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都說了,是最近才與廖公子相識,并不是很熟?!贝喝覆挥煽嘈?,只怪自己對歷史不通,否則誰會愿意去做簽了賣身契的奴婢。 翠花倒是沒再多說什么,拉著春雀在西市的各個攤子上左看右逛,本來她是陪春雀出來買東西的。結(jié)果春雀沒買什么,她自己倒是花釵頭飾買了不少。 “你怎么不買呢?這個頭釵挺好看的,你娘戴了一定高興?!贝浠ㄒ姶喝竷墒挚湛?,隨后拿起攤子上的一只頭釵說道。 那支頭釵其實做工很粗糙,但是釵頭的菊花雕刻的倒還不錯。春雀銀兩帶的不多,而且心里早已盤算好買的東西。 不過看著翠花手中的頭釵,不由想到娘戴上時高興的神情,心里便心動了。于是點點頭,說道:“確實不錯,那便買一支吧?!?/br> “我買,當(dāng)我孝敬嬸嬸的。”翠花展顏笑道,隨即從腰中掏出銅板欲要付賬。 “這怎么行,你一個月才多少。今日又花了許多,我自己付吧?!贝喝覆挥捎行└袆樱瑓s還是伸手?jǐn)r住了她。 “雀兒,我前日說過你與我是姐妹。你心里可是在笑我?”翠花撅嘴道,面上滿是失望。 “這話從何說起?姐妹這事自是真的?!贝喝副淮浠ㄟ@么突然一問,一頭霧水。 “那我給嬸嬸買一支頭釵,你為何推三阻四的。莫不是嫌棄我只是個燒火奴婢?”翠花說道這里,面色黯然,頗有些泫然欲泣之勢。 春雀一時語結(jié),原來自己在府中地位越來越高,為自己高興的翠花心里卻擔(dān)心著被自己排斥。只因為她是府里身份最低微的一個下人。 “其實我剛才是逗你的,你想哪里去了?!贝喝秆垡娭浠ㄑ蹨I掉了下來,急忙伸手替她拂去了眼淚。心里又好氣又好笑,一種感動油然而生。 “我又不是三歲孩童,你休想糊弄我?!贝浠ㄆ财沧?,語氣里依然有著一絲委屈。 春雀好笑的搖搖頭,轉(zhuǎn)頭看見身旁攤子上的一面巴掌大的銅鏡,心中一動。她拿起鏡子對著翠花的臉照著說道:“鏡子呀鏡子,你告訴我,我的好姐妹是誰?請在你的鏡面里照出來吧?!?/br> 翠花一開始被春雀說的一愣一愣的,聽她這么說不由望向了鏡子,半是不懂的眼神里突然一下子回了神來,嗔了一眼春雀,隨即掩嘴笑了起來。 這一番掩嘴樂笑,彎彎的雙眸里竟是點點快樂的星光,此時春雀覺得翠花亦是一位美人。 “拿著,這是我第一次送人禮物。你可要好生珍藏哦?!贝喝敢姶浠]有了心結(jié),便將銅鏡塞到翠花手里,認(rèn)真說道。 翠花這一聽,眼里滿是感動,將銅鏡如珍寶般貼身收在了懷里。 自然,那支菊花頭釵,最好還是翠花付了錢。 如果這樣能讓她安心,為何不順著她呢。 春雀見翠花買的差不多了,估算著一個時辰也已花去了大半,便再也顧不得翠花還想到處逛的心情,拉著她便去了自己要去的地方。 “怪不得你舍不得買呢,光這布匹補藥得需要多少銀兩啊。但是你買這么多,家里穿得完嗎?你不是說家里只有嬸嬸和叔叔兩人嗎?我看你買的這些都夠六七個人穿了。給我一些,我?guī)湍隳?。”翠花望著東西快蓋住下巴的春雀說道,隨后拿了幾匹布自己抱住。 此時,兩人正穿過熱鬧的街市往回走。 春雀陡然覺得身上輕松了許多,朝翠花感激笑笑。這布匹補藥這么多,娘他們自然是吃不完的,她其實也在給另一家買的。 想起他們一家,春雀的心就覺得沉得很,總也無法安心。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忽然春雀聽到有誰在叫自己,不由轉(zhuǎn)身回了頭。