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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至尊女相在線閱讀 - 第27節(jié)

第27節(jié)

    她進來的時候,看到樓鐸正在靈牌前給云良上香。自然,那些來吊唁的人們說的那些話,也被他聽在耳朵里。

    她眼光一轉(zhuǎn),那些剛才還在饒舌的客人們便不再多言。云裳跪在一側(cè),默默的添了一把紙錢。

    法式中途,樓鐸再也難掩心中悲痛,哭倒于靈前,眾人上前勸解,方才說過話的那兩個人也過來解勸,“樓相一片赤膽忠心天地可鑒,只可惜……虎父也未必無犬子,幾位公子年少,貪戀浮夸塵世,竟不能成全丞相忠義……”

    云鈺眉頭一皺,正要說話,而那邊的云裳已經(jīng)站起身,排眾而出,來到那幾人面前,上下看了那二人一眼,眼中似含刀鋒。

    冷冷一笑,啟唇道,“原來所謂忠義,則是要死絕全家,自滅滿門么?那敢問兩位大人,你們家中家眷可曾死絕,可曾有人像我大哥一樣,頭碰玉階,死在圣上面前?”

    那二人微微啞然,云裳環(huán)顧四周,她的聲音雖然不高,卻因為說出來的話,而顯得擲地有聲。她稍稍轉(zhuǎn)身,見樓鐸一直對那些人的話熟視無睹,心中莫名涌上一股怒火。抬手一指,說道。

    “樓鐸你為人父,親手斬子乃是無情無義之舉,若舉國效仿必然無父子綱??裳?!虎毒尚且不食子,你逼死長子,來成全自己的忠臣的名節(jié),難道就是忠義之舉?難道就是有血有淚?”

    眾客人聽她絲毫不避諱自己父親的名諱,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云鈺雖然也覺得不妥,卻也沒有阻攔。

    云裳冷生一笑道,“忠義之節(jié)非是要用此等愚忠之舉來成全,這種忠孝之法不知哪位大人愿意效仿之?”

    她上前一步,站到那位出言不遜的大人面前,挑眉道,“大人,你方才慷慨陳詞,言說我樓云裳不義之舉,難不成大人你已經(jīng)做好赴死的準備?如此,也好?!彼吡艘宦?,對一旁的云鈺說道,“既然是當著文武大臣的面說出此番話來,也就不必勞煩我兄長上表替大人陳情了吧?不如明日陛下早朝的時候,就請大人也頭碰玉階,血濺五步吧?!?/br>
    她看了一眼面如土色的那個大臣,繼續(xù)一笑,鐘靈毓秀的臉上竟然帶出幾分深邃難辨,“若大人能如此作為,云裳定然佩服大人,到那時大人你再來指責云裳是貪生怕死之輩也為時不晚?!?/br>
    第四十六章 無意奪人命

    第二天,樓鐸沒有去上朝,云裳也沒把昨天的事情放在心上。到了晚上,陸謹和陸慎前來吊唁,云鈺去后院換衣服,靈堂里只剩下云裳一人守靈。

    或許是因為昨天云裳讓樓鐸當眾難堪,所以樓鐸自從昨天之后就沒有再單獨的和云裳接觸過。

    陸謹和陸慎來的時候,樓鐸正在休息,陸家的兩位公子還算貼心,沒有驚動前院,只身到了前廳的靈堂。

    云裳正側(cè)靠在一方軟凳上,正在假寐。

    香香則靠在她的膝蓋上,睡得昏死過去。

    領(lǐng)他們進來的雅墨尷尬的咳嗽一聲,“五小姐,五小姐醒醒?!痹粕押暮吡艘宦暎⑽⒈犻_眼,看面前多出兩個人來,嚇了一跳,一動,把腿上的香香給抖了下去。香香哎喲了一聲,竟然沒醒,翻了個身接著睡了過去。

    云裳站起來想要打個招呼,卻不料自己的雙腿十分的麻木,一站起來就打了一個哆嗦,“哎喲?!彼步袉疽宦?,索性被陸謹一手托住,這才沒有栽倒,云裳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原來是陸家的兩位哥哥到了,是給大哥上香么?”

    陸謹扶著她不敢松手,看她自己能挪動兩步后才抽回自己的手來,“不錯,昨日我就該來,卻被朝中事物纏住,不能過來祭拜云良公子的頭七?!彼f到這里,略微停頓了片刻,眼神有些復雜的看著云裳,云裳尚自有些迷糊,不能明白他那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

    云鈺換好衣服聽說兩人到來,也趕到靈堂,他和陸謹是多年好友,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便猜到,他今天來的目的并非是來祭拜云良這么簡單。

    “陸兄,有什么事不妨直說?!苯?jīng)過此事之后,云鈺更加對云裳刮目相看,凡事都愿意找她來商量一番。

    陸謹深深看了一眼迷蒙不知的云裳,說道,“今日……馮平樟在自己家里上吊死了?!?/br>
    云鈺眉頭一縮,也看了一眼云裳,“真死了?”

