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錦程忽然出聲，“公主，雖然首飾沒做好，倒是弄了個小玩意兒。在案頭，你自己去拿吧?！?/br>
    顏歡聞言，笑著撲進(jìn)屋子。外頭，便只剩了媛湘和杜錦程。

    他眸中含笑，“這是第一次在白天見面?！?/br>
    “也是第一次你不那么鬼鬼祟祟。”媛湘說。

    他聳了聳肩，“你已經(jīng)知道我的名字。為公平起見，你也應(yīng)當(dāng)告訴我你的名字。”

    “你的名字不是你告訴我的，憑什么我非要告訴你我的名字？”媛湘莞爾，“而且，我們萍水相逢，知不知道名字，并不重要?！?/br>
    “算起來，我們已經(jīng)相逢好多次，豈不算是有緣？既然有緣，就該讓緣份繼續(xù)。何妨交個朋友？”

    媛湘怔了怔，還是第一次有男子和她說，交個朋友罷。朋友這個詞對她而言稀缺而陌生，但卻讓她的胸口沒來由地一熱。她沉思了會兒，才道：“罷了，他日再見時，再告訴你我的名字。”

    杜錦程的聲音淡淡的，“好?！?/br>
    媛湘幾乎可以肯定，只要他還在皇宮，將來他們有交集的日子只怕還有很多。顏歡公主拿了個小玩偶從屋子時興奮地沖出來，那是個有頭發(fā)有穿衣服的小女孩木偶人，神情活靈活現(xiàn)，做工精致。顏歡抑制不住興奮的心情：“真漂亮！杜錦程，你的手真巧！等我長大一點(diǎn)，我就娶你做駙馬哦！”

    此等驚言一出，把媛湘都給嚇了一跳。杜錦程看起來卻很不以為然，“草民擔(dān)當(dāng)不起?！?/br>
    “什么擔(dān)得起擔(dān)不起，總之我說了算?！鳖仛g鼓起小臉。

    杜錦程看了媛湘一眼，媛湘卻只看地面，和顏歡輕聲道：“出來一小會兒了，我們回去吧，否則宮女嬤嬤們會找你的?！?/br>
    顏歡拿了個偶人把別的什么事兒都忘了，開心地一蹦一跳往歡顏宮走。媛湘緊步跟在她身后，卻能感覺得到一股灼人的視線，一直送她到看不見。這種感覺令她情緒緊繃，直到進(jìn)了歡顏宮，她才松下氣來。

    顏歡問她：“他長得很英俊對不對？”

    媛湘輕描淡寫：“也不過爾爾?！?/br>
    “什么？”顏歡吃驚了，“不過爾爾？他是我見過的最英俊的男子??！就是我大皇兄也沒有他英俊?！?/br>
    她說的大皇兄，必定是鐘習(xí)禹了？顏歡追著她問：“難道你見過比他還英俊的男子么？”

    媛湘怔了怔，隨即搖頭。舒沁長得雖好，卻過份陰柔了，和杜錦程飄逸灑脫的氣質(zhì)完全不同。

    第13章 原來是你(2)

    顏歡做個鬼臉：“那你還說他不英俊？我看你啊，必定口是心非。我跟你說，打從我第一眼看見他，我就已經(jīng)決定將來要娶他做駙馬。”

    “自古只有男子娶女子，你怎么能娶他呢？”媛湘笑問。

    “怎么不行？父皇最疼我，我說行就行?！?/br>
    媛湘見她如此，知道如此勸說，只會徒增反感，便想著好好思索，看能用什么法子讓這個任性的公主稍稍成長。

    至入夜，她回到玉圓殿，念竹遞給她一封信，“是姑娘的家書。”

    媛湘心中一驚。相府可以派人和她傳話，為何要寫家書？難道不怕落人口舌么？她忙將“家書”拿到屋子中，支開萍依念竹，撥了撥燭花，便打開并未加封的“家書”。里面一張宣紙，上面只寫著寥寥數(shù)字：家中很好，勿念。

