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毅：“……”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蕭毅一邊卷雜志，一邊煞有介事地跟著火車況且況且況且的聲音開始念白前奏。

    “滴答滴答滴答……”

    盧舟：“你鬧鐘??！”

    “生活是懸疑的小說……”蕭毅卷完雜志，開口唱道：“下一頁，劇情是什么——我相信沒有人曉得，世界究竟怎么了——”

    蕭毅拿著卷起來的雜志當(dāng)麥，起初低聲吟唱，繼而眉毛一抬，眼里帶著蕭毅，唱起歌時表情專注，神采飛揚，猶如拿著麥，站在只屬于他的舞臺上。

    火車隆隆巨響，馳過山林，馳過大地，馳出漢口平原，在漸暗下來的紫色天幕下，馳向遠(yuǎn)方。

    冬季，農(nóng)莊中的房屋冒出裊裊炊煙。

    “我喜歡——孤單冒險追蹤夢的線索，我的注冊商標(biāo)是自由歐歐——”

    “……我連呼吸都是幸福的?！?/br>
    “嗚——”火車鳴響汽笛。

    漠漠大地，皚皚山川，不知道誰家的鞭炮響了起來，夜幕低垂，萬家燈火，北斗星在冬季的天空上閃閃發(fā)亮。

    遮天蔽日的霧霾刷然消散，喧囂的人群也已歸于遠(yuǎn)方。

    地平線上，是一望無際的平原與廣袤的世界。

    “屋頂上的我——鏡子里的我——耶嘿——”蕭毅的快樂簡直無法抗拒地釋放出來，最后轉(zhuǎn)為低聲吟唱，逐漸淡出。

    靜了幾秒后，周圍紛紛鼓掌。

    賣晚飯的大媽推著車，在蕭毅背后盯著他。

    “唱完了？”大媽怒吼道：“讓路！”

    蕭毅嚇了一跳，馬上讓開，盧舟臉色一沉，朝大媽道：“你吼他干什么？你知不知道……”

    “噓?！笔捯阏f：“小心被偷拍上頭條?！?/br>
    盧舟：“……”

    蕭毅忙給大媽讓路，飯很香，盧舟咽了下口水，中午在飛機上吃的，盧舟只吃了很少，這時候口水快要滴到車上去了。蕭毅察言觀色，見盧舟沒有要求吃飯，便主動給他買了盒飯，說：“隨便吃點吧，待會到京山再找吃的?！?/br>
    盧舟也沒問，便接過飯，靠著車廂墻壁，一手端盒飯一手扒飯吃，蕭毅則給他捧著另一盒菜讓他挑挑揀揀。

    過道里坐著的人都在看他倆，其實火車上的飯菜比起劇組來說，還算是可以的。蕭毅生怕盧舟還惦記著他的雞\雞，便干笑道：“我沒想到……哎，對不起對不起，其實我家那邊環(huán)境很好，而且過年很熱鬧，大家一起吃團年飯，所以……”

    盧舟一臉不耐煩說：“我又怎么你了，出外景的時候什么地方都住過，我像是這么難伺候的人么？”

    還好還好，蕭毅心想，盧舟這一路上從頭等艙換到火車站票，好像還沒發(fā)過火，或者是因為人多不好發(fā)火，也或者是他確實無所謂，有個地方過年也行。嗯，這樣就好多了。

    “你去買個盒飯吃?！北R舟說。

    推車的大媽已經(jīng)走了，蕭毅說：“我隨便吃點就行?！?/br>
    于是蕭毅把盧舟吃剩的菜倒在吃剩的飯上，另外一個飯盒扔了，將剩下的飯菜吃掉。

    周圍的人都看著他倆，盧舟臉色不太好看，似乎現(xiàn)在還沒人認(rèn)出他來，也不知道是因為沒被人認(rèn)出而不高興，還是因為被人盯著不高興，或許是因為被人盯了這么久還沒被認(rèn)出而導(dǎo)致的雙重不高興……盧舟掃視周圍一圈，一眾升斗屁民都小心地移開了獵奇的眼光。

    夜八點，蕭毅拉開車門，讓盧舟下車，終于到京山了……

    蕭毅的弟名叫蕭強，上了高速，被過年返鄉(xiāng)的大車小車堵得動彈不得，奈何蕭毅打電話來說不用到武漢來接了，蕭強又兜了下高速。在京山火車站等著，黑燈瞎火，火車站前的廣場燈還壞了。

    蕭毅先讓盧舟上了弟弟的二手桑塔納，又朝后尾箱猛塞行李。

    “嫂子好撒！”蕭強回頭道，看到后座上是個男人，登時哇的大叫一聲。

    盧舟：“……”

    “我日！”蕭強大叫道：“拐子！你女人咧！”

