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練起這門玄功，蕭素心曾幫過公子幾次，每一次，公子都能對著薄紗美人如常的運(yùn)功。后來清園里的帛兒想勾引公子，半夜偷入公子房中，公子就封了xue道拿她練功，漸漸玄功大成，不用再找其他美人幫忙了。

    直到上一次走火入魔，隔幾日，公子嘆氣告訴熠彤熠迢二人，他練功時曾控制不住地思念何當(dāng)歸，后來運(yùn)氣發(fā)現(xiàn)，有一小部分真氣變成了深黑色。也就是說，玄功已轉(zhuǎn)為魔性玄功！后面會演變成怎樣，連孟瑄，甚至創(chuàng)下這門玄功的孟兮都不得而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所以，熠彤才對何當(dāng)歸的意見特別大。

    這些事不能讓外人知道，包括孟兮收孟瑄做弟子的事，都是絕密中的絕密。

    幾十年前，孟兮曾是孟家軍中的一員，還幫大明打過幾場極其重要的開疆?dāng)U土之戰(zhàn)，可隨后的幾年，號稱“玄門之首”的未央宮暴露在朝廷眼中，朱元璋非常忌憚。孟兮不率領(lǐng)教眾歸順朝廷，叛反了大明，已成為不爭的事實(shí)。孟家上下從來都不提孟兮的名字，在外人面前，更務(wù)要劃清界線。

    孟瑄走火入魔時，口中迷迷糊糊念叨了很多，不知被紫霄聽走多少。因?yàn)檫@一層緣故，只好暫且抬回紫霄的原身份，紫姨娘。

    只是，想封口的話，一個姨娘之位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紫霄要的更多，不光是正室的名分，她還想要孟瑄的心！

    褒姨娘她們嘲笑紫霄太不自量力，沒有半點(diǎn)家世來頭，沒一文錢嫁妝，也妄想往上爬嗎？生著一張漂亮臉蛋又如何，能讓七公子多看她兩眼又如何？

    從前只是她們坐井觀天的幻想，七公子溫柔一視，唇邊一笑，就讓她們回味上半年?？傻纫娭恕罢鳌焙萎?dāng)歸，對比一下自己與何當(dāng)歸的臉蛋，才弄懂了從前七公子選美人的標(biāo)準(zhǔn)究竟是什么。

    三個妾室中，紫霄的神韻最像何當(dāng)歸，所以多得了七公子兩眼么？只是兩眼而已，拿什么跟堂堂郡主爭？

    紫霄不理睬那些人的嘲笑，自有她的打算在心里。她絕對相信，不遠(yuǎn)的某一天，她想要的那兩樣?xùn)|西，孟瑄都會親手捧給她，用最溫柔的方式。

    “紫姨娘？”熠迢擰著眉頭，用粗嗓門問，“你聽見了嗎？公子說他不用丫鬟服侍，你從那個門出去，那里有回程的馬車。恕我不能護(hù)送你了，公子讓我打水研墨。”此時，孟瑄早已不回頭地走入帳里，留下熠迢一個人堵門、下逐客令。

    紫霄眸光閃動，平靜道：“我是他的女人，不是丫鬟。”

    熠迢眼角抽了抽，又加強(qiáng)語氣，挑剔著說：“紫姨娘你裝扮鮮艷，一定搽了不少香粉吧？公子他聞不慣庸脂俗粉的味道，聞見就吃不下飯。姨娘為公子著想，還是家去吧?！?/br>
    熠迢再本事，終究是孟家的下人，身份比紫霄矮些，如今說話毫不留情面，紫霄卻沒有一點(diǎn)生氣的樣子。她抿唇淺笑，披著甲胄的輕盈身子擺動，朝熠迢的方向走了幾步，幾乎快貼了上去。熠迢警惕地退后。

    紫霄問：“聞到了么？”

    “聞到什么？”熠迢惱怒，剛要責(zé)備紫霄耽誤他給公子研墨了，鼻端卻輕輕一飄，躥上一道涼絲絲的淡雅花香。

    熠迢一怔，嗅出這個味道是何當(dāng)歸慣用的那種香，名字叫忘憂還是無憂的那種特制香料！

    這時，天愈發(fā)冷了，烏云密布，像是馬上要下雨的兆頭。

    紫霄眼波流轉(zhuǎn)，笑啟紅唇：“敢問熠大護(hù)從，妾身用的這種香料，會嗆到七爺?shù)谋亲訂?？是你口中的‘庸脂俗粉’嗎？?/br>
    這叫熠迢如何應(yīng)答？何當(dāng)歸是奇女子，她用過的香都是奇香！

