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節(jié)
“趙給諫只需要回答孟某,是還是不是?之前有沒有說出這句話?”見趙緯遲疑,孟清和又加了一句,“滿朝文武都看著,陛下也是明察秋毫,趙給諫可別知錯犯錯,不然,欺君罔上四個字,孟某就要還給你了。” 趙緯目閃寒光,臉色陰沉,眼角余光掃過站在他身邊的“戰(zhàn)友”們,一甩衣袖,大聲道:“便是如此,又如何?!前定遠(yuǎn)侯沈良不修身,不齊家,多次被太祖高皇帝訓(xùn)斥,滿朝皆知,乃是不爭的事實!怎么,興寧伯要為沈良討個公道?認(rèn)為太祖高皇帝斥責(zé)沈良有誤?” 趙緯冷笑,轉(zhuǎn)身對龍椅上的朱棣道,“陛下,臣要參興寧伯對太祖高皇帝不敬之罪!” 話音剛落,立刻得到了文官們的響應(yīng)。 “臣參興寧伯大不敬!” “興寧伯不敬高皇帝,應(yīng)除爵!” 一個大不敬的罪名壓下來,諒你有一千張嘴也休想脫罪。 為定遠(yuǎn)侯出頭? 這就是下場! 敢同滿朝文官作對,就是與天下讀書人為敵,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你! 今日,文官們是打定主意要將沈瑄參到除爵,興寧伯自己跳出來,就別怪他們順便一起拉下馬。 都是武官,也都是跟隨今上起兵靖難,據(jù)聞同高陽郡王也交情不匪。 想到高陽郡王,少數(shù)人雙目微閃,正愁找不著機會,興寧伯自己找死,可怪不得別人! 趙緯等人如看死物的眼神并未激怒孟清和,龍椅上的朱棣也沒發(fā)話,顯然不打算如了趙緯等人的愿。 孟清和仍然在笑,只是笑中帶了更多的冷意。 站在沈瑄身邊,用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用不著生氣,找死的是誰,很快就能見分曉。 “對太祖高皇大不敬?”孟清和搖頭,反問道,“趙給諫親耳聽到了?” “本官親耳所聞,當(dāng)?shù)钔乓彩且粯?!興寧伯還想否認(rèn)嗎?” “趙給諫當(dāng)然聽錯了。自始至終,孟某只詢問了諸位參奏沈侯的條陳,哪一句提及了前定遠(yuǎn)侯?” “興寧伯曾言定遠(yuǎn)侯之長輩……” “對,孟某的確提及定遠(yuǎn)侯之長輩,但諸位如何認(rèn)定孟某說的一定是前定遠(yuǎn)侯?” 孟清和笑了,笑得很是純良,“既然再次提到這里,那不妨多問一句,趙給諫及諸位參奏定遠(yuǎn)侯立身不正,有長輩不教之故,沒錯吧?” “這……” 言官們有些猶豫,只要不傻的,都能發(fā)現(xiàn)孟清和死咬住這句話不對勁。 反應(yīng)更快的,如楊士奇和楊榮已是臉色驟變,想要出言挽回,已經(jīng)來不及了。 不等趙緯點頭,一個愣頭青已經(jīng)代他出言,“便是如此,興寧伯有何話說?!” “哦……”孟清和拉長聲音,意味深長的看著出聲的愣頭青,“敢問這位,姓甚名誰,什么出身?”說著,故意敲了敲腦袋,“孟某對無關(guān)緊要之人一向沒多少記性?!?/br> “你!”愣頭青大怒,憤然道,“吾乃建文二年進士,二甲十六名!戶科給事中……” “建文二年?” 在孟清和憐憫的目光中,愣頭青終于察覺到不妙,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臉色發(fā)白。 “陛下,臣不是,臣……” 自靖難起兵,朱棣就不再采用建文年號。登基之后,更是詔令天下,改今年為洪武三十五年。 當(dāng)?shù)钫f自己是建文二年進士,還自以為得意,這是沒有擺正心態(tài),犯了嚴(yán)重的思想錯誤! 往大了說,是不是懷念建文,對今上不滿,想造反? 愣頭青抖如篩糠,還想解釋幾句,永樂帝卻沒給他這個機會,冷聲道:“拖下去?!?/br> 殿外的大漢將軍如虎狼一般奔入,鎧甲摩擦聲似直接砸在言官們的心頭。 右班武將們各個摩拳擦掌,眼帶殺意。 若非顧忌身份,他們很樂意替代大漢將軍的工作,把殿中蹦高的言官全都拖下去,大嘴巴子招呼! 愣頭青被拖走了,從其慘叫程度來判斷,大漢將軍們對工作相當(dāng)盡職盡責(zé)。 奉天殿中,言官們都有些愣神,很多人開始后怕。他們只是一股腦的想要參倒沈瑄,壓制武官,壓根忘記了今上不是個能被輕易左右的天子! 如果朱棣好說話,也不會舉旗造反和侄子搶皇位了。 被拖下去的愣頭青明顯是個警告。 皇帝在用實際行動告訴他們,他的地盤,他做主! 管你是給事中還是御史,惹怒了他,該拖不耽誤。 不少人萌生了退意,趙緯心中不祥的預(yù)感也愈發(fā)強烈。 可有人不容許他們后退,一步也不行。 “趙給諫,”孟清和的聲音清朗,說話的語速不快也不慢,聽著十分舒服,可話中的內(nèi)容卻讓趙緯等人慘白了臉,“趙給諫知道定遠(yuǎn)侯是什么身份?今上義子,太祖高皇帝義孫!” “趙給諫參奏定遠(yuǎn)侯上梁不正下梁歪,到底是對誰有意見?” “定遠(yuǎn)侯違制,修身不謹(jǐn)?