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節(jié)
乖乖,青兒忍不住咂舌,這個后爹忒大方了點吧?就算羅家那種有錢人,拿出兩千五就算他們豪氣了;廖家?guī)状敼伲y(tǒng)共就自己這么一個親女兒,嫁資也就擬定了四千的標準,還隨著自己的頑皮表現(xiàn)有下滑的趨勢,要不自己干嘛辛苦出來賺嫁妝呢,還不是因為爹娘小氣。聶淳一個無家無業(yè)漂泊到三十多的大俠客,就算通過“非正當手段”賺到一筆巨款,那也是拿命換來的吧?這么大方就送給繼女了?乖乖乖→_→這個爹爹乃模范父親!撒花鼓掌! 聽聶淳如此坦誠,何當歸也不做隱瞞,仰頭對上聶淳一雙冷冽的眼眸,安靜微笑道:“父親給女兒的嫁妝,女兒本不應推辭,該歡歡喜喜收下才對。不過我出閣前一直在暗地里經商,如今身家比父親更豐厚數(shù)倍,而且七公子待我極好,每次置產都用我的名字,這樣算起來,我都快勝過一個公主富裕了。因此,出嫁時有個熱鬧就行,嫁妝就不用準備了?!?/br> 她這倒不是虛話客套,幾日前無事,她自己盤點身家時,加了加她在揚州的幾家鋪子和怡紅院的股份,就有一萬八千兩,后來又通過樂于助人的常諾,弄到了何阜的家產,兩萬四千兩銀子,其中兩萬兩都是南方的良田田契,余者是金劵銀票,都拿來入伙兒青兒的“奧林匹克城”項目了。這么一加,她約有身家四萬兩千兩,幾乎可以以大地主女商賈自居了。在追求財富的途中忘了最初的目的,不知不覺竟有這么多了。 聶淳面露詫異,沉吟著說:“已經叫人去采辦綢緞和干貨藥材了,那就折半為兩千兩吧,一則女孩兒的嫁妝是圖個吉利,二則,可以稍減你母親心中的愧疚?!?/br> 何當歸也不再爭辯,垂頭微笑道:“多謝父親。” “……不客氣。”聶淳輕咳,迫使自己適應這個美麗的女兒一聲脆過一聲的“父親”。 幾件正事談完了,這一對客氣友好的父女正好穿過正堂,走進內堂,三人同時收住腳步,何當歸睜大一雙蘊含著水意的眼睛,靜靜望過去,堂上那個大腹便便的美麗婦人,不是她娘是誰? “母親……”她一溜小碎步跑上前,盈盈拜倒于地。身后的聶淳與青兒都含笑看著這一幕。 ※※※ “母親?你說什么!”孟瑄將茶碗往桌邊一擲,仿佛椅子突然生了刺一樣彈跳起來,不可置信地瞪著主位上的那一位美麗婦人,驚呼道,“什么仙草郡主?哪家的仙草郡主!” “是長公主府的仙草郡主,皇家的郡主。” 美麗婦人穿一身及膝的深棕褙子,外罩一件暗紅蝶紋層紗坎肩,烏發(fā)一絲不亂地挽著長髻,看那個長髻的長度,估計打散了之后,可能比何當歸“當年”的長發(fā)更長。她就是孟瑄的母親蘇夫人,如今也是一位有壽的人了,但是歲月卻沒在她的面上留下多少痕跡,單是這么望上去,說她三十歲也有人相信。 她對兒子一驚一乍的表現(xiàn)不作置評,用淡淡的口吻說:“清寧郡主是燕王之女,仙草郡主是臨安公主之女,二人乃表姐妹,相信嫁過來以后一定可以相處得親密無間,盡心做好你的妻子。小七你坐享齊人之福,應當歡喜才對,怎么看臉色倒顯得很不滿意?!?/br> ☆、第583章 兒子打算入贅 更新時間:20140208 母親優(yōu)雅柔和的嗓音,不再像往日那般悅耳動聽,孟瑄的面色一陣驚疑一陣青白,直覺地排斥母親的這個“提議”,深吸一口氣后,他冷然道:“我不娶仙草郡主,請母親退了這門親事,讓仙草郡主另覓佳婿?!?