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既然是要告別,也請含蓄一點吧。 請……再抱緊一點吧。 次日。 阮流今趴在床上有些懨懨的,不想起來。 凌輒心情甚好地親親他的耳朵,然后下床準備出去練刀。 阮流今迷迷糊糊地轉頭看著正在穿衣服的家伙,為什么一點傷心與不舍都看不出來呢?……啊,我才是那個被拋棄的那個,所以傷心的人應該就只有我一個人才對么? 凌輒打理完自己,轉頭看著仍然是迷迷糊糊地阮流今,皺了皺眉,不爽道:“你那是什么表情啊?昨天晚上你分明就是很喜歡的樣子啊,難道真的是用完就丟掉的黑寡婦閣下嗎?” ——這是……什么奇怪的牢sao??? 阮流今不明所以地眨眨眼,似乎是清醒了那么一點點。 有些無奈地嘆口氣,凌輒俯下身去,親了親某人的嘴角,然后湊到他耳邊,用調笑的語氣說:“吶,你先去秦州踩個點,本大爺隨后就到~” ?。?/br> 凌輒笑了笑:“明白?” 阮流今忽然間爬起來,抓住凌輒的領子,惡狠狠地問:“混蛋你剛剛說什么?!” 凌輒笑著抓起被子把面前的家伙裹起來抱到懷里,有些悠閑地說:“雖說現(xiàn)在已經是春天了,但是還是有些冷呢,不要生病了啊,萬一我在秦州看見一個病怏怏的小阮可是會很傷心的啊……” 雖然是表示了關心,但是阮流今只覺得他欠扁。 懷抱里是軟乎乎的一團,隔著被子抱上去的時候竟然都令人想起前一天晚上肌膚入手時美好的觸感,凌輒抬頭望向天花板,我果然腦子都裝著很奇怪的東西么? “你、你……”阮流今口吃一般地說著沒有意思的詞語,將臉埋到凌輒的脖子里。 “你不是決定不要我了嗎”這樣的話在已經確定是自己胡思亂想的情況下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那么昨天晚上他到底是在為什么而道歉呢?這個問題在阮流今的腦子里只出現(xiàn)了那么一剎那,然后就再也尋不見蹤跡了。 既然不是不要我,那么他為什么而道歉應該也是不重要的存在了。阮流今心里大概是這樣想的,也可能什么都沒有像,因為凌輒已經吻住他,唇舌交纏里沒有心思再去想起他的任何的事情。 熱吻結束以后是小孩子嬉戲一般溫情的碰觸,凌輒說:“要是永遠不用起床就好了?!?/br> “你快點出去練刀吧!”阮流今道,“我還要接著睡呢?!?/br> “啊……你這別扭的家伙!”凌輒嘆道,“什么時候能順著我的意思說句話呢?難道只有在床上的時候嗎?” ……?。∪盍鹘衤犃肆⒖躺焓謸踝∷淖觳蛔屗又f下去,一邊紅著臉咬牙切齒道:“你去死啊——” 凌輒握住他貼在自己嘴唇上的手,很是輕佻地親了一下,笑著說:“不過你這樣別扭也好,以后不別扭也好,怎么樣我都喜歡?!?/br> 阮流今別過臉去,有些不自在的樣子,臉色依舊是很紅,小聲說:“不要說這樣的奇怪又rou麻的話??!”然后吼了一句,“快滾出去練刀??!” 凌輒笑得無比溫柔,看著他,說:“好?!?/br> 阮流今無話可說了。 ……突然間這么溫柔,到底是干什么嘛! ———— “馭——”胯下駿馬一聲長嘶,馬頭高高昂起,郝散停在了姑臧城門前。 涼州的治所,如今已經被鮮卑人弄得面目前非。 原本就已經開始走向衰落的風沙中的古城,如今里面恐怕已經是更加破敗了吧?郝散對于這些也只是聽說過,也不曾細想,橫豎這些都是與他沒有干系的。 如今就站在這城下,似乎也沒有什么感覺。 