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兄弟，我家娘子還在等我，就先走了！”寒山裝模裝樣的拱手，離開了。

    顧長庚眼中泛起熔金色的光華，抬頭看白槎城的上空。

    彩云重重，遮天蔽日，中有羽民穿梭，如夢似幻。

    “羽民之國……”顧長庚輕聲念叨著白槎城的別名，腦中有個念頭即將破土而出，卻又遲遲想不起來。

    ……

    忘川湖——

    瑩白色的蒼天大樹，如凝霜般的枝頭上，坐著一個面容姣好的女人，她望著下方人垂眸輕笑。

    一青衣男子表情肅穆，屈膝跪于白槎樹下，“長澤，前來拜祭神槎，拜見羽衣神?！?/br>
    白槎樹微微抖動著枝干，女人凝眸與他相視，嘴唇未動卻有縹緲聲音傳來：“有緣人，自你降生此世，吾已在這忘川湖心等待了六千多個日夜?！?/br>
    顧長澤心念一動，六千多個日夜，差不多十八年？是自己的歲數(shù)。

    故意露出一副詫異的樣子，顧長澤皺眉：“敢問尊神何意？”

    羽衣神忽而自樹枝俯身，貼近顧長澤，長發(fā)無風飄浮，“吾等到你了！”

    她發(fā)出一聲愉悅的尖利嘯叫，“你終于來了！”

    這位……羽衣神似乎不想回答他，顧長澤耳膜有些炸裂，腦袋嗡嗡作響，他干脆閉上了嘴。

    “現(xiàn)在，說出你的心愿，神槎會為你實現(xiàn)?！庇鹨律癯斐隽艘恢粷嵃淄该鞯氖?。

    顧長澤語氣淡定：“什么心愿都可以嗎？”

    “只要你買得起，神槎無所不能?！迸讼聝A著身體，飄浮在空中，張開了手臂，摟住了顧長澤。

    買？用錢嗎？

    不等顧長澤細想，一道光芒閃過，就失去了蹤影，女人也消失不見。

    再睜開眼睛，顧長澤發(fā)現(xiàn)自己來到了一片虛幻的地方，無數(shù)的氣泡圍繞在他身邊，時不時有氣泡碎裂。

    “這是你的世界。”

    羽衣神冰冷的肢體從后面纏繞著他，讓他看那些氣泡：“看，這些氣泡所容納的，就是你一生的財富?！?/br>
    一個灰色的小氣泡飄到顧長澤面前，里面似乎蜷縮著一只瘦骨嶙峋的狗。

    “去年冬天，你路過街口，將一個rou包子扔給了一只饑腸轆轆的野狗，從此，它便每日跟隨在你身后，風雨無阻，直到護衛(wèi)將它驅趕。”羽衣神輕聲輕語地說道著顧長澤早已記不清的回憶。

    “啵！”

    正說著，氣泡破裂，消散在顧長澤眼前，他怔住了。

    “狗死了？”羽衣神愣了一下，忽然大笑：“真可惜，剛來中域，就破了財……不用擔心，這只是一筆很小的財富，一點點而已。”

    “財富……是什么？”顧長澤猛然驚覺羽衣神口中的財富，或許不是一般的錢財。

    羽衣神松開了顧長澤，緩緩浮起，遨游于氣泡之間，“這些，還有這些！足足一萬兩千五百八十二個氣泡，都是屬于你的財富?！?/br>
    “人之一生，財富的積累，就在于不斷的交易?！庇鹨律衲抗獾?，透白的紗羽飄揚在身后，“以汝金銀，換其力，換其色，換其音，換其一切可賣之物?！?/br>
    “以汝恩惠，換其忠，換其義，換其一腔熱血報之?！?/br>
    “以汝之身，換其情，換其愛，換其緣起今生一世?！?/br>
    “凡是可拿來交易的，便是你的財富?！庇鹨律褡旖枪雌鹨粋€詭異的弧度，“你很富有，偌大的財富足以買下世人所渴求的一切?！?/br>
    “容貌？力量？權勢？甚至是長生不老，只要你許下心愿，交易財富，神槎都會為你實現(xiàn)。”

    帶著魅惑的話語，讓顧長澤失了神。

    他目光渙散，呢喃道：“氣泡破碎……代表什么？死亡嗎？”

    他記得灰色氣泡破碎，就是因為那只狗死了。

    “死亡會讓財富消失，但失去財富的根本原因，在于丟失和虧損。”羽衣神附到他身側，攬住他的脖子，“遺忘會造成丟失，厭惡會帶來虧損?！?/br>
    “他們會忘記我？甚至厭惡我？”顧長澤眼神清明了一瞬，若有所思。

    羽衣神避而不答，只道：“許下你的心愿吧，用你的財富與神明交易。”

    顧長澤恍惚間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從眼前劃過，他如同被蠱惑，說出了自己深埋心底的愿望：“我想……建立輪回……”

    “哈哈哈——！”羽衣神發(fā)出刺耳的笑聲，“吾聽到了什么？一個凡人，居然妄想建立輪回？！”