/br> “退親?!”蘇夫人的面容微波,皺緊了兩道娥眉,緩緩吐聲道,“從來沒有跟皇家定親之后再退親的道理,那仙草郡主李仙茜年方十七,我親自去長公主府相過,撇去她的身份不提,也是難得的百里挑一的容貌,千里挑一的性情,否則我也不會倉促定下這門親事。你連我的話都沒聽完,張口就否決掉,是誰給你這樣的底氣?” 孟瑄繼續(xù)冷然道:“她再好、再合娘的心意,我還有十個兄弟擺在那兒呢,讓他們娶去!百里挑一也好,千里挑一也罷,兒子自己的那個萬萬人里挑一的妻子已經挑好了,此生非她不娶,而且只娶她一個。” 蘇夫人聽得又好氣又好笑,嗤道:“多大的人了還說這么孩子氣的話,還以為幾個兒子里最讓我省心的是你,如今聽你的這個話頭,恐怕日后最叫我cao心的就是你?!闭f著放緩了語氣,柔聲勸道,“李仙茜比燕王家的那位朱清寧一點兒不差,你娶一次親,能得兩個郡主為妻,豈不是美事一樁、佳話一段?” 一旁列座的洪姨娘也幫忙勸道:“不是好的,夫人也不會特意留給七爺。先前夫人也看了三個,都是各家里拔尖兒的姑娘,有一個王家的,哎呦那模樣長得,跟雪團兒堆出來一般,婢妾見了也喜歡??珊髞韼缀蹩熳h定了親事,壞事就一件接著一件的來了,先是打仗的事兒,然后是家人從揚州傳信來說九爺他們幾個走丟了,急得夫人跟什么似的。好容易都平平安安回家了,這才辦幾門親事沖沖喜?!?/br> “幾門喜事?”孟瑄狐疑地問,“除我和清兒之外,還有誰?” 洪姨娘笑道:“王家的王溫梨,說給二爺當側室;劉家的劉芝,說給四爺當正室;周家的年紀還小,定下給五爺當正室。最好的一個仙草郡主,才定給七爺你?!焙橐棠锸抢蠣斆仙频逆?,生了大女兒孟靜,又撫養(yǎng)了孟善第四子孟藻幾年,因此在家里是頗有地位的。她最大的成功秘訣,就是順著蘇夫人的話說話,這一順就順了二十年。 孟瑄聽后“撲通”向主位跪下,央告道:“母親,我絕對不娶那個李仙茜,你快退了這門親,或者我自己去長公主府賠罪、退親事??傊簺Q計不會娶清兒之外的任何女人,母親你一向疼我,這次就再多疼我一回吧!” 蘇夫人皺眉道:“別犟了,就算這回退了這個,下次還有別的,我聽瑛兒說過了,那個朱清寧根本還是個小孩兒,身板也薄,再過三年都未必能生養(yǎng)。娘給你挑的李仙茜,面若銀盆,身板厚實,嫁過來第一年就能生孩子。你單娶那朱清寧做正房,以后連個嫡子都沒有,這可怎么了得!”孟家以子嗣為家本,漸漸就貫徹到每個人的言行與觀念中。 孟瑄騰地扭頭,望向下首左位的孟瑛,帶著火氣質問道:“你干嘛拆我的臺?我可不曾得罪你!” 孟瑛正在品一杯君山銀針,不緊不慢地擱下茶杯,無辜地眨眼道:“我實話實說而已,而且張嬤嬤當一句家常閑聊問出來的,我一時也沒盯防她是母親派來的‘密探’。那丫頭的確過分瘦了。” 孟瑄又回頭看向洪姨娘身后站著的張嬤嬤,后者尷尬地笑了一聲,孟瑄氣呼呼地說:“哥他亂說,相士占過清兒是有福氣的人,將來要生十個兒子!” 張嬤嬤當然不愿得罪七公子,先前打探清寧郡主的缺點,是為了奉承蘇夫人,現(xiàn)在當然要亡羊補牢,從七公子這里奉承一回了。于是她笑道:“哈哈,相士的眼光當然比咱們準多了,啊哈哈哈……”然后?然后就沒了。 孟瑄氣鼓鼓地瞪眼,不等叫起,自己從地上站起來,悶聲不吭地往外走去。蘇夫人連忙叫住他,問曰上哪兒去,答曰去公主府退親,頓時把蘇夫人也氣到了,大斥“胡鬧,攔住他!” 