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她看見谷平已經(jīng)朝她走來。

    “嘿，我聽說了王署長的事?！彼?。

    “是啊，黎江的效率真高。他已經(jīng)帶人去了。聽說那個女人過去被王署長抓過，后來又把她放了，他們就是這么扯上關(guān)系的。不過，這個女人的死跟旅館滅門案也許沒有關(guān)系。——你今天有什么打算？”谷平問她。

    “我到處轉(zhuǎn)轉(zhuǎn)。你呢？”

    谷平從口袋里取出一張紙，“這是黎江給我的日程表。今天上午去雙鳳旅館繼續(xù)勘察現(xiàn)場，下午按約定去岑海的墳上?！苯又皖^發(fā)短信。

    緊接著，她的手機響起接收短信的聲音。

    “谷平，你給我發(fā)了短信？！”她打開手機，那是一個地址。

    “縣警署的地址。門口有兩部小巴，你讓他們送你過去。你可以親自去看看審訊的過程。也許他會說出不少好東西?！?/br>
    “你覺得，會不會是王署長冷凍了尸體？”她覺得這個問題有點傻。

    “很難說。但我覺得他沒有必要留著她。他比較像那個最初把她埋在泥里的人。而且我說了，這女人的死可能跟旅館滅門案沒什么關(guān)系。他好像也沒殺人動機。錢物都在?！?/br>
    “當(dāng)然有?！彼緛聿幌胝f的，但事已至此，她覺得還是說出來的好?！八H昵地叫我媽阿云。我認為他們有關(guān)系。雖然我沒親眼看到過。但他經(jīng)常趁我父親不在的時候過來。我出走的那天晚上，我父親出門了，他去縣城看朋友，他們有時候會打牌，所以，他每次出門，回來都很晚。我不知道王署長那天有沒有光臨旅館，但如果他來的話，他會在十點半左右到。我媽會給她開門，然后他在十二點左右離開。而我父親會在凌晨三四點回到家?！抑赃x在那個時間離家出走，有一部分的原因就是因為我父親那天不在。可是他卻死在廚房里，他一定是提早回來了?！?/br>
    “你是說，他也許看到了他不想看到的東西?！惫绕降馈?/br>
    言博抱起胳臂，嘲諷道：“真沒想到，這么個又臟又窮的糟老頭，居然還這么……風(fēng)流。為什么他這么吃香？”

    “15年前，他可沒現(xiàn)在那么丑。而且，他算是這里的一霸，什么都能搞定?！?/br>
    谷平說得不錯?？h賓館門口果然停了兩部小巴。賓館離縣警署不過5分鐘的車程。等她和言博一起趕到縣警署的時候，王署長的審訊才剛剛開始幾分鐘。

    透過玻璃幕墻，她看見黎江和陸署長正襟危坐，而他們對面的王署長則像一攤爛泥般軟綿綿地靠在椅背上。這讓她由不得想起當(dāng)年他意氣風(fēng)發(fā)的模樣，“老岑，有什么事包在我身上！”“老岑，你今天不喝完這杯別想走！”“喂，小丫頭，今年幾歲了？！”他說話時，嘴角總是叼根煙，不知道多少次，她有種想用小掃把打掉那根煙頭的沖動。

    “你認識死者嗎？”黎江把照片推到王署長的面前。

    王署長看也不看那張照片，垂著眼睛不說話。

    “是你說，還是要我說？”黎江漠然地注視著他。

    王署長仍不開口。

    “好吧，我來說，死者王飛燕生前是個慣偷，曾經(jīng)被你抓過，后來又被你放了。從那以后，你們開始交往。你還承諾死者要跟她結(jié)婚，這是16年6月，她失蹤前兩個月拍的照?！崩杞帜贸隽硪粡堈掌旁谧郎?，“你不說話不代表這不是實情。你也曾是警務(wù)人員，你應(yīng)該知道，如果鐵證如山的話，不需要你的口供也能起訴你?！?/br>
    王署長不自在地把身子轉(zhuǎn)向另一邊。

    “老王，我現(xiàn)在才知道，你為什么非說那車不是線索，原來你自己……哼！”陸署長冷笑著，打開了一包煙。

    王署長斜睨了他一眼，“這車跟那晚的事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當(dāng)然不是線索！你這是胡攪蠻纏！”他低聲喝道。

