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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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前打招呼的時候,她的眼睫低垂,即使聽到段曉樓說他們是官差,低垂的眼睫也不曾抬起來,甚至沒有任何顫動,當(dāng)時他便懷疑,這不是一個尋常的女孩子。 再見她,是自己一刀砍了桌子,太善前來致歉的時候,段曉樓想見見死而復(fù)生的何小姐,他們才知道那個熟知草藥的小道姑就是何小姐。這一次,她還是恭敬疏離地垂著眼眸回話,用兩把小扇子一樣的睫毛遮去了眼底的瀲滟水光。 然后,他們抓到了煉制和倒賣禁藥的太塵,去藥廬搜證卻一無所獲,門上突然傳來了輕叩聲,他上前開門,又看到了那雙清冷的眼睛。寒夜中,那雙眼睛靜靜地望過來,如他料想的一樣沉靜中藏著無數(shù)的秘密。 在她張口道出他的武功罩門的時候,在她找到太塵藏藥之處侃侃而談的時候,在她取出兩根繡花針為他和陸江北壓制藥性的時候,在她晨起后閑適悠然地打著五禽戲的時候,在她慵懶地從床上撐起來對他下逐客令的時候,在她對著棺材鋪掌柜睜著眼說瞎話的時候,她的眼睛經(jīng)常閃爍著一種令人無法逼視的光彩。 漸漸地,他忍不住迷戀上那樣一對眼睛。 ☆、第046章 失去手指的人 更新時間:20130717 那對眼睛的主人突然笑了,一身淡青繡白荷的男子袍服,素雅的顏色把顏容襯托得恰到好處,如明珠美玉一般俏極無儔……雖然一眼就能看出是女扮男裝,卻自有一種從容灑脫的氣質(zhì)能與這副男子裝扮相映生輝。 見高絕沒披著他的斗篷,何當(dāng)歸問:“高大人你的斗篷找回來了嗎?你怎么又回來了?還是你沒找到你的小姨子?” 高絕將手背在身后,抿著唇不說話。 何當(dāng)歸眼快,立刻就瞧見他手中攥著什么東西,奇怪道:“你在藏什么東西呢?怎么古古怪怪的。” 高絕頓了一刻,將手收回來,把手中的東西遞過去,低聲說:“這個賠給你的,不過看你換了一身男裝,已經(jīng)用不到了?!?/br> “賠我?”何當(dāng)歸詫異地挑眉看去,大掌中躺著一枚精致的藍色發(fā)簪,晶瑩剔透,簪上隱隱有光彩流動,饒是她見多識廣,一時也看不出那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何當(dāng)歸想了又想,終于明白了高絕話里的意思,之前他為自己梳理真氣的時候,自己的木簪子掉在地上被他踩斷了,所以他就很較真地要另賠自己一個。 何當(dāng)歸直接拒絕道:“你的簪子我不能收,我那木簪子是自己用小刀削出來的小玩物,什么都不值,斷了就斷了,不需賠償。高大人幫了我這么多忙,我怎會再跟你計較這種小事?!?/br> 高絕把簪子舉到何當(dāng)歸的鼻子上,用很糟糕的語氣說:“給你你就拿著,我從來不欠人東西,弄壞了就要賠償?!?/br> 旁邊的真靜被嚇了一跳,何當(dāng)歸卻不以為忤,想一想說:“既然你要賠償,那就賠這個給我吧,喏,三文錢一個,五個一共是十五文——拿錢來!”說著晃晃手中的五顏六色的臉譜,伸手要錢。 