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聽瑟轉(zhuǎn)過頭不再看他。

    話音戛然而止，陸聞別唇角的弧度又冷然地消弭，“你就這么信任他?！?/br>
    這話唐突且刺耳，談聽瑟又想到了昨晚他咄咄逼人的樣子，語氣頓時冷了下去，“我不知道你又想說什么，如果又是昨天那些莫名其妙的，可以免了。”

    原本話已經(jīng)到了嘴邊，他硬生生停住，勉強換了種語氣，“嚴家想打入國內(nèi)市場，在松城海城這些地區(qū)的優(yōu)勢微乎其微，談家可以是競爭對手，也可以是助力?！?/br>
    這番話他說時語調(diào)漠然，一副毫不摻雜私人感情的口吻，但他卻很清楚自己此時此刻說出這些，出發(fā)點里包含多少私心。

    談聽瑟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懵了一瞬后被氣得冷笑出聲，怒意無法克制地騰然升起。

    “陸聞別，我和嚴致認識了兩年多，我比你更清楚他是個什么樣的人，”她冷冷地瞪視，“你憑什么惡意地揣測詆毀他，就憑你自己是這樣的人嗎？”

    還是說你以為我會眼瞎到再次看錯人，分不清真心與假意？

    ——她雖然生氣，但好歹沒失去理智，因此這句話到底沒說出來，只不過血液都因情緒激動而上涌。

    當初他以此對她帶來的傷害還不夠？非要讓她身邊沒有一個真心相待的人他才滿意？

    陸聞別神色一頓。

    過去他的所作所為在她眼中都成了唯利是圖的表現(xiàn)，這一點他并不想多說什么，于他而言并無所謂，畢竟他從不否認自己是個冷血的人。

    某種程度上來說，她這種對他的認定也無可指摘。但反常的是，這一次他對此的感覺卻有些異樣。

    胸口處的憋悶與難堪撐開若有似無的刺痛。

    陸聞別沒再深想，隱忍著不為所動，嗓音晦暗，“他也是個商人。”

    這句話換來她又一聲冷笑。

    “不是所有的商人都唯利是圖。至少他清楚不是所有東西都該用‘利’來衡量。情與利是兩部分，恰好，我就在屬于情的那一部分里。”

    他瞳孔緊縮，下一秒驀然抬頭望向她身后。

    談聽瑟察覺到什么，緊跟著立刻轉(zhuǎn)身，看到了剛剛走過轉(zhuǎn)角踏入回廊的嚴致。后者目光輕輕在他們兩人身上掠過，“小瑟？”

    接著，他一邊繼續(xù)走過來，一邊朝她伸出手，“過來。”

    談聽瑟毫不猶豫地朝他走去，努力壓下被挑起的怒氣。

    “那兩個人是陸總處理的？”嚴致假惺惺地笑了笑，“那我替小瑟謝謝你了?！?/br>
    陸聞別淡淡開口：“我對嚴先生的道謝興趣不大?！?/br>
    ‘嚴先生’三個字被若有似無地咬了重音。

    嚴致唇角笑意不變，心里輕嗤一聲。

    對他的道歉興趣不大，好心解圍為的到底是誰不言而喻。從觀眾席到這里根本不順路，陸聞別能一個人走到這來顯然就是圖謀不軌。

    陸聞別收回視線，神色漠然地徑直從他們身邊經(jīng)過，先一步離開了回廊。

    “我們走吧?！闭劼犐X得自己臉色大概不太好看，于是也沒摘口罩，“二叔呢？他要是不在大廳，我們可以從員工通道出去，那邊直接通往停車場?！?/br>
    嚴致沒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先嘆了口氣，拉著她左右看了兩眼，“沒事吧？嚇壞了？”

    “沒事，我一開始就覺得他們不太對勁，準備跑掉的時候還用包狠狠地砸了一下，結(jié)果一轉(zhuǎn)身就正好碰見陸聞別?！彼蛄嗣虼?，讓渾身的血液回溫，“那兩個人呢？”

    “被送去警局了，一會兒劇院會配合調(diào)監(jiān)控。我會讓人壓下來的，不會有什么和演出無關(guān)的負面新聞流出去。”說著，嚴致口吻又嚴肅了點，“你真的沒事？”

