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涼州守軍一進城,沖在前面的鮮卑人立刻緊隨其后就踏上了護城河上的浮橋。 這些人出乎意料的迅速,如此一來便是想要關(guān)城門也關(guān)不了的了,難不成真要巷戰(zhàn)? 一般而言一旦城破,便是已經(jīng)失敗了,再也沒有反敗為勝的機會,巷戰(zhàn)也不過是最后的負隅頑抗,終究是逃不過失敗的下場。 陳宏烈終于放棄了,帶著幾名親信,匆匆地從東邊的偏門出逃了。 京中聽到鮮卑人反叛的消息已經(jīng)是三天以后。 陛下震怒,將紅葉齋呈上來的折子“啪”的一下砸到了御書房的地面上。 “陳宏烈!他就這么掏出涼州城了?” 沉默地站在下首的張馳低頭看著地面,皇帝的眼神朝他看過來,張馳像是絲毫沒有看見一樣,仍然是一言不發(fā)地站著。 ——這個時候的陛下的怒氣,還是少沾染一點為好吧。 然而陛下卻不讓他繼續(xù)裝啞巴,叫道:“張馳?!?/br> “是?!睆堮Y在心中嘆了一口氣,“臣在?!?/br> “陳宏烈現(xiàn)在何處?”仍在震怒的烈帝沉著聲音問道。 張馳回答道:“據(jù)線報,此刻他應(yīng)該是躲到了秦州治所上邽,尋求陳寒谷和江風(fēng)舟的庇護?!?/br> 烈帝冷哼一聲。 張馳并不明白皇帝陛下這一句冷哼究竟是什么意思,于是就算是安慰或者是馬屁都不知道要怎么開口,到底是侍衛(wèi)出身,終究不如那些文官們巧言令色,就算是拍個馬屁,也不知道要從何拍起。 雖然知道陛下不會遷怒于自己,但是頂著皇帝陛下這樣的怒氣站在御書房到底也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啊。不知道說什么話的時候最好是什么都不要說這個道理張馳自然是很明白的,但是,就這樣杵在這里張馳也不自覺地冒冷汗。大概這就是身為九五之尊的威壓了吧? “你退下了吧?!?/br> 皇帝這一句冷淡的話聽在張馳的耳里卻不啻一聲天籟,張馳立刻領(lǐng)命出去了。 出了御書房第一件事就是下意識地擦汗。 連張馳自己都覺得自己真是越來越?jīng)]用了,就只是這樣站在不高興地陛下的旁邊都會這般緊張。 不過,那個當年有些孱弱的少年終究是成長為了如今這樣威嚴的帝王,即使面對他的時候,就連自己這樣的從九歲開始就跟在他身邊的人都會如此,更不要說是其他的人們了,這其實也是一件很讓人欣慰的事情吧? 那個帝王終于有了帝王應(yīng)有的樣子。 看著他一步一步地走到今天的地方,千秋霸業(yè),或者是平庸無為,都是和自己一同成長的帝王,是從小立志效忠的帝王,無論如何,他們這一批內(nèi)臣,是永遠會站在皇帝的這一邊。 第四十二章 朝會上有大臣上表說出涼州的問題,然而大部分臣子認為,鮮卑人不過是逞一時之勇,不足為懼,更何況秦州還有一個陳寒谷呢,陳寒谷素有能名,若是連小小的鮮卑人叛亂都解決不了,那也太對不起他的名聲了。更為重要的是,江風(fēng)舟不是也隨著陳寒谷一同去了秦州嗎?若是他們二人聯(lián)手都不能解決的話,那么,朝廷當中大概也就沒有什么人能夠接下他們倆留下的爛攤子了。 于是,鮮卑人的叛亂就這樣在朝堂上被忽略了。 大臣們又開始吵起來關(guān)于帝國財政以及士族之間的土地分配問題,蔭客和部曲的多少決定家族的地位,這才是他們最為關(guān)心的東西。 洛陽非常的流行清談,于是大臣們的辯論的能力也是前所未有的厲害,烈帝很快在他們的勸說中放下心來。 