于是,孟四孟藻、孟五孟宸、孟六孟秉、孟八孟揚等幾人圍上來,象征性地攔了一回,雖然是做做樣子,不過人多堵了門口,孟瑄出去不得,又沖孟瑛撒氣道:“你不幫我,別想我下次幫你,那個女人可是她的好友,你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這話別人不懂,孟瑛卻深懂,孟瑄說的是廖青兒。提起她,孟瑛有點猶豫起來,先前在外漂泊時,的確想她的時候最多;可現(xiàn)在回了家,溫馨的家,看著三房里的五個如花美眷,又覺得廖青兒不過如此,不怎么惦念她了,何況她從來都不給他好臉色。這一番肚里文章之后,最后孟瑛還是開口幫孟瑄說好話了:“娘,那位朱小姐泡茶手藝一流,能把龍井泡出六安的味道,把六安泡出云霧的味道,再把云霧泡出銀針的味道,堪稱一絕?!?/br> 蘇夫人酷好茶道,孟瑛可算是在對癥下藥了,可是他說的“好話”不倫不類,龍井就該有龍井味兒,銀針是銀針的味兒,沒聽說串味的好茶藝,這么個夸人法,算是褒還是貶? 蘇夫人搖頭否決道:“朱清寧的茶藝再好,不利生養(yǎng)也是中看不中娶,子嗣之事乃重中之重?,u兒你終年到頭都征戰(zhàn)在外,最讓我揪心,因此這一次回京,非得正經給你娶一門好親,學你父親的樣兒,正兒八經開枝散葉一回才行。不拘清寧郡主、仙草郡主兩房妻子,還是紫霄她們三個妾室,最好都能有所斬獲?!?/br> 換言之,就是讓孟瑄多娶幾個,先大面積撒網,再重點捕撈,力求能多網幾條魚兒上來。而且,蘇夫人的話不是無的放矢,當年她嫁入孟家的時候,也是這樣子給她丈夫安排的。正妻剛一入門,貴妾美妾一口氣就給孟善連著納了八個,個個都是腚圓腰闊的福相,而不是中看不中吃的無用美人。 現(xiàn)成的孟藻、孟宸等少年,就是最有力的“佐證”——從孟三孟瑛到孟八孟揚,這六個兒子之間年歲相差不超過十二個月,這也就意味著,他們的父親孟善每兩個月就播種一條魚苗,十個月之后,平均每兩個月就收獲一個兒子。跟揚州風家的風老爺生近二十個女兒才得一個風揚的情況恰好相反,孟家直到小八嚎啕出世,都保持著生兒子的趨勢一成不變。 這也從側面印證了蘇夫人的賢惠之處,畢竟尋常女子聽說自己有孕期間,丈夫又去跟別的妾室,甚至是家外頭的無正史可載的野女人生孩子去了,換誰聽了不生氣?可人家蘇夫人不光不氣,還一口氣養(yǎng)大了這六個年歲相差無幾的兒子,除了孟三孟瑛和孟七孟瑄是嫡出之外,孟四孟藻、孟六孟秉、孟八孟揚三個都是蘇夫人給丈夫甄選的美妾生的庶子。最特殊的是孟五孟宸,是他兩歲的時候,老爺孟善從家外頭領回來的,簡單交代了一句,“此乃吾子,比藻兒小,比秉兒大,他娘死了”,就甩給蘇夫人處理了。 蘇夫人不愧為女中豪杰,江北雙姝,還是笑瞇瞇的好涵養(yǎng),就像一只翅膀無限大的老母雞一樣,將那一只別的雞窩里出來的蛋孵出的小雞也收進翅膀底下“愛心教育”。雖然那個教育的過程,除了孟家少數(shù)幾個人知道,大多數(shù)人都是不知的,可教育的結果,卻是這只外來小雞從瘦瘦巴巴的萎靡稀毛狀,長成了一只羽毛鮮亮的小公雞。 于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雖然蘇夫人并不以“賢惠”來標榜自己,做派也是大而化之。