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jié)
何當歸也是一聲嘆息,走或不走,談何容易?天大地大,何處是吾家?有的傷口表面已經(jīng)結痂,下面卻還有膿,這種傷口真珠有一個,自己也有一個。 真珠告倒了她的夫家,拿到了她應得的財物,又改頭換面出了家,表面上看來,如今的她清清凈凈與世無爭,應該沒有什么煩憂和牽掛了,殊不知她的心頭依然不能忘懷那坑害了她一生的一家人,那些回憶就是她的毒膿。因了那些膿,她逃進道觀中藏起來,覺得只要不去聽不去看,這世間的紛擾就不存在了。 而自己醒來的最初也曾有過這樣的想法,她很怕回到羅家之后會重復一遍上一世的那種經(jīng)歷,一路對羅家人心軟,一路被羅家人欺壓,然后再稀里糊涂地跳進寧王府的火坑,稀里糊涂地葬送一生。雖然得到了一副嶄新的小身體,年輕而光鮮的身體上沒有一道傷口,可是記憶的毒膿還在某一個她瞧不見的暗處窺視著她,讓她不能不聽,不能不看。最終,自己毅然選擇了一條跟真珠截然相反的路,她要回到那個讓自己長過膿的老地方,把那些臟東西統(tǒng)統(tǒng)剜走,再給自己的傷口上一貼良藥。 看著槐花的傷神模樣,何當歸勸慰道:“真珠jiejie她喜歡道觀里的冬天,那時節(jié)漫山遍野都是霜花,漂亮極了,等到春暖花開的時候,她也會愿意出來逛逛的,到時咱們合力把她留住,不讓她再回到那個黑漆漆的水商觀,好不好?” 槐花先是開心地點一點頭,轉而又捂口叫道:“對了小姐,大事不好了,蟬衣她到現(xiàn)在還沒回來呢!那個羅家大小姐會不會,會不會已經(jīng)把她……” 何當歸挑出一支珍珠扁方斜斜插在髻上,低聲笑道:“放心,大姐她不吃人,我待會兒叫一個能自由進出聽竹院的人去找找蟬衣?!?/br> 一時梳妝完畢,湯嬤嬤又喘著粗氣進來回報說,大少奶奶即將攜子“上門討教”,何當歸趁機問她可知績姑娘和蟬衣二人為何徹夜不歸。 湯嬤嬤回答,阿績昨夜倒是回來了一趟,不過又匆匆忙忙趕去福壽園了,因為今日是老太太小庫房的盤點日,阿績是那里的管事,不能夠缺席的,至于那個圓臉小丫鬟……自昨晚之后就沒再見過了。何當歸不禁疑惑,難道羅府真有什么大灰狼叼走了蟬衣那只小綿羊? 湯嬤嬤又不放心地囑咐了她一番,說到時候,自己會和李嬤嬤、花嬤嬤一起拖住大少奶奶,讓何當歸提前埋伏在東耳房的茶水間,只要竹哥兒被送到,她就立即上去施救,所有能用的辦法都要用一遍。又說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只要何當歸緊緊地抱著竹哥兒,虔誠地念誦神仙傳授的那個心經(jīng),神仙就一定會被打動的,讓她務要盡心盡力救治。何當歸笑瞇瞇地點頭應是。 湯嬤嬤走后,何當歸先拐彎去了一趟西花廳,要跟寧淵說延遲療傷之事,可寧淵和假風揚都不在。于是,她只好先按照湯嬤嬤的吩咐,到東耳房的茶水間去守株待兔,等著她那可愛的中毒垂死的表侄前來自投羅網(wǎng)。 路過偏殿的時候,她聽見里面?zhèn)鱽碓S多人的說話聲,于是悄悄往門邊一倚,從門縫中打量里面的情形。 原來,是思侄心切的九姑聞訊趕來了,現(xiàn)在正拉著假風揚的手說話,而老太太、品嬤嬤和寧淵都在一旁作陪,賓主盡歡,場面一片其樂融融。 老太太和寧淵聊得也非常投機的樣子,隱約能聽見寧淵說著什么“祖居北方”“父早亡”“家中獨子”“世代經(jīng)營珠寶生意”之類的鬼話,大概正在跟老太太編造他的來歷,聽得老太太樂呵呵的直笑,一會兒打聽對方的生辰八字,一會兒又探問對方的婚配狀況。 