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何當歸的雙手被粗麻繩緊緊地綁在身后,掙了兩下都掙脫不開,索性也不去管它了,走出小巷徑直往早點鋪子去。話說,她就是想飽飽地吃上一頓早點,怎么就這么一波三折呢? 一路上,何當歸獲得了除一個要飯的瞎子伯伯之外的所有路人的注目禮,她走過的地方,行者止步,食者含在口中不能下咽。呀呀,這個是誰家的女兒?生得這般俊俏,往日里竟不曾見過她!不知她做錯了什么事,竟要被綁起來游街示眾,呀呀,好狠心的爹娘哇! “小逸,你怎么了!誰把你綁起來了!” 對著高絕的酷臉,真靜食不知味地咽下了幾個春卷,突然就見何當歸反綁著雙手就走進來了。 何當歸面色如常,匆匆說了句:“沒事,你接著吃你的?!笨吹阶郎弦呀?jīng)擺好了她點的粉絲湯,她又沖著后廚喊了一聲,“伙計,給我炸四根大排叉兒,炸老一點!” 真靜立刻丟下筷子來為她松綁,可是紅衣少女的綁法非常特殊,一時竟解也不開。何當歸扭頭看著苦解繩子的真靜說,“別管我了,你喝湯去吧,吃完飯咱們還有得忙呢?!闭f著她走向耷著眼皮嚼著油條的高絕,背轉(zhuǎn)過身子求助道,“喂,高大人,有勞了?!?/br> 高絕斜眼瞥了瞥那一對纏繞著土色麻繩的雪腕,并不著急為她松綁。把最后一小截油條送進嘴里,他沉聲發(fā)問:“她人呢?你怎么沒把她領回來?我不信憑你的本事制不住她。”語氣中頗有些責怪之意,好像她是他的下屬,有義務為他辦事,看牢他的小姨子一樣。 何當歸向后偏過腦袋,無辜地眨了兩下眼睛說:“我肚子真的餓了,能喝一口湯再回大人的話嗎?” 高絕面色一沉,取出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油,終于向著繩結(jié)慢吞吞地伸出大手……非常神奇的一幕出現(xiàn)了,真靜的眼球瞪得幾乎要脫了眶,呀!那個是什么妖術(shù)妖法嗎?真是太不可思議了!那一根又粗又韌的麻繩,只是被高絕的手指輕輕一觸,竟然就像燒盡了的脆弱香灰一般,洋洋灑灑地崩落于地。 雙手重獲自由的何當歸迫不及待地捧起粉絲湯喝了一口,覺得味道太淡了,打眼往桌上一掃,靠墻那側(cè)放著一排調(diào)味品。于是一股腦兒地全抓過來,一一打開看了里面的內(nèi)容,然后把鹽、醋、花椒粉和蔥花末各往自己碗里抖了少許。 “嘿客官,你要的排叉兒來了!”伙計端上來四根炸得酥黃冒著熱氣的排叉,何當歸道謝一聲,也顧不得燙手不燙手,飛快地把其中一根扯成四份丟進湯中,拿筷子把它們壓下去又撈上來,小嘴往前一努,匆匆叼起一塊含住。 一塊大排叉顯然不是那張小嘴兩下就能解決的,何當歸埋頭苦吃了半晌,終于吞下了第一塊排叉,又用筷子去夾第二塊,抬眼之間卻發(fā)現(xiàn)高絕和真靜正在不錯眼珠子地盯著自己瞧,連他們的筷子都丟旁邊了。 “怎么了,你們都吃飽啦?不是吧,飯量這樣小!”何當歸左手一推,把余下的三根排叉送到他們那一邊,很大方地說,“這頓我請客,你們都多吃些,不用跟我客氣!”然后低頭喝口湯,見他們還沒動筷的意思,不悅地皺眉道,“一日之計在于晨,早點就應該甩開腮幫趁熱吃嘛,你們這樣子放涼了才吃,是在虧待自己的肚子。” “小逸,不如你先向高大人匯報一下那個姑娘的情況再吃?”