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jié)
第八十五章 石死 “把孩子給我?!迸叵晜鱽恚R車外車夫渾身打了一個冷顫,揮起馬鞭狠狠的甩向狂奔的馬兒,意欲早點進城好終止這車內(nèi)的爭執(zhí)。 “不給?!贝喝杆浪辣ё∈^,一臉堅決。 車內(nèi),春雀將石頭護在懷中,縮在馬車一角拼命搖頭。王青彧稍稍走過來,她就趕緊挪動身子與王青彧始終保持一段距離。 王青彧氣結(jié),臉黑如碳,氣急道:“這天花是會傳染人的。你給我,我自會帶他去治療。你信不過我?”從開始上車他就試圖從春雀懷中搶過那個叫石頭的病人,奈何春雀竟多生了幾萬分力氣一般,自己若不是怕傷了她早就搶了過來。 此刻,他心急如焚,如果春雀一不小心被這天花傳染了,那是必死無疑的啊。 春雀怎會不知道他的意圖,心里泛著酸酸的溫暖。他這是要做什么,昨天明明都拒絕了,今日為何還要故作這般擔(dān)心。 是愧疚?堂堂主子需要對一個下人愧疚嗎! 自己自然是知道這天花是傳染的,所以從剛才上車前她就將王青彧往外推,可他卻硬生生的跟了過來。自己為了不讓他被傳染,抱著石頭在這車內(nèi)都盡量與王青彧離的最遠。 這不是他平日做的馬車,而讓春雀剛才發(fā)愣的是這車內(nèi)的黑色窗簾,黑色桌椅黑色軟榻…… 馬車在道路上瘋狂行駛,不管王青彧怎么說春雀就是搖頭不放人,最終兩人都陷入了沉默,彼此干坐著。 春雀將石頭緊緊抱在懷中,懷中漸漸低下去的溫度令她心生不安。 按理說溫度低下去應(yīng)該算是好事,畢竟石頭是在發(fā)著高燒??纱喝敢恢笔^耳邊輕聲呼喚,石頭均未有任何反應(yīng)。春雀抬起頭,無助的望著坐在對面的王青彧。 “公子……”春雀開了口,她真的是很不安。 “他還沒醒嗎?”王青彧見春雀終于肯開口說話,心里不由一喜待見到她那無助求救的目光,心里再度泛起了疼惜,連著說話都柔了起來。 他哪里想對春雀發(fā)脾氣,只是急之過切,疼之過切,那也是真情的別樣流露。 “倒是沒剛才那么燒了,可是怎么叫都沒反應(yīng)?!贝喝富貞?yīng)道。 王青彧聽春雀這么說,不由探出身子伸出手想去摸下石頭的身體。 春雀見狀,心里一急,抱著石頭往車角落一退,只聽咚的一聲,后腦勺整個撞在車柱上,春雀疼的眼淚差點掉出來。 只這么一晃神,身邊黑影欺近。后腦勺一股涼意傳來,一只大手輕揉按摩著,春雀立馬覺得好了許多。 “還疼嗎?”耳邊一聲低低的嘆息,聲音溫柔無比。 “公子離奴婢遠點,若是被傳染了,奴婢回王府豈不是死路一條。”春雀垂下臉冷聲道。抱著石頭不著痕跡的離開王青彧,走到離他最遠的地方坐下。 可車內(nèi)就這么大點地方,再遠也就是幾步的距離。 她能做的只有這么多,趕他他不走,只希望這樣能護他最安全。 王青彧眼睛一深,心中一股力量沖了出去。他幾步就跨了過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春雀整個身子抱在懷里,包括一直未有任何反應(yīng)的石頭,夾在他們中間。 下一刻,王青彧身體被春雀狠狠推離,坐在車里毯子上。春雀臉上泛著一絲焦急,往車里另一角落跑去,剛邁出一步,忽然覺得石頭動了一下連忙停了下來。 “晚了,我已經(jīng)碰過了?!蓖跚鄰f道。他的手正拉著石頭的手臂,墨黑的星目里閃爍著點點星光,臉上泛著光華熠熠,春雀分明看到了他在笑。 “你瘋了。”春雀可是一點都笑不出來,見王青彧手碰的地方皆是石頭手臂上大片大片的紅斑處,心瞬間掉進了七尺冰洞里。 “好了,你也累了。我來抱著吧?!蓖跚鄰昧硪恢皇謱⑹拇喝咐诉^來,欲將石頭接過來,可春雀依然死死不松手。 王青彧眉頭一皺,大手一伸將春雀攔腰抱起,自己退回軟榻上坐下。 春雀與他對望著,她眨一下眼,王青彧跟著眨一下眼。這一刻時間停止…… 春雀深深呼吸,閉了眼,明明什么都看不見了,她卻清楚感覺到王青彧也正閉著眼。 再睜開眼,春雀的眼淚不由自主的落了下來。她看見,王青彧也正緩緩的睜開眼睛。 “公子……”春雀低聲道。耳邊傳來一聲淡淡的嗯聲。 “奴婢不是個聰明的人,公子你這樣做,真的讓奴婢很糊涂?!贝喝刚f完一臉平靜的抬頭深深的望著頭上的人,心里因為身體突然的被抱緊而再度顫抖了起來。 王青彧,你能否親口告訴我,你不愛我。