看樣子,老太太已把她的重孫子“中了棗核之毒”的不愉快暫時拋開了——聽得寧淵回答說,他還未娶正妻,府中還缺一個當家主母——于是,女人天性中的月老因子蠢蠢欲動,老太太開始深入地了解寧淵對女子的看法,兩個人從女子的容貌、品德、性情和才學,談到了女子的臀部和生男生女的關系,進一步又談到了女子雙足的大小和受丈夫憐愛程度之間的關系。 何當歸聽得不禁撇嘴,老太太才只聽說那寧淵的家里做珠寶生意,就親昵到這般無話不談的地步,要是哪天讓她知道了寧淵是皇室中人,還不當場把羅白瓊和羅白芍捆一捆打包了送給他! 看著寧淵那張肖似陸江北的臉,她不禁對他的真實容貌產(chǎn)生了一些好奇。既然他是朱家的人,那寧淵肯定是他的化名,他的真名是什么,她前世認識他嗎?皇帝朱元璋的兒子一籮筐,孫子一大車,外加侄子外甥一長串,不知這個寧淵是哪座廟里的哪尊佛? 偏殿之內,老太太開始談到自己的孫女瓊姐兒,她蕩秋千的高超技術,能彈奏五首古曲的高超琴藝,對府中下人的噓寒問暖和無微不至,以及她對美的鑒賞能力。 寧淵撫著他發(fā)辮上垂下的一縷絲絳,冷不丁地問道,像貴府這樣的門第,家里的小姐們定然是自小就纏足的吧。 老太太愣了一愣,方點頭道,這個是自然的,我的幾個孫女從六七歲就配有專門的纏腳嬤嬤了,每過一段時間都要根據(jù)她們雙足的形狀,改良纏裹的方式與泡足的藥物,淵哥兒你不信可以去打聽一下,我們家纏出來的三寸金蓮,那可是享譽整個揚州城的…… 寧淵打斷老太太,冷不丁地又問道,那外孫女呢? ☆、第109章 寧淵挾持佳人 更新時間:20130817 聞言,老太太又是愣了一愣,何當歸則是惡狠狠地瞪住了寧淵的薄唇,糟了糟了,那廝不會把昨夜的事說出來吧! 老太太想了片刻,然后細細地打量著寧淵說,老身只有一個年方十歲的外孫女,你們曾在街上見過面的,莫非淵哥兒你對她……不妙不妙,這個話題太危險了!何當歸迅速摸到了繞在腕上的針套,刷地抽出一根最小號的銀針,瞄準了寧淵的發(fā)際上五分的啞門xue……前世在王府,她曾師從一個號稱“神鏢無敵”的暗器高手,雖然她連那高手的一個零頭本事也沒學到,不過現(xiàn)在這么近的距離,她絕對有自信可以讓那廝瞬間變成啞巴,他不仁,休怪她不義! 在一明一暗的兩道灼熱(酷寒)的目光中,寧淵勾唇淺笑道,老太君你誤會了,當時我離得很遠,對那位meimei印象并不深刻,只是見她救人時跑得飛快,不像是纏過足的樣子,就隨口問一句,對了,那位meimei的父親是京城人嗎?我聽她講話時似乎有些京城口音。老太太沉默了片刻,含混地應付了兩句就轉移了話題,兩人又開始扯一些沒有營養(yǎng)的閑話,漸漸談的笑容滿面,非常融洽。 何當歸松一口氣,把銀針插了回去,轉頭又去看假風揚他們姑侄情深的場面。 風九姑是苗女,今年四十一歲,她的容貌鮮妍亮麗,眼角眉心沒有一點歲月的痕跡,看起來就像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美婦。九姑這幾年在羅府雖然過得衣食無憂,又受人尊敬,比起在風府的時候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可是常年沒有丈夫和子女的孤寂,讓她倍加思念當年那個常常跟在自己身后打轉的小侄子揚哥兒。如今在老太太的大力襄助下,她終于見到了跟小時候一般容貌、一般木訥寡言的揚哥兒,除了個子已經(jīng)高了她一個頭之外,真是一點兒沒變! 看著九姑拉住假風揚的手絮絮叨叨地話家常,何當歸突然驚奇地發(fā)現(xiàn),九姑和假風揚二人的眼睛簡直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鼻子和嘴巴也頗神似,若是親姑侄倒也罷了,可她記得九姑是風家的老太爺從外面撿回去的一個孤女啊…… 垂眸沉思之際,何當歸驚覺殿內有一道目光直打到自己的臉上,抬眼去看時,就見寧淵以更衣為名,從另一側的后門離席了。