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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忍下心痛,繼續(xù)說道:“當我們查到石五娘時,白云道長知道再查下去他就會暴露,于是來到石門縣——或許更恰當?shù)卣f,是回到石門縣——設(shè)計盜取了枯娘的尸體,以此誤導(dǎo)我們石五娘在石門縣也用了炸死之術(shù)。而世界上只剩下天師府的道士們見過白云道長的真面目,因此白云道長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滅了天師府滿門。石五娘已死,所有的命案都指向了一個已經(jīng)死去的人,倘若我們追查下去,只會徒勞無功而不自知。這樣一來真正的兇手便可逍遙法外。白云道長真是好算計。” 他的表情終于松動了,頗有興味地一揚眉:“你怎么肯定,枯娘已死?” 沈嘉嘉并不意外他會開口說話,她答道:“白云道長思維縝密,他知道用一般的方法瞞不過我們的眼睛。枯娘的墳?zāi)篃o人祭掃,長滿野草,從上往下挖這個墳會留下挖掘痕跡,痕跡短短幾天無法消除,因此他設(shè)計了從墓室側(cè)面進入,以盜墓之法挖到墓室,撬開墓磚進入墓室,只要仔細清理,離開后把墓磚砌回原樣,便能以假亂真。與此同時他又熟悉仵作行,知道就算盜走了尸體,那棺材內(nèi)仍然留有腐尸的味道,依舊會暴露痕跡,因此他在野外找了一具死去多日的鹿尸放入棺材,以鹿尸的味道掩蓋棺材內(nèi)的尸臭,誤導(dǎo)我們當年下葬時是石五娘以鹿尸代替她自己從而金蟬脫殼。他幾乎成功了。” “不錯的猜測,可也只是猜測?!?/br> “當我看到了壓墓室的石板時,這些猜測都得到了證實?!?/br> “哦?” “墓室漆黑,白云道長點了蠟燭照明,而他為了收攏散碎的尸骨、同時又要把散碎的鹿尸擺放逼真,必定要花費較長時間,所以蠟燭燃燒的時間也較長。他把蠟燭放在了棺材的邊沿,墓室低矮,所以蠟燭的火苗烤到了上方的石板,時間一長,留下了一團烏黑色。因此,當我看到石板上有烏黑色、仔細一聞有石蠟的氣味、且氣味比較新鮮時,我就知道,近期有人進過這間墓室、且絕對不是盜墓賊。因為盜墓賊不可能如此細致地打掃現(xiàn)場。排除掉所有的可能性,那就只剩下一個了——幕后真兇就是白云道長,也就是你?!?/br> 他聽到這里,禁不住鼓掌,“精彩,精彩。從什么時候開始懷疑我的?” “當我們返回山谷尋找乘風時,你臨時起意決定偽裝他。你雖與他長得一模一樣,穿著打扮卻完全不同,且他的衣服飾物多出自長公主府與皇宮,民間很難找到,更何況是在山里。所以你買通了山民串好詞,引我們?nèi)フ夷?,當我們找到你時,你已在山民羅二家換了粗布衣服,并且偽裝成受傷失語,避免因開口而露馬腳。到這里,你所做的一切偽裝就都還是說得通的??墒钱斈汶x開羅二家時,對換下的衣服飾物只字未提,那時我就隱隱感覺不對勁,只是我昨天太累了,所以沒有細想。今天看到石五娘的棺材之后,我猛然頓悟。你明明沒受外傷卻身體虛弱,你明明大難不死卻沉靜冷漠,你對我親密不足,客氣有余……你就算不開口,也與他大不相同。倘若是他,絕不會留我一人夜宿,倘若是他,即便身體不舒服,也會執(zhí)意陪我出門,倘若是他,手也絕不會那么涼……所以,你不是他。 你不是他,卻又仇恨他,你長相與他極為相似,又與石五娘關(guān)系密切,如此種種,最大的可能性便是——你是他的雙胞胎哥哥。當年石五娘不僅自己詐死,同時也設(shè)計使你詐死,不知她是心存善念還是設(shè)計報復(fù),總之你沒有死。我不知你經(jīng)歷了什么,使得你對這個世界充滿惡念,殘害手足,殺人如麻——” “你既然不知道我經(jīng)歷過什么,又有什么資格審判我?”他忽地打斷她,面含譏誚。 沈嘉嘉一怔,“我……” “你有沒有被囚禁過、虐打過、不能出門、不能見人、甚至不能說話?你有沒有吃過餿飯、有沒有跟老鼠搶過吃的?你有沒有過,只是逃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就要提心吊膽一整天?你有沒有過,明明對一個人怕得要死,恨得要死,還要忍著惡心喊她一聲娘親?” 沈嘉嘉看著那張與謝乘風幾乎一模一樣的臉,她之前只想到石五娘會盡量抹去眼前這人存在的痕跡,畢竟是偷來的長公主的孩子,倘若被發(fā)現(xiàn)那就是滅頂之災(zāi)。卻沒料到,那石五娘已經(jīng)喪心病狂,竟如此殘忍地虐待一個小孩。 孩子有什么錯? 他數(shù)落了一陣石五娘,忽而又笑了,笑的自嘲且悲涼,“是不是很好奇她為什么沒殺我?我也奇怪呢。我忍著惡心喊了她幾年的娘,她就真的把我當兒子了。還教我讀書教我道理,讓我好好做人?你說可笑不可笑?一個惡魔養(yǎng)出來的小孩,自然也該是惡魔。這有什么難以理解的?” “可是……可是乘風是無辜的,他是你的親兄弟……” “他無辜,我就不無辜嗎?憑什么他錦衣玉食,我百般受虐?他享盡榮華富貴,就算死在二十歲也是賺的,有什么可委屈的?” “不是這樣的……”沈嘉嘉搖頭,他身世悲慘又理直氣壯,導(dǎo)致她一時竟找不到合適的話反駁,她只好說道,“那你又為何教唆殺人?錢御史與楊夫人同你無冤無仇?!?/br> “負心之人,自是該死?!?/br> “可這里的道士呢?夠不夠無辜?” 他嗤笑,看著天真責備他的女孩,目光里忽然流露出一點羨慕。什么樣的人才會活得如此天真爛漫呢?那樣一雙清澈的眼睛,仿佛從未被這世上的污穢沾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