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 幾天后,談聽瑟拿到了新的巡演安排表,一般來說這意味著安排好的演出有了什么調(diào)整與變動。 她順著表格一路對照著看下去,指尖忽然一頓。 原本在國內(nèi)海城的那場演出沒有了。 “多麗安,原定在海城的那一場是取消了嗎?”談聽瑟問。 “是的,據(jù)說是因為當?shù)赜幸粓龇浅V匾膮R演推遲了,需要占用原本的場地。其他時間又和我們的日程不匹配,所以只能取消,這一次不會有中國的場次了?!倍帑惏步忉屚暧职参克溃叭绻阆爰伊?,可以在假期的時候回去。而且我相信下次會再安排去中國巡演的?!?/br> “謝謝你,我很期待那一天?!?/br> 談聽瑟順著對方的話笑著應(yīng)下來,心里卻一瞬間如釋重負。 這場演出一取消,現(xiàn)目前對她來說好像沒什么值得擔心的事了。她每天公寓劇院兩點一線,過得忙碌又充實。 就在談聽瑟以為科琳能重回舞臺的時候,后者再一次倒在了教室里,只不過這一次嚴重到被攙扶著也無法起身,被架起來時已經(jīng)面無血色。 多麗安親自把人送到了醫(yī)院,幾小時后回來的只有她一個,科琳則不見蹤影。 見狀,談聽瑟獨自走進辦公室,“多麗安?” “談?你怎么來了?!倍帑惏蔡ь^時有些詫異。 “我想來問問科琳的情況?!?/br> 聞言,多麗安輕輕嘆了口氣,“我給你醫(yī)院的地址,你親自去看看她吧。我知道你們是朋友,她這個時候應(yīng)該需要你的安慰?!?/br> 談聽瑟驀地緊張起來,“科琳她怎么了?情況很嚴重嗎?” “我覺得還是讓她告訴你比較好?!?/br> 拿到地址,談聽瑟匆匆趕到醫(yī)院。 一踏進病房,她就看見了坐在最里側(cè)那張病床上的人。對方靜靜地望著窗外,床邊地板上放著脫下來的舞鞋。 “科琳?” 科琳難以置信地回過頭來,看見她的瞬間就驀地紅了眼眶,哆嗦著的嘴唇開開合合幾次,半晌都沒說出話來。 談聽瑟屏住呼吸,放輕腳步走過去。 終于,科琳顫抖的嗓音在病房里響起,然而她說出口的第一句話就是:“談,我可能再也沒辦法跳舞了?!?/br> “……什么意思?你不是說只是崴了一下嗎?” “我騙了你,我騙了你們?!?/br> “你別哭,”談聽瑟緊張地在床邊坐下,艱難地看向?qū)Ψ降哪_踝,“慢慢說?!?/br> 科琳緩緩搖頭,情緒漸漸激動到有些歇斯底里,“早在半個月前我就知道了自己的情況,所以上次摔倒我根本沒去檢查,我在醫(yī)院外面坐了半個上午。” “科琳……” “我以為我裝作沒事,一切就會好起來的,我還想上臺跳舞,不止一場。但這一切都是真的,不會因為我假裝看不見就消失。談,我再也沒辦法跳芭蕾了,那天的那場表演,是我這輩子的最后一場……” 談聽瑟茫然無助地抱緊面前的同伴,崩潰的哭聲刺激著她在惶惑中分泌淚水。 “肯定能有辦法讓一切好起來的。”她喃喃。 “不會有了。”科琳靠在她肩上,語氣里是無可奈何的絕望,“不會有的。醫(yī)生說,骨骼病變通過手術(shù)康復(f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如果失敗,我會再也沒辦法站起來?!?/br> 只不過對她來說,不能再跳芭蕾和不能自主行走并沒有什么區(qū)別。 談聽瑟重重咬了咬下唇,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對于舞團里的每一個人來說,不管最初是因為什么和芭蕾結(jié)緣,最終這都變成了他們的人生追求,他們職業(yè)生涯里的終極理想。 