    “媽的，你到現(xiàn)在還在忽悠我！”陸署長猛捶了一下桌子，隨后用手指著王署長的臉，“你隱瞞重大線索，就是為了給自己開脫！你故意把嫌疑引向那小丫頭，也是為了給自己開脫！老王啊老王，我沒想到你是這么陰險的人！”

    “媽的！”王署長猛地直起身子，“我跟那女人的關(guān)系，跟那天旅館的滅門案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再說，她是自殺的！我知道你們?yōu)槭裁捶前雅K水往我身上潑，就因為那個丫頭是警察！她自己想撇清關(guān)系！陰險？誰更陰險？！”說到最后一句，他的聲音尖得像個女人。

    陸署長冷笑一聲，不說話。

    “老王，你說王飛燕是自殺的？”黎江道。

    王署長不情愿地點了點頭。

    “具體時間?！?/br>
    “8月1日。對，就是8月1日，她喝的農(nóng)藥。原因很簡單，我要跟她分手，她不愿意，她說她懷孕了！這是她的問題！我們一開始說好，大家只是玩玩的！誰知道她來這么一手！這不是訛我嗎？她突然要跟我結(jié)婚！我當(dāng)然不答應(yīng)！我老婆也不能答應(yīng)！”

    陸署長聳肩笑道，“呵呵，現(xiàn)在想到你老婆啦！你脫褲子的時候，怎么沒想到她？”

    “你少廢話！我告訴你，她是自愿的，后來她死，也是她自殺！這是她自作自受！她自己去外面買了農(nóng)藥，一股腦倒進喉嚨！我跟她在雙鳳旅館的客房見面，我就出去那么一會兒，回來的時候，她已經(jīng)喝完農(nóng)藥，正在那兒抽抽，沒多久就死了。我沒辦法，只好找岑海幫忙！那天我也是焦頭爛額！你們以為我希望她死？”

    “你找岑海幫什么忙？”黎江問。

    “得找人幫我把她埋了?！?/br>
    “也就是讓他幫忙處理尸體？”

    王署長點了點頭。

    “我們開車把她送到……”他痛苦地拍著腦袋，低頭想了一陣，“就是你們發(fā)現(xiàn)車的地方，距離火車站一公里的地方，那地方荒郊野嶺的，什么都沒有，平時連個鬼影子也沒有。我們就把她埋在那里了。我說的都是真的！”

    “現(xiàn)在岑海和王飛燕都死了，死無對證！你說什么都行！”陸署長道。

    “你們可以去查啊。她是在加油站附近的農(nóng)科站買的農(nóng)藥！是她自己去買的！我本來是想讓她把孩子打了，拿錢走人的！我愿意出錢！”

    “可要是她不愿意呢？”

    王署長被問住了，低頭不說話。

    “先別管這個王飛燕，我問你，8月4日，為什么那車會在那個地方？就是你們埋尸體的地方？”陸署長加重語氣問道。

    王署長低頭看著地板，“說了你們也不信！”

    “你說說看?！标懯痖L道。

    “8月2日晚上，岑海叫我去了一次，說是有要緊事找我。我去了之后，他告訴我，那天他開車路過那地方，發(fā)現(xiàn)那地方不對勁，土被人刨過了。于是，第二天下午，我就跟他一起去看了一次，結(jié)果，那地方果然被人刨過了，尸體也不見了?！?/br>
    “你們埋尸體的時候有人看見你們嗎？”黎江問。

    “我是沒看見誰。就是在旅館，有個女人看見我們扶著她出去。你可別問我是什么人，我早忘了，就是一個人影閃過……”

    “你們埋尸體的時候，有車子或者人經(jīng)過嗎？”

    “有啊，可我們用車擋著……應(yīng)該沒人看見。”他說得很不確定。

    陸署長呵呵笑起來。

    王署長氣憤地瞪著他，“我就知道你不信。我不管了，事實就是這樣，隨你信不信！”

    她給黎江發(fā)了條短信，黎江看了她的短信后，問道：“說說你跟岑海妻子的關(guān)系?！?/br>
    聽見這個問題，陸署長發(fā)了一會兒呆，接著，他忽然爆發(fā)出一陣瘋笑。

    “有你的，老王，真有你的，”他向老王豎起大拇指，“什么都有你的份哈。我真佩服你，不過，我告訴你，你偷了多少，到時候你就得還出來多少，這叫因果報應(yīng)！懂嗎？你也配當(dāng)警察！你個王八蛋！”陸署長忽然將煙頭朝王署長的臉上彈去，后者頭一偏，僥幸逃了，不過看得出來，他受驚不小。