并不是每個人都有著文人一般的多愁善感,看見什么都能聯(lián)想到幾千幾萬年以后或者以前或者幾千幾萬里以外的事情,郝散只是抬頭看著城樓,晌午的陽光有些刺眼。 原本每日都大開著的城門,如今也是關著的。 城樓上守著的士兵看見了城門口的郝散。 這個時候漢人都已經逃離了,城門下那個粗獷的漢子肯定不是與他們結下仇怨的民族。 于是城門官朝著下面喊:“城下是什么人——” “匈奴人郝散——”郝散大聲喊回去,“可否讓我進城歇息幾日——” 今時不比往日,姑臧已經不是大黎的城邦,江風舟與陳寒谷雖然已經死了,但是雍州離這里也不是很遠,他們縱使對雍州的長安沒有覬覦之心,也不敢肯定雍州的官員雍州的軍隊就不敢過來收回涼州,北方還有并州的大軍,也是有可能會聯(lián)合著攻過來的,即使是涼秦二州,也還有他們沒有搶過來的郡縣。鮮卑人此刻就算是勢力壯大了,也不敢就此掉以輕心。 城門官并不敢就這樣輕易地打開門讓郝散進來,哪怕就只有他一個人,若郝散真是什么黎國派來的刺客或者細作,他的責任就大了。 城門官跑回去請教更大的官員了,其實也就是拓跋家的比他地位高的人。現(xiàn)在整個姑臧城都是拓跋家的。 郝散仍然在下面等著,他現(xiàn)在并沒有什么一定要去的地方,如果他現(xiàn)在開始走,也可以在天黑之前到達下一個城鎮(zhèn),只是他有些疲乏,暫時不想再往前走了。 拓跋杰聽說城門下的人是匈奴郝散,立刻就同意了城門官去開城門。 匈奴的郝散,他在年少的時候也曾經聽說過這位匈奴勇士的名號,當年也曾經帶著自家的一票人殺掉了當時作威作福的領主,得到烏桓的稱贊,后來便在龍庭負責守衛(wèi)匈奴最小的王子。 在兩年前黎國設計離間匈奴幾位王子,使得烏桓氣絕匈奴沒落之后,匈奴小王子暮塔隨著所謂的護送質子歸國的隊伍去了洛陽,算是名義上的質子,事實上這個時候,黎國已經不需要靠質子來遏制匈奴了。 郝散進城以后果然看見了一片蕭條的景象,被異族人占領的城鎮(zhèn),怎么會還有當初的生機?沒有來得及逃出城的漢人早已經被虐殺,鮮卑人幾乎不會做生意,又怎么會有人還在這姑臧城中開客棧? 郝散想,自己晚上能住在哪里呢?隨便找一個有屋頂?shù)牡胤綔惢钜幌麓蟾乓彩强梢缘?,其實他對這個要求也不是很高。如今他原本要守護的國家已經衰弱到根本不能威脅到黎國,衰弱到黎國甚至愿意出兵來保護他們,他立誓要保護的人如今也已經去了他想去的地方,回到了他母親的家鄉(xiāng),也已經不再需要他的保護。他覺得自己大概是茫然到無欲無求了,對世間的很多事情,都不甚在意了。 前方一名身著甲胄的年輕人在一群士兵的簇擁下迎著郝散走來。 他再郝散面前站定,非常有禮貌地問道:“匈奴郝散?” 郝散點頭。 年輕人道:“勇士遠道而來,不如先在姑臧歇息幾日再上路?!?/br> 郝散道:“我也正是這個意思?!?/br> 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章 郝散就在姑臧城住下了。 他感覺到了拓跋杰對他的拉攏之意。 只是如今他心情淡薄,又流浪了那么些日子,對于大黎和匈奴之間的事情,他也已經沒那么在意了,畢竟他是可以理解的。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而他對于鮮卑與黎國之間的戰(zhàn)爭其實也沒有什么感覺,人生苦短,又何須為外物再費心思。 