真靜小聲地附耳提醒何當歸。 何當歸拈起一個春卷咬了一口,一邊咀嚼一邊端詳著高絕手上的玉扳指,突然低聲叫道:“呀,不好了!” “怎么了?!”真靜和高絕異口同聲地問。 何當歸抱歉地看一眼高絕,說:“你的斗篷好像被忘在裁縫店的后堂了,要不你自己辛苦跑一趟,去找掌柜的要回來?” 高絕劈手奪走何當歸的春卷,惡狠狠地問:“你們之間發(fā)生了什么事,她去哪兒了?” “搶走就要吃掉,浪費糧食可恥!”何當歸遺憾地望一眼被高絕捏變形的春卷,漫不經(jīng)心地撓撓腮幫說,“說起那位姑娘,她會飛耶,呀呀真是好本事,‘嗖’一下就飛走了。我猜著,她可能是回大宏客棧洗澡去了吧?!?/br> “大宏客棧?她自己說她住在那里?她還說了什么?”高絕逼視著她的雙眼。 “這個不是她說的,而是我猜的——之前我聽她話里兩次提到段公子,仿佛是專程來揚州尋他的,而且她雖然找到了兔兒鎮(zhèn)上,言語之間卻似乎并不清楚你們的具體行蹤,也不知道段公子早就離開了。后來,我瞧著她對那家裁縫店熟門熟路的,根本不用我?guī)?,把我單獨留下不過是為了查問一些從你口中問不到的答案。最重要的是,我發(fā)現(xiàn)她腳上那雙稍有磨損的繡花鞋的花樣,跟裁縫店新出的碎花布的花樣是一模一樣的,極有可能是在那家店里買的,并且已經(jīng)穿過好幾天,這說明她來兔兒鎮(zhèn)也有好幾天了。因此,我猜她住在大宏客棧?!?/br> 何當歸一口氣說完,重新拈起一個春卷,笑道:“你是專門查案破案的錦衣衛(wèi)大將軍,肯定不會問出‘為什么是大宏客棧,不是別的客?!@種蠢問題吧。咱們進了鎮(zhèn)逛了幾條街,大宏當鋪、大宏米鋪、大宏酒莊、大宏客棧連成一大片,之前那個雜貨鋪的伙計也說大宏客棧是本鎮(zhèn)最大的客棧。我猜想,既然高大人的小姨子出手闊綽,抬手就賞了我和裁縫店掌柜一人一個銀錁子,住店自然也會住最好的。她大概是在客棧里瞧見你正經(jīng)過,肩上扛了口棺材,身后還跟著一俗一道兩個小丫頭,因此她悄悄尾隨于后,想一探究竟?!?/br> 高絕默默地聽她講完,兩道濃眉絞在一起,顯示著它們主人nongnong的不悅,最后他一言不發(fā)地站起來走掉了。 “喂,小逸,高大人他是不是生氣了?他生誰的氣???”真靜見高絕走遠了,連忙問道。 何當歸撇嘴看著那一塊被高絕捏扁又丟在桌上的春卷,聳聳肩說:“不管他了,咱們快點兒吃,吃完了好去錢莊存錢。” ☆、42 更新時間:20130715 “喵——喵!”假山上突然跳出一只花斑大貓,孫氏不防被嚇了一大跳,倒退幾步踩上了沾滿青苔的鵝卵石道,哧溜一滑就要跌倒。 羅白前迅疾地飛撲上前,及時在孫氏跌到之前上去扶住她。 孫氏嚇得臉色發(fā)白,捂著心口窩微微后怕,愈增嬌柔之色,羅白前放開手,關切地詢問道:“二嬸子沒扭到哪里吧?剛剛那畜生可曾抓傷你了?”孫氏微喘,輕輕搖一搖頭,一副受驚過度的樣子。 羅白前離她很近,這才注意到孫氏雖然搽了nongnong的脂粉,卻掩不住兩眼下方的青黑痕跡,秀麗的面容上也有掩飾不住的疲倦。再往下瞧,那一身銀紋繡百花裙的衣領下隱約可見一層素白的雪綢領子。