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蕭彧斜睨他:“你知道我多大?”他好像也沒刻意跟誰說過自己的年紀吧,就有一回跟大家一起聊天的時候,隨口說了一句和吳家二郎差不多大,沒想到閔翀居然也知道了,他私下打聽過自己? 閔翀沒再回答,說實話,他知道蕭彧的年紀時,是極為震驚的,十幾歲的少年郎,居然就有這樣的智慧和膽識,此子非池中物。 蕭彧見他不理自己,便問:“閔當家貴庚?” 閔翀不理他。 蕭彧撇嘴:“又不是姑娘家,年齡還有什么好隱瞞的?!?/br> 吉山笑了,說:“我們大當家今年二十七了?!?/br> 蕭彧算了一下,那不就是十來歲就開始駕船了:“閔當家原來是做什么的?”總不能一開始就是海賊吧。 閔翀自然不會理他,吉山知情,但也不好當閔翀的面說,蕭彧自討了個沒趣。裴凜之在一旁冷冷地看著閔翀,居然敢這么無視他家殿下,要不是殿下要留他,自己早就上去教訓他了。 蕭彧換了個問題:“吉山,我們什么時候能到?有多遠?” 吉山說:“我們應(yīng)該是去大榕樹村,收留的老人和孩子主要都安排在那邊。離此處大概有一天一夜的路程?!?/br> 狡兔三窟,閔翀果然還有好幾個據(jù)點。臨出發(fā)前,裴凜之還考慮過不讓蕭彧跟著一起去,他擔心閔翀狡兔三窟,還有殘留的余黨,他和殿下豈不是送上門去任人魚rou。 他反復(fù)盤問了吉山,吉山再三保證,這次海賊真是傾巢出動,因為他們對攻打崖州城做好了萬全之策。如果不是裴凜之和蕭彧這個變數(shù),如今崖州府衙里坐著的,還真有可能是閔翀。 由此可見,閔翀是個極其有野心的家伙,他真動過占島為王的念頭。 由于風向不太好,船在海面上行走了兩天一夜,終于在第二日傍晚抵達了目的地。閔翀見到熟悉的海岸,一向棺材板的臉上露出了柔和的表情,他急忙放下小川準備上岸,被裴凜之攔住了:“慢著,今日天色已晚,待明日天亮后再上岸?!?/br> 閔翀冷冷地看著裴凜之:“讓開!” 裴凜之說:“我們初來乍到,你的底細我并不清楚,我也不能完全相信你的為人,你不會對我家郎君造成傷害。所以我們今晚不上岸。” 蕭彧說:“凜之,我們不上岸,你讓閔當家和吉山上去看看吧。他已經(jīng)到了家門口,你還不讓他上去,豈不是要急死他?” 裴凜之看著蕭彧:“郎君,我不能讓你置于任何危險之中?!?/br> 蕭彧笑笑:“我知道。所以才讓他倆上岸,我們在船上。我相信你一定能保護好我?!?/br> 裴凜之猶豫片刻,這才讓開,放閔翀下去。 他們駕小船離開的時候,蕭彧提醒吉山:“不管情況如何,你都要回來跟我匯報一下情況?!?/br> 吉山點頭,表示自己一定會回來。 蕭彧和裴凜之在船上等吉山返回,他們原以為閔翀會留在岸上,等明日才回來,沒想到天快黑的時候,他居然和吉山一起返回了。 閔翀上船之后,主動跟蕭彧說起了話:“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br> 蕭彧問:“什么事?” 閔翀說:“這邊出了些狀況,我要帶這些人離開這里,你是否有地方安置他們?” 蕭彧被這個突如其來的要求弄得措手不及,這不光是送些糧食,而是要他收留這些人。蕭彧和裴凜之對視一眼,才問:“有多少人?” 閔翀說:“老人與孩童,差不多有三十幾人?!?