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節(jié)
蕭彧趕緊穿上衣服,套上皮襖,再給阿平穿上棉衣,父子倆火速起床出門看雪。打開門,嗬!滿眼的白,院子里落了一層薄薄的雪,房頂上的雪更厚一些,全都白了。 阿平興奮地喊:“哇,好多鹽!” 蕭彧笑了:“傻孩子,不是鹽,是雪。”他難掩興奮地走到院子里,蹲下去,在地上掃起一團雪,在手心里團了團,他已經(jīng)不記得有多少年沒看到雪了,上輩子的記憶中也沒幾次下雪的印象。 阿平也好奇地過來:“爹爹,雪是什么樣的?” “你試試就知道了?!笔拸f。 阿平蹲下去抓了一些:“涼的,真好玩!” 這時前院傳來嘻嘻哈哈的聲響,是家中的少年們在嬉鬧,他們也是一群從未見過雪的少年。阿平聞聲跑了出去,大家在前邊的院子里打雪仗,吵吵嚷嚷,興奮得不行,小家伙也加入了進去。 裴凜之從外面回來,頭上有點濕,還冒著熱氣,看樣子是剛練完功回來,真是冬練三九夏練三伏。 裴凜之看著蕭彧像個孩子一樣在雪地里慢慢走,留下一串淺淺的腳印,看得出來,他是很喜歡的,看來叫大家給他留下這么一院雪是對的。 蕭彧抬頭看著他:“凜之,下雪了!” 裴凜之朝他走過去:“是啊,你喜歡嗎?” 蕭彧臉上露出糾結(jié)的表情:“我是很喜歡,但是下雪就意味著冷,窮人多遭罪啊?!?/br> 裴凜之無奈嘆息,他憂國憂民的陛下啊,永遠都是最先考慮他的子民:“陛下剛想辦法給大家解決餓肚子的問題,還沒來得及解決穿衣的問題。如果真熬不過去,只能算是天意吧?!?/br> 蕭彧點點頭,有些事情,他的確無能為力,不是他不想幫,而是上天都不給時間:“番禺都下雪了,你覺得北邊會如何?那些逐水草而居的胡人還有草給牛馬吃嗎?” 裴凜之皺眉:“看來北邊又要不穩(wěn)了。這么一來,蕭祎要開始應付胡人,無暇顧及我們了?!?/br> “是啊,對我們來說是好消息,但對安國百姓來說,卻是災難?!笔拸獓@息道,生產(chǎn)力低下的時候,人類在自然災難面前太脆弱了。 第129章 籌謀 如蕭彧猜想的那樣, 此刻一股超級寒流正自北方橫掃而下,席卷了整片大陸,連嶺南地區(qū)都未能躲過。 柔然與東西戎正在遭遇著數(shù)十年來難得一見的嚴重雪災, 天寒地凍,滴水成冰。有些地方的積雪超過一米,牛羊被凍死無數(shù), 還有不少人在這場雪災中也喪失了生命。 以放牧為主的胡人遭遇了重大的損失,柔然地區(qū)最為嚴重, 牛羊死傷過半,這才剛剛?cè)攵? 尚未可知接下來還會發(fā)生什么。 天生居無定所的柔然人趕著他們的牲口,帶著他們的家人, 開始往更溫暖一些的南邊遷徙。 他們選擇了實力更弱的東戎為目的地, 逼近東戎的時候, 柔然可汗直接派人去跟東戎談判,要求借城池過冬。自然遭到了義正言辭的拒絕。 柔然人其實跟戎人一樣,都是鮮卑的一支, 相較于傾向于漢化的戎人, 柔然則完全保留了游牧民族的習性,彼此都互相瞧不起, 也打了上百年。 被拒絕的柔然人身后再無退路, 自然要為自己博得一線生機, 柔然可汗親自率兵攻打東戎城池。 柔然人居無定所, 保留了原始的彪悍血性, 也更為驍勇善戰(zhàn), 東戎人定居已久, 已經(jīng)失去了一些血性, 在戰(zhàn)力上不敵柔然人,很快便丟失了兩座城池。 東戎十五歲的小皇帝元崧急忙派使者求和,表示愿意借出這兩座城池給柔然人過冬。 柔然人其實戰(zhàn)備虛空,身后又拖家?guī)Э诘?,并沒打算直搗東戎皇帝老巢,便同意停戰(zhàn),在這兩座城池中安頓了下來,還跟東戎“借”了好些糧草。 東戎此刻國力虛空,自前年東戎老皇帝重病臥床起,他的幾個兒子就開始爭奪太子之位,明爭暗斗了兩年。 