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另有深意？

    魯侍詔搖搖頭，還是不要想太多。既然陛下令他二人教導世子禮儀孝悌，依旨行事即可。

    不提朱瞻基心不在焉的習字課，武樓前，羽林衛(wèi)的大比武逐漸分出了勝負。

    有了千戶陳紀，羽林前衛(wèi)大放異彩。

    羽林衛(wèi)指揮和兩名僉事接連被陳紀掀翻馬下，漢王和趙王連連拊掌叫好。

    孟清和也湊了把熱鬧，為陳紀大聲叫好。提起先涇國公陳亨，同自己也頗有淵源。他于開平衛(wèi)從軍之時，陳亨正任北平都指揮使一職。

    當時，沈瑄還只是從燕山衛(wèi)調遣至邊衛(wèi)的百戶。

    第一次見面，就不免心動，驚艷倒在其次，驚嚇卻是實實在在，不打半分折扣。

    想到這里，孟清和難得感慨，時間過得真快。

    邊塞歲月，靖難之艱，再到永樂帝登基。

    轉眼之間，竟是十余載。

    從少年到青年，從青年變得愈發(fā)成熟。

    唯一不變的，大概只有兩人之前的牽絆。卻也是越系越緊，越來越深，今生都無法斬斷了。

    來生？

    孟清和很少去想。

    今生過好就不容易了，即使有來生，也是下輩子該想的事。說到底，他這一輩子，也算是賺到了。

    朱瞻壑已經(jīng)從朱棣懷中下來，自己站著，目不轉睛的看著場中。

    孟清和沒輕松多久，就被叫到永樂帝身邊，任務是為小世子繼續(xù)解答問題。

    雖說朱瞻壑的問題都不難回答，可一個接著一個，不見分秒停歇，著實令人頭疼。

    “這是為什么？”

    “那又是為什么？”

    “皇祖父……”

    朱棣很快敗下陣。

    朱高煦和朱高燧接棒，也沒撐多久。

    朱瞻壑仍眨著大眼睛，一臉的好學。

    這個重要時刻，就需要道衍大師的高徒，朱瞻壑名義上的師傅來撐起場子了。

    孟伯爺，責無旁貸。

    “愛卿，朕把皇孫交給你了?！?/br>
    永樂帝鄭重其事，孟清和還能如何？

    只能當做沒看見永樂帝略顯扭曲的表情，也沒見到漢王和趙王繃緊的腮幫子，恭聲道：“臣遵旨。”

    孟伯爺主動認領了十萬個為什么的三頭身，朱棣父子三人長出一口氣。

    這一次，朱棣沒再說朱瞻壑效似朱高煦了。虧得朱高煦幼年時有王府教授和紀善頂梁，否則，朱棣不保證會不會一天抽兒子八遍。

    虎爸的名頭絕不是虛的。

    如果加上年輕時的徐皇后，夫妻雙打也不是神話。

    朱高煦和朱高燧對看一眼，再看看老爹，都有些后怕。明顯和朱棣想到一塊去了。

    虧得自己小時候“實誠”啊。否則，不曉得會被老爹如何修理。

    比武場中，戰(zhàn)鼓聲猛的加快，加重。

    雷鳴般的三鼓過后，五色令旗在場邊高高立起，哨聲傳出，宣告整場比武結束。

    雖然比武時多采用木質武器，火炮和火銃也只是擺擺樣子，并不具有實際殺傷力，可就算光用拳頭，也能把人揍傷，遑論是列陣對戰(zhàn)。

    實打實的一場打下來，不摻任何水分，參與比武的羽林衛(wèi)，大半帶傷，十余人傷勢還不輕。

    被陳紀掀翻馬下的兩名僉事，一人不小心折斷了腿，躺在地上，差點被馬蹄踩到，造成二次重傷。好在有隨時關注場內情況的錦衣衛(wèi)，以及太醫(yī)院的數(shù)名太醫(yī)候在一旁，跌落馬下的僉事第一時間得到了救治。

