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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緣生幾度相思劫在線閱讀 - 第103節(jié)

第103節(jié)

    靈堂里白布在空中無助漂浮,昏暗的燭火下。披著喪服的王青彧正專注的燒著紙錢,他總是在火快要滅了的時候,才會重新放紙錢進去,陡然放大的火光在這深秋里吐出一絲悲涼的溫暖。

    蒲柳頓在門處,呆呆的看了半晌。

    未久,心底里泛出一絲無助的酸澀……

    她輕輕走了過去,王青彧似有感應,慢慢將頭抬起望向了蒲柳這邊。二人四目相對,盡皆無言。

    此刻,該說些什么呢?說什么,都是多余吧。

    蒲柳跪在王青彧身旁,伸手將膝蓋邊的一堆厚厚的紙錢盡數(shù)抱在懷中,一張一張的再度放進火盆里。

    王青彧靜靜的看著她,雖然他心里驚訝蒲柳這么快就醒來,但歇息了半個晚上,面色卻依然不見好轉(zhuǎn)。心中疼惜間正欲開口,卻被蒲柳搶了個先。

    “夜已深,你去歇息吧?!捌蚜_口,只字不提王青彧將她打昏一事,提他干什么呢,這番做皆是為自己著想,為肚子里的孩子著想罷了。

    “我陪你?!蓖跚鄰?,三字輕輕淺淺,卻溫柔無比。

    “你沒必要受這無妄之罪?;厝グ伞逼蚜舆M一張紙錢,望著燃燒的火光,對王青彧說的話不為所動。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更何況,我替娘守靈……”王青彧道。話還沒說完,也不知道那句話觸到了蒲柳的逆鱗,只見她極快的站了起來,將紙錢狠狠的撒在王青彧身上,怒叫道:

    “誰是你的娘親,我的娘親和你有什么關系?她是我害死的,秋蟬是我害死的。我叫你走,你執(zhí)意要留在此地,到底居心為何?莫非,你也想死不成?”

    聲音怒氣陣陣,卻極力壓抑著,就連這發(fā)泄亦是想忍著,憋著,卻還是爆發(fā)了出來。

    王青彧還是那般靜靜的看過去,眼前的蒲柳長發(fā)散亂,大大的桃花眼血絲滿脹,液體在她眼角逗留,只等某一刻的到來恣意流下。蒼白的面容上怒急之下卻是傷痕累累的千瘡百孔的悔怕之心。

    王青彧點了點頭,卻不說話,望著蒲柳,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無畏,甘愿。

    那一抹笑刺激的蒲柳心臟撲通不已,惶惶中生出了一股想哭的感動??伤齾s依然繃著臉,冷聲道:“好,好。哪天你被我害的無家可歸,甚至曝尸荒野??蓜e怪我今日沒有提醒你!”

    話畢,自己心中亦是顫抖不已,直直懇求著自己這話千萬成真……

    王青彧聞言,嘴角笑容擴大,燦爛的雙眸里閃耀著柔情眾生的愛意。他挺直身體,對著秋惠的牌位,豎起一手,聲音清然有聲:

    “此生,我王青彧心中只有春雀一人。上窮碧落下黃泉只有你春雀一人。無家可歸,曝尸荒野,心心念念也只有春雀一人……”

    王青彧的聲音很好聽,在這廳堂里甚而有淺淺的回波響起,一層一層的誓言如跳動的音符,將蒲柳剛建立起來的防線沖擊的崩潰無比。

    蒲柳緊緊捂住嘴巴,不讓自己痛哭出聲,卻控制不了眼淚的撲簌流下,更控制不住內(nèi)心的泛濫愛意。

    王青彧起身,將蒲柳輕擁懷中,輕輕的吐出一句:“你不用怕會傷害我,愛我,足夠?!?/br>
    此話一出,蒲柳伏在王青彧懷中,痛哭出聲,似是這兩日來心中的郁結解開,又更像是另一種分別的宣泄……

    本來出去透氣的華殤離此刻正靠在廳門外,聽著王青彧的錚錚誓言,嘴里嘟囔了一句:“幼稚,不好聽?!?/br>
    可莫名的,冰藍色的瞳仁卻泛起了一股柔軟的水藍色光彩來。

    這時,天空中突然亮起一道絢爛的煙花,七彩顏色,極為罕見。華殤離見此,臉上一派肅殺之氣,絕美的雙眸里隱隱露出一絲血光來。

    這一夜,蒲柳無眠,王青彧無眠,白羽和王青姣更是無法入眠。

    “什么時候放她離開春風樓?”臥房中,白羽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著王青姣趴在桌上提筆不知道在寫著什么。

