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根本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标懧剟e眼底掠過一絲憐憫，卻沒有任何溫度，“不要用這種方式去得到你想要的，它不值得這種代價?！?/br>
    不值得嗎？

    她以為這只是一種暫時的、無傷大雅的小手段，能讓她快速融入他周圍的圈子，融入那些人，她可以像個自由社交的普通成年人那樣和大家一起吃喝玩樂。

    其他人不會因為她說自己要節(jié)食而掃興，這也不會成為陸聞別拒絕帶她出來的理由。

    對他們來說稀松平常的生活模式，她卻格格不入。

    “我不是為了放縱食欲才這么做的。”談聽瑟訥訥，羞恥感后知后覺地席卷而來。

    她說不下去了。

    “理由并不重要。”陸聞別神色未變，“學(xué)會衡量代價與所得，你應(yīng)該學(xué)會這種思考方式?！?/br>
    談聽瑟陷入茫然。

    他不生氣也不批評她，冷靜理智的言辭也只是點到為止，和談敬對待她的方式有天壤之別。這種放任無謂的態(tài)度太過平靜，即便她能把示弱服軟的話說出口也根本沒這個機(jī)會。

    她不知道該怎么辦。

    “只衡量代價與所得？這也是你的行事準(zhǔn)則嗎？”她問。

    陸聞別沒有回答。

    回程的一路車?yán)锒汲聊鴫阂帧?/br>
    談聽瑟僵硬地保持著扭頭看向窗外的姿勢，身體里仿佛有一根弦漸漸繃緊，讓她挺直脊背徹底沉默下去。

    她不知道該怎么為自己辯解，真正的理由也不可能說出口。重要的是此刻再辯解好像沒有意義了。

    “月底你要去海城？”忽然，男人的嗓音淡淡響起，就像剛才什么也沒發(fā)生。

    談聽瑟面向窗外，“下旬就要提前去練習(xí)和彩排?！?/br>
    “正好，我只能教你到那時候為止。”

    “……是因為今天的事？”

    他只說：“嚴(yán)格來說，我的任務(wù)早已經(jīng)完成了?！?/br>
    談聽瑟怔怔看著掠過的街景，“所以，以后你也不會再帶我出去了？”

    一切就要這樣不了了之了嗎？所有的美好都只是曇花一現(xiàn)，以后他們也不會有太多可能接觸的機(jī)會。

    “你不用通過我去找地方打發(fā)時間?！避囁贉p緩，陸聞別把車停在庭院外，“到了。”

    她打開車門，下車前努力若無其事地朝他笑了笑，“明天見?！?/br>
    **

    談聽瑟失眠了半宿，昏昏沉沉地只睡了幾個小時，卻在鬧鐘響之前就醒了過來。

    跳了兩小時的芭蕾，她洗完澡換好泳衣，用防水的遮瑕膏輕輕遮蓋眼下，涂好的口紅則被用力擦去，只留下一層宛若天生的血色。

    陸聞別還沒來，她脫掉浴袍潛入水中。

    在水里憋氣時能隔絕外界的聲音，似乎也能屏蔽掉腦海里紛亂的念頭，這種感覺讓她上癮。

    肺部儲存的氧氣漸漸耗盡，談聽瑟扶住泳池邊緣浮出水面，隨手抹去臉上的水珠和碎發(fā)。

    忽然，她動作一頓，遲疑著沉下.身讓水沒過胸口，慢慢回頭望去。

    陸聞別大概是在她待在水下時來的，此刻正站在泳池另一邊抽煙，煙霧模糊了他的面部輪廓，看不出到底有沒有在看她。

    談聽瑟心臟微微緊縮。

    半晌，她深呼吸，仿佛被某種力量推動著上了岸，赤腳沿著泳池外緣朝對岸走去。

    香煙煙霧繚繞散開，陸聞別盯著那道愈發(fā)清晰的身影瞇了瞇眼。

    少女身上的泳衣不是從前見過的那些，綁帶纖細(xì)布料單薄，如同細(xì)細(xì)的枝條攬不住青澀瑩潤的果實。

    水珠淅淅瀝瀝地在她身后蜿蜒出一地水痕。

    她目不斜視地走著，直到停在他面前驀地抬起眼。

    四目相對，煙霧浮動勾纏。

    片刻后，陸聞別輕輕挑眉，火星貪婪灼燒，蠶食他指尖的香煙。

    辛辣的煙草變得索然無味。

    談聽瑟垂眸看一眼身上的裝束，努力輕松隨意地道：“那件泳衣壞了，正好朋友送了我一件新的?！?/br>
    她看不透他的眼神，卻總覺得他很容易就能看透自己。

    就像現(xiàn)在。

    “很適合你?！标懧剟e笑笑，手遞到唇邊，重新將煙頭咬住。

    “我還以為你會和我爸一樣，說我不該穿這種衣服?！?/br>
    “這是你的自由?！?/br>
    談聽瑟輕輕抹去滑到下巴尖上的水珠，忍不住把昨天的事相提并論，“所以，只要是不傷害自己的事就可以做，對嗎？”

    “你在試探我的底線?！标懧剟e抬眸淡淡睨她，“沒必要這么做?！?/br>
    她心里一跳，“我只是隨便問問?！?/br>
    但他說的是對的。

    從前她以談敬的要求作為行為的規(guī)范，現(xiàn)在又把他的底線當(dāng)作標(biāo)準(zhǔn)。但他沒有給她要求與標(biāo)準(zhǔn)，那條底線難以觸碰，時刻引誘她試探與越界。