終于熬到皇帝死了,兄弟幾個卻在彼此算計、攻打的過程中,最有能力的幾個竟然都死了,王位便傳到了最沒有存在感的小皇子元崧手里。 跟幾個在馬背上與戰(zhàn)場上長大的兄弟相比,元崧自幼長在皇宮中,沒經(jīng)歷過風雨,迄今都尚未親政,由他的親舅慕容敢攝政。 此刻元崧懊惱地說:“舅舅為何不跟柔然人繼續(xù)打下去,今日一旦借出這兩座城池,怕是永遠也要不回來了。留著他們在咱們眼皮子底下,等這頭野狼恢復元氣,隨時都可能撕咬我們。” 慕容敢搖頭:“柔然人無路可退,他們?yōu)榱吮H迦?,會不顧一切跟我們拼命。我們目前實力沒有絕對的優(yōu)勢,沒必要弄個兩敗俱傷的局面,留著這頭野狼,以后還能牽制西戎。” 元崧沉默:“若開春后他們不離開呢?” 慕容敢說:“他們會離開的,我們這兒的草原不夠養(yǎng)活柔然與咱們自己的牛羊,柔然人為何要舍棄他們水草豐茂的大草原?” 但慕容敢猜錯了,開春之后,柔然人并沒有動身離開的意思。因為他們在去年冬天的雪災中損失慘重,現(xiàn)在就算冰雪已經(jīng)融化,有了水草,也養(yǎng)不活所有的族人。 元崧派出使者去催促柔然人離開,卻遭到了柔然人的綁架勒索。他們提出條件:要么東戎人永遠撤出這兩座城池,要么就送他們四十萬頭牛羊,如果不答應其中一個條件,就殺光城中的東戎人,搶走所有的牛羊。 元崧得知這個結(jié)果氣得差點要吐血,慕容敢則重新派出使者跟柔然人商談,表示他們愿意借道,讓柔然人南下攻打安國,安國富庶,搶完一票,便能夠彌補去年冬天蒙受的損失。 柔然人果然同意了這個提議,并與東戎歃血為盟,東戎為柔然人提供糧草補給,只要能從安國得到足夠的財富,便歸還東戎的城池。 蕭祎本來準備上一年春天出兵廣州,未料被頭一年秋冬之際一場來勢洶洶的天花瘟疫打亂了節(jié)奏,軍中瘟疫蔓延,有五分之一的將士死于天花。 征兵也不了了之,直到夏天,這場瘟疫才隨著溫度升高而結(jié)束,蕭祎趕緊招募水師進行訓練,爭取在冬季出兵,結(jié)果又碰上了極寒天氣,江面都能結(jié)冰。 他擔心北面的胡人會南下攻打他們,便加強了對北線的防御,結(jié)果一個冬天過去了,一切都風平浪靜。 于是便開始點兵準備攻打廣州,打算速戰(zhàn)速決,趕在颶風頻發(fā)的夏季來臨之前就結(jié)束戰(zhàn)爭。 未料數(shù)萬柔然鐵騎卻輕松撕破了已經(jīng)松懈下來的北線防御,長驅(qū)直入,一路燒殺搶掠,直接殺到了長江邊上,隔江與建業(yè)城相對。 蕭祎嚇破了膽,將所有水師陳列江上,與柔然鐵騎對峙。 柔然人并不打算渡江,他跟蕭祎提出了條件,要求安國每年呈貢白銀百萬兩,絹五十萬匹,茶葉二十萬斤,方才愿意撤兵。 蕭祎每年向東戎西戎呈貢的歲幣已經(jīng)成為了朝廷的沉重負擔,如今遠在天邊的柔然人也要來插一腳,他如何咽得下這口氣,便表面上答應與柔然人談判,暗地里卻在調(diào)遣兗州與司州的兵前來圍剿柔然人。 但柔然人并不好糊弄,談判拖延時間可以,他們就一邊等,一邊在安國的地盤上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蕭祎頂住壓力不肯松口,朝中有些大臣卻是頂不住了,江對岸還住著他們的族人,所有的根基都在那邊呢,他們懇求蕭祎趕緊答應柔然人的要求。 蕭祎還是不想答應柔然人的要求,最后除了蕭祎親自提拔的官員,朝中其余大臣都聯(lián)合起來逼迫蕭祎答應。 讓蕭祎死心的還是兗州來的騎兵援軍,援兵與柔然人打了一仗,同樣是騎兵,兗州的騎兵竟然完全不堪一擊,被柔然人砍瓜切菜一般,剛一交鋒,就潰不成軍,兗州兵只得倉皇逃竄。 