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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帝師系統(tǒng)在線閱讀 - 62.芄蘭

62.芄蘭

    南河真的不得不承認(rèn)晉國太窮……

    其實(shí)從曲沃到少梁的距離, 不比郢都到章華臺的距離。兩邊都在趕路, 就因?yàn)闀x國的車馬實(shí)在不太行,道路又難走,竟耽誤了不少日子。等她夜里這邊的車馬都到了章華臺了, 另一邊晉國還離和秦國會盟的少梁有些距離。

    這邊到達(dá)章華臺也是夜里了, 最近到了多雨的季節(jié),夜雨不算多大, 但卻也總是有些擾人。

    南河下車登臺的時候,再度走過那道紫貝綴砌的徑道, 望著章華臺樓閣之中無數(shù)飄搖的燈火, 忍不住嘆口氣:奢侈啊奢侈。這一晚上就能燒掉多少的燈油。而另一邊云臺的長廊到時間就吹燈,宮人還要每日檢查燈油燒了多少, 夜里出入宮廷就是跟叢林里摸黑似的。就算她身為晉王, 也不能讓宮人把回廊上的燈都點(diǎn)起來, 頂多是有幾個宮人給她提著燈籠。

    章華臺曾經(jīng)是靈王行宮, 是輕歌曼舞的行宮,是尋歡作樂的高臺。不過從辛翳祖父那一代開始, 楚國積極擴(kuò)張,一改奢靡之風(fēng), 章華臺也成了祭祀與避暑之地,不允許在其中奢靡玩樂了。

    辛翳他爹那么愛美人, 都從來沒敢把夫人侍妾帶到章華臺上了。

    這個慣例竟然被南河以這種方式打破了……

    她有點(diǎn)心虛, 但也只能裝什么都不知道。她以前也沒少來章華臺, 不至于這會兒換個身份, 就連登臺的底氣都沒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辛翳的吩咐,她的宮室緊鄰著辛翳應(yīng)該居住的主宮。不過章華臺結(jié)構(gòu)通透,沒有太多圍墻,多有回廊連接,出入應(yīng)該也很自由。這會兒很多大臣還沒有趕到章華臺,她趁著章華臺上還有些自由,便出來轉(zhuǎn)了轉(zhuǎn)。

    辛翳年歲不大的時候就經(jīng)常來章華臺了,這里發(fā)生過不少有趣的小事,南河的記憶里多是陽光下一排排斜影的廊柱,暴雨是滴水連行的屋檐,記得是那種氛圍,能想起的事兒多是些片段了。

    她記得大概是他十四五歲的時候,因?yàn)橐厥鍛{在朝堂上多次發(fā)難,他們二人自有計(jì)劃,為了避開鋒芒,順便避暑,來了章華臺。那時候自然也是一大幫孩子都跟著來了。辛翳那時候也重用了幾個新臣,那些近臣如果留在郢都也有可能會被邑叔憑的人暗殺,便也都跟著來了章華臺。

    那時候在朝堂上反對邑叔憑卻還能站住腳的氏族就只有商氏了,商君一直也有暗中協(xié)助辛翳,辛翳出來避暑,他就也把自己僅有的嫡子商牟以出來打獵尋歡之名,送來了章華臺。

    就是來了避暑休假之地,南河的小課堂按理來說不能停課。然而這一年大楚酷暑,就連章華臺都熱的像是蒸籠,一幫孩子實(shí)在坐不住,連連告饒,南河自己都要有點(diǎn)中暑,自然也只能作罷,讓他們玩去了。

    剛來的時候,他們一群孩子天天騎馬出去打獵,這會兒太陽烤的虎豹野豬都不愿意出來,他們也作罷,各個跑到池子里去玩水,或者懶在回廊的陰影里吃冰。

    南河接到自己這幾年剛剛培養(yǎng)的探子送來的軍報(bào),連忙拿著牘板揣在袖子里,去找辛翳。

    她自己也熱的后背直冒汗,穿過走廊的時候,看著一群小子們赤著上身,穿著短袴,甚至有的只是拿塊布系在腰上,坐在池塘旁邊,踢著水聊天。

    原箴先看見了她,連忙拿旁邊的衣服披在肩上一下,緊張的喊了一聲:“先生!”