    熠迢心惱，本要質(zhì)問紫霄哪來的香。轉(zhuǎn)念一想，何當(dāng)歸不在孟府住有一段日子了，盡管房里有陪嫁丫鬟看屋子，但有心人想進(jìn)去尋點(diǎn)東西應(yīng)該不難。瞪著那張美麗面孔，與那雙眼瞳對視，里面有隱隱跳躍的烈焰。與何當(dāng)歸何其相似！熠迢一時也說不出什么了。

    紫霄望了望天，帶著幾分凄楚問：“眼見要來一場暴雨，熠護(hù)從真忍心攆我走？再者，讓我來伺候七爺，是老爺夫人的意思，難道熠護(hù)從的話能大過他們？”

    一抬出保定侯夫婦，熠迢就更要閉嘴噤聲了。不錯，現(xiàn)在在孟家，紫霄對蘇夫人的影響力之大簡直令人咂舌。她回去告一狀，所有人都要后頸涼颼颼。

    “別說了，熠迢，讓她進(jìn)來?！?/br>
    大帳中傳出一道清冷聲音。熠迢垂頭喪氣地讓開路，紫霄繞開他含笑而入，步伐搖曳生姿。

    ☆、第763章 為公子擋一箭

    因?yàn)槊犀u的一道軍令，讓親隨熠彤吃了大虧，被一大幫群起而攻的軍士打成重傷，請來最好的大夫看過，搖頭嘆氣地說：“傷筋斷骨了，一個月不能下床，傷口不可沾到水。至于能恢復(fù)成什么樣子，老夫也不敢保證，唉，可惜了這個年輕人?！?/br>
    這讓熠迢又心痛，又懊悔自責(zé)，又深深不解，為什么公子罰熠彤這么重。熠彤只是說話不討喜，心卻是全心全意為公子著想的?？墒钱?dāng)熠彤浴血一戰(zhàn)時，公子沒有要救他的意思，反而站大帳里悠閑寫字。

    還有一點(diǎn)讓熠迢不解的，是紫霄。公子竟然留下了紫霄，還允許她磨墨斟茶、鋪床疊被！

    就這樣，連著三天過去了，紫霄能接觸的事越來越多，連公子的一飲一食都親手端上，公子埋頭閱書，接過來就吃，神態(tài)舉止毫無芥蒂。熠迢冷眼旁觀，不禁想起了何當(dāng)歸，心里甚堵得慌。

    有時候，公子讀軍機(jī)奏報(bào)讀累了眼睛，紫霄紅袖添香，柔柔一句，“七爺這樣辛勞，妾身看著就心揪揪的疼，恨不能當(dāng)您的眼睛。其實(shí)妾身也識得幾個字，不如讓妾身讀給七爺聽？”

    不等孟瑄說話，熠迢就吼道：“軍機(jī)奏報(bào)是公子與皇上之間傳閱的機(jī)密，你想代讀？別做夢了！”

    紫霄不卑不亢的態(tài)度就像一團(tuán)棉花，每每將熠迢的“直拳”輕易隔開，讓熠迢有種無處著力的感覺。她咬唇，神情委屈地看著孟瑄，分辯說：“妾身只是個足不出戶的婦人，嘴巴嚴(yán)得很。若七爺不信，那等妾身念完了奏報(bào)，就給妾身喝一口馬汗好了?！?/br>
    “馬汗？”熠迢不明白什么意思。

    紫霄慢慢道：“聽說馬汗苦澀之極，好嗓子的人喝上一口，也要啞得不能說話了?！?/br>
    熠迢挑刺：“不能說話，你還能寫字呢，難道挑了手筋？”

    紫霄淚盈盈地看孟瑄，問：“熠護(hù)從的意思，就是您的意思嗎？七爺是紫霄的夫君，您真要?dú)ノ业氖郑舷鲆彩切母是樵傅?。只是以后再也不能為七爺泡茶了?！?/br>
    孟瑄似乎很疲倦的樣子，半瞇著眼，若有所思。

    熠迢卻嘿嘿嘲笑：“紫姨娘別難過，七爺只喝七奶奶一人泡的茶就夠了，七奶奶的茶藝才叫頂呱呱。畢竟有的東西能偷走，有些東西，卻是怎么挖空心思都偷不走的！”

    紫霄可以偷走何當(dāng)歸的香料，搽在自己身上，可以在言談舉止間模仿貴女的優(yōu)雅做派。但何當(dāng)歸的茶藝出神入化，不論什么茶葉，經(jīng)那雙手一泡都清香甘甜，堪稱化腐朽為神奇。紫霄只能泡公子愛喝的普洱與云霧，別的就不能了。技藝她偷不走，而公子的心，更是一萬個偷不走！