高絕黑著臉把錢袋扔給她,她翻找半天找齊了十五個銅錢,轉(zhuǎn)手遞給成衣店的伙計。何當(dāng)歸笑嘻嘻地留下一個黃色的臉譜,把錢袋和其余的四個臉譜遞給高絕,說:“這四個送給你,就算是謝謝你幫我抬棺材的謝禮,請收下吧!我挑了半天呢,跟你很配!”刑訊逼供的時候帶上這個,比你的冰塊臉還嚇人。 高絕默默地接過來,然后說:“我是來告辭的,我要去揚州辦些事,不送你們回道觀了?!?/br> 何當(dāng)歸笑道:“我們還要在鎮(zhèn)上轉(zhuǎn)轉(zhuǎn),稍后雇輛馬車自己回去就行,不勞相送。不過,有個事本想跟段公子打聽打聽的,一時忘記了,現(xiàn)在問高大人也是一樣?!笨吹礁呓^面露疑惑,她指了指店門口的一塊青石說,“走,我們?nèi)ツ沁呎f?!彼?dāng)先走出去,高絕也跟了過去,真靜自從見過高絕發(fā)飆的樣子以后,就有些怕他,因此仍留在店里看衣服。 “我想問的是,耿大人……的大名是不是耿炳秀?”何當(dāng)歸轉(zhuǎn)身看高絕。 高絕沒想到她會突然提及耿大人,而且耿大人行走江湖的化名是“耿新”,知道他的真名的人也就他們這幾個高層的下屬,她從哪里聽來的? 何當(dāng)歸見他瞪著自己不說話,心知自己是猜對了,這一行九人的首領(lǐng)就是“天下第一酷吏”耿炳秀。何當(dāng)歸清楚地記得,前世的耿炳秀是連續(xù)三任皇帝的鐵血爪牙,即使建文帝登基后撤去了錦衣衛(wèi)府,也沒有削掉耿炳秀手中的大權(quán)。 除了冷酷無情、心狠手辣之外,耿炳秀還是出了名的六親不認,必要的時候,連他的親哥哥都可以成為他的一塊踏腳石。最重要的是,何當(dāng)歸還有印象的一件事,就是當(dāng)年那件震動朝野的大冤案被翻出來后,為了平息眾怒,建文帝讓耿炳秀徹查造成冤案的罪魁禍首。最后被耿炳秀送進大牢的,正是平時跟他出生入死,共事多年的幾名下屬將軍。 也就是說,如果段曉樓、高絕等人一直在耿炳秀的手下做事,那么終于一天,他們都會變成那個事件的犧牲品! 在道觀的這幾日,她欠了段曉樓幾個人不少的恩情。之前她只是抱著利用他們的心態(tài),但是十幾天跟他們接觸下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她已經(jīng)把他們當(dāng)成了朋友,絕沒有看著他們走上一條不歸路的道理。 可是,她人微言輕,既不能勸說他們這些人辭去錦衣衛(wèi)之職,又不能未卜先知地告訴他們,耿炳秀將來會成長為一個冷血魔頭,他們都會遭到耿炳秀的迫害。該怎么把心中的話告訴高絕,讓他轉(zhuǎn)達給段曉樓他們呢?即使現(xiàn)在什么都不做,至少也該讓他們對耿炳秀豎起心防,保持警惕。 想到這里,何當(dāng)歸抬頭看向高絕,問他:“高大人一定很奇怪,我怎會知道耿大人的名諱,對吧?我還知道,他有個meimei叫香娘。敢問高大人,你對耿炳秀此人了解多少?” 高絕皺眉盯著她的臉,沉聲道:“你究竟想說什么?我警告你,言語中對朝廷命官不敬是大罪,是要被鞭笞三十的?!?/br> 何當(dāng)歸低笑一聲,突然把手中的黃色臉譜戴上,說:“高大人你是個心直口快的人,心中有什么事都能在你的臉上找到端倪,而假如一個人常年帶著一張‘中庸’的臉譜,把他的真性情和真想法藏得滴水不漏,你覺得此人是不是很古怪?” 