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獨獨是男女之情。容顧是他生死相交的兄弟，是陪伴他度過幼時孤獨歲月的朋友，是他全心全意信任的臣子，是他上輩子加上這輩子最最愧疚的人，他甚至會把容顧看成他重活一次的意義……這么多復雜的情感融合在一起，匯聚成他對容顧的情，可誰能說他對容顧的情是假的？

    他知道女人喜歡計較，也許是因為她們把愛看得比較重。

    如今他不想承認也得承認了，在他與容顧之間，他反而是更執(zhí)著，更容易多想，更小心，更像女人的那一個。

    沒關系。承衍帝安慰自己，這都是因為愛呀。

    真酸。慕容青暗暗撇嘴。

    “北疆很順利?！币姵醒艿劭催^來，慕容青轉移了話題。

    *****

    承衍帝瞥了瞥案上的戰(zhàn)報，數(shù)日前赫氏大汗暴斃而亡，赫氏方面急急封鎖消息，可早有準備的容顧不可能讓他們得逞，于是一則赫氏圣女行刺了赫氏大汗的流言兩天之內(nèi)就傳遍了整個赫氏，赫氏民心大亂——不久前從大晉傳來的赫氏圣女潛入大晉、蠱惑詛咒大晉皇帝的流言被赫氏單反面鎮(zhèn)壓，赫氏皇族對外的解釋就是圣女是被大晉人冤枉的，純潔無辜的圣女從沒離開神廟一步。

    可，為什么純潔無辜的圣女會殺了大汗？

    無數(shù)暗地里的猜測流傳了開來，有兩種，相信的人最多：一是圣女確實做了大晉人控訴的事情，為了赫氏名譽，大汗替她隱瞞下來，但大汗看不慣圣女如此放蕩，想要管教管教，手段過于粗糙，圣女心生怨恨，一怒之下殺了大汗；二是圣女確實是無辜的，可大晉人的流言使得圣女被拉下了神壇，大汗經(jīng)由這件事突然意識到圣女有著絕世的姿容，于是，近水樓臺先得月，肥水不流外人田，心思齷齪的大汗對純潔無辜的圣女下手了，對這樣的無恥敗類，圣女自然是百般不從，在誓死護衛(wèi)清白過程中不小心失手了。

    以上這兩條，據(jù)容顧說是由容凜傾情奉獻。

    效果很不錯。赫氏大汗精明，可他的兒子們不是，大汗歸天，在金燦燦汗位的誘惑下，他的兒子們大打出手，自然，這其中也少不了各方首領的參與。當年赫氏大汗憑借自己強勢的手腕把一盤散沙的赫氏各族聯(lián)合在一起，現(xiàn)如今他死了，沒有繼承人，四方首領野心膨脹，再加上容顧容凜的推波助瀾……

    誰也不信誰，四方都是敵人，赫氏亂成了一鍋粥，而大晉等待這個時機已經(jīng)很久了。

    很好，一切進展順利，結果就是容顧大軍勢如潮水所向披靡，占據(jù)了赫氏的半壁江山。

    “鎮(zhèn)北侯何時回朝？”慕容青問承衍帝。

    “約么兩個月。”容凜負責沖鋒陷陣，容顧只是坐鎮(zhèn)指揮，而戰(zhàn)后的經(jīng)營他是不會交給容顧的，一來容顧不擅長內(nèi)政，二來實在不放心她的身體。再加上從北疆到京城的路途，兩個月差不多了。

    “兩個月，足夠我們套出那些秘密了?！蹦饺萸嗝掳?。

    “你如何同王鸞說的？”承衍帝對慕容青和王鸞的來往很感興趣。

    慕容青笑瞇瞇：“她讓我去殺了顧三娘子，來換取她知道的秘密，我就對她說我根本信不過她，要我殺人可以，要先付定金?！?/br>
    “嗯?！?/br>
    “如陛下所想，她只是說了自己資深的事情，透漏了一點我們已經(jīng)知道的秘密。”

    承衍帝點點頭，他明白慕容青的意思，慕容青是說王鸞對她講了一些系統(tǒng)的隱秘，而這隱秘，他們之前通過種種渠道已然知曉了。

    慕容青的話很含糊，而他之前和慕容青就是在用這種方式交流——因為那條禁令，他這個本土人嘴里可以出現(xiàn)“系統(tǒng)”、“攻略”之類的字眼，而慕容青完全不行，他們交流只能憑借默契——慕容青含糊，他猜。

    有的時候也會用楊宣傳話，楊宣是系統(tǒng)監(jiān)控之下的漏網(wǎng)之魚，半本土半攻略者之身，再加上慕容青獨有的隱瞞系統(tǒng)的小計倆，楊軒身上的系統(tǒng)已經(jīng)完全聾啞了，完全失去了效力。