    一群孩子也都連忙轉(zhuǎn)過頭來,連范季菩都從池中游到岸邊,仰頭看著她,喊道:“先生!”

    她忽然被歡實(shí)的語氣叫了這么多聲,也不能就這么走過去了。

    南河站住腳,看向他們,笑了笑:“你們倒是不用讀書玩的開心啊?!?/br>
    她平時總在心里覺得他們都是孩子,但這會兒看來,像是范季菩和原箴都十七八了,肩膀?qū)掗煟诵┖?,哪里還像個孩子。一群小子們眼睛亮晶晶的要跟她搭話,她也忍不住走到回廊邊,扶著柱子跟他們說幾句話。

    范季菩拍起水,朝坐在池邊的原箴身上濺去:“喂,你還挺會裝的啊,先生一來就披上衣服,怎么的?你還不能露rou了?把自己當(dāng)成重皎了!”

    一旁躲在陰影里,啃著冰過的桃子的重皎斜眼看向范季菩,一臉不好招惹。

    范季菩打架斗毆都不怕,卻迷信的很,他雖然有時候忍不住嘴賤又懟重皎,但又后怕,生怕重皎弄些巫術(shù),讓他爛了臉掉了牙。這會兒重皎一個眼神,就讓范季菩嚇得直縮脖子。

    不過他抬頭看見先生還在,知道這會兒重皎肯定不敢發(fā)難,也只吐了吐舌頭。

    原箴怪不好意思的拽了拽披衣,抬頭看向依然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荀南河,道:“先生就不熱么?剛剛先生走過來,我看見先生后背的衣服都要被汗?jié)窳??!?/br>
    南河自然不能說她都快熱瘋了,也想跳進(jìn)池子里游個泳,但是她不敢啊。

    這幾日天天讓宮人抬水進(jìn)屋,晚上等這群不安分的小子都睡了,沒有誰會再不打招呼突然闖進(jìn)來,她才敢偷偷泡水洗澡。

    南河笑道:“我哪能像你們似的玩樂?!?/br>
    范季菩笑的促狹:“先生總是這樣,從來不跟我們一起玩。都雖說要尊師重道,但先生也跟我們太不親近了吧?!?/br>
    南河:你們天天玩以卵擊石聚眾裸奔這種沙雕臭小子游戲,我敢跟你們一起玩么!

    原箴不滿道:“先生怎么就跟我們不親近了!真君子哪能不顧形象,先生就算再熱也不愿意跟你似的,像個鄉(xiāng)野村夫!你見過哪個名士天天脫了衣服見池子就游水的!”

    范季菩跟他最不對付,還老天天一塊兒玩。這會兒扁嘴道:“行行行,你也是真君子,你不是也說以后想跟先生似的么?也沒看見你也跟先生似的耐著熱,依然一身長衫深衣,君子舉止啊!你不一樣跟我們似的跳水里玩的開心了!”

    原箴本來臉皮就薄,讓他說的有幾分惱了:“是誰非要拽我來的!我說不來玩水,你非拿桶子裝水把我都給潑濕了!我走了,你跟他們玩吧!”

    范季菩看他真的走了,趕緊撐著身子從池子里起來:“哎你別……我說著玩的!你怎么跟個小娘子似的!”

    范季菩這個情商基本就是喂狗了,看見原箴惱了還學(xué)不會說幾句好話,原箴更氣,披著衣服爬回長廊,快步走了!

    范季菩趕緊從水里起身站出來想追。

    他一站起來,南河真是臥槽了,一下子轉(zhuǎn)過頭去。

    媽的……天天跟這群小子一塊兒,動不動就要撞見遛鳥。本來先秦就民風(fēng)開放,他們年紀(jì)又相當(dāng)于男校高中生,天天見不到妹子就更浪了。

    但大概是南河一言難盡轉(zhuǎn)過頭的動作讓大家都注意到了,一群人竟然笑起來了:“范季菩,先生都要被你氣死了!先生之前都說過要讓你穿好褲子,你就不能長點(diǎn)記性!怎么著,覺得自個兒大就天天顯擺啊!”