想到自己還要去給竹哥兒“解毒”,她當下也不再多做停留,拐過回廊,徑直往正堂的耳房而去,斜刺里冷不丁地竄出一個黑影來,擋住了她的去路,就是剛才那個借口尿遁的寧淵。 “丫頭,你的手勁兒夠不夠,扔出去有沒有準頭?”寧淵譏諷地看著她,“小小年紀不坐在閨房里學繡花,居然跑來聽壁角,還學人家扔暗器!為我府上其他侍妾的安全著想,今日我定要好好管教一下你!” 何當歸瞟了他一眼,冷冷道:“陸江北是謙謙君子,你易容成他,乍看起來人模狗樣的頗似個人物,可惜口中不吐人言,忒教人失望?!?/br> 寧淵眸色一沉:“你跟陸江北很熟?你上次說你跟他只見過一次面!” “你上次不是還說你從未見過陸江北其人,那你這張臉是從哪兒抄來的?”何當歸微挑娥眉,揚聲道,“我并未說謊,雖然我只見過陸江北一次,卻也知道他是個比你強百倍的英雄人物?!?/br> 寧淵的眸中釀出一片陰云,怒極反笑:“他再強再好你也等不到他了,我現(xiàn)在就去羅老太君那兒把你討走,以后你就坐在我的王府中慢慢思念陸江北吧!” “王府?我們揚州本地可沒有什么藩王郡王,”何當歸偏頭笑道,“據(jù)我所知,律法規(guī)定‘藩王郡王及其宗族,無旨意不得擅離封地’,寧公子你用著假的姓名、假的聲音和假的臉,看來你很忌諱這一點?。∪绻椰F(xiàn)在一通嚷嚷出來,不知你這位小王爺或者小世子,會不會吃不了兜著走呢?” 寧淵不禁暴怒,他氣的不是自己一不小心失言說出了自己的身份,而是這丫頭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居然毫不忌憚,還在這里大放厥詞想要挾自己,真是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寫的!雖然他現(xiàn)在有內傷,但是要殺死她這樣一個小丫頭還是輕而易舉的。何況,知道了他的身份是一位王爺或世子,正常人的第一反應都應該是俯身跪拜吧!她既然能背得出大明律法,怎么反倒連最起碼的尊卑都不懂?此處人來人往,總之,先把她弄到無人之處再作理論。 寧淵平平無奇地往前踏了半步,何當歸立刻瞧出了他步法中的玄機,也隱隱感到了他的壓迫之意,立刻飛快地說:“如果你現(xiàn)在殺了我,我的八封告密信會分別飛到宗人府、中書省、刑部、吏部、禮部、東廠、西廠和錦衣衛(wèi)的官員手中。雖然你的身份是假的,人也是假的,隨時可以跑路,但風揚和漕幫卻是跑不掉的——我已在信中寫明,漕幫少主風揚結交某位私離封地的藩王,圖謀不軌!” 寧淵一把捉了她,旋身飛進一間偏房,緊緊地扣住她的細頸,冷笑道:“還挺會編,丫頭你知道的地方的確不少,而且個個都切中要害,不過你忘了一點,我的身份剛剛才被我道出來,你怎么可能就事先寫好了信。原本覺得你有點兒意思,想弄回王府慢慢研究一下,可如今身份被你識破,你又不夠聽話,我只好讓你永遠地閉嘴了……”說著手下真的加重了力道。 何當歸合上眼睛,口中小聲念了兩個名字:“曹鴻瑞,耿炳秀?!比缓缶透杏X到頸上的手立刻彈開了,比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還管用。 “你在說什么?”寧淵又驚又怒,像看妖怪一樣看著她,“你說清楚!” 何當歸繞過身前的人形障礙物,在角柜上尋到一陶罐酸奶皮,倒出半碗喝了,方慢慢道:“昨日嗅到你的龍涎香,又察覺到你的臉是假冒的,我就懷疑你是個私離封地的王爺或世子,而且還跟錦衣衛(wèi)結下過梁子。