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棋正感嘆這位父親的淡定心大，就聽郁九城也淡淡地回了一句：“嗯?！?/br>
    ……外表不像有什么，這絕對是親父子！

    就在謝棋以為氣?氛要冷場, 考慮著要不要做個自我介紹活躍一下氣?氛時，掌門又突然面無表情地扔下大雷：“你師兄說你不會再回來, 我不那樣覺得……看來還是我更了解你一點?！?/br>
    “我?guī)熜衷谀睦?？”郁九城沒有理會到底誰更了解他這個問題，注意力全在不知所蹤的不負(fù)身上。

    掌門也沒理會他兒子的問題, 起身往瀑布另一邊走去, 那里有座小亭子，亭中竹桌上的小茶壺正好沸騰, 茶香四溢。

    掌門沒問郁九城喝不喝，也沒給兩個小輩倒上一杯，自顧自啜飲片刻后, 他突然問了個風(fēng)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你可知你為何名?為九城，而不是如你眾師兄師弟一般按輩分取名?。”

    郁九城耐住性子搖頭。

    掌門擱下茶盅，凝視著郁九城的臉，目光復(fù)雜，似懷念又似遺憾。

    “名?字，是一個人在人世間的符號，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它也代表著長輩們對你的期盼，在其他人心目中的意義……比如你身邊這位小友?！?/br>
    掌門突然話頭一轉(zhuǎn)，看向?不敢吱聲的謝棋。

    謝棋嘴角抽了抽，出聲為自己正名：“我叫謝棋是因為我家到我這輩剛好以琴棋書畫詩酒茶命名……”他阿姐叫謝琴，他弟弟叫謝書，meimei叫謝畫……絕對不是因為——

    掌門好像沒聽見謝棋弱弱的正名一般，自顧自道：“他便是注定?為你引路為你‘開智’的棋子。”

    說別人是棋子也太沒禮貌了吧！謝棋敢怒不敢言，悄悄瞪了掌門一眼，誰料正好目光相接被逮個正著。

    掌門搖搖頭，并不分辨，只道：“不論是不是以琴棋書畫詩酒茶命名，你們謝家每一代都會有一個‘棋’，就像仙宗每一代都會有一個‘九城’。”

    “九城居仙山，棋子落紅塵，待到相見日……”掌門隱下最后一句，淡聲道?，“我可有說錯？”

    謝棋滿目震驚，他仔細(xì)回憶了一下，他家還真是每一代都會出一個名中有棋的謝家人！再聯(lián)系到他謝家祖?zhèn)鞯奶以吹貓D、每一代一直不放棄派人按照地圖去尋找桃源的行為……似乎，那些去尋找桃源鄉(xiāng)的，正是名中帶棋的謝家人！

    “……您認(rèn)識我們家的人？”

    萬萬沒想到陪郁九城回宗還能有他謝家的事，謝棋一時心慌意亂，腦海內(nèi)閃過無數(shù)念頭。

    掌門答得模棱兩可：“有些人，注定會相見?！?/br>
    郁九城突然道：“就像九城和棋？”

    掌門：“就是九城和棋。”

    郁九城停頓了一下：“宗門上一代九城……是我母親嗎？”

    他從未見過面的母親。

    掌門沉默了，定?定?地看著半空中蜿蜒而起的熱煙。

    掌門看著煙，郁九城看著掌門，兩個人都不說話，滿肚子疑問的謝棋卻憋不住了，試探著道?：“那個……我們謝家，是不是很久以前……來自這里？”

    謝棋在‘這里’兩個字上加了重音。

    掌門從沉默中抽離，饒有興趣地反問：“你為什么會這樣想？”

    謝棋撓了撓后腦勺，有點不好意思：“若不是經(jīng)您提醒，我還從未細(xì)思過家中為何每一代都有名?中帶棋的謝家人……而且雖然這些年外面世道?不好，但我謝家百年清貴，即便是亂世也尚能獨善其身，家中卻一直不放棄地派人帶著祖?zhèn)鞯貓D去尋找桃源鄉(xiāng)，世道?太平家族鼎盛如此，世道?崩亂家族衰落亦如此?！?/br>
    “如今想來，‘桃源’為假，恐怕‘鄉(xiāng)’才是真?！?/br>
    聽了謝棋的分析猜測，掌門沒怎么猶豫便點了頭：“你們謝家祖先，原是我仙宗弟子?！?/br>
    謝棋追問：“是犯錯驅(qū)離，還是……”

    掌門：“另有使命要務(wù)?！?/br>
    果然如此，難怪那些老頭看見他跟在郁九城身邊一點也不奇怪，問都沒問一句，原來是早有傳統(tǒng)，歷來如是。

    謝棋已有所料，沒覺得多意外：“是因為九城？”

    郁九城也盯著掌門。

    “是因為仙宗?！闭崎T突然笑了，一向?平和的眼眸一剎那變得明亮至極，身上風(fēng)霜也跟著被拂落似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仙宗?！?/br>
    ……眨眼再一看，原來只是錯覺，他還是那個眉眼平靜滿身風(fēng)霜的仙宗掌門。

    謝棋心中有些發(fā)寒，郁九城倒是平靜接受，還主動詢問：“需要我做什么？”

    “需要你付出一切，孩子?！闭崎T看著郁九城，眼眸中濃重的憐憫與悲傷滿得快要溢出來。

    但郁九城卻莫名?覺得，他父親此時眼中看的人不是他，那滿目濃烈情緒也不是為他。

    “身體、靈魂、生?命……你的一切，都要填進(jìn)去?！闭崎T嘆了一口氣，“還有在乎你的人的心?！?/br>
    郁九城沉默了半晌，輕聲道?：“所以……這便是我為何從小要在遠(yuǎn)離宗門師兄弟的后山修煉生活的原因?？”

    不是因為他是掌門之子，有掌門親自教導(dǎo)，只是為了遠(yuǎn)離其他人，減少緣分牽絆。

    掌門點頭。

    “我的結(jié)局，在我出生那刻就已經(jīng)注定好了？”郁九城又問。

    掌門還是點頭。

    “我存在的價值，只是為了宗門的……”郁九城直到現(xiàn)在還不清楚，這偌大一個仙宗需要犧牲他一個小小的弟子達(dá)成、或者?說維持什么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