    “真的！最多就有點嚇著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緩過來了。”

    “好好好，那走吧。談叔現(xiàn)在在停車場等你?！?/br>
    談聽瑟走在嚴致身側(cè)，剛才被陸聞別的話激怒還在氣頭上，現(xiàn)在稍稍冷靜才后知后覺意識到一個問題。

    “你剛才來的時候……有沒有聽見什么？”

    “聽見什么？”嚴致挑眉重復(fù)，一副不解的模樣。

    她掩飾地笑笑，正大光明敷衍過去，“沒什么?！?/br>
    “說來聽聽？吊人胃口好像有點殘忍。”他好整以暇，“難不成說了我的壞話？”

    “壞話你也要聽？”

    “聽啊。說我壞話的一定不是你，你會是幫著我說話的那個。”

    談聽瑟露在口罩外的眼睛因笑意而眼尾彎彎，“你這么篤定，我都要懷疑你剛才什么都聽見了?！?/br>
    嚴致沒說話，笑著替她推開門。只不過在她看不見的角度，他眉眼間的笑意忽然淡了下去，看著她仿佛絲毫沒受影響的樣子輕輕嘆息一聲。

    雖然有口罩擋著，但也能看得出她情緒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樣輕松。

    恐怕不只是因為那兩個動手動腳的變態(tài)吧。

    這兩年多以來，他清楚她曾經(jīng)有過戀愛的念頭，即便如此他也沒跨過那條線。但這一次，明明她表現(xiàn)得對陸聞別全無好感，他卻有了一種難以言明的危機感。

    踏出室外，夏日夜晚仍殘留著熱度的空氣貼面包裹而來。

    “還沒祝賀你今天演出成功?！?/br>
    談聽瑟回眸笑了笑，“但愿沒讓今天來的觀眾失望?！?/br>
    “當然沒有?！眹乐抡Z氣肯定，“一切都很完美?！?/br>
    “……是啊?！彼D(zhuǎn)回身去。如果沒遇上那兩個變態(tài)，也沒遇到陸聞別的話，今夜的一切都會是完美的。

    談聽瑟輕輕深呼吸，把排解不掉的情緒壓了下去。

    “對了，”她打起精神岔開話題，“你怎么搶了我留給二叔的位置？”

    嚴致笑起來，“搶？談叔執(zhí)意讓我坐在那兒，說是感謝我對你的照顧?！?/br>
    “聽你這么說，好像還很不情愿？”

    嚴致啞然失笑，無奈地攤了攤手，“好吧，今晚你是女主角，一切都是你說了算。”