你明明易容成陸江北,第一次見面時你卻矢口否認跟陸江北相識,仿佛很怕被對方尋上門來的樣子,可見你不是因為仰慕陸江北才易容成他,而是你在做這張假面皮的時候滿腦子想的全是他,才會不自覺地做成他的樣子。呵呵,瞧你現(xiàn)在這一副見了鬼一樣的神情,你一定很懼怕這個人?!?/br> 寧淵咬牙道:“我只需殺了你和你全部的下人,此事將就此塵封于此,秘密也不會被泄露?!?/br> “真是一個口是心非的家伙,你是想要打聽我的告密信是怎么寄出去的,對吧?”何當歸拈起一個金桔蜜餞丟進口中,笑道,“告訴你也無妨,我在揚州城中的八個鴿舍各養(yǎng)了一只信鴿,腿上已綁好了我昨晚回房后連夜寫好的告密信。每隔三日,我會讓我的屬下給它們喂一種名叫‘血杜若’的花蜜,一旦我死了,血杜若就停止供應,信鴿們就會發(fā)瘋地撞出鴿舍,飛往經(jīng)過常年訓練的指定地點,比如說東廠總管‘曹鴻瑞‘的書房,錦衣衛(wèi)指揮僉事‘耿炳秀’的練功房……我聽說,他們對于謀逆案特別的感興趣,只要看不到告密信就吃不下飯,我索性在死之后發(fā)發(fā)善心,寄上一封絕命書給他們佐飯了,呵呵。” 寧淵冷著臉不說話,考慮著她話語中的真實性,血杜若,曹鴻瑞,耿炳秀,一個小丫頭怎會知道這些?尤其是耿炳秀那暴戾嗜血的真性情,知道的人更是屈指可數(shù)。頓了片刻,寧淵沉聲發(fā)問:“你一個閨閣幼女,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哪兒來的屬下?莫非你們是有組織的江湖門派?” “既然被你猜到了,那我也只好表明自己的身份了……”何當歸一雙小手在背后交扣,盡量讓自己的形象顯得高大起來,“聽你的語氣,也是經(jīng)常在江湖上行走的人,一定聽說過‘齊央魔主’的名號吧!” “你說齊央魔主?那你是他的……”寧淵擰眉瞪眼。 “不錯,齊央魔主是隱隱凌駕黑白兩道之上的一代宗師級人物,他一手創(chuàng)立的齊央宮充滿了神秘的玄教色彩,信徒廣布天下,而他本人更是神一般的存在!”何當歸清一清嗓子,“至于我在齊央宮中就任什么職位,恕我不便透露太多,不過實不相瞞,我一身深厚的內力就是得益于宮主他老人家的親自傳功?!?/br> “你的內力是齊央魔主傳給你的?難怪你不會自己運氣調息,看起來不似習武之人那般行動敏捷,扔暗器的手法也那般難看……”寧淵托著下巴自言自語,“可是內力卻媲美一流好手,原來竟是這個緣故,嘖嘖,不勞而獲的人造高手真是可悲啊,動不動就會走火入魔,空有一身內力卻不會用,昨天還笨到讓一匹馬給踩了……原來是護體真氣救了你一命?!?/br> 何當歸咬牙總結道:“總之,我的意思是,你我井水不犯河水,我瞧得出你是相中了羅府的地盤,想要在此調養(yǎng)你的重傷,你這么惦記著陸江北,搞不好就是他把你傷成這樣的吧!”何當歸縮了縮脖子,“喂你瞪我干嘛,我又沒打過你——總之,只要你安安分分地養(yǎng)你的傷,你我之間自然就相安無事,我也絕不會去揭發(fā)你,因為那對我也無甚好處,其實,我本人對耿炳秀曹鴻瑞那些廠衛(wèi)的爪牙還是很不齒的?!?/br> 寧淵漸漸斂去了他的殺氣,頓時讓何當歸的精神壓力減去了不少,她心頭暗暗松了一口氣,卻不敢表現(xiàn)在臉上。 就在剛剛,聽說他家住在“王府”,她就說要去揭發(fā)他擅離封地之事,那時候,她并不知他一個十五六的少年竟會有這般高強的武功,以至于她連掙扎或者呼救的機會都沒有。適才他要下手掐死自己的時候,心底不是不驚懼的,可是求饒和呼救都是下下之策,活命的幾率還不如繼續(xù)以告密威脅他來的高。 寧淵默想了一刻,警告說:“今日暫且留你性命,若日后此事被揭發(fā)出來,那最有嫌疑的人就是你,到時我會第一個來找你算賬。” 