    “僉事無大礙，休養(yǎng)一段時日即可痊愈?！?/br>
    綁好夾板，太醫(yī)表情淡然，言之鑿鑿，僉事咬牙忍疼，滿臉冷汗的謝過太醫(yī)，很快被錦衣衛(wèi)抬了下去。

    刀劍無眼，比武中沒有上下級之分，對戰(zhàn)的只有“敵人”。

    斷了腿，不能怨陳紀，只能怪自己學藝不精。

    見識到陳紀勇猛的羽林衛(wèi)官軍，個個眼睛發(fā)亮，熱血上涌，不愧是涇國公的孫子！

    至于陳亨的嫡子，陳紀的老爹，在五軍都督府掛職的陳恭，十分自然的被忽略了。

    虎父無犬子，陳亨和陳紀，就當做是虎爺無犬孫。陳恭……純屬意外。

    比武結束，朱棣大笑，道：“好！”

    并當場下旨，擢升千戶陳紀為羽林前衛(wèi)指揮。

    千戶，僉事，同知，指揮。

    一場比武，陳紀三級跳，羽林衛(wèi)上下頓時歡欣鼓舞，身上的傷不疼了，青腫的眼眶也不當回事了。

    被天子夸獎一句，容易嗎？

    想起大比武開始，旗手衛(wèi)表現(xiàn)不佳，被皇帝斥責，旗手衛(wèi)指揮和同知當天被謫交趾，眾人無不心有余悸。

    “官軍須諳韜略，勤練習，以精武事，以報國家！爾等祖輩多以戰(zhàn)功擢升，拼死以晉身，沙場九死一生，冒箭雨刀陣，方得封爵拜官，蔭佑子孫。爾等不體祖父之憂，驕縱懶怠，肆意妄為，不習謀略，不勤練武藝，逢比試之時，面色如土，雙股戰(zhàn)戰(zhàn)，畏怯如處子，懦弱之態(tài)，將來襲職位，何以得用？！臨戰(zhàn)若如此，何以迎敵，何以守土衛(wèi)國？！”

    一番話，不只訓斥得旗手衛(wèi)上下大汗淋漓，臉色漲紅，羞慚不已，尚未參加比武的天子親衛(wèi)也是心生慚愧。

    祖父之功，家族之榮，若在自己的手中丟棄，待到將來，還有何面目去見列祖列宗！

    旗手衛(wèi)成了殺給猴看的那只雞。

    其后參加比武的各衛(wèi)，全都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有武藝不精者，紛紛開始臨陣磨槍，在家中和營中勤練，倒是讓家中的長輩好一陣驚訝，旋即大感欣慰。即使兒孫和族中子弟在比武中受傷，或是因表現(xiàn)不佳被貶謫，也沒有人上疏求情。

    對武將之家而言，這可是好事，求的哪門子情？

    不提洪武朝留下的將領，單是跟隨朱棣起兵靖難的武將勛貴，哪個不是歷經(jīng)邊塞磨練，和韃子對砍才得以晉身？

    從軍最怕的不是上戰(zhàn)場拼殺，更不是受傷，而是臨戰(zhàn)膽怯，謀略不通，武藝不精。

    后兩者還可以通過各種方式學習磨練，臨戰(zhàn)膽怯，畏敵不前，卻實打實的要人命。

    刀子沒舉起來，先嚇得兩股戰(zhàn)戰(zhàn)，面色慘白，丟命不說，更加丟臉！

    天子下令二十六衛(wèi)大比武，無異于提前發(fā)現(xiàn)問題，進而想辦法解決問題。

    不需要天子動手，家中長輩足以給這些不肖子弟好看！

    “興寧伯果真有大才！”

    向天子提出大比武的孟十二郎，在武將和勛貴中的好感度再一次飆升，其速度堪比火箭。

    “興寧伯是個好人??！”