羅白前頓時想到,孫氏大概仍然在為她弟弟的死而神傷,不過因為她畢竟已嫁進了羅家,所以即使孫家有了喪事,即使是她的親弟弟死了,她也不能在羅家公然服孝,故而她就在花衣下面穿了孝服來祭奠她弟弟。 羅白前忍不住勸說道:“二嬸子,孫府的八少爺出了事不光是孫府上下悲痛難當,連我們也都惋惜難過,見了二嬸子你雖然想勸說一番,又怕勾起了你的傷心事。二嬸子你在咱們家執(zhí)掌中饋,里里外外都不能有一日缺席,還望你想開些,多多珍重自身?!?/br> 孫氏不勝悲戚地搖搖頭,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道:“想不開啊想不開,靜哥兒那樣一個聰明伶俐的孩子,竟然說沒就沒了……上一次我回娘家時他還沖我撒嬌要我頭上的金簪子,我沒有給他,再聽到關于他的消息時,竟然是他的死訊……靜哥兒他才九歲啊,是家父最疼愛的幺子,前途一片光明……家父過去常常說,等他長大了,要把孫家在大運河上的商船全都留給他,家母更是把他當成自己的命根一般……” 羅白前也不勝唏噓,不知該如何安慰她才好。 半晌,孫氏舒氣道:“抱歉,一時間說著說著就忘情了,前哥兒你行色匆匆的,我卻拉住你講這些有的沒的,讓你也跟著勞神?!?/br> 羅白前的俊顏漾滿溫柔之色,道:“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能聽聽二嬸子的忘情之言,小侄榮幸之至?!?/br> 孫氏滿面感動:“連你二叔也不肯聽我發(fā)幾句牢sao,前哥兒你倒是個知心的,真是難得?!鳖D了一下,孫氏狀似無意地問起,“聽說你家的竹哥兒這兩日一直不好,把你媳婦急得吃不下睡不香的,大夫可查出病因來了么?” 羅白前這幾天一門心思的往府外跑,對于自己兒子生病的事也只是依稀聽誰講過一次,哪里答得上來?于是,他含含混混地說:“幼子之病,大多積于外而發(fā)于內(nèi),未必是真的病了,可能有什么其他的外部原因,如果外因消去,幼子的病自然就不藥而愈了?!?/br> 聽到最后一句,孫氏的雙眼一亮,連忙問:“這么說,你也認為你兒子的病是由‘外部原因’造成的?” 羅白前不解孫氏為何突然變得這么興奮,就點點頭告辭道:“小侄還要去見父親,說說學院里的事,就先告退了?!睂嶋H上是怕自己說多了露陷,暴露出自己連兒子染了什么疾都不知道的實情。 “等一等!”孫氏仰頭打量著他的雙眼,笑吟吟地問,“前哥兒,你說你現(xiàn)在要去……見你的父親?” “嗯,對啊二嬸子!”羅白前被她的目光瞧得很不自在,硬著頭皮說,“我要去向父親匯報我昨夜挑燈夜讀的心得,請父親大人指正?!?/br> 孫氏舉起絲帕掩唇一笑,搖頭說:“嬸子勸你還是不去的為妙,而且連你媳婦也不宜見?!?/br> “為什么呀?”羅白前有些心虛地問。 孫氏抿著唇,從腰間解下一個翠毛錦鑲瑪瑙的香袋,從里面取出一片鴿蛋大的玻璃水鏡遞給羅白前,似笑非笑地說:“你的頸上有點兒東西,不宜讓他們瞧見?!?/br> 羅白前眼皮一跳,慌張地接過鏡子照了照,登時尷尬地“呀”了一聲。他摸出一塊帕子去擦拭,卻發(fā)現(xiàn)頸上的那個紅印上面是唇脂的顏料紅,而下面竟是擦也擦不掉的淤紅,那是昨晚戚三娘用小口.允.吸而成的……羅白前擦了又擦,把白凈的脖頸都擦紅了一片,但那個嘴唇形狀的印子還是很扎眼地留在那里。