高絕臉色一沉,連聲追問:“你說的這個人是耿大人?難道你從前認識他?你把話說清楚些!” 何當(dāng)歸在臉譜下面說:“我有一個故事想講給高大人聽,還想請高大人把它傳達給有必要知道它的其他人?!闭f完不等高絕再說什么,她自顧自地講起了故事,“我從小在農(nóng)莊上長大,每天要下地做農(nóng)活,犁地插秧除草澆水。在我八歲那年的夏天,莊上的長工都在田中揮汗如雨,我因為被犁鐵砸傷了腳,所以只能在田埂上做些散活。這個時候,遠處的官道上跑來了一匹棕紅馬,馬上面是一個年輕女子。不知為何,那馬突然跑出了管道,橫沖直撞地沖進了農(nóng)田,踏壞了不少松好的地,還專吃麥苗上的嫩葉,馬上的女子不但不制止它,反而樂得格格直笑?!?/br> 高絕瞧著那兩道從臉譜中望出來的目光,一時有些出神,側(cè)耳聆聽著那一把優(yōu)雅動聽的女聲。 “農(nóng)田是莊稼人的命根,所以見此情景,四五個長工把她圍了起來,伸手這個她大罵。那女子一邊用馬鞭抽開他們的手,一邊沖著官道上馳來的一輛馬車喊了聲‘炳秀救我’!馬車轉(zhuǎn)瞬即至,從車上跳出一個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身形精瘦,顴骨高平,眼眶凹陷,舉手抬足間自有一種睥睨不凡的氣質(zhì)。他沖上去問,‘香娘,你是不是得罪了人家?’那個女子不再喊他的名字,只是管他叫‘二哥’,她說自己不過是讓寵物吃了幾片爛草,就有一群野人用臭手指著自己。中年男子聽后不悅地斥了女子,并取出一錠十兩的紋銀賠給那幾個長工。長工自然欣喜,反過來倒沖一通賠罪,于是兩人駕車離去?!?/br> 高絕心道,聽話中形容的那個中年男子的外貌,分明就是耿大人。不過他并不恃強凌人,meimei踩壞了別人的農(nóng)田,他就賠銀子給人家,處理的非常公道啊。 何當(dāng)歸嘲諷地一笑:“此事就這樣結(jié)束了,結(jié)局皆大歡喜,那五個長工每人分得了二兩銀子,買吃食的買吃食,還賭債的還賭債,娶媳婦兒的娶媳婦兒……呵呵,反過來感激地說那一天是財神爺顯了靈,才會把那一對男女送到這里?!?/br> 她摘下臉譜,一張清麗脫俗的容顏乍現(xiàn),她盯著眼前的青石,慢慢回憶道,“半年之后的一天清晨,恐怖的一幕出現(xiàn)了,莊上的五個長工不知沖撞了那一路妖魔,在昨天夜里被人削去了所有的手指。最駭人的是,那削手指的刀法委實利落,每削一指,就用一個麻沸散浸過的棉團兒壓住,于是乎,那些失去了十根手指的長工們直到睡醒——或者說睡xue的制約被解除的時候——他們才覺得有哪里不大對勁。當(dāng)他們的目光落到自己的手上時,那種哀聲慘絕的哭叫,令我至今難忘?!?/br> 高絕冷然:“你是說,此時是他做的?” 何當(dāng)歸無辜地眨眨眼睛,詫異地反問:“不知道高大人口中的‘他’指的是誰?小女子只是想講個童年目睹的趣事,讓大人聽了之后回到京城也多一項談資,省得別人怪大人木訥無趣。大人請不要隨便牽強附會,在本朝誣陷朝廷命官是大罪,要被鞭笞五十的?!?/br> 高絕冷哼一聲,也望向身側(cè)的青石,不知在想些什么。 