    刷了好感度不算，好人卡也收了一堆，多是孝陵衛(wèi)的親屬頒發(fā)。

    無他，光聽名字就能分辨出，孝陵衛(wèi)的主要工作就是守衛(wèi)皇家陵墓。

    除非天子專門下令，否則，打仗出兵，護衛(wèi)天子出巡，孝陵衛(wèi)通通沒份參與。這種情況下，天子二十六衛(wèi)只能當做個好聽的名頭，武藝練得再好也沒用！

    興寧伯向天子提議，進行二十六衛(wèi)大比武，對孝陵衛(wèi)而言，簡直是從天而降的大餅，還是rou餡的！

    不趁機狠刷存在感，讓天子知曉自己的一身本事，還要等到黃花菜涼了，腦筋再轉彎？

    臨到孝陵衛(wèi)比武當天，也著實讓永樂帝驚喜一把，戰(zhàn)陣如何暫且不論，衛(wèi)卒的勇武，的確讓人眼前一亮。

    因旗手衛(wèi)而起的郁氣和怒氣，瞬間一掃而空。

    天子親衛(wèi)，該當如是！

    如果不是情況不允許，牽涉面太廣，永樂帝恐怕會當場下令，旗手衛(wèi)和孝陵衛(wèi)換裝，換人。

    孝陵衛(wèi)負責天子出巡，旗手衛(wèi)去守護皇陵。

    饒是不能全部換人，也從孝陵衛(wèi)中選拔多名有才能的軍官，近五十名勇猛的衛(wèi)卒，調往大寧。

    “爾等需謹記今日之勇，不可驕狂，當臨戰(zhàn)不怯，立功以壯家族?！?/br>
    臨行前，家中長輩的殷殷教導，加上本身對戰(zhàn)功的期盼渴望，讓這些從孝陵衛(wèi)調往北疆的衛(wèi)軍熱血沸騰。

    戍邊，對他們來說，是難得的機會。何況還是大寧，旁人求都求不來的好事！

    被選出的孝陵衛(wèi)打點行囊，高高興興出發(fā)。留下的缺額，直接由在比武中表現(xiàn)最不好的衛(wèi)軍填充。

    二十六衛(wèi)中，被謫交趾和廣西云南的不少，調往北疆的更多，而且，基本都是在比武中表現(xiàn)突出官軍衛(wèi)卒。

    不是沒有朝臣發(fā)現(xiàn)此事微妙，可文武兩立，五軍都督府都沒開口，文官有什么立場追究？

    說天子二十六衛(wèi)拱衛(wèi)京師，人員一個不能少？

    不見把人調走之后，又從各自的家族中征召？

    比起衛(wèi)所垛集抽丁，天子親軍一向不愁兵員。只要追求不高，守衛(wèi)皇陵也是一份不錯的工作。

    既然人都補上來了，還有什么可說的？

    誰敢上疏提出質疑，朝中的勛貴武將會立刻握拳，從鼻孔噴氣。

    怎么著，撈過界了??！

    文官很是委屈，武將隊伍中，早有人這么干了！自己不過是仿效行之。

    得知此言，孟清和摸摸鼻子，后退數(shù)步，他是低調的人，一向不喜歡出風頭，必須深藏身與名。

    不過，調兵的事不追究，聰明如楊士奇等人，還是隱約猜到，天子這番動作，恐怕是要在北邊動兵。

    動手的對象，多數(shù)人猜測是韃靼，要么就是瓦剌。硬是沒一個人猜到，朱棣的目標會是朝鮮。

    太祖高皇帝定下的不征之國，今上怎么會輕易動兵？

    但事實出來，卻讓大部分人跌破了眼鏡。

    不是天子違背高皇帝之訓，主動發(fā)兵，而是朝鮮國王李芳遠主動上表，向大明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