陳寒谷,江風(fēng)舟,對付區(qū)區(qū)幾個鮮卑人,怎么看都是綽綽有余的。 烏飛兔走,凌輒在紅葉齋的地下室已經(jīng)呆了足足一個月了。 當夜,凌輒被烈帝召進宮中,烈帝陛下悠閑道:“卿現(xiàn)在可是滿意了?” 凌輒低頭極其恭敬道:“皇恩浩蕩,臣無以為報?!?/br> “哦~”烈帝笑道,“不需要你怎么報答的,趕緊回來干活就好了。陳光和王鏞已經(jīng)跟朕說過好多次了,你到底什么時候能完成那個什么神秘的任務(wù)……朕天天頂著他們的壓力是多么的辛苦??!總之你要體諒朕感激朕??!” ——天天頂著他們的壓力……凌輒腹誹,陛下您分明是看著他們?yōu)殡y的樣子感覺很好玩吧?張馳,那可是我發(fā)??!皇帝陛下的沒臉沒皮的程度大家都是知道的,而且對方是不可違逆的至尊,于是,凌輒就算心里面有無數(shù)的不滿,幾百斤的牢sao要吐,也還是乖乖地跪下去,垂首道:“臣明白,臣遵旨?!?/br> “嗯?!绷业酆c頭。 凌輒退下了。 回到紅葉齋以后看見阮流今,先是狠狠地控訴了皇帝陛下的jian詐,然后狀似很悲傷地和小阮說自己就要回宮去輪值了,不能每天見面實在是一件令他很痛苦的事情。表現(xiàn)得那叫一個夸張,大有向那位說“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先人看齊的勁頭。 阮流今一邊聽著,一邊使勁地翻白眼。 等到凌輒表示自己“情深似海”終于表現(xiàn)完了,閉上嘴的時候,阮流今的眼珠已經(jīng)快要翻到眉毛里面去了?!澳氵@樣說陛下,若是被黃飛或者是黃承松聽見了,一順手就記到紅葉齋的資料里存起來,多年以后,若是又有其他的人進了紅葉齋并且看你不爽的話,說不定翻出來就是你欺君的一條重大證據(jù)?!?/br> 被人這樣潑冷水煞風(fēng)景的凌輒感到很無奈,然而也沒有什么話可說,阮流今是什么德行,那是從小就知道的。 這樣一想的時候,凌輒又開始萬分懷念當年的第一次見面了。 話說那個時候的小阮是多么的純良無辜啊! 當年那可愛的眼神!可愛的包子臉!粉嫩嫩的肌膚!最重要的是,那時候完全沒有現(xiàn)在這么毒舌?。?! 那時候的阮流今真是美好得永遠只能存在于記憶中了……或者是因為一直在記憶里,所以才變得越來越美好?總之,小時候的阮流今……跟現(xiàn)在就在自己面前的阮流今,他們不是一個人!不是一個人??!凌輒在心里說?!m然兩個我都很喜歡。 然后凌輒就回宮去了。 剛一進宮,就正好碰上孟九。 當時正在驍騎營屯所的門前,凌輒百無聊賴地看向屯所的門口。這個時候孟九正好回來,不其然就撞上了凌輒那非常沒有光芒的眼神。 孟九愣了一下,在瞬間的靜默之后,驍騎營的屯所就熱鬧起來了。 “我靠!你還知道回來??!”這句話開始出現(xiàn)在空氣中,傳入到旁聽者的耳中的時候,凌輒已經(jīng)被孟九用雙手卡住了脖子。 凌輒被他握住了脖子,使勁地搖來晃去,搞得凌輒都快覺得天旋地轉(zhuǎn)了。 凌輒一邊翻著白眼(這個是被搖的)一邊說:“我那什么不是陛下有重要的事情要我做么?” “嗯??”孟九停下?lián)u晃的工程,瞇著眼睛說,“你去干什么重要的事情?陛下可不是這么說的哦!” 孟九瞇著眼睛表示他有那么一點點的生氣,他要是很生氣的時候就是直接上拳頭了。凌輒當然是知道孟九的脾氣的,于是點頭如搗蒜,拼命給自己開脫:“當然是很重要的任務(wù)啊!要不然陛下怎么會讓我這么重要的驍騎營將軍離職了呢。” “哼!”