    范季菩之前就被南河警告過幾次了,這會兒也不好意思了,趕緊拿短袴穿上,道:“我、我一急不就忘了么!你們笑什么笑!讓原箴跑吧,老子出來又不是要去追他的!”

    一群少年嘻嘻哈哈:“還說不是!原箴都讓你氣跑多少回了,你自己還不長點(diǎn)記性!”

    南河這才轉(zhuǎn)過頭來,重皎坐在陰影里,仰頭看向她。他吃桃子吃的兩只手都是汁水,隨便在他深色的長袍上抹了抹,道:“先生是要找大君么?他沒跟我們一塊兒玩,自己在屋里呢。”

    南河這才想起來,只是她忍不住問了一句:“怎么沒跟你們一起玩?!?/br>
    幾個人臉色有些尷尬和想笑:“也沒什么。其實(shí)大君比我們要小幾歲……”

    辛翳雖然地位比他們高得多,但平日里經(jīng)??此麄兓煸谝黄?,她覺得他這樣的境遇還能有些朋友挺好的。這會兒看到辛翳跟他們有了些距離,她還有點(diǎn)擔(dān)憂。

    不會因?yàn)槠馓畋还铝⒘税伞?/br>
    他們幾個看南河非要問,才撓了撓臉:“就是……我們聊得事情,他沒懂,我們覺得說了大君估計(jì)也不太明白,就沒跟他細(xì)講,他就心里有點(diǎn)……別扭了吧?!?/br>
    南河沒多想:“聊什么了?”

    他們笑起來,臉上有點(diǎn)不好意思,似乎不敢在她面前說這些。但實(shí)在是看南河不能意會,就故作滿不在乎道:“還能是什么,就聊——女的唄。”

    南河失笑:“哦。他還是貪玩的年紀(jì),還不懂呢,是不是覺得你們聊女人多沒意思了?!?/br>
    一群小子沒想到南河也不算死板,還挺理解事態(tài)的,連忙道:“就是。而且我們就隨便說了說,沒想到他平時都不愿意見那些宮女,這會兒聊都不能聊?!?/br>
    他們還挺會裝大人模樣的,滿不在乎道:“就說的都、都是男人的話題,他就覺得沒勁了,還覺得我們整天聊這些怪沒出息的。以后我們不跟大君開這種玩笑就是了?!?/br>
    這個年紀(jì)的男孩聊起來的肯定各種葷。這時代雖有父母主持婚配一說,但在很多村落,仍然有男女看對眼就野戰(zhàn),甚至節(jié)日里一群人在篝火旁隨意歡愉的事情,說是開放,不如說他們還有些上古遺風(fēng),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掩飾與壓抑,說起來這方面的話題估計(jì)也很過火。

    南河有些失笑:“他還小,過幾年可能就纏著你們問這些了。到時候你們別嫌他煩人就是了。男孩子總會這樣,這個年紀(jì)差一歲,想法就天差地別,你們都已經(jīng)是大人了,別跟他置氣呀?!?/br>
    這群小子總覺得南河雖然有耐性又有才學(xué),但畢竟師生地位有差別,她又比較嚴(yán)厲,雖然想跟她親近,但總有些不能說不能理解的事情。

    卻沒想到這會兒南河倒是說話十分……體貼合適,她理解了這有點(diǎn)尷尬的話題,也沒說誰不是,只是笑了笑,不讓他們不好意思的化解這件事。從她口中說出來“你們都是大人了”這話,聽進(jìn)這群少年耳朵里,實(shí)在是很難得也很讓人自豪的褒獎。

    這些少年忍不住挺了挺胸,卻心底發(fā)虛:先生這樣的行事,才能叫真正的大人吧。

    而且,先生確實(shí)也并不死板,她在教學(xué)上一向又對他們與大君一視同仁,就算他們很多人比大君學(xué)的慢得多,她也都耐心的教……

    一群人撓了撓臉,更不好意思了:“都是小事,等一會兒我們就去找大君道歉。先生先去吧?!?/br>
    南河微笑:“行吧,你們做事都很有分寸,我放心?!?/br>
    她半蹲在回廊邊,彎腰伸手摸了摸重皎的腦袋,重皎身子頓了頓,想要表現(xiàn)出不滿,又有點(diǎn)壓不住笑意似的,臉上表情糾結(jié)了半天,甩了甩腦袋,故作嫌棄:“別弄壞我束好的頭發(fā)。”