    慕容青接著說王鸞的事情：“這幾天王鸞催促著我去殺顧三娘子，我就說不行，因為守衛(wèi)又加強了，而我傷還沒好。”

    守衛(wèi)確實加強了，在王鸞離開之后，承衍帝徹底解決了那個虛構出來的“孩子”——王榮華謀害皇嗣，顧三娘子流產(chǎn)，孩子沒了。這幾天大臣們吵著要懲戒王榮華，甚至太后也是這個意思——她不想認，可那畢竟是皇帝到現(xiàn)在為止“唯一的子嗣”。

    太后一向配合承衍帝的計劃，而容顧揣著的那一個是秘密。

    王家人識時務地和王鸞斷了聯(lián)系。

    至此，王鸞應該知道自己徹底的孤立無援了。身為女主角，她只是吊著慕容青替她做事而已，她能靠著的，確實只有皇帝。

    “辛苦了?！背醒艿凵陨岳⒕危饺萸噙€是新嫁娘，他這么使喚人家，確實不地道。

    想了想，承衍帝下了決定：“只是這幾天了，時機成熟之后就輕松了?！?/br>
    他們已經(jīng)決定在容顧回來之前要徹底解決。

    其實除了一點一點套話，他們真的有更簡單粗暴辦法——吐真劑，可，不能確定資深者王鸞會不會恰好能抵抗這種藥性。

    據(jù)慕容青的試驗，吐真劑生不生效與一個人的心智有關。他們能用“天平”把王鸞的修為全部抹殺，可修為和心智不是一件事。

    王鸞是一個經(jīng)歷了許多世界的攻略者，她心志堅定，不是易與之輩，不可打草驚蛇。

    王鸞若是假裝被吐真劑控制了，故意說謊坑他們呢？

    于是先讓慕容青上，和王鸞你來我往一番，減輕她的警惕心，再繼續(xù)接下來的事情。

    ******

    兩個月后，城外二十里，承衍帝接到了大勝歸來的鎮(zhèn)北侯。

    ☆、第67章 悲傷與歡欣

    “有沒有受傷？”

    京外二十里皇帝相迎,文武百官皆在，承衍帝極為干脆地把開疆擴土,攻伐一國,這種數(shù)百年前所未有的功績安放在了容顧身上。方才據(jù)慕容青反應，這一次征討北疆效果極好，她身上的系統(tǒng)檢測出容顧身上的氣運大大上升，比之前翻了數(shù)倍不止,這自然是天大的好消息。

    慕容青對王鸞的試驗差不多都完成了,也找出了不少好辦法，如今容顧氣運大漲，慕容青卻保證，在天劫到來之前，老天爺一定不會發(fā)現(xiàn)容顧的異樣。他們的瞞天過海之計,已然開始生效了。

    群臣散去，他直直拉著容顧回到了昭明宮里。

    “沒有，臣和他都安然無恙?！?/br>
    承衍帝狐疑地看過去，容顧坦然對視，好半天，承衍帝才緩緩點頭。他派去的人對他保證容顧從沒上過前線，也沒受過什么勞累，可不問出來，他就是不安心。

    “他聽不聽話？”承衍帝把容顧拉到榻上坐下，自己卻圍著方塌轉起圈圈，他的眼睛總是盯著容顧的肚子一眨也不眨，絲毫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表現(xiàn)，完全就是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傻爹爹。

    “他很乖?！比蓊櫻鄄ㄈ崛幔窒袷窍氲绞裁?，露出了一個極溫柔的笑來，這個笑容讓她過分冷硬的輪廓，一瞬間生動了好幾分。

    承衍帝伸向容顧腹部的手生生頓住，容顧可從沒這么對他笑過。不情不愿，硬生生從嘴里擠出一句話：

    “你……很喜歡他？”

    容顧被承衍帝的聲音吸引了注意，抬眼就見了皇帝的那一副怨婦似的表情，心下一笑，伸手碰了碰皇帝的額角：“陛下，怎么了？”

    承衍帝俯□，將自己的頭依偎在容顧懷里，蹭了蹭，不說話了。

    這是什么情況？容顧眨眨眼：“陛下您……不喜歡？”她覺得皇帝的意思是對孩子有意見。

    皇帝的手臂環(huán)著容顧的腰，容顧熟練地側側身，防止肚子被擠到。

    “沒。”承衍帝這樣回答。

    他能感覺出她腹部隆起的弧度，也知道自己是無理取鬧了，側身動作如此熟練，容顧一定是習慣了保護他，天知道如果他說不喜歡這個孩子，容顧會做出什么事來……其實他心里確實是不待見的，這個孩子給容顧帶來的只能是危險。