    說話間，兩人從停車場的空地穿過，卻都沒注意到不遠處停著的那輛黑色轎車，車內(nèi)坐在駕駛座上的人正透過擋風玻璃注視著他們。

    陰影遮擋住那人上半張臉，但唇線與下頜角已經(jīng)足夠看出此刻的神態(tài)。

    陸聞別沒發(fā)動車子，默然看著兩人并肩離開時言行親密的模樣。

    就在剛才，馮苛告訴他，嚴家重回國內(nèi)市場的那個契機里有談聽瑟牽線搭橋的成分，后來持續(xù)不斷的各種動作也或多或少都有談家在其中參與的痕跡。

    而他剛才跟她說了什么呢？

    ——嚴家想打入國內(nèi)市場，談家可以是競爭對手，也可以是助力。

    事實是她根本不擔心被嚴家利用的可能，因為這就是她間接促成的，她在主動幫嚴致。

    陸聞別后靠著閉上眼，抬手按壓著緊蹙的眉心。

    -你憑什么惡意地揣測詆毀他，就憑你自己是這樣的人嗎？

    -不是所有的商人都唯利是圖。情與利是兩部分，恰好，我就在他屬于情的那一部分里。

    這些話再次突兀地浮現(xiàn)在腦海，他手一頓，眉心緊緊擰起。

    她和嚴致的確是在一起了，那個避孕用的東西因此格外刺目，不僅提醒著他這個事實，還讓他想到了兩年多那失控的一晚。

    那棟別墅里根本沒準備避孕.套這種東西，雖然沒面對過那種情況，但他不屑于做讓女方吃藥的事。

    然而，最后又的確是他親手把藥遞到了她面前，做出了這種可恥的行徑。

    -陸少這么喜歡玩女人，怎么連措施都不記得做？

    她的哭訴歷歷在目，剛才看到的那個薄塑封袋，成了兩年半后落下的一記耳光。

    陸聞別驀地睜開眼，臉色陰翳地發(fā)動車子開出停車位。

    剛開了幾米遠，一輛沒開近光燈的車冷不防從轉(zhuǎn)角出現(xiàn)，想到剛走過去準備離開的談聽瑟和嚴致，他毫不猶豫地向右猛打方向盤。

    呲啦一聲，險些撞上立柱的車側(cè)貼著擦過方形立柱的棱角，拖拽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最后終結(jié)于急剎車。

    陸聞別沉著臉松開方向盤，立刻轉(zhuǎn)頭望向車窗外。

    旁邊那輛車安然無恙地停了下來，甚至因為他轉(zhuǎn)向過度而處于游刃有余的路面空間之中。

    大約十幾秒鐘后，車門開了，他剛剛松開的手又不自覺將方向盤握緊。

    從那輛車上下來的卻是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對方靠近后小心敲了敲車窗，滿臉賠笑。

    陸聞別神色微松，刻意忽略了那點惱意，漠然地降下一半車窗。

    “抱歉抱歉，剛才忘了開車燈。”中年男人干笑幾聲，“不過……這路還挺寬敞，不過度轉(zhuǎn)向的話應(yīng)該也不會蹭上的，是吧？讓速不讓道，論起來這責任也不在我?！?/br>
    下車后他掃了一眼車標車型，知道是自己買不起也賠不起的車，降下的車窗只露出男人冷漠而頗具壓迫感的眉眼，顯然是個不好惹的人物。

    陸聞別淡淡“嗯”一聲，仿佛車蹭花的那一大片不痛不癢。末了他升起車窗，窗戶上的防窺膜重新將車內(nèi)景象遮得嚴嚴實實。

    然后車頭調(diào)轉(zhuǎn)，徑直向前駛?cè)?，轉(zhuǎn)彎后消失不見。

    第30章 唯利是圖   陸先生是個商人，應(yīng)該很清楚……

    加萊歌劇院芭蕾舞團在松城首場演出落幕后, 當晚國內(nèi)珠寶品牌l.s放出了一條廣告。

    海報上的年輕女人穿著演出時的芭蕾舞裙與足尖鞋，頭頂?shù)耐豕陟陟谏x，蹲身低頭做出了謝幕的動作。而畫面另一側(cè)的深色幕布旁站著一個男人, 他手里拿著一個打開的戒指盒。

    顯然, 這是一條為半個月后的情人節(jié)做準備的預(yù)熱宣傳。

    一部分人看到這張海報的第一眼，下意識認為這肯定與最近的芭蕾巡演有關(guān), 甚至以為圖片上的就是那位華人女首席，而另一部分人則認出這位代言人是最近一位頗具熱度的女明星。

    當晚至第二天早上, l.s的官網(wǎng)訪問量達到了新高。

    ……

    第二天清晨, 談聽瑟被生物鐘催促著醒來。

    按照習慣, 這時候她本來應(yīng)該立刻起身做一套瑜伽喚醒身體, 然后再去洗漱、吃早餐、跳舞。但或許是意識到自己久違地身處國內(nèi)，又呼吸著故鄉(xiāng)的新鮮空氣, 她難得地裹著被子賴床五分鐘，一臉的眷戀與愜意。

    雖然她現(xiàn)在一心撲在芭蕾上長期身在異國，但這畢竟是她長大的地方。

    談聽瑟抱著被角閉眼深呼吸, 默默在心底補上后半句話——即便在長大的過程中，成長也帶給了她很多傷痕。

    意識到情緒有消沉的趨勢, 她掀開被子下床將窗簾拉開, 坐在床邊毛絨絨的地毯上開始舒展身體。

    收拾好自己后, 她下樓和談捷一起吃早餐。兩人一個要去公司一個要去劇院, 早餐和出門的時間差不多重合。

    “二叔, 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