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節(jié)
何當歸這才明白過來,這里的人并不認得孟瑄,也不知她同孟瑄的關系。盡管不明白孟瑄這么做的目的,她還是配合地說:“夏那日將軍,多勞你了,為小女子的安危而cao勞。”心里還是疑云一片,不明白孟瑄怎會跟朱權有什么糾葛。這兩個人從來都不是一路人,更沒有任何共同利益。 孟瑄輕咳了一聲,用他生硬的漢語回道:“郡主客氣了,這是我的榮幸?!?/br> 就這樣,好好的一對夫妻突然變成了陌生人,在外人眼里也瞧不出破綻。而關老夫人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丫鬟小陶站在多寶格后,目不轉睛地望著蒙古將軍看,于是打斷她的注目,道:“小陶,取下我這些日子新收藏的十枚鼻煙壺,拿給郡主瞧瞧。” 小陶這才回神,依言從多寶格上取下一長串鼻煙壺,擱在雙層的酸枝木架子上端過來?;蛟S是擺得太滿的緣故,沒走兩步,其中一枚黃瑪瑙紋桂林山水的鼻煙壺就掉下來,眼疾手快的孟瑄丟出桌上的茶布,驚險地接住了鼻煙壺。 但小陶卻被嚇了一跳,連退三步,將一架子的關老夫人的心愛之物合到身上,粒粒滾落,關老夫人和小陶都驚叫起來。不用想,孟瑄好人做到底,不光一枚不落地在所有鼻煙壺落地之前兜住,還扶好了將要跌倒的小陶。 “謝、謝謝將軍,”小陶紅著臉低頭道謝,“是奴婢太不小心了?!?/br> 孟瑄道:“不謝?!?/br> 本來以為這個小插曲過去了,誰知小陶又“啊”地叫了一聲。關老夫人皺眉,嗔怪地問:“老身最愛你這丫頭的穩(wěn)重,今天你是怎么了?咋咋呼呼的?!?/br> 小陶的臉蛋漲得更紅了,連裹在衣領里的修長頸子也變成一片引人遐思的粉紅。她捂著嘴巴不出聲,雙眼直盯著孟瑄的胸口瞧,大家這才注意到,其中一個鼻煙壺里的東西灑出來,弄臟了孟瑄的長袍。最奇怪的是,孟瑄身著的厚棉袍在大太陽下走過一段路,到現(xiàn)在還掛著薄薄的冰霜不化。 關老夫人道:“愣著做什么?還不快引將軍去換身衣裳!” 小陶的臉埋得更低了,緊張地說:“將軍請,我們這里剛好有一批新裁的夏衣,肯定能找到合適您穿的?!?/br> 孟瑄道:“不必,王爺叮囑本將軍,要寸步不離地跟著郡主?!?/br> 關老夫人皺眉笑了,眉心的豎紋更深,搖首調侃道:“這卻是何道理?郡主是客人,又不是犯人,還是說,將軍擔心一會兒工夫不在,咱們就會把她吃了?” 孟瑄擺著蒙古硬漢的姿態(tài),堅決地說:“本將軍只聽王爺調遣。”小陶不知所措地望著他的衣襟,還做了一個舉帕子的動作,似乎想幫他擦干凈,但鼻煙用帕子是擦不凈的。 何當歸笑睨孟瑄一眼,也勸道:“將軍何必如此固執(zhí)?您金剛似的杵在這兒,我們說話也不自在,再說了,您聽寧王的話,我卻不然。不如我們一起去尋寧王,向他討一個說法?” 話音中的威脅意味,只有他們兩個能聽出來。孟瑄沉默著,權衡再三,終于答應去換衣裳。 “將、將軍請!”小陶殷勤地打高門簾,方便孟瑄進出。兩個人才一出去,里屋的關白媳婦宋知畫就出來了,換了一身見外客的衣裳。關老夫人責備道:“你以后可是要當家的人,什么時候能大方點兒?” 宋知畫款款在關老夫人身后的小錦杌子上,撅嘴道:“可是,人家頭一次看見蒙古人,怪怕人的?!?/br> 何當歸贊同道:“蠻子不知禮數(shù),我也不喜歡他?!苯催@個宋知畫,還真是個美婦人,舉止間有少女的天真爛漫,完全不像三個孩子的娘。她身上有股淡淡茶香,涼絲絲地很怡人。如果何當歸沒記錯的話,宋姓不是大族,也沒有五品以上宋姓官員在朝為官,這個宋知畫應該不是大家閨秀。 關老夫人哂笑道:“王爺讓他為郡主護從,是莫大的關懷,尋常人誰能得到?