不遠(yuǎn)處,一身淺藍(lán)衣絲綢的廖淼正大踏步的向這邊走來。 “剛才覺得背影像你,試著叫了一下,沒想到真是了?!绷雾底叩酱喝干磉呅Φ?,臉上汗水連連,氣息微喘, “你這是?”春雀望著滿頭大汗的廖淼,不由問道。這醫(yī)館在東市,他怎么跑到西市來了,看起來還累得不行,。 一旁的翠花一臉激動,低下的頭卻時不時抬起偷偷瞄一下廖淼,這小動作看的春雀心里直直想笑,越發(fā)覺得翠花有趣可愛。 “哦,這里有個病人怪疾發(fā)作,于是便請了我來?!绷雾敌π忉尩溃f話間隙抬頭不經(jīng)意的往四處看了看。 “廖大夫妙手回春,定是將那病人治好了對不對?”翠花終于搭上了一句,滿臉的崇拜。 廖淼這才注意春雀身邊還有一人,聽翠花這么說,不由笑道:“姑娘過譽了,還好去的及時,病人已無大礙。” 翠花見廖淼與自己說話,一張臉立馬泛紅,羞答答的低下了頭。春雀在一旁看的有趣,見翠花望向自己,連忙眨了眨眼以示打趣,翠花的臉更紅了。 “這么多東西這是府里要用?我叫輛馬車送你們回去吧?!绷雾嫡f道。 “雀兒明日告假回家,這些都是買給家里人的?!贝浠泵Σ遄煺f道。 春雀不由望了兩眼翠花,翠花知道自己多嘴了,不由吐了吐舌頭。春雀見狀無奈的搖了搖頭。 “哦?你家住哪里?明日我派車送你回去。“廖淼一聽春雀要回家,體貼說道。 “謝廖公子好意,家住的不遠(yuǎn),不用麻煩了?!贝喝负芙^。經(jīng)過昨日相談,她對廖淼好感確實增加了不少,只是哪里好意思讓他這么幫自己,心里總覺得還沒熟到這個份上。 這時人群里不知誰叫了一聲,廖淼臉色微微一暗,見春雀拒絕了也不再多加強求,隨后拱手告辭道:“如此就不叨擾兩位姑娘了,廖某先告辭了?!?/br> 說完見春雀點頭后,便沖翠花微微笑了笑,隨后轉(zhuǎn)身就急急走了。 “廖大夫真是謙謙公子呢,醫(yī)術(shù)又好,人又體貼……”翠花在一旁冒紅心泡泡。 “哎呀,有人春心萌動了呀??蓱z那旺財……”春雀話故意說了一半,一臉戲謔的望著翠花,卻看到了一張發(fā)白的臉,雖然翠花很快恢復(fù)了常態(tài),但春雀還是看到了。 “翠花,你和旺財怎么了?”春雀擔(dān)心問道,剛才的神色分明是在自己說到旺財兩字時才有的。 “沒事呀,快走吧。晚了回去要挨罵了?!贝浠ㄟ肿煨π?,催促春雀,自己率先走在了前面。獨留在春雀一人在原地思考。 她與旺財定是發(fā)生什么事情了,想必是吵架了,情侶間常有的事。春雀如是這般想道,可想到旺財也有下毒害自己的嫌疑,心里總對他有幾分戒備,甚而印象自然也是好不到哪里去。 但愿一切是我想多了。春雀心想道,動了動發(fā)僵的雙臂,忽然想到剛才廖淼說叫車送自己回府,后來他就急急走了一點都沒記起這事。 看來他也是和自己客套呀,幸好自己沒當(dāng)真。春雀慶幸想道。 突然,身后傳來一聲驚呼,第二聲便是悶悶傳來。春雀一聽這聲音急忙轉(zhuǎn)回了身,見此情況不由一愣。 不遠(yuǎn)處的翠花躺倒在地,身上東西散落了一地。而讓她叫不出聲的卻是一個披頭散發(fā)的乞丐,正伸手捂住她的嘴。 春雀急忙走了過去,只聽那乞丐聲音虛弱連連說道:“別叫,別叫……”細(xì)聽之下才知道原來是個女乞丐。 女乞丐見春雀過來,先是一愣,隨后抓起翠花身邊散落的吃食就往嘴里送,邊吃還慢慢的往旁邊的小巷子里退著。