于是,他只好把衣領高高拉起,希望可以遮一遮。 把水鏡遞還給孫氏,見她還是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羅白前急了,上前扯住她的衣袖一通搖晃,低聲求道:“好嬸子,求你疼我這一回吧,切切不可把此事告訴我父親,否則他一定會打死我的,好嬸子好嬸子!” 孫氏掙開自己的袖子,沒好氣地說:“前哥兒,你也是一個二十二歲的大人了,做事也該知道些分寸。今天幸好是讓我看見了,換成其他任何一個人看見,決計沒有替你隱瞞的道理。你媳婦哪里不好?前年她給你生了一對雙胞子,今年又給你新添了個雪團兒一般可愛的女兒,羨煞了我們這群旁人??赡愕购?,不守著你媳婦好生過日子,卻跑去外面偷吃,吃完了也不知把嘴擦干凈?!?/br> 羅白前聽得孫氏的言辭雖然句句是責備的話,可說話的眼神語氣卻是帶點戲謔之意,當即心下一喜,追問:“好嬸子,那你這是愿意替我隱瞞這件事了?” “一家子人,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我要是想讓你父親罰你,剛才就不會特特提醒你了?!睂O氏似怨似媚地白了他一眼,“你們男人啊,永遠沒有知足的時候……算了,我還急著去找老祖宗商量一件事,也不跟你多說那些子大道理了,你趕快去找個沒人的房間處理一下吧?!?/br> 羅白前又再三告謝,慌不迭地抄小路跑進其錄園,鉆進了一間空屋,從妝臺上抓起一面銅鏡照了半天。 “好險,幸虧撞上了她,否則我就算說自己去逛青樓,也不能暴露我和戚三娘的關系……”他長舒一口氣,想起之前自己跟趕車的小廝雄黃講了半天的話,對方竟然沒有發(fā)現(xiàn)這么明顯的紅痕,也沒出言提醒自己,心頭不由得一陣火大。 羅白前拿起妝臺上的白粉和香玉膏,對著自己的脖頸搗鼓了半天,始終不能自然地遮去這道痕跡,反而把整片肌膚都搓得通紅一片。 “算了,不弄了!”羅白前倒臥在床上,氣道,“大不了爺今天白天不出去就是了,正好爺困乏得緊,睡上一整天也不解乏?!庇谑?,他連外袍也懶怠去脫,只是把腰間的玲瓏嵌寶玉環(huán)腰帶松開,把腳上的靴子一蹬,扯過被子開始蒙頭大睡。這間屋子在其錄園的小庫房后面,尋常根本不會有人靠近,知道自己經(jīng)常睡在這里的也只有他的心腹雄黃一人。這樣一想,他睡得更踏實了。 “少爺,少爺……大少爺!”有個聲音在他的夢中喊,“快醒醒,老太太那邊兒差人來叫你呢!說讓你馬上過去!” 羅白前一個激靈,馬上清醒過來,只見雄黃正一臉焦急地呼喚自己。他心里一急,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咳得上氣不接下氣,嚇得雄黃連連給他拍胸順氣。他氣惱地拍開那只笨拙的爪子,怒聲道:“爺睡得正香,你鬼叫什么!老太太讓人來叫,你不會說我不在府里,你腦子讓驢踢了?” “哎呦呦,我的爺嘞,”雄黃知道大少爺起床氣一向特別大,發(fā)起怒來不問青紅皂白,恨不得把人生吞活剝了,所以雄黃盡力地賠著小心說,“你今早是不是碰見過二太太?她現(xiàn)在就在老太太那兒,你在府里的事也是她跟老太太說的?!?/br> 羅白前這一下完全醒了,騰地坐起來連連發(fā)問:“老太太派什么人來的?