    聽熠迢用“偷”的字眼，紫霄的柔弱面具瞬間有了一道裂痕，笑容凝固。

    熠迢走到帳篷門口，做了一個慢走、不送的手勢，冷冷道：“夜深了，姨娘回自己帳篷里歇著吧。女人熬夜會變丑，沒了漂亮臉蛋，就要遭人嫌了?！?/br>
    紫霄吃驚地睜大眼睛，隨后嗚咽著哭出聲來：“熠護(hù)從，為什么你如此針對我？記得去年中秋佳節(jié)，你說我舉目無親一個人，正好你也沒親人一起過節(jié)，那一次，你不僅請我吃飯，還送我許多吃穿銀錢……怎么自從我跟了七爺，你的態(tài)度就一天比一天惡劣，難道，難道你對我……”

    “胡說八道！”熠迢臉漲得通紅，堅(jiān)辭否認(rèn)。

    他從前覺得紫霄可憐才會關(guān)照她一下，現(xiàn)在她變成這副妖女模樣，鬼才會繼續(xù)受她蒙蔽。真是個不知廉恥的妖女，熠迢連忙轉(zhuǎn)頭看向孟瑄，“公子你別信她，她是個鬼話連篇的女騙子！”

    孟瑄用指節(jié)輕揉眉心，單手支著頭假寐，懶懶道：“你們兩個太吵了，出去一個。”

    熠迢沖紫霄瞪眼：“公子讓你出去！”

    一陣夜風(fēng)吹進(jìn)帳里來，衣衫單薄的紫霄輕輕發(fā)抖，掩口打了個小噴嚏，整個人不自覺地往火盆方向縮了縮。

    熠迢心道，就會裝可憐。公子心里只裝著郡主，你裝可憐也沒用！

    豈料孟瑄卻說：“熠迢你回你的帳篷，今晚都別過來了，讓你吵得我心煩意亂。紫霄，你端著這摞奏報(bào)去火盆子邊上坐，一封一封的讀給我聽?！膘谔鲢读?，紫霄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孟瑄又催道，“有幾份緊急塘報(bào)不等人，再發(fā)呆天就亮了?！?/br>
    紫霄一喜，甜聲應(yīng)是。

    熠迢走出帳篷，隔著老遠(yuǎn)豎耳聽，還能聽見那一道綿軟的女聲在低低讀著什么，偶爾有公子的聲音喊停，讓她單獨(dú)揀出這份塘報(bào)。

    這是發(fā)生在紫霄來軍營第三天的事，等到了第四天，熠迢看完熠彤的傷，往公子的中軍大帳走去。

    天色灰沉，就像熠迢此刻的心情，因?yàn)殪谕犝f他傷愈之后，雙腳可能要廢去了，武功和土遁都不能再用，非常震驚。最讓熠彤傷心的，是公子對他動了真怒，否則不會用這般手段對付他。熠迢也說不出安慰的話，因?yàn)檫B著三天，公子都沒來看過熠彤。

    帳外，熠迢止步。里面的人在說話。

    “夫君，讓妾身服侍你換身加棉衣衫好嗎，今天天冷。”

    “不用。”

    “可夫君的肩上還有傷，只穿單衣就披甲cao練，被婆婆知道后，她肯定要難過的！”

    “那就別讓她知道?！?/br>
    紫霄的聲音柔媚得像三月天的嫩葉芽，笑問：“有封口費(fèi)嗎？夫君讓妾身保密，可不能白做?！?/br>
    熠迢一個字都聽不下去了。公子什么時候允許紫霄服侍更衣的，才過了一個晚上就如此不同，難道是昨晚發(fā)生了什么。一口一個“夫君”，甜得發(fā)膩，難道公子看紫霄肖似何當(dāng)歸，就真的將就著用了？

    熠迢握拳，轉(zhuǎn)身離開大帳，喉頭像被烈酒炙燒。

    他一直堅(jiān)定地告訴自己，公子心里有郡主，只有郡主才合適站在公子身邊，可如今換了人站，看上去也沒有什么不同。公子的耀目光彩，讓任何搭配都一樣好看。

    公子心里有郡主?？伤辉诘谝惶燔妱?wù)處理完，換了身便服，要進(jìn)城去廖府看望她。戴品上前攔，說，“郡主聽說彭二爺?shù)臅r，心緒非常低落，還讓小人帶話給公子，說她想一個人靜靜，不讓公子去打攪她?！比缓?，連著三天過去，公子再沒提過郡主。

    “嘿！”

    “哈！”

    今天的校場演習(xí)，模擬的是一年前湖廣戰(zhàn)役的實(shí)戰(zhàn)，所有的燕州兵都裝備超過百斤的兵甲，藍(lán)方布陣，紫方破陣。進(jìn)度有條不紊，整體氣象與四日前大不相同，看不到一個在偷懶的人。