蕭祎徹底死了心,開始與柔然人談判,最后談下來的結(jié)果,竟比柔然人之前提出的條件還要苛刻,原因是他不識趣,竟然還派兵前來攻打他們。 蕭彧在番禺聽到這些消息的時候,完全高興不起來,蕭祎現(xiàn)在遇到的一切,將來就會是他必須要面對的。 北邊那幾頭貪得無厭的豺狼,欲壑是永遠也填不滿的,他們將南方的漢人政權(quán)都當成了肥羊,是頭野獸都能來咬上一口。 要對付北邊的胡人政權(quán),必須要有強大的騎兵,而嶺南并不是培養(yǎng)騎兵的好地方,首先是沒有馬,其次是沒有足夠的場地訓練騎兵。 蕭彧說:“你們說我們攻打蕭祎的時候,東戎西戎會不會派兵南下?” 裴凜之沉默著,這是極有可能的,他們可能還沒打完蕭祎,長江以北的土地就已經(jīng)被東西戎占據(jù)了,畢竟他們垂涎安國已久。 蕭繇說:“除非我們提前與東西戎結(jié)盟,讓他們不要插手我們的戰(zhàn)爭?!?/br> 蕭彧看著他苦笑:“等戰(zhàn)爭結(jié)束,我們繼續(xù)朝東西戎呈貢歲幣?得有什么東西牽制東西戎才行?!?/br> 裴凜之說:“那就只能找柔然,讓柔然人去牽制東西戎。一旦東西戎朝南進攻,柔然便可趁機南下,占領(lǐng)東西戎的地盤?!?/br> 閔翀頷首:“倒也不失為一個辦法。關(guān)鍵是誰去說服柔然呢?” 蕭彧說:“還有一個辦法,就是挑起東西戎之間的戰(zhàn)爭,讓他們互相爭斗,打起來顧不上我們,我們便可趁此機會一舉將蕭祎拿下?!?/br> 閔翀說:“那我去安排人搜集情報,尋找可趁之機?!?/br> 蕭彧深深察覺到,沒有長城作為屏障,南邊的漢人政權(quán)想要活得有尊嚴簡直太難了,除非能像唐太宗那樣驍勇善戰(zhàn)、運籌帷幄,將北面的少數(shù)民族政權(quán)收拾得服服帖帖。 當然,這一切都是建立在打出來的基礎(chǔ)上的,所有的尊嚴都是建立在實力之上的。 裴凜之苦笑:“我原本以為今年秋天打通大庾嶺關(guān)卡,就能直接攻入江州,拿下蕭祎指日可待了,結(jié)果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還遠遠不夠。消滅掉蕭祎只是戰(zhàn)爭的開始。” 蕭彧點頭,他深深感覺到無力,他不喜歡戰(zhàn)爭,有些仗卻不得不打,想要活得有尊嚴,只能憑實力說服對方。他絕對不會向東西戎呈貢歲幣,這太傷人尊嚴,也傷害國格,一個偉大的國家,豈能是搖尾乞憐來的。 宋朝那么富有,經(jīng)濟文化那么繁榮,為何屢屢被后人嘲笑,不就是因為臣服于北方少數(shù)民族政權(quán)的武力,茍延殘喘地活著嗎。 本來他打算今年秋天就就開始攻打江州,占據(jù)江州與湘州,以此為據(jù)點,再與蕭祎進行決戰(zhàn)?,F(xiàn)在看來,計劃是不會那么順利了,因為一旦決戰(zhàn)的時候,蕭祎絕對會將北邊所有的軍隊都調(diào)過江來與他對抗。 那就等于給東西戎完全放開了口子。他也許能勝過蕭祎,但拿下的地盤也就是長江以南一帶,想要渡江會變得非常困難。他可不想與胡人分江而治,子孫后代絕對要把他罵死的。 所以整件事都還需好好籌劃才行。 第130章 炸|藥 去年寒潮過后, 蕭彧就命人將棉花種子從崖州運到廣州和交州,再分發(fā)到廣州與交州各郡縣,然后由地方官府分發(fā)到百姓手中, 并且告知棉花的種植辦法。 棉花種子發(fā)放的時機剛剛好,嶺南百姓經(jīng)歷過去年的寒潮,不少體弱的老人與孩子都沒扛過去。 