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jié)
裴凜之木著臉說:“他已經(jīng)干過一次了?!?/br> 閔翀忍不住罵了起來:“這個龜孫子,就這么糟踐祖宗打下來的疆土?那可是我們郎君的疆土啊?!?/br> 蕭彧倒是從沒有過那是自己疆土的覺悟,只是很同情邊疆的百姓,胡人有將漢人當兩腳羊的傳統(tǒng),北方的漢族不知道被屠戮了多少。 蕭祎這種寧愿引狼入室戕害百姓,也要清除異己的做法,實在令人不齒。 但他當下并沒有能力去阻止這種事的發(fā)生,當務之急,還是夾縫中求生,逐漸壯大。 閔翀說:“其實北邊亂倒也未必全是壞事,起碼對我們來說就是機會?!?/br> 這點蕭彧確實要承認,只有北邊亂,他們才有生機。只是可憐了那些無辜的百姓。 閔翀當晚并沒有回去,而是直接在這里留宿。 飯后,蕭彧與閔翀在書房中秉燭夜談,說的都是各地的風物人情和見聞,談得非常投機。 難得閔翀有空,又愿意敞開話匣子聊天,他見多識廣,蕭彧自然是樂意奉陪的。 他還想著讓閔翀去將阿拉伯數(shù)字給引回來呢,這樣算數(shù)就簡便多了。 正聊得投機,裴凜之抱著哭鬧的阿平站在書房門口,面無表情地說:“郎君,阿平還是鬧著要你?!?/br> 蕭彧驚訝地扭頭看著他們:“他不跟你睡嗎?” 裴凜之垂下眼簾,沒有說話。 阿平朝蕭彧伸著胳膊:“郎君抱?!笨薜枚济氨翘榕萘?。 蕭彧看著小可憐,實在于心不忍,只得對閔翀說:“騰云,今日就聊到這里吧,下回再聊。我去哄阿平睡覺?!?/br> 閔翀?zhí)籼裘迹酒饋砩炝藗€懶腰:“行,天色也不早了,也該歇了。” 蕭彧本以為從今晚起,就要獨自睡了。沒想到因為阿平,一切又回到了從前。 他說不出來是什么感覺,不過有這兩個人睡在旁邊,他確實更容易睡著一些。 蕭彧一連忙了五六天,眼見著水稻花期都過去了,他才不再在田里忙活。 后來幾日有吉海與孟思歸幫忙,效率高了不少,這兩個好學生是植珠的好手,現(xiàn)在剪個穎殼完全就是小菜一碟的事。 雜交水稻試驗完成之后,蕭彧開始安排那些被解救出來的青樓女子。除去文藝團的十幾人,有十幾人愿意回家,還有二三十人愿意嫁人,畢竟這個年代的女子,除了嫁人,似乎看不到別的出路。 嫁人的女子都被安排去相親了,相親的對象便是水師的將士。只有不介意女子出身的人才有相親的資格。 雖然大部分人對青樓女子的出身介意,但也有娶不起妻的人不介意,畢竟娶個媳婦對很多單身漢來說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那些愿意嫁人的女子聽說還能在成親前與男方見面,并且還有選擇權,頓時非常驚喜??礃幼邮捓删⒎鞘请S意安排她們。 剩下還有大半女子都愿意等待蕭彧安排活計,倒不是她們不想嫁人,而是有著太多的顧慮,不妨先觀望一下。 蕭彧便將女子都送到了白沙村,為了讓大家都有個緩沖期,給她們單獨安排了住處,并沒有同織坊與雨具坊原來的工人一起工作,雖然她們也是做同樣的事。 等她們學會了技能,能干活了,就能憑著雙手養(yǎng)活自己了。 第74章 婢女 人的偏見是很難打破的, 讓失足女子回歸正常社會,是一個漫長且艱辛的過程,自力更生只是第一步。 也虧得是蕭彧親自安排這些女子, 村民們出于對蕭彧的崇拜, 自然是不會質疑他做的一切。 哪怕是有異議,也都是私下里悄悄說,不敢在人前大聲非議這些女子, 更不敢當著這些女子的面說。 