連死都不怕也要跟著我,到底是什么讓你不敢接受我的愛意? 王青彧臉上有一瞬間的紅暈閃過,快的連一直盯著他的春雀都未曾發(fā)覺。 半晌,王青彧的雙唇終于微微開啟…… “公子,回春堂到了?!?/br> 陽光透在窗欞上,從未合嚴的縫隙中射出一條長長的直線,開始跳到一堵白墻,慢慢的又爬到一方木桌上,最后變了暈黃的顏色終止在床邊上一僵直的女子臉上。 陽光的溫暖到了女子這里似是走到了盡頭,屋子里是濃郁的死亡黑暗氣息。 一個胖胖的身影走到春雀身旁,黑影罩在她臉上,將那一抹最后的余溫也擋了開來。 “春雀,你節(jié)哀。”廖淼的聲音沉重的響起,眼睛望著床上,那里正躺著一位胖乎乎的孩子,只見他雙目緊閉,渾身的紅斑已經(jīng)變淺,可身體早已冰涼。 那一雙桃花眼紅腫的厲害,緊緊的盯著床上早已沒了呼吸的石頭,期望著他會一下子睜開眼睛,或者身體哪里有著輕微的活的氣息,十指緊緊相握,泛白的指節(jié)清晰可見。 “你已經(jīng)盡力了。我們都盡力了。”另一側(cè)心疼的聲音響起,王青彧伸出手將春雀的兩只手分了開來握在手中,只覺自己掌心里一片濕潤,心里一驚連忙攤開春雀的手,春雀的掌心被她自己的指甲早已挖破正流著血。 下車的時候,王青彧終于從春雀手中抱過了石頭,可是一進醫(yī)館誰看見了都避之不及。奈何回春堂大夫雖多,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碰一下石頭。 若不是自己晾出了王府公子的身份,春雀說出自己與廖淼是好友的身份,那些人估計要直接將他們趕了出去。 可,終究是太遲了。 在車上石頭的身體溫度就一直在下降,那已經(jīng)是要離去的癥狀。廖淼雖立馬從外面趕了回來,可依舊救不回這條鮮活的小生命,他和春雀冒著被傳染的危險要救的人。 “都怪我管理不力,讓這些沒用的下人耽誤了診治石頭的最好時機。我非好好懲罰他們一頓不可。”廖淼一臉怒氣,說完就轉(zhuǎn)身要離開。 春雀聞言,伸手拉住廖淼的衣袖,平了平情緒說道:“是我們送來的太晚,不關(guān)他們的事情。說來還要感謝那位大夫,若不是他出去找你回來,我們不知道還要等多久?!?/br> 他們怕也是情有可原,自己本也不是奔著他們而來。 徐叔叔的家人她除了認識徐叔叔和他妻子,誰都沒說過話,石頭也是第一次認識。有多少感情那是沒有的,但是一條生命就在自己眼前沒了,誰心里都很難受。 尤其,她一直想還一個死人的恩情。這么難,這么難…… 春雀這么一說,王青彧這才想起來。確實是有位大夫一看到石頭的樣子就跑了出去,最初他還以為這大夫膽子小怕被傳染第一個跑了出去,后來他帶了廖淼回來,這才知道了他的真正意圖。 “哦。你說的是吳冷大夫。上回你來醫(yī)館見到的也是他,說起來也是因為他,我們才會認識。這次,也因為他,而讓我能做到一點朋友能給的幫助。只可惜……”廖淼一臉惋惜,說到這里望了眼床上的石頭,眉頭極快的皺了下。 王青彧將廖淼的神色盡數(shù)收在眼底,一臉波瀾不驚,身體卻微微靠向了春雀。 “你已經(jīng)盡力了。想來是我抱歉才對,這天花會傳染人,可我卻偏偏將人帶到你這里……”春雀語氣里是后知后覺的抱歉,一臉誠懇。 “你這說的什么話?!獒t(yī)者就該治天下所有病人。再說,你我什么關(guān)系,一個天花而已,以后可不要再說這些客套話了。廖某不愛聽?!绷雾禂[擺手說道,說的極為自然,不知道的人還真以為他和春雀關(guān)系有多親密…… 王青彧的臉色再也繃不住,暗了下來。 春雀聽他這么說,心里雖覺得不自在,可竟生出了幾許溫暖。聽他這么說自己也不在客套:“如今人已死,我們也該回去了。醫(yī)館里可有不用的席子,我該帶石頭回去了。” 王青彧似是想到什么,臉上顯出擔(dān)憂,剛要說話,卻被廖淼先開了口: “還是將這孩子留在我這里吧。雖然他已死,可是帶回去保不準還會傳染給他家里人?!?/br> “這怎么行,若是不帶石頭尸體回去,春雀與他的家人無法交代?!蓖跚鄰_口拒絕。 春雀聞言抬頭望了一眼王青彧,隨后朝廖淼點了點頭,也是一臉為難。 “我怎么可能讓春雀為難。作為一個大夫,我不能看著這天花會有傳染下去的危險。這樣,我與你們一起去。石頭還是先放這里好了,我有信心說服他們。”廖淼胖手一揮,一臉自信,豆粒大的小眼里一道精光閃過。 