我聽京里來的人說,郡主繼承了最正宗的竇氏神針,醫(yī)術之高明猶在羅脈通之上,聽你的故事比聽戲還精彩。這里也沒有外人,能跟咱們說說嗎?” 何當歸奇怪,她從沒公布過自己的師承,只跟羅脈通說過,短短幾日工夫就傳回揚州了?關家的消息未免太靈通了??谥袇s道:“也沒甚好提的,就像老夫人你說的,女子本領多寡都沒什么區(qū)別,文不用她提筆,武不用她拎刀赴戰(zhàn)場。至于神醫(yī)神針的名聲,多半都是被夸大了,老夫人再稱贊,我都不知怎么說好了。” 一巡茶過去,宋知畫上來斟茶,用銀勺子加了幾片苦丁,出來的湯色鮮亮味美,簡直是化腐朽為神奇。關老夫人滿飲了一杯,指摘出不足:“嗯,心不穩(wěn),做的東西也不沉穩(wěn)?!?/br> 宋知畫虛心地說:“娘教訓得是?!?/br> 雖然不穩(wěn),也是難得一嘗的絕佳茶湯。何當歸一下子品出來,這種斟茶的手法出自名家,不是光愛茶道就能斟出的好茶,很像是……宋氏茶藝!再聯(lián)系宋知畫的姓氏,不由問道:“莫非,宋夫人跟茶藝大師宋友有什么淵源?你的手藝跟他如出一轍?!?/br> 宋知畫一臉訝異,仔細端詳了何當歸兩眼才答道:“沒錯,宋友是我爺爺,我小時跟他學過幾年茶藝。他教我的東西比傳給父親的還多,可惜后來他遁入空門,我再也無緣拜見他老人家。可是,郡主的見聞何其廣博,從沒有人能只飲一口我倒的茶,就認出我的師承!” 何當歸微笑道:“沒什么好奇怪的,我娘曾跟你父親‘小陸羽’宋書文宋大家學過茶道,我也研讀了不少相關的書,還對你的祖父,有著‘賽陸羽’之稱的慧覺大師感佩不已。宋夫人得到了他的真?zhèn)鳎也拍車L出茶的出處。” “原來郡主也是懂茶的人!”宋知畫過了一會兒才感慨地說,“知畫今日才明白,什么叫做人上有人?!?/br> 關老夫人把小陶弄亂的鼻煙壺重新擺好,一一愛惜地擦干凈,并為何當歸講解著那些精致小玩物的種類,就像一個和藹的長輩,完全看不出,她們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中間的糾葛幾乎已累積到“仇怨”的程度。關筠,關墨,還有清園里出現(xiàn)的驚人事故,都藏在平靜話談的背后,陰黢黢地窺視著這一個房間。 倒弄了一會子,就有下人來請,說桂花宴已經(jīng)齊備,客人也都到了。關老夫人不舍地將所有鼻煙壺放歸原位,又選了最珍愛的兩個佩戴,才回身說:“走,嘗嘗夏天出的桂花好不好?!?/br> 去更衣的孟瑄和小陶還沒回來,又有兩個丫鬟補了小陶的缺,攙扶著關老夫人走,盡管她看上去非常輕健,根本不到舉步蹣跚的年紀。 路上,拐了一個彎兒,關老夫人突然又跟何當歸推心置腹起來:“郡主,你可能也知道,我甚少跟羅家那幾個女人打交道。他們家固然是四大家族之首,但那家里的趙氏、董氏之輩透著一股子市儈勁,令人生厭。只怪羅老太君太不會挑兒媳,家里連個好女人都沒有,怎能撐起一個家來,是不是這個理?現(xiàn)在他家總算倒臺,背地里,常有人說這是陰人沖犯,郡主覺得呢?” 何當歸不明白她的用意,于是中立地說:“羅家沒落是被湖州案牽連了,不能單怪一兩個人。況且三清堂發(fā)還了,過幾年還可以重整元氣,沒大礙的?!?/br> “不是吧?郡主還想對三清堂下手!”宋知畫忽而睜大眼睛,曲解著何當歸的話,“羅家的家產沒官一次,大部分都被火燒盡了,郡主還嫌他們不夠慘,要再加上一把火?” 她剛說完,圓形的拱門里就出來了很多人,都是來賞花的女眷,趙氏和董氏都赫然在列,面上是極度的憤怒。顯然,她們聽見了一些好料。 掃一眼身側,關老夫人和宋知畫不易覺察地抿彎唇角,何當歸明白自己還是被算計了。然而,出乎關老夫人的意料,何當歸不光不為自己辯解,倒冷著臉色,帶著幾分高傲說:“殺雞焉用牛刀,有些人行事不端,開罪了本郡主,就應該受到懲罰。” 