    蕭毅在后座使勁塞盧舟的行李箱，朝弟弟怒吼道：“苕吧你！幾滿講過我?guī)Ю掀呕厝?！?/br>
    “那這四哪過咧！”蕭強指指盧舟，莫名其妙地從駕駛座上探出頭去回頭問自己哥哥。

    盧舟終于忍無可忍了，用武漢話怒吼道：“是你祖宗！你們兄弟倆過苕倒一堆克了！”

    蕭強：“……”

    蕭毅道：“繩子拿出來！”

    蕭強一臉茫然下車，蕭毅接了繩子，把盧舟另一個放不下的lv拉桿箱綁在車頂上，說：“走你！”

    蕭強開車，吭哧吭哧，風(fēng)馳電掣地載著盧舟，蕭毅以及綁在車頂上搖搖晃晃的lv走了。

    “他是我弟，蕭強?！笔捯愠R舟說，又朝弟弟嚴(yán)肅介紹道：“這是我老大，我男神，我偶像！蕭強，叫舟哥?！?/br>
    “舟哥好舟哥好?！笔拸娫诘购箸R里雙手合十，朝盧舟卑躬屈膝，盧舟真是敗給這兩兄弟了，看到蕭強膜拜式動作瞬間嚇得魂飛魄散，吼道：“你開車不用把方向盤的?。∩Ｋ{還帶自動駕駛嗎??！”

    蕭強給盧舟遞煙，盧舟擺手，心想這名字也不知道誰起的。

    “蕭強蕭強?！笔捯阗r笑道：“大家聽到他名字，就會想到禍起蕭墻什么的……”

    盧舟正在喝水，險些噴了出來，蕭強又說：“哥，媽聽說你帶媳婦回來，早早就做上飯了！我讓她不要做她不聽?！?/br>
    蕭毅滿頭黑線，答道：“我明明說的是帶朋友回來。爸媽吃了嗎？”

    蕭強說：“吃了咧?！?/br>
    蕭毅的媽一定是誤會了，蕭毅說“朋友”，于是被理解為女朋友的指代詞，蕭毅一臉尷尬，盧舟卻似乎完全沒有聽到，若有所思地看著外面的馬路，五六層的樓房，縣城里昏黃的路燈，騎著自行車，電動車來來去去的人，小孩子們在臨近春節(jié)前玩砸炮。

    沿途樹上的彩燈都掛起來了，一閃一閃的，在黑夜里顯得異常醒目。

    第十九章

    不到二十分鐘后，車抵達(dá)蕭毅家樓下，兩兄弟一人扛著個大箱子，健步如飛地上了六樓，這個小區(qū)是新建的，附近倒也很干凈，入住率很低，盧舟下車時看了一眼，說：“你家不錯嘛。”

    “前幾年買的。”蕭毅說：“本來是想畢業(yè)以后，買給我當(dāng)婚房的，現(xiàn)在我弟和爸媽住著，寫我弟的名字?！?/br>
    盧舟點點頭，蕭毅說：“舟哥今晚就先住我家吧，都收拾好了，明天再換酒店……”

    “不用?！北R舟說：“初三就回去了。”

    蕭毅松了口氣，盧舟在自己家里欺男霸女，出來的時候也還不是那么難伺候，進(jìn)家門的時候蕭爸蕭媽熱心得要死，跑出來迎接，首先進(jìn)蕭家的，是盧舟的lv，蕭爸雖然不接觸奢侈品，但也知道這東西似乎有點貴。

    “哎呀——終于等到你了——”蕭爸和蕭媽以為能見到兒媳婦，盧舟一露面，兩人登時傻眼，居然是個男的。

    蕭爸：“……”

    蕭媽：“……”

    “這是舟哥?！笔捯阏f：“舟哥，我爸我媽?！?/br>
    “叔叔好，阿姨好?！北R舟一頭黑線地和蕭爸蕭媽握手，蕭爸最先回過神，笑道：“快快，請坐，一路上累了吧?！?/br>
    到家以后就安全了，蕭毅心想盧舟脾氣再不好，回家也可以消停幾天，你難不成還要在我媽面前罵我啊。

    果然，盧舟沒有罵人，到蕭毅家做客的時候反而還很客氣。

    蕭爸是個小學(xué)的教導(dǎo)主任，馬上要退休了，蕭媽以前在京山針織品工廠做工，早早內(nèi)退，每天就念叨兩個兒子結(jié)婚的事，長輩雖然見不是兒媳婦，有點小失望，但馬上就調(diào)整過來，對盧舟還是很熱情的。