孟九放開凌輒,一腳踹上凌輒臀部,“奶奶的,你一跑一個月,知不知道兄弟我被陳光看、和王鏞使喚成什么樣了??!誰知道你在哪里快活呢…………你這沒良心的,回來了還敢對著兄弟說謊,怎么,覺得我就是那么容易上當受騙的人?” 凌輒委屈:“我怎么騙你了?” 話說凌輒這家伙真是說謊話完全面不改色的人啊,他分明就是在紅葉齋里面天天偷懶,只顧著和小阮花前月下,根本就不怎么管紅葉齋里的事情,主要的事情都是靠著黃飛和黃承松這兩個狂人來完成的,和凌輒半文錢的關(guān)系都沒有。完全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任務(wù),但是謊話說多了就會真話還順溜了,這一句“我怎么騙你了”真是委屈到了極點,孟九看了都覺得自己是不是反應(yīng)太激烈了。 但是,表象是掩蓋不了事實的!孟九心說,戲演得再好,在事實面前還是要低頭的。孟九睥睨著凌輒道:“陛下說他讓你去守西山行宮了,給外面那些不怎么認真的臣子們一個幌子,說是你有什么重要的任務(wù),讓他們猜測你是不是去偷偷調(diào)查他們,讓他們安分些。”頓了一頓,聲音突然拔高,“其實你什么都沒干??!” “啊……這個……”凌輒心虛了,心說陛下你肯定是故意的吧!他就知道啊,憑著陛下那種性子,不搞出點什么事情來讓他不那么快活,他怎么可能這么容易就答應(yīng)自己讓自己天天躲到紅葉齋去快活,原來早就想好了要告訴驍騎營的弟兄們啊,讓他們來折騰我,皇帝陛下好看戲?。?! 凌輒笑起來,萬般討好的樣子:“這個……阿九啊,其實這個事情呢,陛下讓我去守西山行宮也是很辛苦的事情啊!” 孟九看見他這個樣子,其實氣已經(jīng)消了,反正也就是準備在他回來的時候踹他一腳出個氣就行了,反正現(xiàn)在已經(jīng)踹過了,于是也就釋然了,但是表面上還是不能就這么輕易就原諒他,于是孟九一挑眉,哼了聲道:“反正還有陳光和王鏞,你等著被蹂躪吧!”然后轉(zhuǎn)身飄飄然進了屯所的宿舍,“啪”的一聲關(guān)上門。 凌輒站在院子里門口的部位,好像是聽見了房間里壓抑的偷笑聲。 晚間輪流休息的時候王鏞回來了。 看見凌輒坐在廳堂里,一臉的憂愁的樣子。 王鏞冷笑一聲:“凌將軍回來了?” 凌輒現(xiàn)在滿腦子都是下午的時候孟九的那句“你就等著被陳光和王鏞蹂躪吧”,于是看見王鏞的時候心里面就格外的忐忑,簡直就跟等死一樣,心虛地看王鏞一眼:“啊……那個……王將軍辛苦了?!?/br> 王鏞面無表情點頭:“嗯。是很辛苦?!比缓笥醚劢堑挠喙馊テ沉栎m,“都是因為誰讓本將軍這么辛苦,那個人不知道有沒有自知之明呢?” 凌輒趕緊點頭:“有的有的!那個混蛋覺得非常的愧疚?。?!” 王鏞一臉不相信的樣子:“是~~嗎??”那個“是”的尾音拖得格外地令凌輒不安。 “真的有的!”凌輒一臉真誠的“請相信我”的表情。 王鏞惡狠狠道:“江風(fēng)舟大人離職了,本來是我與他共同承擔驍騎營的日常事務(wù)的,對吧?” 到現(xiàn)在還是稱凌輒為“他”而不是“你”啊……表示,將軍很生氣??!凌輒只好點頭:“是的?!?/br> “但是他卻不知道因為什么原因跑掉了一個月不見蹤影,很沒良心的,對吧?”簡直有些咬牙切齒了。 “是的?!绷栎m突然開始佩服起自己的勇氣了,在王鏞將軍這樣的眼神下還能保持住不顫抖說話不結(jié)巴,是多么的不容易??! 王鏞道:“他應(yīng)該是了解的,光是左驍騎營的事情就已經(jīng)夠我忙的了,對吧?” “是的?!