你有沒有問清楚是什么事?那個女人跟老太太說了什么?”難道是孫氏反口腹舌,在老太太面前告了自己的黑狀?難道自己和戚三娘的關系暴露了? 雄黃苦著臉說:“老太太派石榴過來的,她一個十四歲的小丫頭,一問三不知的,問什么都是笑嘻嘻地點頭或者搖頭。不過,她說老太太叫的不光是大少爺你,另外還讓甘草去叫了三房的梅娘姨,說是二太太說了,有一件關系羅家全家的大事,要羅家三房的人全到齊了一起商量出個結(jié)果來?!?/br> 羅白前一聽,額上沁出兩滴冷汗,掛在晶瑩俏白的俊顏上,別有一般攝魂奪魄的風姿,讓雄黃看得呆了。雄黃心道,男子生得如此容貌,恐怕女子亦要掩面垂首了,難怪引得戚三娘放著好好的羅西府大爺不愛,偷偷做這種被撞破就是一死的歹事。 雄黃勸道:“爺,俗語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不管是好是歹您先過去瞧一瞧吧。咱們行事一向小心,沒有留下任何把柄,最多你就說近日讀書讀悶了,架不住朋友的纏磨所以去吃過幾回花酒。你可是羅府的長孫,老太太一向偏疼你,必定不忍苛責。” 羅白前一聽,臉上恢復了一點血色,雄黃又道:“退一萬步講,就算你和西府戚姨奶奶的事情被揭出來,羅家也只會想辦法掩蓋家丑,不可能宣揚得人盡皆知,到時候你低個頭認個錯,你依然是羅府的長孫,浪子回頭金不換,一切照常。那戚姨奶奶是心甘情愿跟的你,自然明白事情暴露后她的下場,只能怨她自己運氣不好?!?/br> 羅白前嘆一口氣說:“我對她也并非無情,若眼睜睜地看她赴死……希望不會發(fā)展到那種地步吧……” 當下,雄黃取了一套干凈的銀青長袍給羅白前換上,又伺候他洗漱束發(fā)。雄黃想起來另一件事,猶豫一下對羅白前說:“對了大少爺,今天早上在大門口撞傷的那個小乞兒已經(jīng)醒過來了。不過,他腦子好像被撞壞了,他說自己什么都不記得,連自己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你看,咱們怎么處理這個變傻的小乞兒?” 羅白前火冒三丈地吼道:“都什么時候了,你還跟我提這些乞丐傻子的破爛事!你自己看著辦吧——草!你這蠢東西,襪子穿反了!” 收拾半晌,終于弄得清爽利落了,羅白前又變成了人前的那個俊美無雙、風采照人的羅東府大少爺。由小丫鬟石榴引著,羅白前忐忑不安地往老太太的福壽園走去,不明白那個孫氏到底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之前,她好心提醒自己脖子上有歡愛留下的痕跡,還很關心地打探自己兒子的病情,一副要拉攏自己的樣子。平日里,在公在私也未見她對自己這個庶出大少爺如此熱絡,而自己的妻子董氏更是暗暗嫉恨孫氏霸占著當家鑰匙,不給她一個露臉表現(xiàn)的機會??墒?,他羅白前和孫氏之間沒有任何利害沖突,自己平時對她更是恭敬有加,她沒有來害他的理由?。?/br> 這樣想著,羅白前已經(jīng)走到了福壽園,有丫鬟迎出來說老太太正在正堂等他,羅白前深吸一口氣,一撩簾子走進了正堂。四下里看了兩眼,他發(fā)現(xiàn)在座的除了老太太、孫氏,還有三叔的妾室的梅娘姨。 ☆、第043章 妖孽女克全家 更新時間:20130715 上前先給老太太行了個大禮,羅白前笑道:“孫兒這兩日幫著父親核對賬目,竟然忘記來給老祖宗請安,真是該打!不知您這樣急著找孫兒來,是有什么訓教嗎?” 老太太樂呵呵地讓甘草端上一個錦杌給他坐了,說:“是你二嬸子讓人去喚你來的,說你母親犯了頭風不能出門,你媳婦又抽不開身,剛巧她碰見過你知道你今天閑著,所以讓你過來代表你們長房的人?!啊鄙衩刭赓獾恼f有事情要宣布,連我也被蒙在鼓里了。不過,幾日看不見你過來,我倒是真的想看看你了——哎呦,前哥兒!快過來讓我看看,你脖子上怎么貼著一塊膏藥,這是怎么了!” 羅白前詳細地解釋道:“昨兒念書念得晚了,就在府外的小院里歇下的,沒想到已經(jīng)秋天還有蚊子,孫兒又不慣聞滅蟲香的味道,也沒點香就睡下了,今天早起就發(fā)現(xiàn)被叮了個大包。老祖宗您別擔心,孫兒已經(jīng)上了白玉清毒散,一兩日間就好了。”一番話說下來,他用余光掃了孫氏兩三次,發(fā)現(xiàn)她臉上始終掛著和煦的笑容,沒有一絲異常,于是他漸漸放下心來。 老太太又問了幾句他的飲食起居的情況,這才回過頭去看孫氏,慢慢道:“湄姐兒,按著你剛剛的要求,三房的代表人都找來了,前哥兒代表長房的,梅巧代表三房的,你有什么想說的就快說吧!從剛才開始就神神秘秘吞吞吐吐的,沒的讓人干著急!” 孫氏斂去笑意,站起來走到屋中央,突然給老太太跪下磕了一個頭,然后趴在地上不起來。 “湄姐兒,好端端的你這是做什么?”老太太大吃一驚,推一下正給自己捶腿的燈草,說:“快,去把二太太給扶起來!” 孫氏搖頭推開燈草,堅決地說:“老祖宗,為了咱們羅家全家人的安危著想,有一件事我不能不說!” “什么事情這般嚴重?快起來起來說!”老太太急得用琺瑯掐絲銀如意連連捶軟榻,“我老人家不經(jīng)嚇的,不論什么事,你都好好兒地站起來說,你有什么委屈之處只管道來,我也會給你做主的!” 孫氏用絲帕拭去眼角的兩點清淚,在燈草的攙扶下站起身來,平復了一下,她說道:“老祖宗,川芎生的女兒何當歸是個妖孽之屬,絕對不能讓她回來!” 老太太面色大變,用指甲刮著銀如意的紋理,低聲呵斥道:“你胡說八道什么,你是逸姐兒的二舅母,怎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孫氏搖搖頭:“媳婦不是胡說的,我聽聞,大嫂也曾跟您提過此事,可是沒能引起您的重視。昨天,北院的假山塌了一塊,落下來的巖石砸死了一只經(jīng)過的仙鶴,媳婦得信后立刻去北院察看,發(fā)現(xiàn)現(xiàn)場一片狼藉,仙鶴先是被砸得慘不忍睹,又被兀鷹啄食!老祖宗,仙鶴乃祥瑞之物,咱們府上的園子里統(tǒng)共也只有八只,如今無緣無故地就死了一只,這就是一個信號——何當歸是個妖孽,咱們決不能讓她進門!” 老太太皺眉,理理衣襟坐直身子,說:“湄姐兒啊,我知道昔日里你跟逸姐兒的娘有些小隙,紅過幾次臉,可逸姐兒她只是個十歲孩子,打小又沒個親長庇護她,可憐見的。如今,川芎也皈依道門與世無爭的,半生只得這么一點骨血,你又怎忍心再把逸姐兒攆出門去?她一個小孩能占多大地方,有多少吃用?你就容忍一些吧,把對瓊姐兒的心也分出一些給旁人來,別忘了,你可是當家主母?!?