    南河笑了笑,轉(zhuǎn)身走了。

    一群小子站在下頭,臉上神色各有所思,一時間竟然沉默了好一會兒。

    重皎又從冰桶里摸了個桃子出來,咬了一口,道:“其實(shí)我覺得大君可能過幾年也開不了竅。他那樣子,就是不會喜歡女子。誰都看得出來,他就是看見女人就想殺了。再過幾年他也不可能跟我們聊這個?!?/br>
    不知誰開口,道:“我就覺得他是喜歡男的呢。也不是沒有過,我老家都有這樣的人,也還好吧,我們那兒都見怪不怪的?!?/br>
    范季菩一副起雞皮疙瘩的樣子:“男人有什么好的!他腦子沒事兒吧,天底下那么多溫香軟玉的女人不喜歡,還想找個臭男人!”

    重皎斜眼:“你自己是臭男人吧,我可不是。別說我,先生也不是,不是每個男人都跟你似的洗澡搓泥如下雨。”

    范季菩還是接受不了:“我就是想象不出來有男的會不喜歡女人,而且兩個男人在一起——呃,快別說了,我都要難受了?!?/br>
    重皎翻了個白眼:“就你這樣的,你喜歡女人也沒人要。再說了,先生不也一直沒娶妻,先生也不像你們似的滿腦子臟玩意兒?!?/br>
    南河也不知道他們在背后討論這些事情,她熱的忍不住稍稍扯了一點(diǎn)衣領(lǐng),走到辛翳居住的章華臺主宮里。主屋里沒人在,里頭稍微陰涼了一些,她走進(jìn)屋里,想著這個日光,辛翳不至于再跑到屋頂上去吧。

    她在屋里喚了一聲:“大君?……辛翳?”

    絹紗蒙窗格的隔間傳來了一點(diǎn)點(diǎn)水聲和某人懶懶的聲音:“喲,以為我聽不見都敢叫名字了?!?/br>
    南河失笑:“你在泡水么?他們都在外面游水你也不去,躲在自己屋子里弄個桶泡有什么意思?!?/br>
    辛翳在那頭哼哼兩聲:“懶得出去。外面……有蟲?!?/br>
    這理由真夠假的。

    辛翳:“什么事兒?外頭有消息?你進(jìn)來說啊?!?/br>
    南河想了想,還是進(jìn)去了。

    她心里自我安慰:看見他露rou也沒什么,小屁孩一個。

    南河推開門,隔間有些暗,只有一扇小窗開著,一道光亮照在青銅大浴盆上,水波映的天花板上一片彩光,他倚在里頭,兩腳搭在青銅浴桶邊緣,倒是浴桶上頭橫搭著一塊兒軟巾,不至于讓她一眼望見地。

    也是長高了,前兩年來的時候,他拿腳夠了半天,人都快躺進(jìn)水里了也沒能把腳搭上。這會兒跟耀武揚(yáng)威似的晃著腳,頭發(fā)被盤在頭頂上。也不知道是不是景斯寵的沒邊了,竟然給他端了個小桌放在一旁,上頭擺著梅子和蜂蜜膏,下頭還給支了個冰鑒,屋里跟外頭天壤之別,簡直賽神仙。

    辛翳這兩年五官長開了些,少一點(diǎn)小時候雌雄莫辯的昳麗,多了點(diǎn)驕矜淡漠。但只要別張嘴,他還是看起來有張神仙似的臉,一張嘴,就完蛋了。

    辛翳抖著腳,哼哼笑道:“先生要是羨慕,我讓他們也扛個桶來,勉為其難的讓您也占占便宜,在我這兒比鄰泡澡?!?/br>
    南河:“……不用了。我就是來說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