如果說段曉樓之母是“主流賢妻”,一生相夫教子、恪守婦道,蘇夫人這樣的倡導享樂,喜愛琴棋詩酒茶戲的當家主母,當算是“非主流”了,但是外人從他們的角度一看,孟家的十一個兒子三個女兒,男的就俊得唇紅齒白、高大沉默,女的就俏得粉面桃腮、嬌小活潑,再一聽說,那里面只有四個是嫡子,余者皆乃庶出!外人誰不真心豎一回大拇指:真乃賢妻哪! 知道孟家?guī)资陜惹榈娜耍€會拿蘇夫人,跟保定侯從前的妻室、妒婦赫赫氏,兩廂作比較,于是又感嘆一句,差別不是一般的大! 而保定侯也因此受益,經年之后,十多個兒子一齊長大成人,隨便拎出哪個來,跟別家二十多的王孫公子一比較,都是鸞鳳之于家雀,君山銀針之于路邊樹葉。孟善欣喜自豪之余,也感念蘇夫人的恩惠,還加上當年他戰(zhàn)場失憶后的知遇之恩、救命之惠,所以,這位號稱“連天子都不畏”的殺將,卻是一個十足的妻管嚴,蘇夫人的一句話,有時候真比皇帝一道圣旨更管用。 所以說,作為蘇夫人座下第一愛子的孟瑄,假如娶妻只娶得一個瘦小羸弱、預定三年后才能泛蛋的小母雞,那蘇夫人是斷斷不依的。她這般想法,倒純屬對事不對人,經過了清寧郡主青州救孟家三子之事,蘇夫人私心里對她還是十分感激的,但公歸公私歸私,兩邊兒不能亂了,尤其是在重要的“公事”上。 所以說,蘇夫人慈祥地安撫躁動的兒子,柔聲勸說:“又不是不讓你娶朱清寧,多娶幾個有什么不好?人家朱清寧也沒說不行,不讓李仙茜進門,你反應先這么激烈起來,弄得不知就里的人還以為是她不好,不夠賢惠,是一個不容人的女子。” “我不管,”孟瑄梗著個脖子,低低吼道,“母親若不肯通融此事,我,我就去郡主府入贅??ぶ鞲驮跂|大街上,我也識得路徑,今天晚上就過去?!?/br> ☆、第584章 哥倆好的計劃 更新時間:20140208 “嗬!”蘇夫人氣急反笑道:“去郡主府入贅?好呀,我只當少養(yǎng)了你一個,往后也少生一口氣……今晚就過去?好呀,讓管事減一副喜事行頭,備一個行囊給你路上用。” “多謝母親成全,”孟瑄順勢而為了,“我走之后您要多保重身體,孩兒會常回來看你和父親?!?/br> 孟瑛一見鬧大發(fā)了,于是從懶洋洋的坐姿改成軟綿綿的站姿,在母親和弟弟之間一站,先勸母親:“母親息怒,小七天生比別人癡一些,那朱清寧又是第一個讓他動心的女子,他別扭上一兩回也情有可原,而且,娶平妻、生嫡子也不急于一時,先讓他和朱清寧熱乎兩天。他有變冷的時候?!痹俚吐晞竦艿?,“你傻了,那些事哪有當眾說出來的,不是越說越僵了!快向母親賠罪,回頭再想法子?!?/br> “哼?!泵犀u鼓著鼻孔別開頭,無言地表示抗議。如今的他高了孟瑛將近一頭,反而更像兄長,只是表情很孩子氣。 孟瑛又壓低嗓音說:“想不娶那個李仙茜,一百個法子都能生出來,你卻選了最笨的那一種。何當歸還沒進門,你就給她吸引仇恨,有你這么當丈夫的嗎,本來娘心中還很感激她呢。搬出去容易搬回來難,你能帶著她在外面住一輩子?到時再回來,娘會好眼看待拐了她兒子的何當歸?” 孟瑄直勾勾的眼珠有了一點活絡松動的意味,眼輪左右一波,悄悄問道:“那,哥你有辦法?你別騙我?!?/br> “騙你干嘛,”孟瑛滿臉都寫著老實忠厚,悄悄提議道,“你這邊兒打不開缺口,從她那邊兒想辦法,李仙茜,郡主、美貌,住在長公主府,光這三點就有文章可做。實在不行,讓四弟幫你,讓他去跟母親說,他對郡主一見鐘情了。