/br> “老祖宗,您真的錯怪媳婦了!”孫氏滿面委屈,兩行熱淚從臉頰上滾落,“媳婦蒙老祖宗信任,十年來執(zhí)掌中饋,跟她一個晚輩能有什么仇?至于她母親川芎,昔日我與她同年進書院念書,又同年出嫁,我們是多年的閨中密友,哪兒來的隔夜仇?我完全是為咱們羅家全家人考慮,川芎的女兒真的是個不祥人!” “二嬸子,三meimei是不祥人?這是什么意思啊?”羅白前自從剛才聽得孫氏說的事和他的秘密八竿子也打不著,立刻大松了一口氣,像看戲一般看著老太太和孫氏你來我往的說著關于三小姐的話題。不過,孫氏為什么要說她是“妖孽”是“不祥人”呢? “老祖宗,媳婦也不是不能容人的人,俗語云‘皇帝家也有三門窮親戚’,就算逸姐兒的出身差些,我們羅家也能容得下她。這些年來,念著老太爺?shù)拿稚祥T的窮親戚何曾斷過,哪一回媳婦讓他們空著手走了?先前您說把讓我安排把逸姐兒接回來,那時我剛從娘家奔喪回來,一票家事已經(jīng)堆積如山。我什么都顧不上管,進門辦的第一件事就是讓丁熔家的去水商觀接逸姐兒,可她不肯回來!”孫氏朝門外揚聲喊道,“丁熔家的,你快進來說說!” 門簾一鼓,一個年約五十的白瘦婦人走進來,福禮道:“老祖宗晨安,給二太太、大少爺請安?!?/br> 老太太點點頭,說道:“丁熔家的,你兒子現(xiàn)在也是官身了,早晚的你也要被冊封為誥命夫人,以后就不要給我們行禮了。” 丁熔家的不卑不亢地說:“我和我丈夫都是羅家的奴才,見了主子請安行禮是應當?shù)?,什么時候都不敢忘本。” 老太太又點點頭,問:“你家奶奶讓你去水商觀接三小姐,聽說沒接到人?” 丁熔家的嘆口氣說:“二太太吩咐接三小姐回家,我和高大山家的連夜起程,趕了一夜的路,心道,‘老太太因為三小姐夭折的事連續(xù)幾日都食水不進,后來聽說三小姐又死而復生,老太太又成日念叨著說她乖巧懂事,盼星星盼月亮地等她回去。咱們早一刻把三小姐接回去,老太太您就早一刻高興。’到了水商觀后,我們讓道姑進去通報三小姐,說家里來接她回去呢。誰知我們在外面干站了兩個時辰,既見不著三小姐的人,也見不著來回話的人。好容易,里面出來一個傲慢無禮的道姑,卻告訴我們,三小姐說自己要住到本月十七再回家,現(xiàn)在還差了幾日,不能跟我們走!” 三房的梅娘姨掩口一笑:“真的假的?天下竟有這樣的奇事兒!婢妾聽說那個水商觀坐落在深山里,極貧極苦,假如婢妾呆在那種地方,做夢都要盼著家里人把自己接走。三小姐莫不是摔壞了腦子,竟然不肯回來享福?” 孫氏緩緩掃視屋中眾人,最后目光落在老太太臉上,正色道:“各位,事到如今,有一件事我再也不能瞞下去了!” “是什么事?”幾人異口同聲地發(fā)問。 孫氏嘆氣說:“去年,我請來風水先生給看家宅,當時他就指著逸姐兒住的地方說,那個人克長輩。昨天,丁熔家的來報,說逸姐兒藏在道觀里不敢出來見人,我聽得心頭一突,于是叫人去西大街請來李相士,讓他給咱們家占一卦。起卦之前,我既沒對他說關于逸姐兒的任何事兒,也沒有給他逸姐兒的生辰八字。大家知道,李相士占卜的結(jié)果是什么嗎?” 老太太皺皺眉:“湄姐兒啊,有什么話你就直截了當?shù)卣f吧,別再賣關子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