    王青姣沒說話,依舊低頭寫著手上的東西。

    “你答應過我,成親后,我們只要離開長安城,你就會立馬放了她。”白羽見王青姣不答,生怕她反悔,不由有些急起來。

    白日和父親閑聊時,才得知秋惠嬸嬸昨日來長安城,不知為何突然重病進了百草堂,而雀兒就在身邊。這讓白羽不得不擔心雀兒的身份是否已經(jīng)被秋惠嬸嬸所得知。

    若真如如此,雀兒想必會傷心至極。

    不會的,不會的。王青文承諾不會去說的,可,秋惠嬸嬸突然進城發(fā)病,這……

    白羽有些想不通了,思慮間不由抬頭望了一眼王青姣,見她依然神情貫注的做著自己的事,無奈,再度開口問道:

    “你這幾日可有派人去過我家里?!?/br>
    問的是表面這話,實則卻是打探王青姣有沒有做過背信的事情。

    其實王青姣一直在隱忍著自己不要發(fā)脾氣,白羽說話要么不咸不淡,要么就是關于那春雀的。

    她已經(jīng)忍著不說話了,竟然還懷疑她有沒有派人去過他村里,難道她無聊到派人去告訴春雀的家人,去炫耀嗎?

    她可是堂堂散朝大夫的千金小姐,這種事情,她還不屑去做!

    思及此,王青姣心中怒不可遏,她將桌上的紙啪的一下扔到了白羽的面前,恨恨的瞪了一眼白羽,道:

    “左一口春雀,右一口春雀。白羽,你別忘記了,你現(xiàn)在是我的夫君。縱然是我逼你成親也罷,可從今以后,你也不該再有她想。你要記住,你的娘子唯有我一個!”

    說完摔門氣憤而出。

    那張紙在空中飄飄蕩蕩,打了幾個半圈終于飄到了白羽的腳邊。

    白羽望著王青姣出門,腦海里還回蕩著王青姣的那幾句話,心中茫茫然,覺得王青姣那話說的有幾分道理,他白羽確實不該再有別的想法。

    不管當初過程如何,現(xiàn)如今他是她的夫君,她已是他的妻……

    白羽凄然苦笑,目光無意間落到了腳邊的白紙,望著上面的聊聊幾行字,白羽的臉上露出一絲欣慰,更甚訣別。

    半晌,他彎腰撿起地上的紙,如獲珍寶般貼入懷中,喃喃道:

    “雀兒,這是我唯一能幫你做的。此生,你定要幸福!”

    第一百九十二章 真相(一)

    晨光微曦,村里的小道上陸陸續(xù)續(xù)出現(xiàn)了下地農(nóng)作的村民,此時正值稻子成熟之季。沉甸甸的稻穗壓得稻桿彎下了腰,帶著點微紅的金色陽光將整座村子覆上了一層暖意……

    靈堂前,兩具披著喪衣飛身體緊緊相偎而擁,燒了一夜的炭火在炭盆里覆上一層厚厚的灰黑色余燼,一縷灰灰的煙色淡淡升起。

    相比外面的熱鬧,這里一片安靜。

    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往這里趕來,帶著一股寒風冷意沖進了靈堂里。

    此刻,王青彧和蒲柳早已被驚動醒來,同時轉(zhuǎn)了身望過去。

    門口,白里正雙眼蓄滿了淚水,哀傷的臉龐上同時也刻著不愿相信四個大字。

    “叔叔……”蒲柳開口叫道,聲音干啞無比。直了起身,身上的衣服瞬間滑落。

    王青彧俯身撿起,將它重新披在了蒲柳的身上,眼神溫柔。

    白里正對蒲柳的話置若罔聞,他深深的望著蒲柳的牌位,步履稱重,一步停頓,一步行走……

    蒲柳一時愕然,白里正面容哀慟凄涼,那樣的神情,令人不由想到了別處……

    許是過了半個多世紀那么久,白里正的雙手終于顫抖的撫摸上秋惠的棺材,嘴唇哆哆嗦嗦,眼淚鼻涕早已流下,早已忘記了往日的清潔風雅。

    蒲柳正欲再度開口說話,卻被王青彧輕輕拉了一下,他輕搖了搖頭,拉起蒲柳慢慢走出了門。

    下一刻,就聽白里正壓抑許久的哭聲從里面?zhèn)鱽?,嗚嗚咽咽到嚎啕大哭,這其中似乎有著訴不盡的衷腸,道不盡的遺憾……

    蒲柳靠在墻上,聽著白里正凄悲的哭聲,心中一酸眼淚不由也跟著流了下來:“我真是沒想到,原來白叔叔對我娘竟然情深至此。我之前一直都沒發(fā)現(xiàn)。”

    白羽新婚之日,卻是娘親歸天之時。白叔叔此番大喜大悲,蒲柳有些擔心他身體受不了,不時的偏頭往里面望上幾眼。

    王青彧耳邊聽著蒲柳的感慨,不由想起了白羽,心中亦是感慨。他將蒲柳輕擁入懷,輕聲道:“方父對娘親的情意,一點也不比他的少。情感之事,不可強求?!?/br>
    這話似是在對蒲柳說,又像是在對自己說,亦或是對著里面的人說吧。