    云裳再沒睡醒此時也看出眉目來,訝然的指著自己的鼻子尖兒問道,“你們?yōu)槭裁炊伎粗野???/br>
    陸謹比她看上去還驚訝,沉默片刻說道,“你不認識馮平樟?”

    云裳乖乖搖頭,“他是干嗎的?”

    “就是昨日在靈堂上被你呵責的那位大人。”云鈺端著扇子雙手有些發(fā)冷,“馮平樟是曹汝言的左膀右臂,就這么死了,恐怕……曹汝言是不會善罷甘休的?!?/br>
    陸謹點了點頭,“我來就是告知你這個消息,今日樓大人并沒有去上朝,但是已經(jīng)有人上奏本,奏請皇上緝拿逼死馮大人的兇手??烧l都知道……馮平樟大人是在吊唁過云良兄之后回去便在宅中自縊的。”

    云裳哦了一聲,“是昨天那個多嘴的當官兒的,是不是?”

    云鈺拿扇子拍了她一下,“馮平樟好歹是朝廷命官,就這么死了……”

    云鈺這么一說,云裳就不再多說話了。低著頭擺弄自己的衣角,一幅人畜無害的樣子,哪里還有半點那日銀安殿上的威風,更找不到昨日靈堂上的那份凌厲。

    三炷香很快在香爐中燃盡,云裳扯了扯衣裳,眼巴巴的看著沉默不語的三個人,“那,四哥你去勸勸父親,讓他過了大哥的三七,就離開京城,回揚州吧?!?/br>
    云鈺眼前一亮,瞬間又暗淡下去,反問,“你說的倒是輕松,父親歸田,暫且不論,你我要如何自處?”

    “四哥你此言差矣,對于父親來說,最重要的就是保節(jié),只要成全他的忠良的名節(jié)就可以了。所以,當務之急是先拖一拖,只要別讓其他人知道他有一個逼死朝廷大臣的女兒就可以了?!彼i著眉頭,說著這番似乎是毫不關(guān)己的事情。云鈺聽不下去,截口說道,“云裳,你自始至終都是樓家的一份子,你自己不要忘了?!?/br>
    陸慎站在陸謹?shù)纳砗螅犓置蒙塘看耸?,見到云裳臉上閃過的那絲不易察覺的無謂,心里似乎有什么一顫抖,卻稍縱即逝。

    許久不說話的陸謹緩緩開口,“也許,事情未必有我們想的這樣糟糕?!?/br>
    “此話怎講?”云鈺頓時來了精神。

    “陸慎他此番在邊關(guān)立了大功,這次回京是要接受皇上的封賞,喜事一出,也自然就沒有人會去計較那些瑣碎?!标懼斠恢干磉叺年懮髡f道,云鈺拿扇子敲了一下腦袋,“你這么一說,倒也是,不過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你和我家素來交好,這事你說我說都不方便,須得一個中間人?!?/br>
    云裳訝然失聲道,“顧大學士?”

    “顧大學士?”

    兩個聲音同時交疊在一起,云裳和陸謹都愣了一下,陸謹?shù)哪樕峡梢傻募t了一下,云鈺用力點了一回頭,“明日,我親自到顧大學士的府上走一趟。”

    事情就這么定下來了。

    果然,三天之后,皇上下令設宴群臣,并親自賜給陸慎“少北侯”之職,賞御前帶劍行走,這樣的一場喜事一出,事關(guān)北侯陸燦的門楣光輝,又是顧大學士從中間拉的線,哪個有那么大的膽子還要重新掀起那讓人不痛快的事情來?

    于是,無論是云良的死,還是那個倒霉的馮平樟大人的死,都這么被漸漸襲來的秋風一頁扇去。

    一月之后,云良的靈堂撤去,樓鐸開始著手收拾東西,不日將南下回家。云裳這段時間內(nèi)一直和他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只是在樓鐸臨行的前一夜,她卻被樓鐸招到了書房。

    書房之中,沒有點燈,只有淡淡的月光掃進屋來,略略能看的見事物的輪廓。樓鐸負手站在墻壁之前,這情景和最早一次云裳見到他的時候一樣。

    云裳走進來,一言不發(fā)。她很快發(fā)現(xiàn),這一次的墻上不是空空如也,而是懸掛著一幅女子的畫像。畫上女子仙態(tài)天成,儼然是一位出塵仙子,不食人間煙火的那份清冷孤傲被畫師淋漓盡致的勾勒出來,那熟悉的五官和眉眼讓云裳一下驚覺,原來這幅畫像是自己的母親。

    樓鐸眼神不錯的看著畫上眉眼如生的女子,低沉的聲音終于開了口,“云裳,你母親走得時候可安詳?”