他最老實,說的話母親一定相信?!?/br> 孟瑄用余光掃一眼一副書生打扮,背在身后的右手中還握著一卷書的四哥孟藻,猜他一定是從書房或者中書省被拖出來充數(shù)的。心中覺得三哥的建議有可行性,于是又悄聲問:“現(xiàn)在怎么辦?現(xiàn)在我不走,娘還是讓我娶那個仙草郡主,此事被打了死結?!?/br> “那就先對付著應下來,但是得讓何當歸以正妻名入門,然后旁的娶妻納妾之事,都緩一個月再說。”眾目睽睽之下,孟瑛說話嘴皮兒不動,只瞧見他的劍眉星目生動且活潑,透著不懷好意的味道……他解釋說:“我朝律法一向不承認‘平妻’,先進門的就是正妻,再進門的,哪怕婚書上寫著‘平妻’,律法上和族譜上都還是‘側妻’,有道是‘非妻即妾’,那李仙茜就只能做小老婆……” “你沒懂我的意思,”孟瑄斷了他的話,堅定道,“我不娶李仙茜,不娶?!?/br> “知道了知道了,大情圣!你能不能讓我把話說完?”孟瑛揮開竹片小扇輕搖兩下,接著說,“我往日里聽聞,那個李仙茜是個驕傲的人,否則又怎會十七大齡還待字閨中,你的正妻之位既然被占定了,那她當然就不肯再嫁你了。就算他李家十分鐘情咱們孟家,你也不是第一選擇了。到那時,讓何當歸顯兩手絕活哄一哄娘,拖個半年,再懷上一胎,那么,娘的雷電之目就自然而然從你們七房移走了。” 孟瑄聽后放寬了心,想了想又問:“那你呢?你不怕我‘落選’之后,你就變成第一選擇了?李仙茜既然驕傲,她挑郎君難道不看嫡庶,四哥未必夠格。” 孟瑛搖動竹片小扇送風,無所謂地聳肩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實在不行,我就替你嘍?!?/br> “哥……”孟瑄既感動又愧疚。 孟瑛添上一句:“你娶郡主我也娶郡主,才能跟你保持一致,才能在未來超越你。” “哥……”孟瑄還是很感動。 “瑄弟……”孟瑛也略有動容,“你不必如此,這都是我應該做的?!?/br> 孟瑄搭孟瑛肩,延續(xù)著感動的表情說:“娘那兒還生著氣,是我氣的她那樣,因此我也不敢深勸。哥你這么好,再幫我勸勸娘去?!?/br> 孟瑛延續(xù)了動容的表情,點頭道:“好啊,這都是我應該做的?!闭f著,竟真的往上位走去,要充當一把清掃戰(zhàn)場的勤衛(wèi)兵。走了兩步,身后有低笑聲,孟瑛怒然回頭叫囂道:“我自愿當義士,你還笑話我!” 孟瑄無辜地一指身邊的孟宸,眨眼笑道:“是五哥笑的,你找他。” 上位旁的圈椅里的洪姨娘見孟瑄被攔住不走了,兄弟幾個也有說有笑的說活了,于是她也亮嗓子笑道:“好了好了,這就好了,后日就要辦二爺、四爺和七爺?shù)南彩拢菓摎g喜的時候,哪有喜事沒辦先自己惹氣的,呵呵,這就好了?!?/br> ※※※ 是夜,月如鉤,星滿天,何當歸廊下的石階上坐著,借著燈籠中映出的柔和橙光,窸窸窣窣地整理藥材。 這些都是從南邊兒帶去廬州,然后又打堆著帶回來的藥,有十幾斤之多,其中不乏人參、牛黃、冰片、麝香等珍貴藥材,因為她一路頭疼一路吃藥,所以這幾包藥一直就擱在馬車座位底下。晚飯之后,她翻弄這些藥包,發(fā)現(xiàn)煎藥的小丫頭們隨手亂裹,將藥材與紙包上的標簽全弄混了,十之七八都不對,有些標簽也磨花了,于是她就隨手整理起來。 中午拜見過母親,聽完母親的曲折故事之后,他們“一家三口”再加一個青兒,四個人一起吃了頓團圓飯。