/br> 蕭彧有些頭大,自己那并不是福利院啊,怎么能安置得下這么多人,不說別的,光房子就不夠住啊:“這邊發(fā)生什么事了?” 閔翀說:“我不在期間,有人過來拐帶小孩,被抓住了,大家將那拐子打了一頓。拐子懷恨在心,便過來放了一把火。他們落腳的房子燒了,幸虧沒傷著人,所以這兒也沒有落腳之地了,他們都在露天地里睡著?!?/br> 蕭彧為難地說:“不是我不愿意幫,實在是我沒有地方讓他們?nèi)萆?。?/br> 閔翀說:“你收留他們,以后這航海貿(mào)易的利我只收兩成?!币馑季褪悄且怀衫媒o蕭彧養(yǎng)小孩和老人了。 蕭彧還在考慮怎么安頓這些人,還沒來得及回答,閔翀又說:“我只收一成,可以了吧?” 蕭彧忙說:“可以,可以,還是兩成吧?!彼麚拈h翀獲利太少,不肯盡心力去做交易。 閔翀說:“就一成吧,我孤家寡人,掙錢主要也是為他們。你收留這些老人和孩子,要為老人養(yǎng)老送終,也要讓這些孩子讀書識字?!?/br> 蕭彧點頭:“可以。什么時候離開?” 閔翀說:“明日吧,我現(xiàn)在就去將所有人接上船來。” 閔翀離開之后,裴凜之說:“郎君,這么多人如何安置?” 蕭彧敲敲額頭:“我也不知道,房子還沒修起來呢。帶回去再說,船到橋頭自然直?!边@確實令人頭大,怎么就變成福利院長了,而且還沒有社會贊助,還是自掏腰包。 閔翀帶著人來得很快,想必早就提前跟人打好招呼要走了,那些人把鍋碗瓢盆等家當全都帶上了,真是搬家呢。 蕭彧一邊無奈苦笑,一邊幫忙將那些老人孩子接上船來,有白發(fā)蒼蒼的老者,還有剛剛斷奶的嬰孩,更多的則是幾歲到十幾歲不等的孩童少年。搖曳的火把下,孩子們都用興奮又不安的眼神看著蕭彧和裴凜之,膽子大的則在竊竊私語說著什么。 蕭彧看著這群衣不蔽體面黃肌瘦的人,說:“都上來了?那就都進艙吧,上面風大,當心著涼?!?/br> 等下了船艙,蕭彧安排吉山去做飯,想必這些人也很久沒有好好吃一頓了。 閔翀說:“大勇,你領(lǐng)著弟弟meimei們給蕭郎君和裴郎君磕三個頭。以后,他們就是你們的師父了?!?/br> 他話音一落,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便過來了,他叫了一聲:“都不要說了,過來,給師父磕頭?!闭f著帶頭在蕭彧面前跪了下去,“咚咚咚”地磕起了頭。 這陣仗嚇得蕭彧往后一退,絆住一個東西差點摔倒,被裴凜之眼疾手快地托住了腰:“郎君小心?!?/br> 蕭彧擺著兩只手:“我不是你們的師父?!?/br> 閔翀說:“你以后叫他們讀書識字做人,不是師父是什么?” 蕭彧說:“那也不是師父,叫老師吧,我以后就是他們的老師,他們就是我的學生。”就好比裴凜之教人習武,村中的青年跟他學武,都是基本的搏斗技巧,他就不讓這些人叫他師父,而是讓叫裴郎君。只有吉海、孟思歸這種行了拜師禮的,才是他的徒弟。 閔翀說:“那就叫老師?!?/br> 那群孩子便配合地喊:“老師。” 蕭彧突然有種讀研讀博時去給本科的學弟學妹代課的感覺了:“好了,都起來吧。先休息一下,晚點等飯好了來吃飯?!?/br> 蕭彧進了自己的船艙,裴凜之跟進來:“郎君可想好怎么安頓這些人了?” 蕭彧說:“把家里弄成大通鋪,小姑娘和魚兒她們住一間,大郎和二郎暫時都住到紙坊去,小子們和吉山吉海住一間。再去孟大哥家借一間,給老人住著?” “只能暫且如此,等房子蓋好了再重新安排?!