何當歸嗤道:“你的變聲口技這樣拙劣,搞不好已經(jīng)穿幫過八百回了,憑什么第一個懷疑我?” 寧淵恨恨地瞪著她,寒聲道:“小丫頭,你對本王如此不敬,不怕我日后尋釁對羅家下手嗎?當今圣上嗜殺。只要找到一個合適的理由,你們羅家被夷滅全族也不是不可能!” 何當歸舉帕掩口一笑,眼波清滟流轉:“呵呵,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請你吃酒,再給你封個二百兩銀子的紅包作謝禮。” 寧淵驚疑不定地看著她,問:“你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何當歸轉身,又倒出半碗酸奶皮,直勾勾地盯著那一朵白色的水花,慢慢道,“你的弱點是風揚,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而我的弱點卻不是羅家,你殺一個就省我一刀,殺一雙就省我兩劍,我反過頭來倒對你感恩不盡?!?/br> “你跟羅家有仇?為什么?這里不是你的外祖家嗎?”寧淵盯住眼前人的側顏。 何當歸不答反問道:“寧公子,你我之前談的那筆買賣還作數(shù)嗎?你瞧,你需要一個內力深厚的高手助你療傷,而我一時聯(lián)系不上我們齊央宮的宮主,急需要有人教我如何運氣行功。雖然剛才產(chǎn)生了一點小誤會,不過你我之間并沒有什么利害沖突,也沒有什么深仇大怨,我瞧著公子你也不似一個小肚雞腸之人,能不能把這一頁就此揭過,繼續(xù)這個互利互惠的合作呢?” “我想不出反對的理由,那合作就從今晚開始吧。”寧淵頷首笑道,“不過,運氣行功是一件潛藏著種種危險的事,平日里都是獨自靜修為最佳,如今你我二人一起練,至少該建立起一點對彼此的信任吧?” 何當歸略略挑眉:“怎樣的信任?我又小又弱,你想殺就能殺,你還要什么保障?” 寧淵搖頭道:“非也,運功時雙方都會受到牽制,沒有十分懸殊的強弱對比,況且現(xiàn)在你手中捏著我和風揚的弱點,我卻沒找到一絲你的把柄,倘若日后你xiele我們的底,而你自己又跑得不見人影,那我豈不是人財兩空?” “我沒有錢。”何當歸直覺反射地說道。 寧淵的笑聲震動了胸膛,玩味道:“沒有錢?那就先把人抵押給我吧?!睂帨Y扯過小人兒往懷里一帶,輕嗅著她鬢邊的淡淡馨香,低笑一聲說,“丫頭,我怕你的信用不佳,因此要先收一點利息?!闭f著,從那小巧的耳垂邊一路向下蜿蜒輕啄,兀自悶悶地嘆息一聲,“把你放在羅府里怕是養(yǎng)不胖了,還是留在身邊放心……” ☆、第110章 斷子絕孫毒誓 更新時間:20130817 何當歸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動彈不得,頓時又驚又急,低叫道:“你先解開我的xue道,我會給你另一樁好處,包你滿意!” 寧淵用修長的指輕輕摩挲著那張清麗可人的小臉,欣賞著上面第一次流露出的驚懼神色,原來她不是什么都不在乎,原來她的鎮(zhèn)定自若也是一道面具,原來她的面具摘下去,也會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寧淵心情大好地把臉湊近,突然對著近在咫尺的素顏伸舌頭做了一個鬼臉,搭配在這張與陸江北相似的臉上,造成錯亂的違和感,他輕啄一下她小巧的鼻尖,滿懷愉悅地說:“別緊張,我說過了,今天我只收你一點利息……” “耿炳秀的死xue,晉王朱棡貪贓枉法的物證,當今圣上最愛聽的五句話!你可以任選一個!” 寧淵停下動作,將小臉拉開一點距離,頓了片刻方問:“耿炳秀的死xue……你從何得知?