因為作坊的設立,白沙村的女子地位被蕭彧抬高了不少,所以白沙村的環(huán)境對這些重返社會的失足女子來說, 無疑是最好的。 盡管這樣,蕭彧還是會時常抽空回來看看這些女工的生活與工作狀態(tài), 給予她們最大的精神鼓勵。 這日蕭彧又回了白沙村,先去了織坊和雨具坊??椃坏呐兌荚诰毩暱兟榧彶迹麄冎泻芏喽际菑男【驮谇鄻情L大, 從未干過此類活, 需要先從最簡單的學起。 而且去年收獲的蠶絲已經(jīng)剩余不多了,用不上她們來紡織。 雨具廠倒是直接就能上工,不管是做油紙、削傘骨, 難度都不大。 蕭彧注意到大部分女工的精神狀態(tài)都不錯,但顯然也有小部分女子顯然還沒能融入這種生活。 蕭彧便問孟洪:“有沒有單獨找那些姑娘談過?是否對當下的工作不滿意?” 孟洪微微頷首:“是有幾個不太滿意。我有一回聽見一個績麻的姑娘說,后悔沒學樂器,只學了棋畫?!?/br> 蕭彧一拍腦袋:“我怎么將這個忘了。你去統(tǒng)計一下, 有多少女子是讀過書的,不是簡單的識字這種, 是通文墨的。還有誰懂刺繡的, 也選出來。不能大材小用了。” 孟洪看著蕭彧:“郎君的意思是?” 蕭彧說:“我們這么緊趕慢趕的培養(yǎng)讀書人, 不就是為了培養(yǎng)能用的人才?這些女子若是通文墨,自然也能幫著記賬算數(shù),你需要的幫手不就解決了?” 孟洪略顯尷尬得說:“讓她們給我做幫手?” 蕭彧說:“歷來宮中都有女史,只要有才能,女子照樣也能勝任男子的工作。” 他從來不認為女性的智力比男性低,古代社會對女性過于壓迫,不知道埋沒了多少天才。 孟洪說:“我倒不是覺得她們的才能不夠,只怕你嫂子有意見?!?/br> 蕭彧聞言,忽然理解了,說:“既然你不方便留她們在身邊做事,那就送我那去吧,我那邊事情也繁雜,需要人來替我整理公文?!?/br> 孟洪說:“那好,我去處理此事。” 蕭彧說:“若是有懂刺繡的,便讓她們做繡工,不要浪費了才干?!?/br> “好?!?/br> 兩人從作坊回到家中,院外的臺階上坐著一位落魄的中年男子,見他們回來,便趕緊起身:“蕭郎君,孟管家?!?/br> 蕭彧認出來這是滿魚的爹:“滿魚爹,滿魚最近還好嗎?” 滿魚爹一臉愁容:“哪能好呢,天天躺在床上,跟個活死人似的,脾氣越發(fā)大了。蕭郎君,你說這可怎么辦?。俊?/br> 蕭彧眉頭擰了起來,當初滿魚受傷,閔翀帶著他北上去訪名醫(yī)。看了不少大夫,然而并沒什么效果,可能是時間太倉促,也可能根本就沒碰到名醫(yī)。 回來之后,蕭彧補償了滿魚一筆工傷費和損失費,也問過他是愿意請人照顧,還是回去家里人照顧。當時滿魚的家人都表示他們愿意親自照顧。 “滿魚爹你先進來坐吧?!泵虾檎泻敉隄M魚爹,便將蕭彧拉到屋里。 孟洪說:“郎君,他已經(jīng)不是頭一次過來訴苦了,就是為了要錢?!?/br> 蕭彧說:“不是一次性給過了嗎?” “對啊,給了那么多錢,這才過了多久,不可能都給滿魚花了,要么就是用在別的地方了?!泵虾榘櫭?。 蕭彧說:“我今天正好回來了,順便去看看滿魚吧。” “吃過午飯再去吧?!泵虾檎f。 蕭彧看了看天色:“不如去了再回來吃午飯?!?/br> 孟洪點頭:“行,就一起過去看看吧?!?/br> 他們出來,準備叫上滿魚爹一起回去,卻發(fā)現(xiàn)竇七爺正對滿魚爹吹胡子瞪眼:“老畜生,是不是又把滿魚的錢輸光了?” 滿魚爹縮著脖子:“七叔你別瞎說,我沒有。” “你沒有?那么多銀子去哪兒了?”竇七爺逼問。 