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jié)
談聽瑟沒有動,一想到話說得這么不清不楚她卻就此離開,心里就莫名忐忑不安。 其他的先不說,如果他真的這么執(zhí)著下去的話,或許不用太久就會發(fā)現(xiàn)她和嚴致并不是真的戀人關系。 她掌心發(fā)熱,微微泛起一點汗水,很快又冷卻下去,“陸先生已經(jīng)這個年紀了,不管是真心還是聯(lián)姻,都有很多選擇,沒必要這樣自降身份?!?/br> “你說的那些,我從沒想過要選。”陸聞別平靜道,“對我來說,不算選擇,也沒有選擇?!?/br> 談聽瑟愣愣地收緊十指,努力克制著臉上的表情,卻克制不了心里的震驚。 他這是什么意思?難道還準備一直這樣耗下去嗎? 某種東西于無形之中沉甸甸地驀然壓過來,讓她差點忍不住要后退半步,可她更怕自己露怯,所以只是腳踝微微晃了晃,依舊停在原地。 談聽瑟以為在相似的經(jīng)歷后,陸聞別會和當初的她做一樣的選擇,然而他的做法卻恰恰相反,甚至…… “既然是你的選擇,那我沒資格說什么?!彼匍_口時卻出奇地冷靜,就像說話的那部分意識被暫時和其他情緒剝離開來,“只要你的確不會打攪到我的生活?!?/br> 陸聞別目光如同蒙上了一層蔭翳,再次微微暗淡下去。 半晌,他緩緩笑了笑,“好?!?/br> “那我走了。”談聽瑟抬手理了理鬢角的頭發(fā),沒有抬頭去看他,而是自顧自地轉身準備離開。 留給他的,只是一個背影。 陸聞別一顆心像是被揪緊,沉沉的喘不過氣來,他知道沒辦法再挽留,所以只能徒勞地啞聲喊道:“小瑟?!?/br> 明明并不是再也見不到,但是他很清楚,這一次她離開以后一切就真正結束了,他以后只能遠遠地看著她和嚴致在一起,甚至是結婚生子。 近在咫尺又抓不住的感覺幾乎能將他逼瘋。然而他只能被迫冷靜,再不甘心,也終究只能看著她走。 “你什么時候回法國?”他開口。 “今天。三小時后的飛機?!?/br> 他瞳孔微微緊縮,雖然知道她會走,但卻沒想到會這么快,“以后,你還會回來嗎?” “家還在國內,怎么可能不回來。” 說謊。陸聞別腦海里只有這一個念頭。對她而言或許早就沒有所謂的“家”了,否則為什么這兩年多都從沒回來過。 最終,他深呼吸,“我送你去機場。” 談聽瑟搖搖頭,轉身眸光復雜而又靜默地看了看他,這也是這次他們分別前,她看他的最后一眼。 他呼吸停滯,心臟驟然墜地。 “不用了?!彼f,“就這樣了吧,陸先生。” 到此為止,最好。 …… 談聽瑟一直面無表情地朝前走著,直到走出停車場幾十米遠背后也始終沒有腳步聲響起,她才終于怔怔地停住,回頭往身后看了看。 盛夏灼熱的陽光在這個時間點還沒落下來,寬闊道路上空無一人,顯得有些空曠蕭瑟。 她眨了眨眼,有點恍惚,繃得筆直的肩頸與脊背驀地松懈下來。 在原地站了片刻,她轉身繼續(xù)沿著前路慢慢往前走,一點點地輕輕舒了口氣,可是心里卻總像是還壓著什么東西。不至于沉得讓人喘不過氣,但是卻隱隱發(fā)悶。 或許是因為她告訴陸聞別的那些話真假參半,而他不僅沒放棄,反而給了令她出乎意料的回應,導致她有了些罪惡感。 這幾天里她也有過動搖想放棄的時候,一方面是真的對親密接觸感到不自在,也不習慣向他示弱、接受他的幫助和好意,另一方面就是因為這種罪惡感。 說到底,還是因為她狠不下心,也沒有那么多的“怨恨”來支撐這次“報復”。 她這么做,只是為了讓他也試一試這種滋味,同時因此而徹底放棄?,F(xiàn)在前者的目的達到了,她沒有任何心思再去記恨什么,可是后者呢? 