定遠(yuǎn)侯年少從軍,隨今上出征漠北,靖難除jian,被今上多次夸獎麒麟兒!且家宅府邸均為今上所賜,府內(nèi)護衛(wèi)之?dāng)?shù)由今上親定,何來違制一說?又何來不正不修?” “相反,”孟清和冷笑,“趙給諫身為從七品,府宅三門三架,門上不是鐵環(huán),而以黑油錫環(huán),違制的到底是誰?!” “太祖高皇帝《御制大誥》中典例記載,官員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以趙給諫所行,剝皮充草亦不為過!” 說到這里,孟清和刻意頓了頓,目光掃視殿中言官,尤其是剛剛叫囂最歡的幾個,高聲道,“太祖高皇帝明令典章,官員品級俸祿,家宅妻眷,詳列條目。諸位在次參奏定遠(yuǎn)侯種種,想必都是修身齊家,兩袖清風(fēng),沒有任何污點可查?只不過,孟某親眼所見,親耳所聞的某些事,卻和諸位的君子之風(fēng)極不相符啊?!?/br> “興寧伯……” 有人出聲,想打斷孟清和的話。 聲音不算陌生,掃一眼,解縉? 孟清和撇嘴,轉(zhuǎn)頭,壓根不理他。 他是打定主意讓這些文官吃個教訓(xùn),敢找別人麻煩,就要做好被反撲的準(zhǔn)備。 在河邊走還想不濕鞋?想得美! 孟清和平舉朝芴,再對朱棣行禮,然后照著朝芴上做好的小抄一條一條往下念。 六科都給事中和左右給事中,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沒落下。 府邸違搭亂建,只能開一個門的卻開三個門,參! 角門?角門也不行!是門就參! 后宅不寧,妻妾數(shù)量嚴(yán)重超額,參! 婢女?那也不行,婢女生的孩子管你叫爹?問題更嚴(yán)重,必須參! 下班后不回家,流連風(fēng)化場所,簡直視太祖法令為無物,一定要參! 曹國公武陽侯也去?呔!證據(jù)確鑿,人證都有了,還是自己供出來的,不參你參誰?至于曹國公和武陽侯深入風(fēng)華場所體察民情一事,再議。 車轎用的布料不對,參! 不下雨在城內(nèi)打傘,參! 公服尺寸不對,參! 瘦了,衣服來不及改?孟清和搖搖手指,這不關(guān)他的事,總之,證據(jù)在手,就參你了,你能怎么著吧! 一路參下去,從頭到腳都能被孟清和挑出毛病,且有真憑實據(jù),還有《御制大誥》和太祖成法為依仗,相比之下,言官們對沈瑄的各種捕風(fēng)捉影,各種據(jù)說,完全站不住腳。 不過是一個人,朝堂上的局勢卻在頃刻間發(fā)生了改變。 文官傻了,當(dāng)真是傻了,眼前這位是武將?簡直比言官還要言官! 這是欺詐,絕對的欺詐! 他一定是混入了武官行列中的文官! 武官們樂了,對著文官們朝下比小指,自己屁股沒擦干凈就敢蹦高,撞鐵板了吧?自己找罪受了吧? 以為只有文官會打嘴仗,會扣大帽子? 興寧伯會告訴你們,武官也不是軟柿子! 給旁人潑臟水很爽?也讓你們嘗嘗被潑臟水的滋味! 套句后世的話來說,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孟清和拳打六科給事中,腳踹十三道御史。 翰林院學(xué)士出來幫腔,直接鼻孔出氣噴回去,據(jù)說上個月您家里給老人辦壽宴,很是不艱苦樸素?酒席上的山珍海味是不是可以說道說道? 翰林學(xué)士掩面退下,頭頂冒汗,沒給這位發(fā)請柬,他怎么知道酒席上都吃了什么? 大理寺卿想打個圓場,剛邁出一步,袖子就被楊榮抓住了。 作為勇攔朱棣車架,得以光榮晉升的未來閣老,楊榮的政治嗅覺非同一般。出于同鄉(xiāng)之誼,再加上往日里的提攜,楊榮果斷出手,把大理寺卿從懸崖邊上拉了回來。 他們都小看了跟隨今上從北平起兵的武官,這些武人絕不是莽夫。 相反,在興寧伯和定遠(yuǎn)侯的身上,似乎有著洪武年間魏國公等人的影子。 楊榮和楊士奇都是聰明人,雖然在彈劾定遠(yuǎn)侯一事上也參了一腳,卻牽涉不深,孟清和的彈劾名單上也沒有這兩人。 解縉則不然,這段時間,他幾乎成了朝中文官的標(biāo)桿,忘了誰,孟清和也不會忘了他。 不過,永樂帝還要用他,孟清和也被道衍提醒過,做事留一線,解大才子僥幸避開了主要火力。孟十二郎的大部分火力都噴到了趙緯等人身上。 誰讓他們自己找死? 參到最后,孟清和徹底震撼了整個朝堂。 文官憤然:此人是禍害!絕對的禍害! 武官咧嘴:興寧伯鐵血真漢子,興寧伯雄壯威武! 永樂帝暗道:此子大善!可大用。 沈瑄默默從地上站起,從主角到配角,再到跑龍?zhí)椎?,定遠(yuǎn)侯一直很淡定。 眼見局勢徹底傾斜,趙緯等人氣急,試圖再將話題轉(zhuǎn)回到沈瑄身上,卻始終無法。 孟清和死咬住不松口,把言官們的老底掀個底掉,更把趙緯等人之前斥責(zé)沈瑄的話直接甩回到他們的臉上。 “汝等不愿同定遠(yuǎn)侯共列朝班?吾等更不愿與爾等同朝為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