郝散于是就只是在姑臧城中這樣待著,既不表示對鮮卑的支持,也不表示對黎國的任何偏向的想法。 只不過大黎肯定是不會就這樣任鮮卑人占據涼州,誰會是下一任大將卻是個未知數(shù)。 拓跋匹孤雖然是打敗了江風舟與陳寒谷的聯(lián)手,恐怕也是運氣的成分居多。 上一次來到這涼州城的時候他還在想這里會不會有被攻破的一天,結果現(xiàn)在就變成了鮮卑人的地盤了。 郝散想,我恐怕是不容易出了這姑臧城了。 拓跋匹孤在秦州的上邽,這姑臧的防守并不是多么的森嚴,黎國的軍隊若是強攻只怕也是不用費多大的功夫就可以攻下來的,而黎人并不知道這一點,也就不敢輕舉妄動,況且領兵的大將還未過來。不過這個時候正好也是偏裨小將建功立業(yè)出人頭地的好機會吧?若是他們知道了涼州姑臧的兵力,若真是豁出命去賭一把,對拓跋杰而言勢必也會是一場苦戰(zhàn)。所以留在城內的郝散,不論他有沒有看出姑臧城實際的情況,拓跋杰都不能冒險讓他出去了,能拉攏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能讓他站到鮮卑人的這一邊也不能讓他去給黎人通風報信。 洛陽,柳家別院。 月色入中庭,仙音幾回聞。 柳熙年在庭院中為暮塔彈琴,撥動琴弦的樣子都是帶著謫仙人一般的優(yōu)雅。 曲終的時候暮塔有些憂傷的樣子,柳熙年彈的是一首大漠的曲子,《合薩之歌》蒼涼悠遠,原本是用骨笛吹出來的,可以傳到很遠的地方,也是匈奴人進行重大活動的時候吹奏的歌曲,用琴彈奏的時候的感覺完全不一樣,柳熙年的琴藝自然是沒得說的好,但是原本就不適合用絲弦來演奏的曲子卻硬要彈出來,終究是沒有以前聽過的悲壯感,總歸是多了一些其他的東西在里面,或許是演奏的人的心情不一樣也說不定。 暮塔雖然不是每時每刻都在想念家鄉(xiāng),但是總歸是很多的時候都是很想念的。 那些在夏天的時候就長滿荒原的蒿草,有些會比自己還要高,捉迷藏或者是圍獵,都是非常有意思的事情。在洛陽這樣的地方無論如何都會覺得壓抑,那些將洛陽分成一個一個小格子的里坊,那夜間不得出門的宵禁,奇怪的“半夜出門非jian即盜”的想法……暮塔原本在一個月左右的時候都會收到來自郝散的信件,那些自己熟悉的文字也算是聊以慰藉他的思鄉(xiāng)之情了,但是最近卻已經斷掉了,他想,散叔大概是有什么事情在忙著呢,沒有時間給他再寫信了。 柳熙年揉了一把暮塔的頭發(fā):“若是可以的話,不久以后,我?guī)愠雎尻柊桑讲⒅?、冀州、幽州或者涼州都可以?!?/br> “真、真的嗎?”暮塔有著明顯的欣喜的表情,轉瞬又不見了,“可是最后還是要回來洛陽的吧?” 這話說得,已經完全不想再在洛陽待下去的樣子了呢。柳熙年嘆。 柳熙年帶著嘆息地說:“你想的話,可以一直住在那里?!?/br> 暮塔突然問:“我就不能回龍庭嗎?” 柳熙年怔住。 對啊,為什么,他就不能回龍庭呢?柳熙年似乎從來沒有想過這一點。 良久,柳熙年道:“應該……是可以的?!?/br> 暮塔問:“我來洛陽,是和我的大哥當年當一樣的質子嗎?大哥以前也是這樣的在洛陽的嗎?” 柳熙年道:“慕欽當年嗎?我也不知道啊,匈奴質子并不受監(jiān)門衛(wèi)的管制,其實我也是不太清楚的,你也是知道的,我輪休的時間很少?!?/br> 暮塔點頭。 