房間里倏地暗了下來,那一抹俏皮跑進來的殘陽似乎受驚了般迅速的隱退而去。夜,就這樣毫無征兆的降臨了。 春雀忽然覺得脊背生涼,為何這幾句明明聽起來會讓人感動一位慈悲為懷,心系天下百姓的大夫,自己心里會很不安…… 春雀身體不由微微向后仰,下意識的與廖淼拉開一道距離,卻靠在了一堵堅實的“墻”上。 心,頓時安了。 第八十六章 羽到 灰矮的房子里,一盞昏暗的油燈將門口坐著一位瘦弱女子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暗影里看不清她臉上的神色,如雕塑了般,許久未動。 臥房里傳來輕微的咳嗽聲,女子的身影動了動,許久臥房里傳來了沉穩(wěn)的呼吸聲,她又了恢復(fù)原來的姿勢。 “春雀,你如此毒害我徐家。我以后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那一聲凄厲的崩潰厲叫,那雙已經(jīng)瀕臨崩潰的通紅的雙眼里迸發(fā)出的冷意,讓坐著的人渾身打了一個激靈。 春雀雙手捂住腦袋,右臉邊五指印清晰可見,心里一片迷茫與愧疚。 自己雖然帶著石頭的尸體先回了村里,可最終尸體被廖淼帶了回去。是啊,誰敢不讓他帶回去,他的身旁竟有十幾位府里衙役。 “廖某是回春堂的主人,由于石頭身上的天花,你們都有被傳染的可能。大家這幾日最好到回春堂讓我的大夫診治,一切診費都由回春堂承擔(dān)?!比巳豪锝允浅绨菖c感激,唯獨徐嬸嬸一人癱在地上,望著不遠處的石頭尸體嗚咽哭泣。 “這石頭尸體是這傳染病的根源,作為大夫我必須帶回去火化,不能讓你們再有一絲被傳染的可能。明日一早我便派人送來他的骨灰,鄉(xiāng)長,里正,徐嬸子,你們覺得可好?” “出來的路上剛好碰見張捕快,我曾經(jīng)救過他一命。我與他說了這事,他不放心,硬要派些衙役大哥跟著……” ………… 春雀的耳邊都是廖淼溫溫款款的聲音,最初村民還有些不滿,但是他只是寥寥幾句,便將所有人心全部收攏。鄉(xiāng)長更是一個勁的馬屁拍著,恨不得將老臉都貼上去。 那些帶來的衙役倒是沒排上用場,可誰又知道呢?;蛟S只是那么往邊上一站,廖淼的身份就更多了一層。就算他強制帶走石頭的尸體,又有誰敢吭聲。 民不與醫(yī)爭,民不與官斗,廖淼啊廖淼,你真是聰明啊! “春雀,你如此毒害我徐家。我以后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伴隨著一聲清脆的“啪”,一聲決絕陰冷的話從春雀耳邊響起。 她真的有點后悔了,雖然廖淼這番做法全是為村里人著想,可她就是后悔了。后悔帶石頭去找廖淼,甚至心里隱隱后悔插手這件事。 徐嬸嬸恨自己入骨,連最后一面都沒與石頭見上面,而她的孩子要被陌生人帶走火化,鄉(xiāng)長卻將她鎖于房內(nèi)。直至廖淼帶著石頭尸體離開,才將她放了出來。 而徐嬸子出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狠狠打了春雀一耳光,以及那句讓全村人聽了都不寒而栗的話。 春雀伸手摸著被打的那半邊臉,看著毫無一點星光的夜色,腦海里全是徐嬸嬸最后的神情。 突然眼前一花,一股溫溫的熱氣傳來,春雀定睛一看,是兩只熱乎乎的包子。可春雀卻不敢抬頭看上去,因為那一雙素手,眼角下的白衣,已經(jīng)告訴了她,這主人是誰。 “吃吧,我都聽見有人的肚子在抗議了?!比允悄歉睖厝岬目跉猓瑏児盼醋?。 “月底沒到,你怎么回來了?”春雀接過包子,抬眼問道,將頭偏向一邊,讓完好的左臉露在白羽面前。 “你有事,我怎么可能不回來。快吃吧,涼了。”白羽壓低聲音說道,自是怕驚擾了睡夢中的人。 這已經(jīng)是夜半,從春雀一個人獨自坐在這門口開始,他就一直在暗夜里陪著。懷中的包子由guntang漸漸的變溫…… 春雀聞言,不由抽了抽鼻子,搖了搖頭將要掉下的眼淚給逼了回去。乖乖的將手中的包子吃了下去。 白羽見她如此聽話,擔(dān)心了一夜的臉上終于現(xiàn)出了一絲笑容。見春雀吃完便向她伸出了手,示意兩人出去走走。 春雀偏頭像臥房看了看,自然是什么都看不見的。心里猶豫了下還是跟了過去,兩人消失在融融夜色中。 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