聶淳因為扮演了“生父”角色,而何當歸又是原姓“何”的,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因此他的身份文牒上改名為“何存”。于是繼何敬先和何阜之后,更名為“藍月季”的羅川芎,嫁了第三個何姓男子,總算是嫁著對的人了。 青兒飯后悄悄感嘆道,第一個何敬先是她爹挑的所以錯了,第二個何阜是她娘挑的所以誤了,第三個是她自己挑的所以恩愛甜蜜了,由此可見,挑老公一定不能假手于人! 青兒晚飯后說去街上逛逛,何當歸猜她可能是想悄悄回一趟家,在暗處看一看爹娘再回來——直接回家被娘親的溫柔絲纏住,想再出門就難了——于是就叫王寶陪她去了,聽孟瑄說,最近京城也有一兩起失蹤事件發(fā)生。 何當歸手下熟練地理著藥材,心念卻已經飄往很遠的地方。跟這個大宅院隔著幾街幾坊的不遠處,有一個金碧輝煌的地方叫“皇城”,那里曾經是她的家,住著一班她的前世親人。這些日子下來,她能想起的事越來越多,有時候還能想起在皇城里經常玩耍的一個角落的葳蕤草木,有時候,眼前又閃現(xiàn)過一張張似幻似真的人面…… “逸逸你是待嫁的新娘子,這些活兒就別做了,累著了可怎么好,后日就要上花轎的人了?!币话褱\淺柔柔的嗓音在背后響起,是她母親的聲音。母親道:“家門口就有一家藥鋪,明日喊一個伙計過來,半天工夫就弄好了。” 何當歸含笑回頭,望向母親豐腴祥和的面龐,輕輕道:“這個活兒不累人,我做慣了,做著極順手的,就跟玩兒一樣。青兒又不在,也沒有合看的書,我空閑著怪無聊的?!?/br> 她斜倚在石階的雕花漆欄上,面前是一包包攤開的藥材,于是母親貼著她的后背坐了,越過她的肩膀,看她那一雙素凈纖白的小手在灰、黑、黃、白陳雜的各色藥材中上下翻飛,快速地將不同的藥材丟向更遠處的幾個攤開的棕桐紙上,比最老練的藥鋪伙計做的更順手。 藍氏,也就是從前的羅氏,她也是聞著、摸著藥材長大的,在三清堂與羅家藥廬里,都曾見過無數(shù)人分藥和碾藥,卻不曾見過一人能做到何當歸這般熟練。就算幾十年的老伙計,也做不到眼睛完全不看、手一摸藥材的形狀和觸感就隨意丟出,瞬息間就丟出去幾十上百下,從頭至尾,沒丟錯過哪怕一次。 默默看了一會兒,藍氏就開始擦眼淚了:“閨女,你這得練了多久才能練成這樣?從前有人逼著你做這些事嗎?都是娘害了你,娘自己命不好,帶累著你受了多少委屈。這些年你吃苦了……”說著泣不成聲。 何止是委屈這么簡單,何止是這些年吃苦了,何當歸因為她娘離不開羅家,也跟著被羅家精神綁架了,還被帶累著丟過一回性命呢!可是,這些前塵舊事統(tǒng)統(tǒng)被“孟婆湯”洗去了,連帶她曾經心懷的悲傷與怨憤,統(tǒng)統(tǒng)都被那一碗似苦還甜的藥湯給洗干凈了。 所以她現(xiàn)在只是一邊分藥不止,一邊帶著恬靜的微笑,輕聲寬慰母親道:“別提這些了,從前是沒現(xiàn)在過的如意,不過從前的那些事,女兒都不大記得了。在鄉(xiāng)下住的時候只是稍微累了一點兒,卻練得一副好體魄,后來還拜了個師父學了武藝,尋常千金小姐哪兒有這等機緣?這也算因禍得福了,如今時逢亂世,有一身武藝傍身,人也多些底氣?!?/br> “你還習武?”藍氏詫異。 “是呀,”何當歸點頭道,“若不是我種過地流過汗,也挺不過習武之時的那些瑣碎磨人的基本功。