    “我萬萬沒想到……早知如此,那天就算天塌下來,我定不會離開你半步……”白里正趴在秋惠的棺材上,輕聲訴語,眼里的悔責愛戀此刻一覽無遺。

    他一清早送了白羽與王青姣上車離開長安城后便以最快速度去了百草堂,卻被告知了這令他無法接受的消息。

    不知是怎么挪動雙腿回到了村里,只知風中無聲,四周黑暗無比。唯有那門前飄蕩的兩個白紙糊住的燈籠,一如凄涼的召喚,卻已陰陽兩隔。

    “那年你告訴我,決定舍我嫁他,與他白頭偕老。可我始終放不下你,舍了根基祖業(yè)暗暗隨你來到這里。更是娶了旁人扎根于此,不圖其它,只為能暗中守護你,無事看你一眼,心中便滿足欣慰??涩F(xiàn)在……”

    白里正低低嗚咽,眼里竟透露出一股欲隨之而去的訣別之意來。

    蒲柳和王青彧就那樣靜靜的靠在墻上相擁,望著村里來來往往忙碌的人。他們依然故我笑談,誰也沒注意靈堂里的戀戀情殤……

    生死一事,感慨一時,可日子總要過下去。

    突然路上行走的人都停住了腳步往村外頭望去,遠遠處走來一身白衣素身的女子,淡漠而行,清冷雍容。

    那女子一路走到蒲柳面前,這才引起了蒲柳的注意,抬頭看卻是青mama。

    青mama也不說話,從袖中掏出一封書信交與蒲柳手中,輕說了聲節(jié)哀,便抬腳邁進了屋里。

    蒲柳打開信,一時竟忘記了阻止青mama進去。

    靈堂里,正哭的傷心的白里正不想有人突然進來,不由一愣。而此刻青mama也正看著白里正,眼前男子長相倒是不錯,只可惜那一臉的眼淚鼻涕,倒有些顯得滑稽了。

    又是一個情深成癡的男子,只是人已死,往事成灰,哭成這般,是叫走的人不安心了。

    “哭成這樣也不怕人笑話。”青mama淡漠說道。走近炭火旁,蹲下,用火折子將紙錢燃起丟了進去。隨后起身,施禮,出門。

    “若她能起來笑話我,值了?!卑桌镎p聲說道,望著秋惠的棺材,滿臉柔殤。

    青mama的腳步稍稍頓住,口中逸出一聲輕嘆:“你又怎知她現(xiàn)在沒笑話你,想來她是不會笑話,但一定會寢食難安。一輩子都這么過來了,臨了倒是藏不住了。藏不住就藏不住吧,不就是女子的清白名聲么……”

    青mama的聲音輕輕淡淡,說話間就走出了門。

    可這幾句滑入醍醐灌頂,立馬讓白里正止了淚水,心中頓時生出一股悔意。是啊,自己守了一輩子的秘密,萬一被其他村里人知曉,惠兒的清白可就被冤枉了。

    蒲柳他們只聽到青mama說的最后一句,將她走出來,便收起了信。

    這是一封所謂替蒲柳贖身的書信,筆跡尖利,透著一股跋扈之氣。這不是王青文的筆跡,那會是誰的?蒲柳疑惑的望向青mama,王青彧面上古井無波,心中卻一塊石頭落了地。

    “春雀姑娘,秋蟬的后事我已經(jīng)打理妥當。那離春院你有空回去收拾下便搬出去吧?!鼻鄊ama說道,看來根本沒打算解釋這書信的由來。

    蒲柳彎了彎嘴角,伸手輕揚,手中的紙忽的一聲就被風帶走老遠。心中徒生一股荒涼,這封信來的太遲了……

    青mama急走了幾步將那信抓在手中,轉(zhuǎn)身說道:“去燒給你娘親也比被這大風吹落到不知名的角落里要好上許多。”

    說完再次走進靈堂里,將那信燒了去。

    “你覺得那筆跡像誰寫的?”蒲柳慢慢轉(zhuǎn)身,定定的望著王青彧。他一定知道,這寫信的人一定就是王府里的人。

    上一次,她為救娘親,撞馬車尋死圖回穿。

    這一次,她亦會拼死相抵,絕不會讓那害她之人,逍遙法外。

    王青彧靜靜的望著蒲柳,看著她眼里壓抑的冷火,如幽暗的地府,閃爍著玉石俱焚的決心。

    他心莫名一顫,一股惶惶然不安涌起,心中思慮萬千尋找著別樣的解釋,卻總也不忍說著謊言,他慢慢的張開了口。

    蒲柳心中一緊,死死的望著他將要開啟的唇,心中有個名字呼之欲出。

    突然,一個人影帶著一股刺骨的冷意迅速飄至二人眼前,沉重說道:“不遠處的一個村落里,一夜之間死了許多人,均被吸干了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