柳熙年又說:“你來洛陽,并不是作為質子過來的,而是作為我邀請的客人,大黎,不需要匈奴的王子來當人質了,在以后很長的一段時間里,應該都不會有這樣的悲哀的王子了?!?/br> “太好了!”暮塔說,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柳熙年想,這是多么簡單的少年,他不知道這樣的情況其實只會有兩種情況,一種是匈奴強大到大黎完全不是它的對手,另一種,就是完全相反的狀況,如今的匈奴,早已不足為懼。啊……不對,如果,這次的鮮卑人的叛亂真的一直不能平定,那么,匈奴借著這把火,要再起來也是有可能的事情。所以,陛下當初不將衛(wèi)衍從幽州調任到中央,對于現(xiàn)在而言,應該也是完全正確的決定呢。 柳熙年突然間想起來什么似的問:“你之前說,你已經有段時間沒有收到郝散的信件了?” 暮塔也正是因為這一點才格外地想念那個從小照顧自己的大叔,所以才會要柳熙年為他撫琴。暮塔點頭:“不知道為什么最近總覺得散叔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他之前在信里面和我說以后會常常寫信給我的,每到一個地方,都會寫一封信給我,但是自從上一次在涼州的武威郡的宣威縣,但是后來就一直沒有了……我在想,他這一次到底是要走多久呢?要去到很遠的地方嗎?” 武威郡宣威縣。 那不是,就在姑臧城不遠的么? 柳熙年心說郝散大概是被鮮卑人截住了,禍福吉兇完全不可預知,鮮卑人與匈奴人說不定可以成為盟黨。 郝散,郝散……柳熙年沉思。如果這個人可以為漢人所用的話,倒也是一員勇猛的大將。況且,用胡人去攻打胡人向來也是朝廷常用的計策,上一次和鮮卑人打的陳宏烈?guī)ьI的軍隊里面,也是羌人居多。為了減少漢人的傷亡而啟用其他民族的士兵的做法很常見,但是也常常會有士兵沖鋒陷陣時不能有視死如歸的氣勢的弊端。 不知道阮流柯大人是不是也會用蠻夷之人來攻打姑臧城呢?前幾日在朝堂上,度支尚書大人阮流柯毛遂自薦,請求上秦州戰(zhàn)場,收復失地,男兒死沙場才是最正當?shù)拿\,若是不能收復相信在他身后一定會有其他的人站出來。 衛(wèi)衍遠在幽州,還有著匈奴需要他鎮(zhèn)守,舒歡年歲已高,讓老年人上戰(zhàn)場不符合他們的美學。于是阮流柯站出來了,阮懷風在朝堂上聽見這話的時候頓時就失了風度,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最得意的兒子竟然已經做了這樣的決定。 明明是帝國最有前途的度支尚書,卻自己請求要上危險的前線,他自己的前程,阮家的前程,他都不要了嗎???!阮懷風看向阮時錦的時候,發(fā)現(xiàn)對方竟然沒有任何的驚慌,阮懷風氣道:“好……好……你們都已經決定了,看來我這個家主其實是什么都算不上的了……”然后竟然不顧天子威嚴,直接甩袖出去了。 烈帝坐在龍椅上挑眉看著怒出朝堂的阮懷風,很罕見的沒有生氣。 阮家放棄了一個最有前途的兒子,烈帝允許他傷心一下。 “再見。”阮流今說。 明天他便要陪著兄長前往秦州,今日是他在驍騎營屯所的最后一個晚上。 凌輒抿緊嘴唇,臉色很是不好:“嗯?!北ё∷瑦瀽灥卣f,“我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