何當(dāng)歸繼續(xù)說道:“當(dāng)時,沒有任何人把半年前發(fā)生的舊事,聯(lián)系到眼前的慘劇上面來,許多人還道,這五個長工恐怕是賭錢欠下了巨額債款,被黑道上的人追討才弄殘的。我冷眼旁觀,卻瞧出了另一件不同尋常的事?!?/br> 高絕連忙問:“什么事?” 何當(dāng)歸唇角繃直,分不出是在笑還是在咬牙,道:“九歲的我略通醫(yī)術(shù),瞧著五人像是中了川蜀那邊的‘絞腸散’之類的毒藥。不過當(dāng)我講出自己的看法時,沒有一個人相信我的話,反而冷嘲熱諷地說,莫以為自己從醫(yī)藥世家里出來,就天生能幫人瞧病。又過了一個月,那五個長工已然恢復(fù)精神,雖然他們都失去了手指,但農(nóng)活兒還是要繼續(xù)做,日子還是要繼續(xù)過的。中午時分,我推著小地車去給田間勞作的人們送南瓜湯,那五人率先跑來要湯,我盛了五碗湯遞給他們,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咽下去的湯……突然從肚皮中原封不動地淌了出來,一滴滴落在地上?!?/br> 高絕聽得心頭也有些戰(zhàn)栗之感,那絞腸散是種什么毒藥,竟然能融掉活人的血rou,還讓本人都渾然不覺? “那五個人自然沒有命在了,不過他們是喝了我端給他們的南瓜湯才出事的,因此我變成了殺人嫌犯,當(dāng)場連同一車‘毒南瓜湯’被扭送到多葉縣的縣衙。我嗓門不如他們大,個頭兒也差了他們幾尺,當(dāng)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那縣老爺一臉沒睡醒午覺的樣子,眼看就要給我扣上一個‘投毒殺人,圖財害命’的罪名,我一急,撥開眾人跑向地車,盛了滿滿一碗尚溫的南瓜湯,一氣兒喝了下去?!?/br> 高絕眼中露出狠厲之色,沉聲說:“沒想到我大明還有那等糊涂官,他在任期間,不知道多葉縣會有多少冤假錯案,一定要徹查才行!” 何當(dāng)歸淺笑嫣然:“呵,這個不是我要說的重點,高大人你嫉惡如仇,委實令人佩服,不過那位多葉縣是縣老爺半年前喪父,已經(jīng)卸任回家丁憂去了。我要說的重點是,在我連續(xù)喝下三碗湯依然健在的時候,眾人終于相信了湯中無毒。恰在此時,姍姍來遲的仵作上去檢驗了那五具尸身,證實那五人是中毒而亡的,而且看中毒情況絕對不是一朝一夕能造成的,應(yīng)該是有人連續(xù)性的向他們投毒和喂服麻藥,讓他們的臟腑漸漸被蝕去了一大半,卻還懵然不知地過日子。這般歹毒的藥物,除了四川唐門的絞腸散之外,我沒聽說過第二種毒藥能出其右?!?/br> “最后此案有結(jié)果了嗎?” 何當(dāng)歸攤攤手:“有了!縣老爺大人說,根據(jù)他的分析,那五名死者不是普通的莊稼漢,而是深藏不露的武林人士,因為他們得罪了仇家,所以在江湖仇怨中全體‘陣亡’,所以此案自銷。” 歷朝歷代,官府也有所謂的“三不管”:擂臺生死,各安天命,一不管;民間爭斗,雙方自立生死狀,簽名畫押并且有目擊證人的,事后有人傷殘殞命,二不管;江湖門派爭斗,江湖仇殺,對朝廷而言都是鞭長莫及,想插一腳也是狗咬刺猬無處下嘴,所以是三不管。 高絕咬牙:“混賬狗官,拿著朝廷的官俸,吃著朝廷的官糧,他就這樣辦案的?”皇帝朱元璋最恨貪官,曾發(fā)誓要殺盡天下貪官,作為皇帝的愛將,高絕的見解與皇帝不謀而合。 