    黎江拍拍陸署長的肩，意思是讓他控制自己的情緒。后者點點頭，長舒了一口氣后，又給自己點起一支煙。

    “那也是她自己愿意的！她那是在賄賂我！”王署長大聲為自己爭辯。

    陸署長用夾著香煙的手指指他，不說話。

    “她就是在賄賂我。我們只是逢場作戲！”

    “案發(fā)那天，你去過旅館嗎？”

    “白天沒去過。那天下午岑海開車到我那兒去接我，然后，我們一起去了那地方。”

    “晚上呢？”

    “有人報警后我才去?！?/br>
    “你是第一個到現(xiàn)場的警察？”

    王署長緊張地點頭，“是，我是第一個，但別的人很快就到了?！?/br>
    “你當(dāng)時都看見什么？說說那時候的情形?！?/br>
    “我都寫在那里了……”他指指黎江桌前的檔案。

    “我現(xiàn)在想聽你說。你寫東西，你也知道，有很多水分?！崩杞馈５韧跏痖L要開口時，他又提醒道，“老王，你最好認真回憶當(dāng)時的情形，老老實實都說出來，你也知道，你現(xiàn)在的處境不太妙?！?/br>
    這幾句話說得王署長面如土色，“可……可我沒什么好說的啊。”他喃喃道。

    “你好好想想?！?/br>
    “我，我到的時候，大概是……”

    “幾點？”

    “十一點左右。報警電話大概是十點四十分打的，值班的小王打電話給我，我就從家趕到了旅館，這已經(jīng)是最快的速度了。那天我騎了摩托車?！?/br>
    “接著說。”

    “我到的時候，旅館外面的院門開著，旅館的門也大開著，一個女孩，就是那個老媽被殺的女孩，她姓……”

    “舒巧?！?/br>
    “對對，就叫這名字。她就坐在旅館門外的臺階上，她說是她報的警，她說她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沒跟她多說，就進門了。一開門就看見一個女人就躺在走廊上，已經(jīng)死了?！?/br>
    “然后呢？”

    “我馬上就去了岑海的房間。阿云，就是岑海的妻子，在她自己的房間……她也死了。”

    “你動過尸體嗎？”

    “我，我把她翻過來，她的前胸有兩個血窟窿?！?/br>
    “好，往下說?！?/br>
    “我到一樓去查了一下，一樓共有5具尸體。我就沒敢再上二樓了，因為二樓有響動……”他發(fā)現(xiàn)面前的兩人都鄙夷地看著他，立刻大聲道，“我怎么知道兇手是不是還在上面？我才一個人！誰知道對方有幾個人？”

    “但也可能有人還活著?！崩杞浔卣f。

    王署長撇撇嘴?！昂髞?，我就退了出去。我在院子里等著其他人，我跟那個女孩，舒巧，也聊了兩句?？伤f不清楚，一直在哭，整個人看起來像要昏倒一樣，有點神志不清。她說她媽死了。她被人打昏了，醒來才發(fā)現(xiàn)人都死了?！?/br>
    沈異書又給黎江發(fā)了一條短信。黎江看了她的短信后，問道：“她有沒有告訴你，她住在幾號房？”

    “我沒問。當(dāng)時那種情況怎么還能想到問這個？我也嚇傻了?！?/br>
    “那后來有沒有問過？”

    “她說她不記得了。她好像忘記了很多事，后來找了心理醫(yī)生來，才問出了一些?！?/br>
    她連自己住哪間房都忘了？還是她故意隱瞞？這跟那本失蹤的旅客登記簿有關(guān)系嗎？

    “好，現(xiàn)在來說說那輛車?！崩杞又鴨?。

    “我說了，出事那天下午，我跟岑海開車去那里后，我就丟下車子去了火車站。岑海留在那里負責(zé)看車。我在火車站找了個修車鋪，然后，我就跟著修車鋪的老板一起開車到那里。”說到這里，他彎下身子，拍著桌子道，“——車，真，的，壞，了！”

    “那車修好了沒有？”

    “修好了?？伤麤]直接回家。那天他約了朋友在外面打牌，他就開車去縣里了?！?/br>
    “那你呢？”

    “我自己回家了。”

    “既然如此，那車怎么會在那個地方？”

    王署長抓抓腦袋，“我真的不知道?！?/br>
    “是你把車開過去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