迸釀C之說,“睡覺尚且好安排,吃飯是大問題,一下子添了這么多嘴。郎君想省下錢來干別的怕是有困難了。” 蕭彧皺起眉頭,確實如此,建房子、燒瓷器、雇船工等等,哪個不需要錢啊,他突然福至心靈,笑呵呵地看著裴凜之:“凜之。” 裴凜之看著他的笑容,便知道又有什么事交給自己去辦了:“郎君請說?!?/br> “回去后,你便去找薛釗,給我撥點糧食來?!?/br> “找薛釗?”裴凜之詫異道。 蕭彧說:“這薛釗是崖州百姓的父母官,兒女餓肚子,這父母豈有不管的道理。叫他給我弄幾萬斤糧食來?!?/br> 裴凜之哭笑不得地看著蕭彧:“郎君,這官倉不到災(zāi)荒年成和戰(zhàn)爭是不能隨意開倉放糧的,薛釗恐怕也沒那么大的膽子私自開倉放糧。” 蕭彧說:“那就叫他私人掏腰包。我一介庶民,都替他養(yǎng)子女了,他一個父母官還辦不到?他隨便省省,糧就出來了?!?/br> “萬一他說沒錢呢?” “他怎么可能沒錢?朝廷給的俸祿,一年幾千石,他一家子怎么也吃不完吧。他掌控著珍珠的上貢,不可能沒有撈油水?!比昵逯?,十萬雪花銀,薛釗也不是什么清廉官員,絕對撈得不少。 裴凜之笑起來:“那我回去之后便去刺史府問問。我如何跟薛釗交代這些人的來歷?” 蕭彧說:“直說便罷,你就說,如果不愿意給糧,我們也養(yǎng)不起這么多人,只能打發(fā)他們?nèi)テ蛴懲蹈`,將來這些人長大了,就是下一批海賊山賊,你看他管不管?!?/br> 裴凜之哈哈笑:“郎君高明!” 暫時解決了這群人的睡覺吃飯問題,還有穿衣的問題呢,都是大麻煩。蕭彧知道自己以后日子不會好過了,福利院長哪是那么好當?shù)摹?/br>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得找點活兒給這些孩子干才行,不然除了上課,剩下的時間他們只能搗蛋了。而且還必須整頓一下,嚴明紀律,否則給村里人帶來麻煩就不好辦了。 想到這里,蕭彧便連夜在船上擬起了規(guī)章制度來。 回程逆風,回去的時間比來時要長,剛開始這幫孩子還挺安靜,后來簡直把船上吵翻了鍋,跟炒豆子似的。船上空間有限,孩子們憋屈也正常,蕭彧倒是沒去管。最后還是閔翀出來喝止的,他一罵,大家就都安靜了,看得出來,這幫孩子還挺忌憚他的。 第三天,他們終于回到了家。下了船,蕭彧伸了個懶腰,揮了一下拳頭,對已經(jīng)被裴凜之列好隊的孩子們說:“好了,出發(fā),回家!” 第27章 豬rou 這次蕭彧出去, 帶回了三十四個人,其中成人九名,以老人為主, 還有兩名殘疾人,剩下二十五個孩子,最大的十五歲,最小的才一歲多, 孩子中有兩個軟腳瘟, 也就是小兒麻痹癥。 蕭彧看到那兩個孩子, 突然意識到, 在缺醫(yī)少藥的古代,疾病對人體的危害有多嚴重。他這里現(xiàn)在有這么多體弱的老人和孩子, 卻一個懂醫(yī)術(shù)的都沒有, 一旦有個急癥,那不得要人命啊。所以他當即決定了, 要挑兩個聰明伶俐的孩子送去學醫(yī)。 到家之后,裴凜之便策馬進了城,不僅要找薛釗談糧食問題,也要買一些布匹回來。這么多人,不光是要吃飯,還要穿衣蓋被, 好在天氣已經(jīng)暖和起來, 不再需要棉被了。 吉山和吉海兄弟趕緊帶人去安排床鋪。蕭彧則趕緊安排人燒水, 讓帶回來的人洗澡洗頭,頭發(fā)長虱子的, 一律都剃光。