比匀皇侵挥袃蓚€字。 王鏞接著說:“但是他卻把右驍騎營的事情也一把丟給我是不是很不厚道?我還和右驍騎營的兄弟們不熟?。∷遣皇呛軟]良心?!你說??!” 哦哦,要爆發(fā)了!凌輒心想,面上竟然更加冷靜了,凌輒很誠懇地點頭道:“嗯。很沒良心?!?/br> “好!很好!”王鏞怒極反笑,“到現(xiàn)在竟然還是這么的沉著冷靜??!你到底是有多厚臉皮?。?!”王鏞沖過來,一拳招呼上了凌輒的臉。 這拳不躲的話絕對會毀容! 于是凌輒躲掉了。 王鏞更加生氣:“你他媽還敢躲!” 凌輒一邊躲一邊說:“那個……王鏞你不要生氣嘛!啊——”臉上被輕微地蹭到了,凌輒連忙說,“應(yīng)該生氣應(yīng)該生氣,但是不要這么激動嘛!你要出氣我絕對可以滿足你的嘛!但是不要打臉?。。 笨匆娡蹒O抬起腳,又立馬加一句,“也不能踢得我斷子絕孫??!我爹不會饒了你的啊——” 第四十三章 在凌輒被王鏞一頓胖揍以后,凌輒終于得以喘口氣,王鏞卻是鼻孔朝天地看他:“哼~~~現(xiàn)在只不過是我而已,你還有陳光的那一關(guān),他可是因為你離職而被折騰的最慘的家伙!” 凌輒趴在地板上看他,眼神那叫一個楚楚可憐——再打我就沒命了………… 王鏞俯視他,心情稍好地用腳蹭蹭他的肩膀道:“放心,看在你挨打挨得這么誠懇的份上,我會給你小小的求個情的?!?/br> 凌輒沒有力氣地把臉也貼到了地上,心想:你的求情和火上澆油有什么區(qū)別啊? 當年驍騎營里面也曾經(jīng)有豹騎之間鬧矛盾的事情,凌輒當時也就是一名普通的侍衛(wèi),那個時候王鏞就已經(jīng)是一名參曹了好像,王鏞出面調(diào)停兩名豹騎之間的矛盾,結(jié)果王鏞這位厲害的調(diào)解師……硬是把口角之爭給調(diào)解成了肢體沖突。 所以凌輒此刻的消極的心態(tài)是完全可以被理解的。 陳光啊……凌輒想了想他那高大健碩的身板,估計就只是隨便壓自己一下,自己就要吐血了吧? 凌輒冒冷汗的同時又存折僥幸的心理,陳光是個比較老實的人,應(yīng)該不至于這么和自己計較的吧?應(yīng)該是吧應(yīng)該是吧……應(yīng)該是……應(yīng)該是的,凌輒想著想著就把疑問句變成了陳述句,后來竟然覺得陳光肯定是不會和自己怎么計較的了。 凌輒心說無論如何都要保持愉快的心情啊…………就算是要挨打也要愉快地挨打!——凌輒想到這里的時候都快哭了,愉快地挨打啊……這得多沒骨氣多犯賤才能這么想啊! 陳光確實是個老實人,對于將凌輒暴打一頓這種泄憤的事情確實是不屑去干,不過這并不代表凌輒就逃過了這一劫。 當晚陳光回來的時候看見了心情也不知道是忐忑還是平靜的凌輒,憨厚地笑了笑:“凌將軍回來了啊?!本椭皇沁@樣一句簡單的話,可以說是沒有帶任何的其他意味的語氣,就只是一句打招呼的話,就像是平日里輪休回來發(fā)生過的無數(shù)次那樣。 凌輒點頭:“陳光大哥辛苦了?!毙睦镌诟`喜,陳光果然是好漢?。∵@樣都不會找自己麻煩??! 陳光拿起茶壺正準備給自己倒杯茶,凌輒立馬搶過去給對方倒了一杯,笑得一臉的jian詐樣。 陳光受寵若驚地接過這杯自己的上級端給自己的茶,無奈道:“將軍啊……其實您不用這樣的,無論如何您都是我的頂頭上司,我不會魯莽做出什么不敬的事情的?!庇挚戳诵奶摰牧栎m一眼,“您這樣實在是讓屬下誠惶誠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