    就這樣？媛湘未免大失所望。雖然她也知道程夫人不會在“家書”中透露任何關(guān)于她母親的任何消息，但還是覺得失望。給了她希望，又讓她煎熬，她恨不得現(xiàn)在就知道程澤雪打探得如何了，她的母親，是不是真的在宮中？

    然而，媛湘也知道，不論通過什么渠道去查，都需要時間，她應(yīng)該稍安勿躁。有消息，程澤雪肯定會想辦法來通知她的，是不是？

    否則她為什么要告訴她母親可能在皇宮的消息？不可能給了希望，就從此放手不管了……

    她對自己說，等待吧，不要太焦躁。

    接下來幾日，她每天都陪著顏歡公主。顏歡公主不愛讀書，媛湘也不勉強(qiáng)，只好每每在顏歡公主玩累了的時候，在旁邊講典故編成生動有趣的故事，顏歡便十分感興趣。她撫著下巴說，“你比那些老夫子要好。我和母妃說，將來讓你當(dāng)我十二弟的老師。”

    媛湘才知道顏歡下面還有三位皇子。她暗自冷笑，好色貪、yin的帝王，竟然子嗣頗豐，十二個孩子里面，竟然只有顏歡和另一位公主，怪不得如此受寵。

    顏歡總是拖著她看她華麗的衣裳，皇帝新送的小玩意，媛湘有時實(shí)在感到反感；她告誡自己不要遷怒于他人，顏歡只是個小姑娘，對于她父皇所做的事情全無了解，不能去怪罪她?？捎袝r候被她煩得狠了，媛湘也生出點(diǎn)兒厭惡的情緒來。

    這日下了差事，回玉圓殿，媛湘下了差事，回到玉圓殿，剛好一個老太監(jiān)在玉圓殿外頭東張西望。見媛湘走來，便問道：“姑娘，請問夏茉姑娘在嗎？”

    媛湘想起夏茉曾說過最近都在皇后娘娘那兒服侍，直到深夜才能歇息，便說道：“夏姑娘恐怕要到深夜才回來。公公可有什么事要我傳話？”

    “哦，她回來，你讓她來御監(jiān)所找我吧?！?/br>
    御監(jiān)所，那就是天牢了？媛湘眼前一亮，忙笑道：“好。等她回來，我一定把話帶上。不知公公怎么稱呼？”

    “我姓羅。”羅公公臉上也有笑意，一個模樣可人態(tài)度又謙和的女子，是很討人歡心的，“那就有勞姑娘替我傳話了?！?/br>
    “好?！辨孪嬗终f道，“夏茉回來已到戊時，那時你還在御監(jiān)所么？”

    “嗯，今兒我值夜班?！?/br>
    媛湘心中已有了計議。把羅公公送走，她心中悄悄活動著。羅公公看起來四十歲上下，既在御監(jiān)所，那想必幾年前的事情他也能知曉一點(diǎn)？至少父母的案件，他應(yīng)該能知道一些吧……

    媛湘去玉圓殿的廚子那兒，塞了些錢，讓廚娘弄了一壇酒，幾樣吃食，攢在一個食盒里放到房間中。等用過了晚膳，時間已經(jīng)遲了，但夏茉還未回來。她便拎了食盒，往御監(jiān)所去。

    御監(jiān)所在皇后東邊盡頭，是媛湘從未涉足過的地方。天已經(jīng)黑透了，就著隱隱月光，媛湘快步地往前走著。中間走錯了幾條路，通往幾堵墻壁，只好又折回來，直走了將近半個時辰才到得御監(jiān)所。

    幾步便有幾個侍衛(wèi)，可見守衛(wèi)森嚴(yán)。媛湘接近御監(jiān)所，就有侍衛(wèi)攔住她：“做什么？”

    媛湘說道：“我來找羅公公?！?/br>
    “你是誰？”