你又為何要告訴我?” 何當歸東拉西扯地說:“我們齊央宮的教眾廣大,有什么是我們打聽不到的?你能用上珍貴的龍涎香,想來也是常年在御前行走的紅人,當今圣上喜著深紅色中衣,桃粉色里褂,飯前愛嚼三泡之后的龍井茶葉,平素里經(jīng)常吃生鮮的魚膾,這些深宮中方方面面的生活細節(jié)都在我們的掌握之中!你對此又知曉多少呢?” “那耿炳秀的死xue是什么?”一陣驚奇過后,寧淵真的相信了七八分,因為這丫頭說的每件事都分毫不差,而且據(jù)他所知齊央宮的確有這樣高的情報水準,如此精準的情報信息,若不是因了他的身份,就連伍櫻閣也拿不到……這丫頭果真是齊央宮的人! “寧公子,這是談交易的態(tài)度嗎?”何當歸板著臉呵斥道,“你竟敢刑囚齊央魔主的愛徒!哼,除非你立刻殺了我,否則今日之辱,他日十倍奉還!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快解xue!” 寧淵更加驚訝了:“你是長風訣主人,齊央魔主孟兮的高徒?可是我從未聽說過此人收了徒弟,更不曾聽聞江湖上有除他之外的第二個人會使用長風訣,而且看你的武功水平……不對,不對,孟兮怎么可能教出你這樣的徒弟?” 何當歸冷笑道:“虎落平陽被犬欺,他朝莫悔今日報,雖然我在武藝上不能跟你一較長短,不代表我不能狠狠修理你,你若不快快解開我的xue道,那八只信鴿今天中午就沒有血杜若可吃了!” 寧淵再次將那張小臉拉近,鼻尖抵上她的鼻尖,低笑道:“嘰嘰呱呱的真是吵人,不管你所言是真是假,也不管你的身份有多么驚人,你是我昨晚就預定下的侍妾,而今我的初衷依舊不改,接下來就算是鞏固一下我們的契約……至于耿炳秀的死xue,以及朱棡貪贓枉法的證據(jù),我會有辦法讓你說出來的。” “三小姐!三小姐?三小姐——”兩個蒼老的聲音交替地大呼小叫道,“大少奶奶快來了!你在哪兒呢?”何當歸聽出這是李嬤嬤和花嬤嬤的聲音,這二人都是湯嬤嬤安排了一會兒要纏住董氏的主力軍,大概是等不到自己這個先鋒小將,一時著急找來的。 何當歸看向對面,寧淵一副又要來點她啞xue的態(tài)勢,急忙斥道:“寧淵,你對女人就只有這么一手嗎,不是拿身份壓人,就是拿武功制人!” 寧淵的手頓了一下,不再去點她頸后方的啞門xue,轉而輕輕撫上她的臉頰,樂道:“丫頭,我的手段可多了,可你只有十歲,那些對你都不適用??!”看著懷中的小小佳人滿臉都是要吃人的表情,寧淵嘆息一聲,抬手拂開了她的大xue,難得地柔聲對她說,“也罷,今天先放你一馬,其實我并非什么壞人,對女子也從未用過強的,你可以好好地考慮一下,你尋遍天下,都不會再找到像我如此有權勢有地位有……呀!你、你做了什么?!” 寧淵驚怒交加地看著手背上鼓起的一個銅錢大的血泡,隨著血泡慢慢漲大,他的右臂突然就麻木地不聽使喚了,右手幾乎不能自如地握掌成拳! 何當歸笑瞇瞇地把一根銀針收回針套,自顧自地點點頭說:“我承認自己扔暗器的手法是笨拙了一點,但我扎針的手法,還有幸能拿出來見人,寧小俠,你覺得我這個手段如何?望指正?!笨吹綄帨Y橫眉豎眼,作勢要撲過來的樣子,她不慌不忙地補充道,“其實那根針上淬有劇毒,你這樣子隨便亂動,沒關系的嗎?” 寧淵怒不可遏:“什么?你竟敢對我用毒,本王定要治你一個謀害親夫之罪,把你扒光了……” “啪!”何當歸上前揮了他一個耳光,然后又急流勇退地迅速跑回門口,單手叉腰笑道:“臭小子,這一巴掌是姑奶奶教訓你嘴賤,喂,你別過來!我的毒很厲害的!”見到對方往前走了一步,為保險起見她又后退了三四步,繼續(xù)說道,“你若不信,回去之后可以用銀針刺你的商曲xue,看看針尖上是什么顏色。