行動極為緩慢,每動一步好像很吃力般。 “翠花,這是怎么回事?”春雀見她往后退,不由多看了兩眼,莫名覺得有些眼熟。但也未多想放下手中東西將翠花扶了起來。 翠花似是受驚嚇不輕,任春雀扶著眼睛卻還直勾勾的看著乞丐。 “翠花……”春雀推了下她,翠花這才轉(zhuǎn)了眼珠子看向了春雀。 春雀見翠花回了神,便轉(zhuǎn)身去撿掉落在地上的東西。剛拿起一個腰還未直起來,又聽見了翠花的尖叫。 “怎么了?”春雀急忙回頭,卻看見翠花一臉驚恐,伸出的手指頭顫顫的指著前方。 剛才還在大口吃東西的女乞丐,此刻滿嘴是血,慢慢的爬了過來。抬頭望著春雀,一只手慢慢的抬起伸向春雀,隨后眼睛一閉手頹然的倒下了。 春雀渾身輕顫,手一松手中的東西又再次掉在了地上。頭頂上的大太陽刺得她眼睛發(fā)昏,腦袋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女乞丐倒下的血色樣子與徐大瓜臨死的樣子漸漸的重疊了在一起。耳邊響起了翠花的擔(dān)心聲,還有絮絮叨叨不停的言語,可她只聽清了一句話: “她說有人要殺她……” 這光天化日之下,人命就這么容易被草芥么? 第八十章 救治 百草堂一處后院的某間房里,正放著一座冒著熱氣盛滿草藥的藥桶,一位一臉泛著恐怖蒼白的女子坐在其中。藥水及胸部,她閉著眼睛一動不動,身上僅著里衣,目光所及處皆插滿了銀針。 透過熱水散發(fā)的霧氣望過去,女子脖子以下部分此刻全部發(fā)黑,突然她右臂皮膚處忽然動了一下,仿佛皮膚里層有什么東西急速滑過,是駭人。 同時女子嘴里逸出痛苦的**聲,整張臉皺成一團(tuán),眼睛動了動,在以為她要睜開眼醒過來的時候卻又再度恢復(fù)之前的樣子。 春雀和歐陽大夫透過紗簾目不轉(zhuǎn)睛的望著女子的動作,兩人此刻的心情均非常沉重。 歐陽大夫見女子又恢復(fù)了常態(tài),口中輕呼一聲,隨后轉(zhuǎn)身出了房間。春雀見狀連忙跟了上去。 院中,翠花正守著兩人買的一堆東西靠在大樹上,見春雀和歐陽大夫出來,臉色一緊急忙站了起來望著他們兩人。 “如何?”春雀出來關(guān)上門后急忙問道。 “老夫并無把握能救活她?!卑肷危瑲W陽大夫搖了搖頭,口氣里有著少有的沉重。 “歐陽大夫,您一定要救救她啊。她好可憐,被歹人下了如此狠毒?!贝浠ㄒ姎W陽大夫搖頭,急忙開口懇求道,眼里竟還泛著淚花。 “那可查出了什么毒?”春雀聽聞呼吸有些急迫。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會對這個陌生女乞丐這么上心,只是潛意識里她不希望在自己眼前再有人死去了。 徐叔叔,這女子讓我所救,是不是你冥冥之中安排的,好讓我對你減少一些愧疚? 歐陽大夫伸手捊了捊兩寸白胡,面色露出一絲猶豫,不過還是開了口:”你們之前也看到了她腰腹部用線縫過的傷痕,老夫后來將你們都趕了出去,其實……”歐陽大夫說到這里又遲疑起來。 “歐陽大夫,她是我們帶回來的病人,我們有權(quán)知道她的情況。”春雀見歐陽大夫一副不愿意說的樣子,立馬沉下臉道。 “其實老夫在她昏死的時候替她檢查了下,發(fā)現(xiàn)她少了一個腎。而且應(yīng)是在那事后被下了毒,準(zhǔn)確的說看起來她更像是一個試驗品?!睔W陽大夫見春雀一臉焦急的表情,心里也不由詫異她對這個陌生女子的擔(dān)心超乎了他的想象。 