后來被娘接去住,女兒心中非常歡喜,只是何阜一家人不好,現(xiàn)在因果報應應在他家身上,咱們就算不幸災樂禍,也要念一聲阿彌陀佛。再后來住在羅家……我也沒吃多少苦,老太太還是疼我的,又有親舅舅幫襯,能苦到哪里去,所以母親不必為我感到愧疚?,F(xiàn)在咱們多好呀,什么都變好了,過去的事就不提了?!?/br> 她的勸慰全都發(fā)自內心,不是敷衍客套的話,藍氏本來聽得連連點頭,含淚欣慰,可旋即越過何當歸纖細的肩頭,不知是看見了什么,突然“哇”地一下大哭出聲,冷不丁嚇了何當歸一跳,回頭詢問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娘?” ☆、第585章 母女月下交心 更新時間:20140209 月色如練,一對聚少離多的母女月下交心。 大顆大顆的淚珠子砸落,藍氏指著何當歸的左手手心,泣聲問:“那個是怎么弄出來的?這樣深的一道傷口,一定很疼?” 何當歸經她提醒,才注意起自己手心這條寸許長的淺疤,據(jù)青兒說,這條疤是在清園里弄傷的,全部都是孟瑄的錯因為他沒看好她才讓她燙傷自己。何當歸自己倒不覺得怎樣,祛疤之法也有幾種,只是還沒騰出手來弄,于是她哄母親說:“早就不疼了,而且老輩人不是常說,手心兒有痣聰明,手心兒有疤福長,我倒覺得帶著挺好呢?!?/br> 藍氏聽她這樣勸慰,淚水落得更急了,何當歸只好停止分藥,靜等她哭得差不多的時候,才又勸道:“母親現(xiàn)在是二重身,大喜大悲都不利于胎息,您就算不為自己想,也好歹為肚里的孩子想著些。您和聶叔叔都不是年少的人了,這一胎對你們非常重要?!甭櫞倦m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可他也是一個男人,不可能完全不在乎子嗣之事。若是這一胎可以順利生產,聶淳會金盆洗手,從他的黑道事務中徹底脫身出來也說不定。 藍氏的一雙羊脂白玉的素手,交疊著擱在她大幅凸出的腹部,面上籠著一層做母親的女人特有的月白光暈,只是,擔憂的語氣里仍有掩飾不住的喜悅,道:“現(xiàn)在說這些還早,能否平安生出來,還是未知之數(shù)呢?!?/br> 她本就對早幾年時對何當歸這個女兒的不聞不問而愧疚,尤其是那時她就如鬼迷心竅一般,一心撲到那個何阜身上,予取予求地全奉獻給那家人,而完全忽略了自己的親生女兒。 她一心想跟何阜全家組成一個圓滿家庭,直到少了一塊“孩子”拼圖時,才想起女兒何當歸來。從農莊上將女兒接來,也完全是為了拉攏何阜的心,等何阜一走,她心灰意懶之余,也沒心情管女兒的事,往娘家一丟就走了。彼時的羅家人也不再理論這個小女孩兒會影響她娘的“清譽”,也就呵呵一笑收下了。 可羅東府這個地方有多難呆,里面的人上至趙氏董氏、下至丁熔家的等仆役說話有多難聽,當家的二太太孫氏有多刻薄寡恩,藍氏她是親身體驗過一兩年的,又怎么可能想不到,一個正兒八經的姑太太,在生母大柴老夫人存世時都覺得羅家難住,更遑論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表小姐。十歲幼齡,寄人籬下,又沒半個知冷知熱的長輩看顧,幾年住下來,有多艱難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