    身懷有孕，容顧確實微微胖了點，承衍帝這么感嘆著，干脆閉上了眼，不讓容顧發(fā)現(xiàn)他的不對。

    對這個孩子，他愛么？也許吧。

    大晉的繼承人呵，太后喜歡，容顧也喜歡，他似乎也應該喜歡。

    喜不喜歡他不確定。

    他唯一確定的是，依容顧的性子，她絕對做得出在最后一刻把生的希望留給孩子，而自己去死的事來。

    他不會允許這變成事實。他不缺孩子。

    他承認自己冷血無情，可，至少現(xiàn)在，是改不了了。

    有一件事永遠也不能讓容顧知道，當初他順從太后和容顧的意思要孩子時，已經(jīng)知道了轉換器的事情，由著她們算計，不過是暗暗打定了主意，如果一定要死一個，就推出那個孩子替容顧擋災！

    容顧當然不會知道，他這么緊張她的肚子，完全是把他看成最后關頭，能挽救容顧性命的機會。

    太后說的沒錯，他就是心性薄涼得可怕。

    這之后，容顧很聰明，察覺了會怪他，也許會恨他。

    承衍帝覺得自己的眼角干澀得緊。

    “陛下想說什么？”皇帝很沉默，容顧也察覺到了不對，直接問了出來。

    承衍帝把頭埋得更深，朕這都是為了你，你可千萬……他避開，不敢看鎮(zhèn)北侯的眼睛——決定已經(jīng)下了，發(fā)生什么都不會改變。

    “陛下怎么了？”鎮(zhèn)北侯的固執(zhí)也是出了名的，尤其是事關皇帝陛下的時候。

    承衍帝眼見的她不肯罷休，就問了另外一件比較關心的事敷衍：“你對朕是怎么想的？”

    他知道這也不是什么好話題，可只要不再說孩子就行。

    容顧微微怔愣，不明白皇帝這是什么意思。

    “朕想問你，你對朕的想法，和朕對你一樣么？是愛慕之情，還是因為朕是皇帝，你覺得自己應該為了朕，為了大晉奉獻一切？”

    這確實是他關心的話題。天劫不遠了，容顧若是撐不過，他就陪著一起。都到了現(xiàn)在的時候，總該做個明白鬼吧。他能感覺得到，容顧確實對他有些真心，但也希望那真心能更多一點。

    容顧還是在怔愣之中，一臉茫然。承衍帝頗無奈，他發(fā)現(xiàn)了，懷了身孕的容顧漸漸變了，從前是死木頭是大冰塊，現(xiàn)在枯木發(fā)芽冰川融化，這改變他欣喜，也有些擔憂——不是因為他，而是因為那個一提起來他心里就抽痛的孩子。

    若是孩子沒了，而他是劊子手……

    如果還有其他可能，他絕不會犧牲了容顧喜歡的孩子的。

    可世事難料，天意昭昭。

    承衍帝這么想著，眼中就流露出悲傷和隱痛，他絲毫不知道自己的這幅樣子讓鎮(zhèn)北侯的心整個都軟了下來。鎮(zhèn)北侯終于明白了皇帝想問的是什么，不就是愛不愛的問題？

    “臣沒說過么？”

    “哎？”

    “臣自然是喜愛陛下的。”

    “……！”

    皇帝的眼睛瞪圓，像兩顆傻呆呆的雞蛋。鎮(zhèn)北侯勾了勾嘴角：“陛下有什么疑問一道說了吧?！爆F(xiàn)在的情形是，鎮(zhèn)北侯倚在榻上，承衍帝頭枕她的腿，發(fā)絲散亂，鎮(zhèn)北侯一縷一縷替他理順。

    “你不覺得朕總是無理取鬧么？”承衍帝問。

    “不會?！辨?zhèn)北侯語調(diào)平平的，很有說服力：“陛下從小時候起就這樣了。”

    “…………”承衍帝知道自己已經(jīng)滿頭黑線了，“你不覺得朕不干不脆，糾糾纏纏的，很沒有大丈夫風范么？”

    “這——”鎮(zhèn)北侯拉長了聲音，見皇帝有些不滿，鎮(zhèn)北侯一本正經(jīng)煞有介事地點頭了：“陛下有的時候確實不干不脆，像個姑娘?！?/br>
    “……??！”他這么說是想聽容顧安慰他支持他，比如，當然不是了，陛下在我心里當然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再比如，陛下胡說什么，哪個胡說八道敗壞陛下的名聲！

    就算真的像姑娘，也不必這么直白的說出來……

    ☆、第67章 或悲或喜

    “有沒有受傷？”

    京外二十里皇帝相迎,文武百官皆在，承衍帝極為干脆地把開疆擴土,攻伐一國,這種數(shù)百年前所未有的功績安放在了容顧身上。方才據(jù)慕容青反應，這一次征討北疆效果極好，她身上的系統(tǒng)檢測出容顧身上的氣運大大上升，比之前翻了數(shù)倍不止,這自然是天大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