    媛湘靈機(jī)一動，“是夏茉姑姑讓我來找羅公公的?！?/br>
    夏茉在宮中時間久，想必這些侍衛(wèi)認(rèn)得她。那侍衛(wèi)上下把她打量，隨后才道：“進(jìn)去吧，別亂闖?！?/br>
    媛湘謝過他，順便問了羅公公在哪個地方。侍衛(wèi)面無表情地回答了，又站得筆直。媛湘順著他的指示找去，走過幾個房間，到最后一間方才停下腳步。

    媛湘并不知道這羅公公究竟是做什么的，只好來碰碰運(yùn)氣罷。她敲了敲門，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太監(jiān)開了門，問她道：“你是誰？”

    媛湘道明來意，那小太監(jiān)朝里喊了聲：“羅公公，有個jiejie找你?！?/br>
    “是夏茉吧，叫她進(jìn)來?！?/br>
    “他不是夏茉?！毙√O(jiān)一邊讓開向子一邊向里說。

    媛湘提著食盒進(jìn)去，見著了羅公公就笑道：“羅公公，我是媛湘。夏茉jiejie還沒回來，我怕有什么事耽擱了就不大好，所以特意跑一趟。想你們夜里恐怕要吃夜宵，故而帶了瓶酒并幾道菜來?！?/br>
    那小太監(jiān)十分高興，拍著手道：“呀，有酒喝！”

    羅公公淡笑睨著媛湘：“這位姑娘心思真細(xì)。其實(shí)也沒什么大事，怎好勞煩你跑一趟，還帶吃的來？”

    “我與夏茉情同姐妹，何況一些吃的東西，又值幾點(diǎn)錢？”

    “難為的姑娘的心意。”

    媛湘微微一笑：“若有什么話呢，我替你傳回去。若是沒有，媛湘這就先回去了?！?/br>
    羅公公驚訝：“你大老遠(yuǎn)地跑一趟，就要回去了？”

    “倘若公公沒有話要交待，我自然就回去了?！?/br>
    羅公公微笑：“坐下坐下，一起吃一點(diǎn)吧。走了這么遠(yuǎn)，好歹也要歇一歇。”

    媛湘也不推辭，坐下了。羅公公問她在何事當(dāng)差，媛湘說了在歡顏宮，羅公公嘖嘖贊道：“顏歡公主天之驕女，皇上的掌上明珠，你在跟前服侍，那可是肥差啊。”

    媛湘呵呵一笑，“哪是什么肥差，有什么好事也落不到我們頭上，要是惹怒了上面，卻有我們受的?！?/br>
    羅公公沉默了會兒，感慨道：“我們做奴才的，都不容易。”

    第13章 原來是你(3)

    他們就差事聊開來，媛湘也趁機(jī)問了些御監(jiān)所的情況，約莫過了兩刻鐘，媛湘說：“時間晚了，我要回去了。待夏茉姑娘回來，我會將話傳達(dá)給他的?！?/br>
    羅公公送她出來，“勞姑娘費(fèi)心。回頭叫小樹將食盒送回去給姑娘?！?/br>
    媛湘點(diǎn)點(diǎn)頭，離開了御監(jiān)所。夜色濃厚，她順著來時的路往回，心中漸漸有了計較。方才交談中得知，羅公公自十二年前調(diào)到御監(jiān)所，便沒有離開，既然為資深宮人，想必對她父母所謂的“謀反案”并不陌生。以他為入口，說不定可以查到些許線索。

    媛湘生了心思，在幾天后，又找一個晚上帶了夜宵去羅公公處。幾次下來，和羅公公也頗為熟稔。羅公公告訴她，他與夏茉是遠(yuǎn)親，在宮中有時賭輸了，就會去找夏茉借幾兩銀子來使。