    這還要多虧熠彤與他們浴血廝殺至最后一刻，拼著一身剮，也拉了七百人下馬。那些軍士口上不說，但心中受到熱血男兒的刺激，是不可能平靜無波的。

    校場臺上，孟瑄眸中透著滿意，微笑評價(jià)：“不愧為天下精兵之首，燕州水土養(yǎng)出的兵馬，比南邊兒那批小子強(qiáng)壯多了，雙方對上的話，一個燕州兵就能牽制四個南兵?！?/br>
    熠迢道：“未必吧，我瞧燕州兵只有蠢力，靈活上差遠(yuǎn)了。天下精兵之首？誰排的？咱們山海關(guān)守長城的孟家軍，才是天地第一的強(qiáng)兵！”

    孟瑄瞟他一眼，“這種話以后不可再說，我不想再聽到?！?/br>
    “為何？”

    “守長城的兵是御外用的，國中怎么打，都是一家人關(guān)門的事，御外的兵力一個都不能動。孟家軍，不要拿來作比較?！?/br>
    “……是！”

    熠迢自知是自己浮躁了，才變得這么幼稚沖動，故意頂撞公子，連忙單膝跪地請罪。半抬起頭看向公子的臉，和從前沒什么不同，或許只是自己多心了，公子從來都是公子，最最值得信任和追隨的人。熠迢松了口氣。

    這時，底下校場里出了點(diǎn)sao亂。

    始于一個意外小事故，有個騎兵的馬踏壞了，人不慎落馬，腳還掛在馬踏上，被疾馳的馬拖著跑。有人用箭射馬腿，馬吃痛發(fā)狂，沖進(jìn)一片方陣，攪亂了更多人的節(jié)奏。

    孟瑄皺眉，起身。

    熠迢側(cè)身一攔，勸道：“您是上.將，走去那個人亂馬蹄踏的地方，萬一受傷可不是玩笑的。讓軍長和小將們自行解決吧，反正都燕州兵的事，我就說了，他們的行動太蠢笨……”

    不等他說完，孟瑄已飛身入場，去最亂的地方救人去了。

    熠迢怔愣，看著那道銀甲身形在日光下熠熠生輝，如穿花蝴蝶般在刀槍林立的鐵墻上翻飛，悅目的一道景致。

    救人進(jìn)行的很順利，可不料變故突生，遠(yuǎn)處校場臺上的熠迢也只能遠(yuǎn)遠(yuǎn)看著，一支凌厲的冷箭從后面放出來，直射向公子大開的空門！

    平時的公子，想躲開這么一支箭是綽綽有余的?？伸谔銮宄?，公子的內(nèi)傷和外傷，一樣都沒好！

    熠迢雙目凸出，暴喝一聲“不要！”多想以身相替，擋去那支箭。

    那聲“不要！”喊得撕心裂肺，似乎連老天也不忍聽，不忍看。然后，順應(yīng)著熠迢的心意，就真的有一個單薄身影沖出來，張開纖細(xì)的身體為公子擋箭了。

    是紫霄。

    血花濺起，公子眼神錯愕，單手接住了中箭的紫霄。

    那一箭的力道能要人命，哪怕是甲胄護(hù)身的男子也吃不起，何況紫霄一個柔弱女兒身！遠(yuǎn)處的熠迢虎目圓睜，吃驚地瞪著染滿鮮血的紫霄。不錯，他一直知道這個女人傾慕公子，卻實(shí)實(shí)沒有想到，她已到了能為公子赴死的地步。

    孟瑄也是又不可置信，又焦急的表情。他單手扶住紫霄，用真氣為她續(xù)命。

    紫霄倚在孟瑄懷中，唇邊是鮮艷刺目的血花，凄婉地笑道：“夫君別費(fèi)神救我了，你沒事就好了，我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br>
    同一時間，有一個灰衣人走進(jìn)熠彤養(yǎng)傷的帳篷，面目藏在陰影中，嗓子啞如破鑼，“熠彤，你是時候該清醒一下了，孟瑄根本不是一個明主！”

    “你是什么人？你想怎樣？”熠彤警惕地打量灰衣人。

    騎兵營重地，外人進(jìn)不來。

    灰衣人發(fā)出嘶嘶的難聽笑聲，笑完說：“孟瑄是偽君子，是這世間最最虛偽的人，表面上謙謙君子斯文仁義，實(shí)際上冷酷如雪。你傷成這樣，他都不過問你的死活，你再死心塌地跟著他，最后的下場就會如朱權(quán)身邊的明日、明月一般，最后死無全尸，死后也永不超生。”

    熠彤聽得火冒三丈，強(qiáng)拖著重傷之軀坐起，想狠狠揍對方一拳。

    “哪里來的鳥人！竟敢對我說公子壞話，你不想活了！”

    灰衣人冷哼一聲：“冥頑不靈，死有余辜?！碧志燮鹨粋€暴光的氣團(tuán)，一掌揮在熠彤的天靈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