    這……是他第二次問自己這個問題了吧。

    云裳輕輕一笑,“母親終日咳血,纏綿病榻已有三載,油盡燈枯而亡,大概不會很安詳吧。”

    樓鐸的身軀似乎一震,沉吟半晌,才開口,只是聲音比剛才更要低啞幾分,“那她如今是否和那個男人在一起?”

    云裳抬眼看他,見他握緊的拳頭上泛著青白之色,心里忍不住一嘆,實話實說道,“我離開揚州的時候,已經(jīng)將她和那人合葬一處?!?/br>
    “也就是說,你千里護送回來的,不是你母親的尸身,而是幾件衣裳?”他的眉,已經(jīng)挑起。

    云裳點了點頭,“是?!?/br>
    他忽然沉默。

    “她泉下有知,能見道那個人,心里還會不會恨我?”樓鐸停頓了半晌,居然說出這樣一句。

    云裳想了想,“我不知道,我想,如果一個女人能給一個男人生有兩男一女,那么她也不一定是特別恨他的吧?!?/br>
    樓鐸日漸佝僂的身形似乎搖了一搖,讓云裳看得有些心酸。這個男人即便是在強大,也是剛剛經(jīng)歷過喪子之痛,到了這風燭殘年的時候,又驚聞自己的原配夫人已經(jīng)和別的男人合葬的消息,怎么想,怎么都需要強大的心理承受能力。

    “我當年強行拆散她和那個男人,搶了她來為妻,已經(jīng)犯下禽獸之行,縱然她將我殺掉,我也無悔無怨。若是能像你所說,她九泉之下能夠不再記恨我,我也該是知足。她在這府上生活了十幾年,我沒有一日見她開心過。兩個人彼此折磨了二十余年,早就該成全她的心意?!睒氰I重新背負雙手,面目上恢復了平靜,淡淡的對她說道,“云崢心神受創(chuàng),我?guī)負P州將養(yǎng)身體,你和云鈺……京城之大,朝廷之險,你們,好自為之?!?/br>
    云裳沉默的看著他,心里忽然覺得,這個冷面冷心的男人其實也沒有那么的冷酷無情,他也是一個可憐人,和自己喜愛的女人不能相守終身,彼此苦苦折磨,到最后,天人永隔,竟是一面也不得見。

    “我答應過母親,要照拂好兄長和jiejie,我允諾過的事情,必定會竭盡所能?!痹粕岩嗍堑恼f道。樓鐸點了點頭,“云霓的性子偏激,但她終歸是你jiejie。”

    云裳沒有說話,向外走去,踱步到門口的時候,還是站定了身軀,卻是沒有回頭,“此去揚州,千山萬水,父親請自保重?!?/br>
    背后的樓鐸默然的合上眼睛,眼角溢出一抹淚水,而這淚水滑落的瞬間,他的小女兒已經(jīng)離開。也就自然沒有看到她這個剛正的父親也有這樣脆弱的時刻。

    樓鐸在朝為官一生,臨行時幾乎是所有的大臣都來送行,云裳混跡在送行的人群之中,盡量不讓自己顯山露水。而云霓也是難得的沉默,二夫人眼淚婆娑的拉著她的手,“云霓,你當真不和娘親同去么?”

    樓云霓堅定的搖了搖頭,眼光有意無意的掃過云裳站著的位置,“娘,我已經(jīng)長大了,不會再意氣用事,我……”她忽然低下了聲音,“爹爹說過,樓家的孩子胳膊上能跑馬,拳頭上能立人,我從前一直不懂是什么意思,如今我覺得自己懂了?!?/br>
    她眼神微微錯開,卻對上云裳那一對堅韌的黑色水眸,似乎被燙到一般飛快的轉(zhuǎn)過臉來繼續(xù)對著二夫人說,“我也要讓自己變得強大,變得有能力能夠守護這個家。”

    第四十七章 為尊嚴而死

    一夜風涼,云裳孤單的立在庭院之中,身邊有兩排桐樹,已經(jīng)日漸凋零,一陣風拂過,身上的絹紗被風揚起隨之飛舞,凌亂的沙帶在空中卷起肆意的圖形,張狂的,別具一番美感。

