第54節(jié)
“也只有他這種人,才好娶親?!?/br> 姜小乙一愣,似乎明白他的意思了。 肖宗鏡看著酒碗,不管他喝多少,他的手依然很穩(wěn),碗中的酒像凍成的冰面,平整無波。 “當(dāng)年這件事給我觸動頗大,我捫心自問,做不出戴典獄這般英武果敢的決定,所以還是算了吧?!?/br> 姜小乙小嘴張了張,忽然道:“那……不找世家女子,找個不容易被捉住的江湖人呢?” 晚風(fēng)吹動碗中酒水,蕩出細(xì)微的波紋。 這一次真的是靜了很久很久,她才聽到他輕穩(wěn)的嗓音。 “小乙,我出身軍伍世家,受陛下皇恩,今生的路早已注定了。找個官宦之家的女子,只是陷人于危難,若是找個江湖人,那就是徹底拖人下水了?!彼麘醒笱蟮赝鶋ι弦豢浚值溃骸昂螞r,我整日東奔西走,銀錢也賺不來多少,就算跟了我也享不了幾天福,遭什么罪啊?!?/br> 姜小乙望著他,桌下的手無意識地?fù)竵頁溉ァ?/br> “大人,我……不是,我是說……侍衛(wèi)營里也有兄弟自江湖投奔,大家選擇跟隨大人,應(yīng)該都是心甘情愿的,誰也沒有被拖下水的說法?!?/br> 肖宗鏡長長的指尖拎著酒盞,說到侍衛(wèi)營,他的神色認(rèn)真了些。 “侍衛(wèi)營是我的心血,營內(nèi)的兄弟或是有精忠報國之志,或是想尋個安身立命之處,亦或者是單純看得起我肖某人,因而聚在一起。能與你們共事,是我的榮幸?!?/br> 說到這,他停頓片刻,聲音也低了些。 “但一切緣份終有散去的一日,將來侍衛(wèi)營若是沒了,你們皆來去自由?!?/br> “沒了?為何會沒了?” 肖宗鏡一聲淺笑,好像覺得她問了個傻問題。 “我死了,自然就沒了?!?/br> 姜小乙眼珠子瞬間瞪圓。 他這語氣漫不經(jīng)心,似乎還帶著一絲看破天命的漠然。 姜小乙只覺氣血上涌,剛剛那點(diǎn)旖旎之思全部忘到了腦后,她一把抓住肖宗鏡的手腕。 “大人!” 這突如其來的一抓給肖宗鏡嚇一跳。 “你做什么?” 姜小乙深深凝眉,思考心里的話到底該怎么說明。就在這時,她忽見窗外路過一個算命老頭,眼睛一亮,半邊身子支到窗外?!澳恪?!”她沖那老頭喊道:“老先生!請上樓來!” “小乙?” “大人請別說話?!?/br> 那老頭被她喊了上來,姜小乙往桌子上放了一錠銀子,指著肖宗鏡。 “老先生,請幫我算他的命,好好算。” 這算命老頭一看便是整日沒什么收成,見到銀子那叫一個親切,轉(zhuǎn)向肖宗鏡,綠豆大小的眼睛放出璀璨的光芒。 “嘿呀!小老還從沒見過足下這般神采奕奕如日方升之佼佼豪杰!端的是一副宏圖大展,譽(yù)滿天下之尊容!所謂歲大運(yùn)紅,撥云見——” “等等,”姜小乙打斷他,“不用這么大,說點(diǎn)平常的?!?/br> “平常的?懂懂懂!”算命老頭捋捋稀松的胡子,又道:“小老觀足下身如幻夢影,目若月下蓮,實(shí)是不可多得的仙福之姿,此生定是暖衣飽食,安心樂業(yè),琴瑟和諧,兒孫滿堂,百年之后,無疾登仙!” 姜小乙滿意道:“好,這個好!”她一開心,又給了一錠銀子打發(fā)老頭走了。 “聽到了嗎大人?”姜小乙嚴(yán)肅道,“所謂術(shù)業(yè)有專攻,這種事就得算命的來說才準(zhǔn)?!?/br> 肖宗鏡低下頭,半晌沒動靜。 姜小乙抻長脖子:“大人,您聽見我的話了嗎?” 他肩膀微顫,笑了起來,起初笑得很輕,最后終于忍不住,就像當(dāng)初在冀縣呂坊那晚一樣,笑得爽朗開懷。 “聽到了,我聽到了?!?/br> 她也同那日一樣,再次被他笑得后背guntang,她往后躲了躲,卻被肖宗鏡反手握住手腕。 他握得比她剛剛還要緊。 “借你吉言?!彼粗抗鈭?jiān)實(shí)又熾熱。“小乙,借你吉言?!?/br> 他們這晚喝了太多酒,姜小乙已不太記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宮中的。 第二天醒來,她腦袋昏沉,離開屋子碰見晨巡歸來的周寅。姜小乙微微一愣,她記得最近晨巡都是李臨負(fù)責(zé)的。不過她向來與這一板一眼的周寅沒什么話說,也就沒有多問。 平平無奇過了幾天,姜小乙越來越覺得不對勁,營里靜得出奇,好像少了不止李臨一個人。 