哪怕能成為首席的人只是鳳毛麟角,更多人終其一生只能做默默無聞的配角,但熱愛能讓他們永遠發(fā)光發(fā)亮。 于芭蕾舞者而言,愛芭蕾就像愛生命,而那雙腳就是他們的命。 不能跳到跳不動的那天為止,并且失去再次起舞的可能,是一種絕對殘忍的結(jié)局。 科琳在孤兒院長大,付出了無數(shù)努力才入選劇院舞團。沒有家人、沒有優(yōu)渥的物質(zhì)條件、無所依靠,而現(xiàn)在對她來說最重要的東西被奪走了,意味著什么不言而喻。 “別怕。”談聽瑟抱住她,雖然在哭,嗓音卻堅定而平靜,“我會幫你的。無論如何,我們也要先嘗試完所有可能的結(jié)果,不要太早下定論?!?/br> 哪怕是在父親去世后渾渾噩噩的那段日子里,她也沒想過放棄芭蕾。相反,這是她最后的精神支柱。所以她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連這個也失去,自己會變成什么樣子,又是否能找到活著的意義。 “但這可能性太小了……根本沒幾個醫(yī)生愿意做這種手術(shù),即便有,我也不可能承擔的了手術(shù)費用?;蛟S傾家蕩產(chǎn)之后,我會徹底一無所有?!?/br> “不會的?!闭劼犐獔远ǖ負u了搖頭,“這些都不是問題,交給我。我能辦到?!?/br> “談?”科琳愣住了。他們從沒有刻意過問對方的經(jīng)濟狀況,雖然她隱約能猜到談聽瑟的家境很優(yōu)越,但卻沒有更具體的概念。 “放心吧,你現(xiàn)在需要做的就是振作起來,其他的不用擔心?!?/br> 又安慰了科琳幾句,談聽瑟起身走出病房,打起精神聯(lián)系談捷。 錢她不缺,但是需要一點人脈去聯(lián)系到優(yōu)秀的骨科醫(yī)生。 和談捷溝通好后,談聽瑟一直在醫(yī)院陪科琳待到了下午,然后不得不為了晚上的演出又趕回劇院。 今晚的劇目是傳統(tǒng)經(jīng)典的《天鵝湖》,每一幕間有十五分鐘的休息時間,他們需要在這這時候抓緊換衣服和發(fā)飾,忙碌卻有條不紊,也擠占了她多余的思緒。 ——只剩下一個念頭愈發(fā)清晰。 她要幫科琳盡可能地保留原本擁有的一切。這不只是為了科琳,也是為了她自己。 幕布合攏的一瞬間,談聽瑟垂下抬起的手臂,在微笑中無聲抹去眼角的水漬。 …… 兩天后,科琳住進了巴黎最好的醫(yī)院,醫(yī)生開始為她商討最終手術(shù)方案。 一周后,也就是在談聽瑟離開法國之前,科琳兩只腳的手術(shù)先后完成,具體是否成功需要觀察術(shù)后的康復(fù)與復(fù)健情況。 現(xiàn)在,一切只能聽天由命了。 跟著團隊離開法國前往俄羅斯的前夜,談聽瑟留在了醫(yī)院里。 這幾天她跟葛歡聊了很多,對方并沒有對她做的這些做出什么評判,也沒有告訴她到底應(yīng)該怎么做,只是又和她分享了很多最近旅途中的見聞。 “看多了那些野生動物,有時候我常常在想,思想對于人類而言是一種饋贈,有時也是一種災(zāi)難。如果我們能像動物一樣只去考慮食物與生存,一切都會簡單很多。但這就對應(yīng)了我前面說的,這同樣也是一種胡思亂想。既然發(fā)生了那就只好接受?!?/br> “聽瑟,既然這也是一種饋贈,那就多去想想好的一面吧?目睹的那些痛苦,是為了讓我們更好地珍惜還擁有著的東西。