蕭彧瞬時便明白過來是怎么回事了,便說:“七爺,我們打算去升龍灣看看滿魚,你老去不去?” “去。我都快被這老小子給氣死了,滿魚怎么就攤上你這么個爹!唉!”竇七爺恨恨地跺腳。 蕭彧到滿魚家的時候,聽見他正在里面喊:“人都死了嗎?我要撒尿!” 他家中也不是沒人,母親嫂子都在門外補綴漁網(wǎng),沒人理他。 滿魚爹聞言,趕緊跑進去:“來了,來了。” 滿魚帶著哭腔說:“晚了,尿床上了。爹,給我換了吧,我不想躺在尿上?!?/br> 蕭彧聽到這里,只覺得無比酸楚。他走進門:“滿魚,我們來看你了?!泵┪莸桶m是正午,屋里光線依舊很暗,過了好一陣才能適應,屋子里散發(fā)出一股刺鼻的味道。 滿魚身體一震,難以置信地看向門口:“郎、郎君?郎君你出去,屋里太臟了!” 蕭彧滿臉痛心:“滿魚,你在家里待著不安生,我們把你接到白沙去吧,我安排人照顧你。” 滿魚咬著顫抖的唇,眼淚已經(jīng)洶涌而出了,過了好一會才哽咽著說:“我爹、我爹已經(jīng)把錢輸光了,我沒錢了?!?/br> 蕭彧說:“沒事,請人的錢我出。”他走過去,預備給滿魚換干凈的衣裳。 滿魚十分抗拒,激動地叫:“郎君,不要過來,不要過來,我自己來。孟管家,七爺,你們讓郎君先出去?!?/br> 隨行的向陽將蕭彧推了出去:“郎君,我來吧?!?/br> 蕭彧說:“向陽你幫滿魚換好衣服,就帶他走?!边@里是一刻也不能多留了。 過了不一會兒,向陽便背著滿魚出來了。滿魚瘦得已經(jīng)脫了相,頭發(fā)油膩,身上依然有一股子不好聞的味道,他像個小孩子一樣趴在向陽背上嗚嗚直哭。 蕭彧面無表情地看著滿魚的家人:“滿魚我?guī)ё吡耍蘸竽銈冊敢鈦砜此瓦^來。他是幫我做事受了傷,我尚且都能心疼他,你們這些為人父母的,難道都不知道心疼自己的親骨rou?” 滿魚的爹娘低著頭一句話也沒說。 蕭彧將人帶回白沙村,叫人給他清洗,滿魚的背上長滿了褥瘡,這才過了多久啊,這對父母真是枉為人父母。 他從家中挑了一個身體尚且硬朗的老人照顧滿魚,每日給他洗澡、翻身,伺候他如廁等。 蕭彧還決定為滿魚設計一個輪椅,這樣可以推著他出門溜達。 如果滿魚想做點事,雙手也是可以動的,不至于整日躺在床上數(shù)房頂?shù)陌唿c,等著去死。 滿魚收到輪椅的時候,再次哭得像個孩子。他在最絕望的時候,不止一次埋怨過自己、埋怨過父母、埋怨過蕭彧、埋怨過命和這個世道,還想過去死,如今,他再也不想死了,因為總還有人把他當成人在看待。 他一定還有用途,能幫郎君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滿魚的經(jīng)歷不僅激勵著白沙村的人,也激勵著那批從青樓中解救出來的女工們,一個殘疾人尚且能夠受到如此重視,蕭郎君對她們也絕不是假仁假義的,她們真的可以安下心來在這里好好干活。 傍晚,裴凜之從校場回來,剛進院門,便聽見了女子的笑聲,不是小春和魚兒的聲音,而是成年女子的笑聲。 “風箏,我的風箏!”是阿平的聲音。 “掛樹上了,可怎么辦?”一個女子說。 “吉海別上去,那樹枝太細了,承受不住你的重量,拿一根竹竿去挑?!笔鞘拸穆曇?。 裴凜之循著聲音找去,看見蕭彧與幾個孩子及兩名女子正仰著頭望著一棵花快落盡的木棉樹,吉海已經(jīng)在樹干上了,樹枝上掛著一只燕子狀的風箏。 裴凜之走過去:“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