    “下去接著練吧?！彼Я颂骂M。

    談聽瑟慢慢退后兩步，粗糲的石磚摩擦過腳底，那一點癢與脫力感沿著血液灌入心臟。

    她知道這套泳衣有多“出格”，卻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兒來的勇氣真正穿著它走到陸聞別面前。

    “月底我會去海城演出?！闭劼犐粗?，“你能來嗎？”

    男人挑眉。

    “主辦方送了vip席的票，我沒什么人可以送，也沒人會來，所以才問你?！彼劢迍恿藙樱瓜聛?，“只是隨便問問，如果你還在因為昨天的事生氣，那就算了?！?/br>
    少女把落寞全都掩藏在倔強(qiáng)之下，若無其事地側(cè)過臉。

    陸聞別側(cè)身滅了煙，若有所思地慢慢吐出煙霧。

    片刻間眉心微蹙又松開，辛辣的煙草捋平神經(jīng)，他眼底有淡淡的憐憫一閃而逝，接著一扯唇角笑了。

    “幾號？”

    “你答應(yīng)了？”

    “時間，地點。我讓秘書提前訂機(jī)票?！?/br>
    談聽瑟竭力克制著雀躍，以及得逞后的小小得意，“如果你忙的話就算了?！?/br>
    “你確定？”他一副從善如流要改變決定的模樣。

    “……演出在30號晚上八點，中心劇院?！彼孛蛄嗣虼?。

    既然他愿意去了，應(yīng)該就意味著沒再因為昨天的事生氣了吧？那件事她不知道該怎么解決，只能想別的辦法。

    所以裝可憐是有用的。的確沒有親人朋友會去看她的演出，但是她早就習(xí)慣了，也過了會因此難過的年紀(jì)。

    “你有沒有想過，我或許不是你該邀請的最合適人選?！?/br>
    談聽瑟目光一頓，“沒人會來我才找你的?！?/br>
    “試試才知道結(jié)果?！?/br>
    “這一點我自己應(yīng)該更有發(fā)言權(quán)?！彼ыα诵Γ瑵皲蹁醯拿佳酆诎追置?，“你以為我沒試過嗎？”

    恰恰相反，她試過太多次了。自從母親去世，談敬就再也沒來看過她的比賽和演出。哪怕她拿了冠軍，回到后臺時也不會有家人的擁抱和夸獎，她比二三名看起來更像失敗者。

    “選擇權(quán)在你手上。”陸聞別淡淡頷首，斂去心里那點突如其來的多余憐憫。

    談話算是到此為止。談聽瑟到泳池里接著練習(xí)仰泳，按照陸聞別的要求從岸邊游到這片區(qū)域三分之一處，也就是他停住的位置。

    她仰面漂浮，像模像樣地游出去。水被掀起又從身軀上漫溢而過，陽光穿透水幕將膚色映襯得剔透。

    忽然，舒展的指尖隱約碰到了一片結(jié)實的肌.rou，下一秒手腕被男人一只手攥住。

    她唇角悄悄勾了勾，順著手腕上的力道被水波推動著靠近他，然后翻身輕巧地鉆入水中。

    “嘩啦”一聲，她驀地鉆出水面，和面前的男人只隔著半臂的距離，飛濺的水珠甚至落到了他的胸.膛上。

    陸聞別微微側(cè)臉避開，還是有零星幾滴落在他下頜與唇邊。

    “你看，我說我能做到?！鄙倥ǖ羲?，朝他驕矜地一抬下巴，胸口隨著還未平復(fù)的呼吸起伏，在搖搖欲墜的系帶下格外晃眼。

    “注意呼吸節(jié)奏。”陸聞別目光微凝，“再游回去?！?/br>
    談聽瑟沒動，“我剛才是不是差點打到你？那我一會游回去的時候手會不會撞到邊緣上？”

    剛才無意中被少女指尖劃過的腰.腹處無意識收緊，莫名有瞬間的煩躁。他似笑非笑地望著她，“快觸壁時頭后仰入水，熟能生巧?！?/br>
    “……知道了?！彼殖笥稳?。

    陸聞別盯著那道水花中的身影，片刻后抬起手，指腹貼著唇角將那滴水慢慢抹去。

    第9章 口是心非   你今晚一直躲著我

    “你們兩個成年男女，長時間零距離親密接觸，結(jié)果你告訴我什么也沒有？你們?nèi)绻麚Q個情境穿成那樣獨處，意味著什么不用我說吧？”

    聶顯笑得有些不正經(jīng)。

    “如果你能不穿衣服上街，再來跟我討論‘換個情境’的假設(shè)能不能成立?！标懧剟e幾筆簽完兩份文件，頭也不抬地淡淡道。

    聶顯一時找不到話來反駁。泳衣這東西的確有它的特殊性，比基尼那種內(nèi)衣樣式的東西只有在有水的地方穿才合理。

    但……

    一想到昨天在半山度假村看見的那一幕，他的表情就變得有點意味深長。

    昨天他臨時決定去找陸聞別談點事，最后直接去了談家的別墅找人。教游泳這事他知道，但沒想到會正好看見小姑娘被陸聞別抱在懷里，兩個人顯然都對此習(xí)以為常。

    “認(rèn)識這么多年，我可從沒見過你會跟哪個女人這么親密。當(dāng)然，你會答應(yīng)教她游泳就已經(jīng)讓我很意外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