此舉自然引起了很大的sao亂, 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 豈能隨意剃頭,但閔翀在一旁坐鎮(zhèn),他也說要剃,誰敢不剃。 倒是蕭彧后來照顧小姑娘的面子,沒讓小姑娘們剃頭,只是剪短,再讓孟家娘子和吳家娘子想辦法給姑娘們?nèi)コ印?/br> 他們脫下的衣服全都放到滾水中燙過,殺死跳蚤虱子。就這樣忙到天黑,這群人才勉強清洗干凈。 孩子們穿著村中主婦們今天幫忙趕制出來的新衣,排著隊等著吃飯。 開飯前,裴凜之站在隊伍前:“從今天起,大家就把這里當成自己的家,安心住下來。現(xiàn)在房子有點窄,以后會再蓋房子,就不會這么擁擠了。來了我們家,就要嚴格遵守我們的規(guī)矩……” 他宣布了需要遵循的規(guī)矩,包括不準打架斗毆、不準偷雞摸狗、不準欺凌弱小等等。他將二十幾個孩子按年齡分成了幾個組,每組選一個隊長,便于管理和調(diào)遣。如有不遵守規(guī)則的,則會采取懲罰措施。 這是他和蕭彧回程路上琢磨出來的管理辦法,否則這么多孩子可怎么管,只要有幾個刺頭挑事,人就沒法管了。兩人商量來去,決定采用軍事化管理辦法。 裴凜之說完之后,閔翀又上來強調(diào)了一遍,要求大家遵守規(guī)矩,聽從安排。 這些孩子很多年紀都小,根本不懂什么規(guī)矩和要求,只想著快點開飯。吳家娘子站在灶臺邊,負責分飯,主食是糙米飯,菜是一菜一湯,菜是煮海蠣子和煎魚選一個,還有一個臘羊排湯。吃多少打多少,或者說是打多少吃多少,不能浪費糧食,管飽。 打完飯,就去席上坐下吃飯。以小組為單位,大的要照顧小的。 蕭彧顯然錯估了管飽這個詞的概念,他按照每人半斤米的份量做的飯,結(jié)果竟然不夠。那些看起來只有幾歲的小孩,竟然能添三四次飯,比他和裴凜之都能吃。照這樣下去,真是有多少都能吃空。 主席位上,裴凜之側(cè)過身,壓低了聲音對蕭彧說:“郎君,要不以后還是限制吧,一人只能添一次飯?!?/br> 蕭彧看了一眼:“暫時不用,主要還是之前沒吃飽,餓的。以后慢慢就會好了?!北绕饟倪@群人吃得多,他更擔心他們撐壞了肚子。 既然他們已經(jīng)回來了,夜間課堂便要繼續(xù)開起來。村里那幫年輕人不等他們吩咐,就主動帶了柴火過來,將篝火點燃了。 新來的這幫人沒見過這場面,都感到非常新奇,這是要做什么。等到夜間課堂開起來,這些人才發(fā)現(xiàn),原來還有這么有意思的事,不僅教識字,還教算數(shù),甚至還有故事聽。 新來的人都很喜歡這樣的活動,就算是不懂事的孩子,也覺得很多人夜間點著火聚在一起是一件特別好玩的事。連那些老人也都興致勃勃地在火堆外聽著。 課堂結(jié)束之后,大家依次回房睡覺,蕭彧站在走廊上,聽見幾個新來的孩子興奮地討論:“我覺得這里有意思,能吃飽飯,有羊湯喝,還有故事聽。” “你之前還說管得太嚴了呢?!?/br> “嚴是嚴了點,不就是不準打架,不準偷東西嘛,都飯吃有衣穿了,這不難做到?!?/br> “……” 蕭彧笑了,這幫孩子野是野了點,但終究還是擋不住好吃好玩的誘惑,只要好好引導培養(yǎng),還是很有前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