或許也算達到了吧。畢竟回法國之后和陸聞別的交集只會更少,他剛才說的那些就算都是真的,也應該不會持續(xù)太久,所以她也不用太在意。 畢竟時間能夠抹平一切。 談聽瑟嘆了口氣,忽略掉心底莫名其妙的酸澀與不忍。步幅受限于裙擺不能邁得太大,但步速卻越來越快。 這一次,一切真的都結束了。 而對她來說這也是新的開始,她可以如愿以償?shù)厝ダ^續(xù)自己想要的新生活。 …… 祭奠完父母,談聽瑟準備直接趕去機場。 回到停車場時她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圈,陸聞別和他的車都不在原位,應該是已經(jīng)走了。她高懸的心也終于慢慢放了下來。 談捷親自來機場送她,雖然明知道她現(xiàn)在是談氏股東之一,名下還有無數(shù)資產(chǎn),還是忍不住問她缺不缺錢花。 “二叔,就算我真的缺了什么,也不可能缺錢啊?!闭劼犐獰o奈,“而且上回您給我打的那筆錢都夠好幾個我在巴黎大手大腳地生活了?!?/br> “出門在外,別的都已經(jīng)很委屈了,這方面當然不能馬虎?!闭劷菪πΓ敖衲赀^年回來嗎?你堂弟堂妹都回來,你也回來一起熱鬧熱鬧吧。” 談聽瑟目光一頓,不動聲色地掩飾過去,連嘴角的笑容都沒變過,“如果沒什么其他事耽誤的話,我會回來的?!?/br> 過年談家團聚,基本都是談捷一家子和那邊的親朋摯友,她只覺得自己和他們都格格不入,并不是真正的一家人。 她也不想在那種場合孤零零地承受任何其他人的同情與議論。 談捷心里了然,知道談聽瑟很大概率是在敷衍自己,不過也沒強求,只是默默在心里嘆了口氣。 “時間差不多了,去吧?!彼χ詈蠖冢耙粋€人在國外,好好照顧自己?!?/br> 談聽瑟笑著應聲,鼻尖發(fā)酸。 好像也只有在親人面前她才不是那個光鮮的芭蕾女首席,而只是一個只身前往異國的小姑娘。 她最想聽到的是來自父母的這種關切,現(xiàn)在卻再也沒有機會了。不過,即便他們都還活著,大概也不會給予這種哄小孩子一樣的溫情,只會讓她努力再往上走,站到聚光燈最亮的位置。 那她就站到那個最亮的位置吧。談聽瑟笑笑。 跟談捷道別后她轉過身朝里走。沒走幾步忽然感應到了點什么,她下意識轉頭朝后環(huán)顧四周。 ……什么也沒有,只有神色或匆忙或輕松的行人,還有站在原地目送她的談捷。 某個猝不及防竄出來的猜測被她壓下。 談聽瑟努力勾起唇角,若無其事地再次朝談捷揮了揮手。這一次她徑直通過安檢口,沒再回頭。 因此,她也就沒能看到隱匿在人群中一晃而過的高大身影。那人在原地站了很久,最終目光沉寂地轉身離開。 ** 對于一些人來說,生活仍舊日復一日沒有任何變化。而對于另一部分人來說,短暫偏航后的生活也似乎會回到正軌。 至少表面上看來是這樣。 入秋后,巴黎街道旁的梧桐與樸樹開始落葉,天氣也不斷轉涼。 養(yǎng)傷養(yǎng)了兩個月,談聽瑟已經(jīng)不再需要顧及術后傷口的恢復,訓練的時長與強度都恢復到從前那樣,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劇院馬上要排一出新劇目,她想拿到首場演出的女主角。當然,也只有專心沉浸在芭蕾練習里的時候她才會心無旁騖,不僅能摒除掉時不時冒出來的煩惱與雜念,還能感覺到自己是被需要的。 有時候她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兩個月前在國內發(fā)生的種種,包括臨走前陸聞別說的那番話。