商曲xue是習武之人的八大要xue之一,那里都染上了劇毒,你的情況有多么的堪憂,相信我不說你也一定知道了吧!” 寧淵面無表情地盯著她,問:“你想怎樣?毒死我嗎?” “此毒不會要你的命,但是三個月后……會讓你變成瞎子,四個月后會讓你變成聾子,五個月后會讓你變成禿子,半年之后還可能會讓你生不出兒子,”何當歸掰著手指頭歷數(shù)著這種“毒藥”的可怕功效,越數(shù)越開心,看到對方的臉已經(jīng)不是用“不開心”三個字可以形容出來的,想到了對方那驚人的輕身功夫,她也不想把對方得罪得太徹底,于是轉口說,“不過念你是初犯,罪不至‘絕后’,姑奶奶我每七日會給你一粒暫時性的解毒丹,等你離開羅府的時候,還會一次性解去你的毒。” “條件呢?肯定不是白解的吧?”不知從何時開始,寧淵的眸色竟然漸漸從深黑色變成了一種金茶色,他的睫毛長而密,遮住了這詭異的一幕,不遠處半側著身子、心中有著逃跑打算的何當歸也未看見這一幕。 “小子你真是上道啊,確實有個條件,”何當歸搖一搖細細的食指,侃侃道,“雖然我對你的信用持懷疑態(tài)度,但是我要你立刻發(fā)下毒誓——若你解毒之后尋釁報復,若你敢碰我一個指頭,若你堅持要娶我為妾,你就絕子絕孫!現(xiàn)在就說,馬上就說,過期不候!你中的這種毒,普天之下除了我沒人會解!” 寧淵垂下頭暗暗發(fā)恨,傷勢突然復發(fā)也就罷了,怎么柏老師教自己的墨瞳術也突然失效了呢?難道是這丫頭的毒太厲害了?此事實在不妙,諸王之中只有自己的眼眸是茶色的,若被這個丫頭瞧見了,以他們齊央宮的情報能力,自己的身份就徹底暴露了!若是殺了她滅口,那風揚私下結交藩王之事又會被暴露,到時候為了不引火燒身,常諾就不能再繼續(xù)假扮風揚,而自己也將失去漕幫的大力支持,無異于失一膀臂! 一番權衡利弊后,寧淵低著頭悶悶地說:“我發(fā)誓,若我對你不利,若我對你不軌,若我娶你為妾,我將終生無子?!?/br> 何當歸沒想到他這般聽話地發(fā)了誓,又聽見花嬤嬤她們已經(jīng)往這邊找來,當下也不想多耽擱時間,匆匆丟下一句“你的手過一個時辰就能動了,七日后你可以拿到第一次的解藥!”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跑出了這道回廊。 一直跑到了正堂,她才停下來舒了口氣,呼,好可怕的一個少年!絕世的武功,縝密的心計,無情的辣手! 他究竟是什么人?朱元璋的兒子、孫子和侄子中封王的有三十多人,似他這個年紀的也有六七人之多,何況,他雖然自稱為“本王”,說不定也是誑言詐她的,龍涎香雖然一般人用不到,但他的輕功那樣絕倫,能進大內盜走龍涎香也未可知……此事很不妙,他竟對自己的秘密產(chǎn)生了興趣,還想把自己押走“慢慢研究”……總之,直到他離開羅府為止,自己都要多備一點那種“毒”針。 “三小姐,可算找到你了!你去哪兒了?”李嬤嬤和花嬤嬤氣喘吁吁地跑近說,“大少奶奶帶著竹哥兒來了,現(xiàn)正在往這邊來,你……” “那一切依照計劃行事,我去茶水間躲起來?!?/br> 何當歸轉身走進了正堂,穿過一間套一間的偏房和耳房,走到最后一間房里,倒了杯茶壓驚。幸好昨夜偷到這套針之后她突發(fā)奇想,覺得用天蒼麻藥汁涂在針上,配合自己的云岐針法,疏導真氣的效果可能會加倍,沒想到自己還沒來得及試,就先用在了寧淵身上。天蒼麻有歸膽經(jīng)、振心陽的特性,再加上自己扎出來的那個大血泡和酥麻的感覺,才暫時唬住了寧淵,迫使他發(fā)下了那個毒誓,只希望他能言而有信,不再來找自己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