    媛湘暗暗叫好。是個賭徒，便有求人的時候。她笑著和羅公公道：“原來找夏茉jiejie為的是這個事。這也不難，我身上有幾兩銀子，你就先拿去還了吧?！?/br>
    “這……”羅公公說道，“這怎么好意思。”

    “都是宮里的人，也算是同病相憐了。能幫一點(diǎn)是一點(diǎn)吧。”媛湘說。

    羅公公這才接了銀兩，只對她略謝了一句。媛湘自知，幾兩銀子他們只怕是不怎么瞧上眼的，不過掠掠面子而已。聊天時，媛湘假裝無意地說道：“羅公公在御監(jiān)所這么多年，一定見識了不少新奇的場面吧？可有什么有趣的故事？”

    “故事？”羅公公想了想，“那可多了。幾乎每個被抓到御監(jiān)所來的都是有故事的人?！?/br>
    媛湘露出極感興趣的模樣，“說幾個來聽聽？”

    羅公公仰望天花板，摸了摸下巴，才說道：“第一個最傳奇的，要屬蓮妃了?！?/br>
    蓮妃，是當(dāng)年意鳴宮的主人，隆寵盛極一時。媛湘曾經(jīng)聽說過。“聽說她當(dāng)年是皇上最寵愛的妃子啊。”

    “可不是，”羅公公說道，“皇上對她的愛護(hù)眷寵，讓多少人眼紅嫉恨。就連懿妃，都拿她莫可奈何?？上攵噬嫌卸鄬檺鬯??？上?，她為人跋扈，太過囂張，且生性剛硬，從不服軟。打從進(jìn)宮起，得罪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br>
    媛湘低聲問：“不知道她因?yàn)槭裁从|怒了圣上？偶有聽小太監(jiān)小宮女傳言，說是偷情呢?！?/br>
    “你信不信？”羅公公眨眨綠豆般大小的眼睛，“在皇宮中，要偷情是那么容易的事么？和誰偷去？再者，皇上幾乎專寵她，她也未有欲求不滿到要去偷情的地步吧?！?/br>
    “哦？據(jù)公公這么說，她竟然是冤枉的了？”

    羅公公的聲音壓很低：“多半是吧。她被關(guān)到御監(jiān)所，關(guān)了約莫七八天，就接回意鳴宮。然后，全宮的人一夜都死盡了。”

    媛湘幾乎能感覺那時的悲切?！翱梢娫趯m中，位居人極不易，想坐穩(wěn)位置更加不易。”

    “蓮妃性子火爆剛硬，為人也毒辣，故而在宮中不得人心?！?/br>
    媛湘說道：“真是個凄慘的故事。怪不得公公記得這么久?？蛇€有別的什么案子？”

    羅公公思索了半天。

    媛湘說道：“我看書上說，一些罪名要?dú)⒕抛澹踔吝B坐鄰居，不知道是真的么？”

    “當(dāng)然是真的，且懲罰只比書上寫得狠烈，沒有比它輕的。”

    “我朝國泰民安，應(yīng)該沒有定過如此狠的罪吧？”

    “怎么沒有，”羅公公說道，“就前幾年有一個謀反案，當(dāng)時就全府一百多人，斬首二十余人，其它人要么流放，要么為奴為役，總之都落不得個好結(jié)果。那場面，真叫個凄慘?！?/br>
    媛湘的心，如被重拳一擊。“真的謀反了？”

    “大約是吧。這等國家機(jī)密，我們不能深入知道。只知道那對夫婦年紀(jì)青青便是中楚首富，想不明白一個商人怎么會去謀反。”

    “就是。”媛湘脫口而出，“他們有認(rèn)罪么？”

    “哪來的認(rèn)罪，”他說道，“幾乎進(jìn)了天牢，沒幾天便處決了。處斬的速度太令人驚嘆，故而也有大臣抗議太過草率?！?/br>
    媛湘的臉色有點(diǎn)兒白，“然后呢？那夫妻二人都被處斬了？”

    “是吧，那可是謀反的罪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