但這里畢竟離國內太遠,遠離特定的環(huán)境后,一忙起來她就漸漸把這些事都壓在心里不再深想。 偌大的舞蹈教室里,演員們或埋頭練習或坐在一旁休息。談聽瑟則對著鏡子,一遍遍重做自己剛才沒跳好的動作。 “下午好?!?/br> 多麗安走進教室,出聲時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同時聚集眾人目光的還有和她一起走進教室的那個男人。從黑發(fā)褐眼的特征和稍顯柔和的輪廓來看,后者雖然是個法國人,但異國感并不太強。 “劇院要編排新劇目,這次我們的編導有幸又聘請到了諾埃?!倍帑惏步忉尩?,“同樣的,這次的編舞和角色都由他一手安排?!?/br> “各位,又見面了。”男人儒雅隨和地笑了笑,“希望這次我們也能合作愉快?!?/br> 說著,他環(huán)視一圈,目光掠過談聽瑟時停了停,唇角的笑意難以察覺地微微加深。 這個教室里的所有人幾乎都認識他,因為他曾經(jīng)給加萊歌劇院芭蕾舞團編過一次劇目,在業(yè)內也頗有名氣。 談聽瑟當然也認識,不僅認識…… 她抿唇,神情有點尷尬和不自然,只能僵硬地別開視線。 眾人都熱情地笑著應聲,沒人注意到她的尷尬,除了旁邊的科琳。 “談……”科琳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臂,欲言又止。 她打起精神,安撫地朝對方笑笑。 很快,男人又和多麗安出去商討別的事了,剩下教室里的人圍繞著這次的劇目和編劇三三兩兩地議論。 談聽瑟沒有參與,自顧自地站在一邊喝水,末了又想出去洗個臉冷靜一下。 然而剛踏出教室門沒幾步,她就和走廊上迎面走來的男人四目相對——是剛才和多麗安一起離開,但不知道為什么獨自折返的諾埃。 她愣住,呆呆地站在原地。 對方好脾氣地笑了笑,朝她眨了眨眼,低聲開口:“ma petite fée.” 第51章 你害羞? 在你心里他是個什么樣的人?…… ma petite fée, 我的小仙女。 只有一個人會這么叫她。 談聽瑟看著面前的男人,臉上慢吞吞地浮現(xiàn)出笑容,“諾埃教授?!?/br> “是因為太久沒見嗎, 怎么稱呼都變生疏了?”諾埃笑著說, “還是直接叫我的名字吧,就算你拒絕過我, 總不至于連朋友都沒得做了。” 她一陣尷尬,“大家都這么稱呼你, 我也不能顯得太特殊了。” “但他們和你不一樣。”他唇角的笑容意味深長,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 看上去總有種深情款款的、曖昧的暗示。 或許是法國男人的特質吧……談聽瑟訕訕地想著, 就像“ma petite fée”這個稱呼一樣。當初跳糖梅仙子這個角色時諾埃就這么稱呼她,而她那時又對他有種莫名的好感, 所以不自在的同時會覺得rou麻和不好意思,但現(xiàn)在只覺得很為難。 “或許正因為這樣,我才更應該避嫌?!彼鸬?。 雖然舞團里不少人的私生活都說不太清, 但諾埃現(xiàn)在是劇院聘請的編劇,后續(xù)會涉及到編舞和選角這種敏感的事, 她不想落人話柄。 更何況, 當初他們之間的好感與曖昧還沒來得及持續(xù)深入地發(fā)展下去, 就被她單方面叫停了。 諾埃搖了搖頭, 看著她嘆了口氣, 又忽然笑了, “并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樣……” 談聽瑟不解, 下意識追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