這下,趙氏和董氏親耳聽何當歸“承認”了,是她在羅家背后捅刀子,害她們失去大筆財產。怒火一下子勃發(fā)出來,一胖一瘦的兩個女人叫囂著模糊的音節(jié),張牙舞爪地撲上來。 然而在她們找上何當歸之前,卻先撞上了別人。 “嗯?你是誰,快讓開!”趙氏的大餅臉擠出兇惡的表情,吼道,“老娘跟那個小賤人拼了,滾開,誰也不能護著她!” 氣勢洶洶的趙氏沒能威脅到那個人,反而將周圍一大圈兒人嚇得夠嗆。這個肥蠢如豕的婦人,瘋了不成,她知道自己面前站的人是誰嗎?再不懂看眼色,也能看見對方服飾上那一條巨大的蟠龍吧?不論是從前還是現(xiàn)在,人家都能一根指頭碾死螞蟻一樣處理掉她,如果人家認真跟她計較的話。 趙氏或許真的年紀大了,反應也遲鈍了,可董氏已經(jīng)注意到所有人過分震驚的表情,包括關老夫人在內。只有那個蟠龍銀袍的男人身后站的何當歸,還是但笑不語的神情,就像在看一場好戲。 董氏忐忑地細瞅那個男人,終于認出來,他是那位曾經(jīng)幸臨過羅家一次的寧王爺,高高在上的存在! 連忙把這個認知,貼著耳朵告訴了她婆婆趙氏,趙氏的臉色頓時變成一副七彩的畫,有搖搖欲墜要昏過去的趨勢。天哪,她竟然沖犯了一位藩王,這是老天要絕她嗎?對方會用什么樣的手段對付她? 連關老夫人都暗悔,出現(xiàn)這樣的事,是她安排上的失誤。希望不會牽連到關家頭上。 靜默的空氣流淌了一刻,朱權的俊顏徹寒得幾乎能掉下二兩冰渣,最后,他言簡意賅地說了,“都滾。”頓時,所有人都放棄看熱鬧的念頭,給這一條長廊全部清場了。 ☆、第705章 想分粥的皇子 何當歸也想走,不過朱權說:“你留下。”目光并沒落在何當歸臉上,但是除了何當歸之外,沒有人覺得寧王在說自己。她們投去余味無限的一眼,然后魚貫離開。 等到只剩他們兩個人的時候,何當歸終于憋不住問:“你和孟瑄達成了什么交易,又要去做什么事?” 朱權見她這樣的表現(xiàn),知道孟瑄信守約定,沒向她透露一字。何當歸的怒意反而讓朱權的火氣消弭去,他端賞著修建光潔的指甲,悠悠道:“他聽本王的,不聽你的,這是否說明,本王的手段比你高一籌?” 何當歸一怔,冷笑回道:“笑到最后的人笑得最好,你能讓他一直聽你的才叫本事。我只是奇怪,死了所有嬪妃、化身孤家寡人的王爺,不在京城扮孝子,又來揚州賞什么花。轉念再一想,或許這并不是你情愿的,或許是受到要挾,選擇的退招?!?/br> 朱權的臉色立刻就不好了,刀裁的眉真如要刺人般,危險地瞇眼問:“你想說什么?!?/br> 何當歸也不懼火上加油,這個男人最猙獰的面目她也司空見慣,況且這兒還是別人的家。她出神地望著地上一叢雛菊,曼聲道:“兩個和尚分粥吃,三個和尚沒粥吃,你的好四哥和好侄子朱允炆也是念經(jīng)的和尚,他們在京城經(jīng)營的時間比你更久。粥馬上要熬好了,他們不喜歡被人多分一碗,寧王你不被歡迎,受到雙面夾擊了?!?/br> 風揚驚呼一聲,從后面冒出來,提醒何當歸:“小淵心情不好,你別惹他了!” 說“心情不好”實在太輕了,朱權失去支持他的高相國,致使多年來布好的京城暗衛(wèi)走了一半以上。他的憤怒是毀滅性的巨浪,要將每個人都卷進來。 “噓——讓我想想,”何當歸豎著一根蔥指,讓調停的風揚閃邊去,兀自笑吟吟地說,“王爺嫌自己的勢力漲得太慢,盯上了東廠的殺人工具,就跟大宦官曹鴻瑞有了一手。先是把看不順眼的謝巧鳳之流除去,跟晉王一方切斷合作關系,過了沒幾天,晉王暴斃而死,尸體被秘密掩藏。新的晉王出現(xiàn)在世人面前,拉著不足一萬的兵勇,聲稱要勤王,最后卻被寧王你消滅了。你可真了不起。” 何當歸說一句,風揚就把她和朱權隔開一分。不讓她說,她卻越說越過分了,還字字說在點子上,好似在故意撩撥朱權的最后一道理智底線!