    蕭毅一邊把盧舟的東西搬進(jìn)房間里去，一邊介紹盧舟是他的新上司，而且一直照顧他，蕭爸便不住感謝盧舟，又念自己兒子不懂事，哎呀讓你多cao心了。

    “叫我小盧就行?！北R舟笑道。

    “吃點東西吧?！笔拫屨f：“本來以為你們下午就回來了……春運路上都堵著，來來來，小盧先吃點墊墊肚子，我去把湯熱一熱?！?/br>
    蕭媽去開高壓鍋熱湯，盧舟朝蕭毅說：“你忙你的，不用管我，哎，謝謝阿姨?！?/br>
    蕭毅終于把盧舟給安頓下來了，一家人經(jīng)過短暫的熱鬧后便恢復(fù)了正常，蕭爸問道：“杜馬過得怎么樣啦，上次他還打電話來家里，問你聯(lián)系方式?！?/br>
    蕭毅想起來，那應(yīng)該就是年前，他們要開同學(xué)會，杜馬才給他家打的電話，便說：“他現(xiàn)在在管他爸的公司，做民間拆借的，都開雷克薩斯了。”

    蕭爸略帶責(zé)備地看了蕭毅一眼，蕭毅嘿嘿笑，坐到餐桌前，盧舟正在喝湯，蕭毅道：“媽！湯還有嗎？”

    蕭媽給他也舀了一碗湯，蕭毅便把蓮藕多舀了點給盧舟，說：“舟哥你嘗嘗這個冬藕，全國都吃不到的?！?/br>
    “我知道?！北R舟說：“以前在武漢住的時候常吃，去北京就很少吃了?！?/br>
    只有湖北這邊的蓮藕排骨湯熬出來的湯頭才帶著獨特的顏色與香味，蓮藕能拉出絲來，蕭毅狼吞虎咽地喝著家的味道，感覺不能再舒服了。

    吃過宵夜后蕭毅又去開熱水器，給盧舟拿衣服，忙前忙后，盧舟說：“我自己來吧?！?/br>
    “沒關(guān)系?！笔捯阏f：“晚上咱們睡這間房?！?/br>
    蕭毅的家是兩室兩廳，但也有九十多平方，算很寬敞的，他知道盧舟的習(xí)慣，提前讓父母把房間收拾干凈，一切不必要的東西速度遷出，電腦搬到客廳角落里去讓弟弟上網(wǎng)，被褥全部換了新的，華中地區(qū)沒有暖氣，一到冬天就濕冷濕冷的，開了個暖爐烤著。

    因為是沒入住多久的新房，窗戶擦得十分干凈，外面是開發(fā)區(qū)的夜景，床很大，家具也都很新，和酒店比條件不會差太多，蕭毅倒了杯水，放在床頭柜，把所有的電子產(chǎn)品連上家里的wifi，才去洗澡。

    盧舟站在落地窗前，看著外面的陽臺，燈火璀璨，陽臺上咕咕叫，把盧舟嚇了一跳，發(fā)現(xiàn)外面養(yǎng)著兩只雞。

    “學(xué)生家長送的?！笔捯阆赐暝柽M(jìn)來說：“有點冷了，得挪到廚房里，過年吃。”

    蕭毅把兩只雞的籠子搬到廚房里去。

    “這房子多少錢一平方？”盧舟問。

    “好幾年前買的了?！笔捯阋贿叢令^發(fā)，一邊說：“買的時候才三千多，現(xiàn)在漲到五千多了?！?/br>
    盧舟：“不錯，空氣也很好?！?/br>
    蕭毅打地鋪，說：“人均工資也低，我弟在超市當(dāng)后勤，一個月就兩千多，還是托關(guān)系找的工作?！?/br>
    盧舟說：“你回家能混下去，怎么不回來？”

    “哎?！笔捯阏f：“回家總不能在縣城里吧，音樂系在這里能找什么工作？還是得去武漢，一平方一萬多的房子，買不起。”

    “你還會拉二胡？！”盧舟仿佛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拿起蕭毅塞在書架地下的二胡。

    “小時候?qū)W的?！笔捯阏f：“還考了級呢，小學(xué)三年級一直拉到初二，好幾年，這個是我學(xué)音樂的動力，我拉首給你聽聽？”

    蕭毅打開二胡箱子，已經(jīng)很久沒拉了，盧舟懷疑地看著他，似乎根本不相信他真的能拉。蕭毅調(diào)音，擦弦搞了半天，盧舟說：“算了算了，收起來，到處都是灰。”

    蕭毅按著弦，沉吟片刻，拉了首二泉映月，盧舟道：“你行行好快停下，大過年的，不要拉這種曲子。”

    蕭毅尷尬笑笑，又把二胡收了起來，說：“二胡是我爺爺傳下來的，這是傳家寶呢。我爸不學(xué)，讓我去學(xué)，結(jié)果就讀了個沒什么發(fā)展的專業(yè)?！?/br>
    盧舟說：“那個呢？拿來看看？”

    盧舟一指書架上的一個鏡框，蕭毅登時手忙腳亂，要把鏡框收起來，盧舟卻臉色一變，蕭毅只得乖乖拿出來，給盧舟看。

    上面是蕭毅和一個非常紅的選秀歌手，兩人湊在一起，笑著比劃手勢。

    盧舟驚訝道：“你認(rèn)識他？”

    蕭毅說：“和我們同一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