    美則美矣,就是這立在院中的女子,身形有幾分單薄,神情有幾分落寞。

    云裳徘徊于桐樹之下,漸覺身上發(fā)冷,她抱緊雙肩,腦子里依舊在想著這幾天發(fā)生的事情。

    先是自己在大街上偶然間“撿到”了一個美男戲子蓮準,接著就是他削尖了腦袋的要往她的府上鉆。這才樓鐸趁此機會將自己趕出丞相府去,再后來……緊跟著發(fā)生的事情就是她無意中得知樓鐸要斬殺自己的兒子,來向皇帝表忠心。自己不忍見到這樣的慘事發(fā)生,便自作主張的求顧籽萄給自己幫忙。

    再接下來的事情……

    云良給她的金銀她用的恰到好處,顧籽萄也盡心盡力的幫襯自己,在宮中的時候,她也算得上是順利的水到渠成,盡管最終還是沒能挽救云良的性命,但是畢竟其他的兄長和樓鐸自己沒有損傷,樓家在朝中還是那么的有地位,有聲勢。

    可是這一切……

    似乎都來的太過容易了些。也順利的異乎尋常了些。

    到底是哪里不對呢?

    顧籽萄在自己雙腿受傷的時候就來照顧自己,兩人感情不可謂不交厚,云鈺更是一直處處幫助自己的親四哥,魏公公拿了自己許多金子,自然是要為自己辦事。如果自己辦砸了事情,他也難逃受賄的嫌疑,他們二人可以說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所以魏公公那里也不會有什么問題。正串事情當中,除了那個憑空冒出來的蓮準之外,似乎一切都合情合理。

    蓮準……蓮準。

    云裳深吸了一口氣,慢慢活動著自己的脖子,抬頭的時候,一朵花,徐徐的從桐樹上飄落下來,正恰好在她的眉心處,她笑了笑,正待要抬手拂去,卻被人攔住。

    入鼻處,是一股淡雅的草茉莉香氣,這種在坊間多被用來熏衣的香料偏偏在他的身上就有那么一股清雅的淡香,不似平常人家用的那么沖鼻辛辣。這個香氣,只屬于那個媚得能滴出水來的蓮準一個人。

    目光一轉(zhuǎn),正好落在他的臉上,那一對丹鳳的眼眸正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

    “做什么?”她訝然。

    蓮準正擎著一只胳膊在她的背后,閑閑的一搭,另一只手點在她的眉心那朵落花處,壞壞的笑了起來,“別動,你這么看著還挺漂亮的?!?/br>
    云裳定定的看著他的雙眼,見那雙眸子里瑩瑩波光,nongnong春.情,當真是含情脈脈。云裳微微啟唇,“你這是夸獎我么?”

    “當然是夸獎,難道這不是一句褒義之詞么?”

    云裳淡淡一笑,不予置評,隨他按著那花朵在自己的額間輕輕撫弄。動作十分的輕柔,似乎像是一對多年不見的戀人一般的親昵無間。

    須臾后,他將手取下,花瓣也隨之掉落在地。

    云裳敲了敲地上的花瓣,沒什么表情。

    蓮準唉了一聲,欺近一步,“你想說什么?”

    “想說實話。你聽不聽?”云裳居然對著他粲然一笑,神情間甚是干爽。

    “實話大多都是不中聽的,但是……”他微微一頓,換上痞痞的模樣,“不過既然是云裳小美人兒開口,無論你說什么,我都是自然要聽的?!?/br>
    云裳瞧著他,神色不動分毫,“既然如此,我就說來你聽聽?!彼嗣约旱男淇?,那上面似乎還有他身上的香氣,不由得皺下眉頭,“不知道玉面郎君,您想要從哪里聽起呢?”

    蓮準愣怔了一下,表情也有半分的凝固,片刻后才吃吃的笑起來,眼睛里似有微茫一閃,“看來云裳小美人兒還真是對我上心啊,居然這么在意?!?/br>
    “那可不是,你一個堂堂的千金名伶,居然會掉在我這個默默無聞的小人物身上,我豈不是應該好好查一下,看看是哪路神仙垂青了我這個可憐人?!痹粕岩查_始漫不經(jīng)心,松了松后背僵持的肌rou,靠在樹干上,抬頭看他,“堂堂唐門的玉面郎君,為什么要想方設法的進相府呢?還請賜教一二。”

    蓮準呵呵一笑,手指尖摘下一朵開的正好的桐華,“既然云裳小美人兒你已經(jīng)查到我的身份,那么我就直說了吧。”

    “我本是唐門門主唐謝天的最后一個徒弟,也就是關(guān)門弟子,師傅對我也很是喜愛,自然,這全是靠我這個人心靈手巧,貌美如花賺來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