何當(dāng)歸話鋒一轉(zhuǎn),突然道:“那一日我被太善叫去拜見諸位,耿大人也曾跟我說過話,聽著他仿佛是川蜀一帶的口音?” 高絕定定地看住何當(dāng)歸,追問:“你故事開頭的那個中年男子是不是他?告訴我,不要再打啞謎!” ☆、第047章 群賢樓的少年 更新時間:20130718 何當(dāng)歸嘆氣:“小女子當(dāng)年只有八歲,怎么可能把一個僅見過一次面的人記到現(xiàn)在?不過,現(xiàn)在想起來,那五個長工如果真的是那個中年男子殺的,此人的心性真是太可怕了,小女子就是活上三世,也學(xué)不來那種忍功……他明明記恨五個長工對他meimei無禮,卻斥責(zé)他的meimei,并掏銀子賠給長工們,彰顯涵養(yǎng)。事后,他明明可以立即回頭去尋仇,可他卻足足等待了半年。高大人請試想一下,普通人誰還記得半年前與路人的一段口角,并心心念念地要去復(fù)仇?可那個中年男子對這樣的小仇恨,都要把對方折磨上整整一個月才讓對方悲慘地死去,真是睚眥必報,心狠手辣。” 高絕點點頭:“若你所言屬實,那此人的心胸之狹窄,心腸之惡毒的確是世間罕見!” 何當(dāng)歸微笑道:“高大人,既然你是來辭行的,那我也不敢耽誤你太多工夫,你去忙你的吧,我和真靜還要繼續(xù)逛街去呢?!?/br> 高絕瞧著咫尺外的那一雙眼睛,清亮醉人,仿佛看透了這茫茫夜色,著落在了某個不知名的虛空中。他的聲音中染上了連自己都不敢置信的苦澀:“我們以后還會見面嗎?” 何當(dāng)歸坦然地回視對方,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只要還活著,自然會有相見的機會。高大人和段公子他們一起幫我尋回了珍貴的金鎖,高大人你又幫我打通經(jīng)脈,疏導(dǎo)真氣為內(nèi)力,如此大恩,來日必報?!?/br> 高絕又把手中的簪子遞給她,說:“來日的事難以預(yù)料,不過現(xiàn)在你就可以收下這個當(dāng)做是報恩了。我第一次送禮物給女子……如果被拒絕了豈不難堪?!?/br> 何當(dāng)歸遲疑一下,雙手接過來,輕快俏皮地說:“既然如此,那我就只有謝謝師父的大禮了!師父在上,請受弟子一拜!”說著盈盈拜倒。 高絕側(cè)身避開,怒道:“誰是你師父?!” 何當(dāng)歸賴皮地說:“一日為師終生為師,徒弟都行大禮拜師了,你怎生這般小氣?師父你渡給我的真氣讓我受益匪淺,還盼下次相見的時候,師父能傳授徒弟個一招半式的,好壯壯膽氣!” 高絕冷冷地說:“我不收徒弟,更不收女徒弟,你死了這條心吧?!闭f完他的人就不見了。 何當(dāng)歸撇嘴,轉(zhuǎn)頭看向成衣店里,真靜正在閑極無聊地摳桌臺上凸起的一顆釘子,揚聲喊道:“蟬衣,別發(fā)呆了,我的肚子又餓了,咱們?nèi)コ晕顼埌?!?/br> 何當(dāng)歸領(lǐng)著真靜走進群賢酒樓,找了一副干凈的座頭,她把酒樓伙計喊過來,看著墻上的水牌點菜道:“先給我們沏一壺香片,上兩碟點心。主菜就要紅燒獅子頭、蘇味烤鴨、鮮筍燒rou片和翡翠鳳爪,再寫上四個時令小菜,嗯,湯么,就要苦菜鴨心白玉湯,再來十個饅頭?!?/br> 伙計越聽眼睛越圓,點這么多菜,就是兩個大男人也未必吃得完,更何況是兩個女扮男裝的小姑娘。 “哦,對了,”何當(dāng)歸補充道,“把新出爐的點心給包好五斤,我們吃完后帶走?!闭f完打賞給伙計半吊錢,囑咐道,“跟廚上說一聲,獅子頭不要做得太油膩,鳳爪少放些辣子。” 伙計眉開眼笑地接了錢下去了,不多時,一壺香片和兩碟點心就被捧了上來。何當(dāng)歸和真靜跑了一個上午,早就餓了,立刻開始吃喝起來。兩人覺得自己身穿了男裝,不禁產(chǎn)生一種豪氣的感覺,連帶著吃相也豪氣不少,附近桌上的不少人都忍不住地往這邊多瞄幾眼。 點心吃到一半的時候,獅子頭和烤鴨都上來了,一盤十個的熱氣騰騰的大饅頭也端上來了。何當(dāng)歸和真靜相視一笑,就在前天,兩人一起吃芨芨草拌飯的時候,何當(dāng)歸曾許下要帶真靜來吃群賢樓的獅子頭和烤鴨。當(dāng)時真靜只當(dāng)成一句玩笑話,可是現(xiàn)在晶瑩紅亮的獅子頭和香氣四溢的烤鴨就在臉前,是觸手可及的真實。 真靜的內(nèi)心比肚皮更激動,滿懷感慨地看了看含笑啜茗的何當(dāng)歸,真靜突然覺得世上沒有什么是她做不到的。 顫顫巍巍地舉箸,不知道吃什么好時,旁邊的桌上突然有個公鴨嗓的聲音響起:“兩個小女孩,點這么多吃得下嗎?”語氣中滿是譏諷之意,立刻嚇得真靜縮回了筷子,畢竟她現(xiàn)在還是出家人,公然跑到酒樓里吃這么奢侈的菜肴,從骨子里就發(fā)虛。 何當(dāng)歸挑眉往旁邊桌上瞄了一眼,心頭不禁好笑道,說她們兩個是小女孩,原來對方也是個十一二歲的小屁孩,長得還非??⌒?,可惜是個八公,連別人吃飯喝水的事也管,白白辜負了他的好相貌。 八公少年頭戴軟紗唐巾,身著湖藍夾紗直裰,腰系一條五指梅紅攢線搭,袍角下方隱隱露出青白間道行纏絞腿,襯著白幫皂底靴。細長的眉毛,高挺的鼻梁,尖尖的下顎,薄唇有些刻薄的上揚,帶了點囂張的味道,加上一雙烏黑明亮的眼眸,還真是個風(fēng)采少年。 八公少年旁邊還坐著另外一個少年,看上去比八公少年的年齡要大上兩三歲,眼觀鼻鼻觀心,不受打攪地埋頭吃著他的飯。兩人的面容有幾分相似,氣質(zhì)一冷一熱。 冷少年的打扮與八公少年差相仿佛,頭戴朱紅罩紗方巾,身著鸚哥綠絲直裰,腰系七尺雙股攢線搭,下面的腿裝著護膝,搭配八搭皂底靴。冷少年的眼微微上挑,如桃花眼般,卻漆黑如墨,空幽靜謐,散發(fā)著孤傲冷漠的光。 如果說冷少年像是縮小版的高絕的話,那八公少年就有些像縮小版的廖之遠,最喜歡亂打聽別人的事,亂講別人的是非。 果不其然,八公少年翹一翹薄唇,再次開口了:“喂,我看你們好像很餓的樣子,你們家里沒飯吃嗎?你們好好的女兒家,為什么穿我們大男人的衣服,是不是家里沒有衣服穿???”公鴨嗓中帶著嘲諷,野貓一樣的眼睛在何當(dāng)歸的臉上打轉(zhuǎn),又問,“你們不是吃霸王餐吧?群賢樓可不會因為你們是女子就白請你們吃飯的!說不定會把你們捉起來賣掉呢!” 真靜聽得直冒冷汗,原本她們口袋里是有大把的銀子的,讓對方這么一說,她不禁有些心虛地思忖,莫非這里的菜很貴?于是,她扯一扯何當(dāng)歸的袖子,低聲問:“小逸,這頓飯要花多少錢???咱們的銀子夠不夠用?” 何當(dāng)歸用平常的音量告訴她:“既然我說了請你吃飯,付賬的事你就不必費心了?!