她終于找到周寅詢問。 “周大哥,李臨去哪了?” “肖大人帶他和徐懷安還有另外幾名弟兄去往撫州了?!?/br> “什么?!撫州?”姜小乙詫異?!八麄?nèi)嶂莞陕??……不對,他們什么時候走的,我怎么不知道?” “就在大人扛你回來的第二天一早?!?/br> “……扛?” “你睡得沉,沒聽到聲響。楊亥將軍在撫州被匪患牽制太久,陛下十分著急,命大人做督軍前往監(jiān)察?!?/br> “那怎么不帶我去?”她甚至都沒有聽肖宗鏡提起過此事。 “大人說你在軍餉的案子里耗了太多心神,這次就先歇一歇?!?/br> “我不累,誰說我累了?” 周寅正色道:“要服從大人的安排。……對了,今日我本來也要找你的,你跟我來。” 姜下乙沉浸在被遺留在宮中的失落里,亦步亦趨來到周寅的營房。 周寅取了一個小卷軸給姜小乙。 “這是大人臨走前給我的,讓我在今日給你?!?/br> “這是什么?” “我不知道?!?/br> 姜小乙拿來卷軸,隨口道:“為何要今日給我?” 周寅道:“大人就說要立冬這天給你,沒說理由?!?/br> 立冬? “……今日立冬?” “對?!?/br> 姜小乙心中一動,好像明白了什么。 “謝謝周大哥!”姜小乙拿著卷軸跑回自己房間,關(guān)上門,迫不及待打開卷軸。 這是一幅小畫,畫上是一名少女。 姜小乙并不認(rèn)識這畫上的少女,剛開始還覺得有些奇怪,她想再翻翻看有沒有其他的留言,可視線卻像不聽使喚一樣,怎樣都不能離開這幅畫卷。 她與畫中少女久久對視,時間越長,越是沉淪。 最終,激動的心情慢慢平復(fù),姜小乙坐回榻上。 她好像知道這少女是誰了。 她腦海中浮現(xiàn)當(dāng)初在冀縣,自己對肖宗鏡說過的話。 ——元神全不全也沒什么差別,都照樣能活,只不過是見不到自己的真實(shí)樣貌而已。 “原來我長這個樣子?”她躺倒在榻上,忽覺這燙金的紙張有些眼熟。不久前的那一夜,她從宮外回來,去找肖宗鏡。當(dāng)時他在房中寫東西,見她進(jìn)門,就拿開不讓她看,好像就是這種紙。 姜小乙偏過頭,窗外是光禿禿的天。 周圍安靜極了,陰冷的空氣充斥鼻腔,沉寂仿佛是深宮永恒的寫照。 天邊飛過一只青鳥,孤獨(dú)地掠過整片灰色的天空。那一瞬間,姜小乙的心里也拂過一絲怪妙的感覺。 她隱隱覺得,自己與肖宗鏡之間,似乎有些就在嘴邊的話。 將說未說,可又絕不能說。 最終,她再次拿起卷軸,看著畫中少女,問道:“你見大人的時候,都聊了些什么呢?” 少女自然不會回答她。 姜小乙點(diǎn)了點(diǎn)她的腦門,笑道:“你得同我一樣聰明,能為大人排憂解難才好?!?/br> 第53章 迷戀夜色的流鶯,于她面前起舞?!?/br> 肖宗鏡不在的日子, 姜小乙對這深宮冷院也是興趣大減,數(shù)日逗留宮外。 天冷了,時間的流速似乎也跟著緩慢起來。 某日, 一場寒雨后, 無聊的姜小乙來到十八香,找紫嫣消磨時光。 他為她泡了一杯茶。 昨夜那場雨下到深夜, 已見零星的雪花,想來是今年最后一場雨水了。姜小乙見紫嫣輕衣薄衫,竟比第一次見面時穿得還少,露出小半清瘦的胸口, 顯出幾分飄零的美感。 “你多穿點(diǎn)吧,這屋子不禁風(fēng),你該跟老鴇說一聲,再過些時日豈不是要凍死人了?!?/br> “奴家不冷?!?/br> “這天氣我都受不了, 你怎么可能不冷。” 紫嫣伸手, 蓋在姜小乙脖子處,手掌十分溫?zé)帷?/br> 姜小乙奇道:“你火氣好旺?!?/br> 紫嫣柔聲一笑, 道:“是奴家疏忽了,忘記公子會怕冷, 奴家這去燒個火盆來?!?/br> 紫嫣走了后,姜小乙站起來在屋里踱步。她來到角落,這里的小桌上放著各式各樣的神像, 前面是一堆藥材, 還有一把小刀。她拿起那刀子,又輕又薄,打磨得格外鋒利。這刀形狀特殊,像是一片竹葉, 沒有手握之處。 桌上鋪著幾張絹紙,上面有一小撮磨好的粉末,呈淡淡的猩紅色,旁邊還放著一個胭脂盒,姜小乙猜想,這可是紫嫣用來調(diào)配脂粉的材料。她好奇地聞了聞,一股奇異的怪香直鉆鼻腔,她意識一頓,眼睛上翻,瞬間向后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