此時聽說這棉花可以取暖, 能夠做被子和棉襖,還能跟麻絲一樣織成布, 種植的積極性別提多高了。 所以開春過后,嶺南地區(qū)隨處都可見破土而出的棉花幼苗。人們對棉花照料得比糧食都要仔細, 畢竟這關(guān)系到一家人冬天會不會挨凍。 進入盛夏,人們終于等到了棉花吐絮。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棉花, 跟去年冬天的雪一樣白, 也跟木棉的棉絮一個樣, 那么柔軟輕盈。 廣交地區(qū)多木棉,人們常常在棉桃吐絮的時候,到處去撿拾棉絮, 但木棉樹到底數(shù)量少, 采摘還極其不便,并不能普及開來?,F(xiàn)在家家都能種植棉花, 就再也不用擔心缺衣少被了。 早在棉花種子分發(fā)下去的時候, 蕭彧就給工部下達了任務, 要求他們盡快發(fā)明出軋棉機, 為棉花脫籽。 王涓帶著他手下的官員花了數(shù)月的時間, 想了很多辦法, 嘗試了很多次, 終于設(shè)計出了一種手搖式軋棉機。 兩根原木并排在一起, 搖動其中一根,以它另一端的齒輪帶動另一根轉(zhuǎn)動,棉花放進去,就能將棉籽過濾出來。 蕭彧看到這個手工軋棉機十分欣慰,直接將造出這個軋棉機的主事提拔了兩級,其余起輔佐能力的也得到了賞賜,有的升了官,有的獲得了賞金。 接下來只需要將手工軋棉機大面積推廣開來就行,工部會召集一批木匠來制造軋棉機,再由這些木匠將制造技術(shù)傳播到各郡縣去。 爭取今年之內(nèi)全面在廣交崖三州內(nèi)推廣軋棉機,今年人們可能趕不上使用軋棉機,但以后就能用上了。 軋棉機的發(fā)明,大大提高了官府開辦的被服廠效率,官府的被服廠主要為軍中將士制作軍衣與鞋子。 工人則是當初從青樓妓館解救出來的女子,那些女子中有一部分回了家,有小部分嫁了人,還有一部分進了文藝團,但是大部分都進廠做了工人,靠勞動養(yǎng)活自己。 妓女從來都是最受歧視的人群,她們很難再被社會接納,官府為她們尋得的這條出路無疑是最好的。 大家都有著相同的悲慘命運,如今聚在一起,靠雙手養(yǎng)活自己,也為這個社會作出了貢獻。連皇帝陛下都親自來慰問過她們,還夸贊她們實現(xiàn)了人生的價值。 官府統(tǒng)一安排她們食宿,她們每日的任務就是績麻、軋棉、紡紗、織布,為軍中將士縫制軍衣、軍鞋,現(xiàn)在又多了棉衣與棉被。每月還給發(fā)工錢。 皇帝陛下還親口承諾了,官府會負責她們的余生,待以后老了無人照料,便都送到孤獨園中,由官府為她們養(yǎng)老。 這就給這幫可憐的女人們吃下了定心丸,只管好好活著,用心工作,將來官府會給養(yǎng)老。 女工們對此深信不疑,因為從來就沒有哪個官府像現(xiàn)在這樣真正關(guān)懷百姓,為百姓做事實,救她們出苦海,教授她們謀生的技藝,還為她們種痘。 在她們心中,皇帝陛下就是解救他們脫離苦海的活菩薩。 不僅是女工們這么認為,嶺南地區(qū)的百姓都對現(xiàn)在的官府都極其滿意,減稅、辦學、種痘、送雜交稻種、送蔬菜種子、送棉籽、修水利、修路,無一不是官府為他們做的事實,這個官府是真正關(guān)心他們的衣食住行。 一些年過古稀的長壽老人說,別說沒有見過,就連聽都沒有聽過有這樣好的官府。這真是趕上了愛民如子的皇帝,這樣皇帝和官府不擁護,那還擁護誰? 所以今年官府再次募兵的時候,報名者十分踴躍,他們深信官府的宣傳,安定美好的生活不是憑空得來的,而是將士們流血犧牲換來的,需要身先士卒的英雄去守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