闭f著夾了一個熱氣騰騰的獅子頭放進真靜的碗里,又用調(diào)羹在上面澆了幾勺高湯,白她一眼埋怨道,“有個狗拿耗子多管閑事的人,你也學(xué)他的樣子,咸吃蘿卜淡cao心,不是存心氣我嗎?”何當(dāng)歸取過一個白白胖胖的饅頭扯成一粒一粒的小丁,丟進真靜碗里,并催促她快些動筷。 真靜再次滿懷激動地舉起筷子,夾了一個沾上湯汁的饅頭丁,顫顫巍巍放進嘴里,濃郁的香氣溢滿了齒頰。 八公少年不死心地說:“我這是為你們兩個著想,女人吃胖了,就沒有男人要了,等你們嫁不出去的時候再哭可就晚了!雖然你們兩個都很瘦,不過照這個吃法兒吃下去,不出一年半載你們就變成胖子了。你們點的獅子頭和烤鴨實在沒有品味,只有暴發(fā)戶才吃那個,你瞧我們點的菜——”八公少年一指自己臉前的幾個盤子,發(fā)現(xiàn)全都是空的,再看冷少年臉前的盤子,居然也是空的,不由得大窘,猶自自圓其說道,“我們大老爺們吃菜可以放開了吃,你們女孩兒家卻不行,因為你們比我們?nèi)菀装l(fā)胖……” 這下連何當(dāng)歸也憋不住發(fā)笑了,好多事的人,不過還真被他說著了,自己可不就是個暴發(fā)戶嗎? 這一笑如同明珠生暈,美玉瑩光,明艷無雙得幾乎不能讓人直視,讓八公少年不禁呆了呆,心道,蘇meimei的娘親是京城第一美人,生出的蘇meimei玉雪可愛,可這個小村姑笑起來竟比蘇meimei還好看三分。 何當(dāng)歸笑著把把兩個鴨腿都夾進真靜的碗里,勸道:“來慢慢吃,多吃一些,作為人,我們的嘴第一要緊的事就是吃飯,只有長舌婦長舌公的嘴第一要緊的事才是說是非?!?/br> 八公少年立刻大為光火,身為女兒家怎能如此伶牙俐齒?剛欲再與她爭辯一番,冷少年突然拍了他一下,低聲說:“你看那邊!”眼神向窗外一丟。 八公少年不悅地扭頭看去,滿臉詫異地說:“那不是凌妙藝嗎?她跑到兔兒鎮(zhèn)上來做什么,那個惹禍精!” 何當(dāng)歸向窗外瞟了一眼,目光也定格了,那個是高絕的小姨子。她似乎很著急的找著什么人,不斷地攔住每一個路人比手劃腳地形容著一個比她高兩尺的高度,但每個被她問著的人都是搖頭擺手,轉(zhuǎn)頭離開。 真靜百忙之中從飯碗里拔起臉來,也瞧見了這一幕,連忙用油乎乎的嘴貼著何當(dāng)歸,低聲問:“她那是怎么了?她是不是在找高大人?” 何當(dāng)歸搖頭,低聲道:“我聽見她在說要找一個‘紅衣男子’,而且聽她的描述,她要找的人聽起來很像是段公子?!?/br> 真靜的杏眼滴滴地轉(zhuǎn)得飛快,小聲道:“她不會也喜歡段公子吧,那她可是你的情敵?。 ?/br> 何當(dāng)歸敲一敲她的腦門,小聲罵道:“死丫頭,吃著飯嘴還不老實?!?/br> 真靜咬一口鴨腿,小聲問:“咱們還去跟她打個招呼嗎?看她的樣子好像很著急呢,會不會出了什么事?” 何當(dāng)歸咬一口饅頭,吃一口小菜,慢條斯理地說:“這鮮筍燒rou片本來炒的很嫩,不過出鍋的時候火突然爆了一下,立刻讓顏色暗了不少,真是可惜,在色香味之中,這道菜最注重的就是色,你嘗嘗吧?!?/br> 真靜聽得一頭霧水,不知何當(dāng)歸怎么說著說著高大人的小姨子,突然就改為討論燒rou片了呢,不過她還是依言夾起一片放進嘴里,不由脫口贊道:“真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