她清楚這么做的后果嗎? “讓開,”何當歸推一把風揚,挑眉道,“你擋住我的路了。賞花宴的庭院是在那邊吧?” 風揚無奈,只好用僅兩個人能聽見的音量發(fā)出善意的忠告:“小清逸,聽我勸,你且消停消停吧。你以為他沒了內力,就是拔了牙的老虎?那你就是大錯特錯了!像孟瑄那樣的絕頂高手,朱權還可以調遣十二三個,他本人也是裝備了各種殺人于無形的暗器。輕輕扣動機括,‘啪’的一聲,你的小命就……” “讓開,”朱權立在幾丈之外,陰冷的氣息纏繞周身,只有死人才會不察覺,緊盯著風揚問,“你以為我會做什么?” 而何當歸就像死人一樣感覺不到,從風揚身后繞出來,經(jīng)過朱權,輕飄飄地行遠了。臨轉彎之前,還最后拋下了一把老虎鉗:“皇上全部都知道了,知子莫若父,他會不清楚自己的兒子么?一個殺人如麻的父親,該怎樣處理兒子間的手足相殘?” 朱權的反應,她欣賞不到了,后面的兩個人并沒追上來。行了不多時,就循著聲音找到人最多的地方,桂花涼絲絲的馥郁香氣飄過來,勾惹著人和翩翩的蝴蝶接近。 這種桂花也是關家獨有的,色澤嫩黃,只在六月開一旬的珍奇花種。關家年年辦兩場賞花宴,第一場是家宴,第二場是客宴,而羅家的幾位太太里,能收到請?zhí)闹挥辛_老太君和大房的三個女人,只有拿著帖子才好上門叨擾。如今經(jīng)了一事,羅老太君的人已不大中用,不能出席這樣的場合了。 “奇怪,怎么看不見羅家大小姐?”有兩名姬妾打扮的女人咬耳朵,說話聲傳進何當歸耳中,“聽聞羅家出事之后,她也不想一輩子留在爛了根的朽木里,謀劃著要出嫁呢。她肯錯過這樣的覓婿機會?” 另一人道:“二十多的老姑娘,要是我就不出來丟人,莫說現(xiàn)在羅東府的境況,就是以前羅家還好時,也沒人肯娶一個眼睛生在頭頂上,全然不知禮數(shù)的媳婦吧!” “可是,我聽說還真有男人要她,還是個錦衣衛(wèi)將軍呢!” “什么人肯做這么大犧牲?” “那人來頭可不小,只是兩家的門戶不相當,娶羅白英做二房倒能匹配……” 何當歸完全被這番談話吸引住了,連有人從背后接近她都沒反應。等反應過來時,她覺得背上濕漉漉的,被什么東西抓了一把,很不舒服的感覺。她下意識地側身一避,手指蹭著一個硬物。 咣當!金屬撞地的聲音。 何當歸瞳孔放大,一下愣住了。怎么也不能想到,關老夫人剛剛還好端端站那里,拿話給她下絆子,現(xiàn)在卻躺在地上扭身,腹部有大量殷紅的血冒出。 本來庭院里的人沒注意到,因為庭院里有更引人注目的一景,一個美色妖嬈的小生,正踩著圓桌一樣闊大的牛皮鼓邊沿跳舞,力與美在他的肢體上完美詮釋著,讓每一個雌性動物看得目不轉睛。冰冷的短刀落地時,也沒人去看。 而宋知畫是唯一走神的人?;蛘哒f,她可能看見了全過程。 可她尖聲喊的內容卻是:“殺人了!清寧郡主刺傷了婆婆,清寧郡主殺人了!”她哭叫著跑過去,抱起地上流血的關老夫人,向眾人求助,“誰來救救我婆婆?” 鼓舞和舞樂停止,眾人嘩然一片。人潮涌動,有想多看兩眼的人涌上來,也有怕被波及和誤傷的人向后退。何當歸看著右手上濕漉漉的血跡,又看看足下那一把沾滿關老夫人血的短刀,不得不承認,那個老婦下了血本來陷害她,狠絕的程度不輸給其女周菁蘭。 “何當歸!你為什么殺我婆婆?”宋知畫的淚水沾了一臉,凄厲地喝問。 “我殺人從不用刀,更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殺人。我回頭看的時候,她已經(jīng)躺在那里了?!?/br> 嘈雜的環(huán)境沒有埋沒何當歸的聲音,還傳到了很遠的地方。循著混亂趕過來的關氏父子,也聽見了這話,立刻把帶來的一百精衛(wèi)派出去:“快,把守好每一個進出口,不能放走行兇的刺客。” 