    顧長澤從迷糊中清醒過來，惱怒道：“不可以嗎？還是說你做不到？羽衣神！”

    笑聲戛然而止，羽衣神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神明無所不能，只是凡夫俗子，膽大包天，也敢伸手觸及九幽黃泉！”

    顧長澤咬牙，目光如烈火焚燒：“那就與我交易！”

    羽衣神沉默了片刻，緩緩道：“這個愿望，價值三顆一寸以上的金色氣泡，你可能買不起?！?/br>
    金色的氣泡？

    顧長澤環(huán)眼望向四周，看到了各色大大小小的氣泡，唯獨沒有金色。

    顧長澤穿梭在一萬多個氣泡里，看到了無數(shù)已經(jīng)忘記的故人。

    一個深紫色的氣泡，足有拳頭大小，顧長澤在里面看到了二皇子項承。

    還有一個淡紫色，約有蹴鞠大小的氣泡，里面是項巋的面孔。

    青色、腦袋大小的氣泡，是靖遠侯夫婦。

    藍色的，是喬安魏思淼和歐陽錦。

    家里的奴仆是黃色，點頭之交的學子是白色，一面之緣的路人是灰色。

    九五之尊是紫紅色、一寸大小的一個氣泡。

    顧長澤有些明白了，顏色代表了品質高低，而大小，代表了羈絆的深度。

    看著五顏六色的氣泡，顧長澤心想，連大楚帝王所形成的氣泡，也不過是紫紅色，這里……真的有金色的氣泡嗎？

    忽然，他看到了幾顆非常小，幾乎rou眼看不到的赤紅色氣泡。

    是天羅七幾人。

    顧長澤頓悟，中域的修行人，會形成更高品質的氣泡。

    只是，不會有更強大的修行人與他產(chǎn)生足夠深的羈絆。

    正在顧長澤準備放棄尋找的時候，一道金色的閃光晃了一下他的視線。

    顧長澤疾步走過去，詫異的發(fā)現(xiàn)，居然有兩顆金色的氣泡。

    是顧長庚和謝明夷。

    顧長澤：“……”

    意料之外，仿佛又在情理之中。

    顧長庚的氣泡較大，足有一寸半，而謝明夷的卻只有剛剛一寸。

    兩顆氣泡黏在一起，顧長澤都怕它們融合了。

    “想不到，居然有兩顆金色的氣泡。”羽衣神似乎也很驚訝，再次感嘆：“你真富有，是吾見過最富有的人。”

    顧長澤扯了扯嘴角，“還差一個，我買不起?！?/br>
    羽衣神思索了片刻，道：“吾允許你抵押，用其他所有的氣泡，換那最后一顆金色氣泡?！?/br>
    “不行！”顧長澤當即拒絕，“抵押全部，我會被所有人遺忘！”

    “有什么關系嗎？”羽衣神淡淡道，“既是抵押，就可贖回?！?/br>
    顧長澤握緊了拳頭，眉間似有掙扎之色，最終還是放棄了，“不，我不抵押?！?/br>
    羽衣神很遺憾：“那真是太可惜了！有緣人，交易失敗，你我似乎緣分也到此為止了?！?/br>
    說著，便渾身散發(fā)出白色的光芒，就要送顧長澤出去。

    “慢著！”顧長澤阻止了羽衣神，瞳孔微微驟縮，“我可以換個愿望?！?/br>
    羽衣神心情不太好：“……你說?！?/br>
    顧長澤沉聲道：“我想知道建立輪回的方法，只要方法而已?！?/br>
    “呵，倒是執(zhí)著。”羽衣神舒展著自己的身軀，打開了背上的羽翼，“這樣吧，給吾三顆三寸以上的青色氣泡，吾就告訴你?！?/br>
    青色氣泡？

    顧長澤下意識回頭看，那是代表了直系親眷的顏色。

    他的父母，和祖母。

    剛好三顆，皆在三寸之上。

    顧長澤呆愣片刻，笑著走過去，“好，我這就去取?！?/br>
    捧在手心，透明的青色氣泡里，是靖遠侯夫婦和老夫人的面孔，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是如此的熟悉，深刻入骨髓。

    顧長澤眼角突然劃落一滴淚水，落在氣泡上，蕩起了漣漪。

    “你哭了？”羽衣神不知何時靠近了他，長發(fā)垂落在他脖頸上，輕柔，又有點癢。

    顧長澤轉頭看她。

    羽衣神遮住他的眼睛，“好可怕，像要殺了吾一樣?！?/br>
    “羽衣神說笑了?！鳖欓L澤掙開女人冰涼的手，將三顆青色的氣泡遞給她，“一買一賣，公平交易?！?/br>
    “童叟無欺！”羽衣神微笑，“汝之親情，吾收下了?！?/br>
    羽衣神拿著三顆青色氣泡遠去，顧長澤側身，露出被遮擋的另一顆青色的氣泡。

    “長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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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長澤:從此，我的世界里沒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