翠花聞言,眼里露出驚恐,不由伸出手捂住張大的嘴巴。 春雀亦是震驚不已,心中更是疑惑萬千。不由想到半路上這女子突然醒過來對自己說的那句話,心忽的有點透不過氣來。 “老夫知道這話說出你們定是覺得難以置信。連老夫都很驚訝,這女子被人取了腎還活著,而且又被下了此種毒,竟然還能撐到現(xiàn)在,真是奇跡?!睔W陽大夫說到這里不由朝房間里望了一眼,眼里有著驚訝與敬佩。 “是啊,她真的是命硬。若是換了別人,被人劃了肚子取腎,光這點就難活命了。”翠花開口便是絲絲顫意。 春雀一聽,腦中一道閃電滑過,臉色忽的變得有些蒼白,身子微微有些搖墜。 “這樣取腎的醫(yī)術(shù),這歐陽大夫沒做過?” 她抓住歐陽大夫的手,力氣用的如此之大,連歐陽大夫臉上都現(xiàn)出一絲吃痛,可她自己卻全然未知。 “拔箭剔骨療傷這老夫自然不在話下,可在人身體里好端端的取出東西還能活命的。老夫自問沒這個能力,而且這整個長安城除了那個人便絕無第二個??上Ю戏蛞膊恢朗钦l,不然撇開此女子一事,真希望能與他探討探討?!睔W陽大夫說完就被翠花狠狠剜了一眼。 “此等傷天害理的醫(yī)術(shù)歐陽大夫還是不要學(xué)會為好?!贝浠◥瀽炚f道。 “剛才歐陽大夫說此種毒,那么你是知道何毒了?那為何還沒把握救她?”春雀問道,他們剛才說的那些話在此刻她聽來毫無意義。 “她的毒有七八種,均是殘毒。因是被人下了一種毒之后又被解毒的緣故。只是這毒混在一起,似乎有新生了毒,老夫一時也無法說清楚。所以老夫?qū)⑺硎┽?,泡入藥桶,便是替她排毒。至于她熬不熬得過,只能聽天由命了?!睔W陽大夫說到這里不由嘆了一口氣,一副自己已經(jīng)盡力的神情。 春雀知再問下去也問不出什么來,于是鄭重的向歐陽大夫行了禮,懇求道:“無論如何,請歐陽大夫救救她。春雀,不想她死。” “只是一個素不相識的人,你為何如此上心?”歐陽大夫忍不住問道。 “這其中自是有原因,說來歐陽大夫也曾參與其中。只是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春雀不想再提。還請歐陽大夫見諒?!贝喝刚f道,聲音里有著一絲蒼涼。 歐陽大夫聽到此話雖滿腹疑問,卻也沒再多言,點了點頭,隨后送了春雀與翠花兩人出醫(yī)館而去。 “你說,那女子能活過來嗎?”路上,翠花忍不住開了口。想來這一路上春雀一直沉著臉不說話將她憋壞了。 “我,也不知道?!贝喝嘎牬浠ê鋈婚_口,不由瞇著眼望了一下頭頂高掛的烈日。這樣望過去,腦袋里竟有一瞬間的眩暈。 只是出來采買東西,卻沒想到碰到如此令人心不安的事情,而且還讓自己對一個人產(chǎn)生了懷疑。思緒不自覺的轉(zhuǎn)回到了街上那混亂的一幕。 街道上人突然聚攏了過來,個個都看熱鬧般望著巷口處一個渾身是血躺著一動不動的女乞丐。 翠花一臉驚恐,嘴里早已語無倫次,拉著春雀的手瑟瑟發(fā)抖。 此刻春雀也是一臉緊張,她伸出手拍了拍翠花,示意她鎮(zhèn)靜下來。 春雀一步一步的走向躺在地上的女乞丐,披散的頭發(fā)盡數(shù)在地上,雖然臉依然被頭發(fā)蓋著了許多,但也能看得她出死灰般的面色來。 春雀走到她身旁蹲了下去,伸出手探在她的鼻下,哪還有一絲熱氣傳出。春雀的心不由的跟著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