關白快步跑近,擁起地上的關老夫人,傷心地呼喚她:“娘,你不能有事!等我救你!”檢查關老夫人小腹的傷口,發(fā)現(xiàn)沒有刺中要害,傷口也不深,只是血流不止。關白立刻將她放平,用衣袖為她止血。宋知畫將她的一整件魚紋緞小褂脫下,作為止血的干凈布料。 關白的父親關之岳,一個雙目斂著精光的男人,從旁瞇眼觀察了一刻,抬指一點何當歸,吩咐精衛(wèi):“把她扣住,關進地窖里?!?/br> 幾名精衛(wèi)頓時面面相覷,他們知道何當歸的身份是皇族,不論犯了什么罪,能抓和處置一名郡主的人都輪不上他們! 關之岳看出精衛(wèi)們的顧慮,沉聲道:“不論有什么原因,殺人大罪都是不可被寬恕的。我關府只是暫且扣留兇手,等跟京城取得聯(lián)系后就移交大理寺。你們只負責抓人,一切后果有老夫擔著?!?/br> 精衛(wèi)們神情松動,有人舉步接近了何當歸,繩套滑在手里,似乎想要用這個伺候何當歸。 另一方面,何當歸還在心平氣和地跟他們理論:“我覺得后背被推了一把,手也碰到東西,回頭看時,關老夫人已經(jīng)躺在地上了。我察看過自己背上的血手印,跟關老夫人的手掌是吻合的。假設我真是兇手,正面出刀刺傷老夫人,又怎會背后沾血?” 眾人一看,果然如她所說的,一個半干的血手印在她背上。這么想來,她的話也有道理。第一,人家是郡主,殺人哪用自己動手,買殺手就行了。第二看何當歸的樣子也太平靜過頭了。世上會有行兇被捉住之后,鎮(zhèn)靜如斯的人嗎? “不行,娘的傷口不停地淌血,完全止不住血!”關白焦慮地抬起頭,大聲嚷道,“整瓶子的三七散倒上去,都被血水沖開了,再這樣下去,娘就要流盡所有的血了!” 他的一身白袍染上了斑斑鮮紅的血跡,雙手也是如此,比何當歸更像兇手了。宋知畫只是哭個不停,喃喃著:“大夫,快請個大夫,婆婆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我們不能沒有她,誰請最好的大夫來?” 自從羅家的三清堂一蹶不振后,他們關家的仁術堂里集合了南方最高明的大夫。關白本人就是享譽一方的名醫(yī),他都沒辦法,誰還有能耐為關老夫人止血呢? 宋知畫一雙含淚的眸子溜向了何當歸,目光露出懇求的意味。關白也跟宋知畫想到了一處,懇求道:“郡主想想辦法吧——銀針!用銀針能不能止血?只是一個不深的傷口,為什么血會一直流個不停呢?” 何當歸被提名求醫(yī),緩慢地瞅一眼半昏迷狀的關老夫人,推拒道:“這不好吧?我是行刺的疑犯,再讓我接近老夫人,做出什么危害她的事可怎么好?” 關白是真的想救她母親,不顧一切地說:“誰說郡主是疑犯?你不過是碰巧撞上我娘被人行刺,真正的兇手扔下刀就跑遠了!”他松開關老夫人,沖著何當歸的方向單膝一跪,埋首求道,“救救我娘吧,我娘不該死的,我已無能為力了!” 何當歸指出:“尊夫人聲稱親眼看見我行兇,總不會有假吧?” 宋知畫立刻說:“不,我什么都沒看見,我只看見婆婆一身血躺在地上,心里一怕就叫出聲來。兇手一定另有其人,絕對不是郡主!” 何當歸又掃一眼包圍了她的精衛(wèi),關之岳也轉口道:“我們都是講道理的人,剛才情況太緊急混亂,才會出現(xiàn)那等誤會。郡主你大人大量,莫跟我們計較這些枝節(jié),一切以救人為先,你覺得如何?” “我覺得不好?!?/br> 隨后趕來的朱權和風揚恰逢其會,風揚接道:“她有嫌疑,讓她救人,如果救成功了還好,如果沒成功,她身上的嫌疑就更重了。到彼時,關老爺你們會否又是另一番說辭呢?還是別讓她沾手了,救人么,本公子也會?!?/br> ☆、第706章 女神醫(yī)的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