對于已失去與未得到的,不用耿耿于懷?!?/br> 也就是在聽到這些話的同時,談聽瑟恍然意識到,自己雖然失去了一些東西,卻也漸漸得到了一些“東西”,比如葛歡與蔣力這樣的朋友,比如重新拾起的對芭蕾的熱愛。 而對于此刻的科琳來說,她也是這樣的存在。 科琳靠在床頭,雖然憔悴,通紅的眼睛卻亮得讓人無法忽略,“謝謝你,談,如果沒有你的話……” “不用去想那種可能性,我會陪著你一起康復(fù),一起重新回到舞臺?!?/br> “我知道,但我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你的好意。無論成功與否,我都會努力把手術(shù)費用還給你?!?/br> “好啊?!闭劼犐鋈恍ζ饋?,“首席的薪資可不低,那你很快就能還清了?!?/br> 科琳破涕為笑,然后堅定地望著她,“等你巡演結(jié)束再來看我,我肯定會走到病房門口去接你的。” “一言為定?!?/br> 談聽瑟被對方握住五指,心里有什么在翻涌、沉淀,最后悄無聲息地生長。 ** 國內(nèi),海城中心劇院。 近期有一場經(jīng)濟交流峰會剛剛舉行,于是當?shù)卣崆盎I備了晚宴與匯演,用以招待外賓和國內(nèi)參與了這場峰會的企業(yè)。 “那是誰?” “哪個?” “第二排中間的那個,他旁邊坐著的可是海城的一把手啊??粗贻p,竟然不是個簡單人物?!?/br> 議論的人目光投向觀眾席,剛剛在二排中間落座的男人西裝筆挺,雖然收斂了鋒芒,卻總讓人覺得是個狠角色。 “那是松城的陸少?!?/br> 問話的人頓時噤聲。 …… 幕布還未拉開,頭頂?shù)臒艄舛歼€亮著。 陸聞別姿態(tài)隨意,時不時回應(yīng)著身邊人的話,從陸氏之前并購的外國企業(yè),一直聊到峰會,再聊到今晚,既不熱絡(luò)也不怠慢。 直到對方無意提起:“原本今晚這兒是要留給巴黎一個芭蕾舞團做演出的,也是個挺好的文化交流機會,現(xiàn)在這么一來,大概只有明年或者后年才能把人家邀請過來了?!?/br> 陸聞別瞳孔微縮。 “聞別,你對這方面感不感興趣,平時看不看演出?” 他斂眸,略緩慢地勾唇,“以前偶爾看。” “那等再有這種機會可以過來看看,多來海城也沒壞處,畢竟將來還有很多項目需要跟陸氏這樣拔尖的企業(yè)合作?!?/br> 沒聊幾句,燈光就層層黯淡下來,觀眾席上坐著的人漸漸都隱沒在黑暗中。 陸聞別微微緊繃的下頜線被光影勾勒得有些生硬。 半晌他抬起手,面無表情地垂眸將領(lǐng)帶拉開一點,這才勉強緩解了坐在這里時如影隨形的窒悶感,但某個夢境中的畫面卻揮之不去。 夢里也是在這里,只不過他站在門外。 藍黑的海水與雪白的裙擺,夢境中鮮明的色彩對比附著在他腦海中那根無形的針上,冷不防就刺痛神經(jīng)。 就像在用死亡這種令人頹然無奈的方式折磨他。 陸聞別從沒想過,自己會被一個比他年少十歲的小姑娘逼到這個地步。 無法改變,無法解釋,無法彌補,硬生生熬成心病,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紓解。 第25章 回來 因為我和陸總也不熟 兩年后, 松城。 大廈頂層三面落地窗一塵不染,空若無物,畏懼高度的人不敢靠近, 但即便是站在宴會廳的里側(cè), 也足夠通過三面透明玻璃的極佳視野遠眺夜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