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節(jié)
突然跳出來,想干什么? 文官臉上沒有一絲懼色,中規(guī)中矩的大禮參拜,道:“陛下可曾拜謁孝陵?” 孟清和一拍腦袋,他總算想起自己忽略什么了。 燕王也是神情一變,馬上下輅,扶起跪在地上的文官,慚愧道:“虧得先生提醒!” 打著老爹的旗號靖難,登皇位之前不到朱元璋的神位前做一個思想?yún)R報怎么行? 傳出去天下人會怎么議論?敢把老爹用完就丟,名聲能好聽嗎? 于是,車架中途轉(zhuǎn)道,先去孝陵拜謁朱元璋,哭一場再說。 一路之上,孟清和都在打量攔住燕王車輅的文官。 年過而立,相貌說不上英俊,卻是中正平和,看上去就是一個正人君子。 暗中記下他的樣子,稍后一定要打聽一下這人是什么來歷。 拜謁過孝陵,朱棣再入皇城。 這一次,他不再是客人,而是成為了這里的主人。 皇宮有了新主人,朝廷六部官員便如擦了潤滑油的齒輪,重新開始運(yùn)作。 欽天監(jiān)推定吉日,禮部,太常寺,光祿寺官員忙著安排新皇登基的相關(guān)事宜,宮中尚衣監(jiān)督制皇帝冕冠,另有皇后冠服,親王冠服需要趕制,一時之間,也是忙得不可開交。 燕王有三子,皆為嫡出,除世子外,朱高煦和朱高燧應(yīng)封親王,按洪武帝定下的規(guī)矩制作即可。臨到世子的冕服,內(nèi)侍和女官們卻犯了難。 論理,朱高熾身為燕王世子,燕王登基后是應(yīng)封太子。 問題在于,燕王似乎沒有冊封太子的意思,在朱高熾抵達(dá)南京之后,只是按規(guī)矩召見他兩次,態(tài)度十分的冷淡。倒是朱高煦和朱高燧經(jīng)常被朱棣帶在身邊,父子之情溢于言表。 燕王妃勸說了兩次,朱棣嘴里答應(yīng),行事未見更改,仍舊對朱高熾采取冷暴力,就像刻意對朝臣表明態(tài)度,他對長子并不滿意。 朱高熾的地位愈顯尷尬,但他不能抱怨,更沒法抗議,因?yàn)樵斐蛇@一切的是他的父親。 燕王妃察覺到情況不對,在北平時,朱棣對朱高熾的態(tài)度已有好轉(zhuǎn),為何突然又如此冷淡? 三番兩次詢問,燕王終于吐口。 “高熾膽子大,手伸得長了些?!?/br> 說話時,朱棣表情中帶著幾許諷刺。 兒子在老子身邊安排人,當(dāng)真是膽大包天! 自己當(dāng)初和宮內(nèi)官宦做朋友,按人頭派送禮品,為的不過是探聽侄子的消息,對洪武帝是一點(diǎn)不敢沾。朱高熾倒好,探聽兄弟消息不算,竟然敢在他老子身邊插釘子,真以為做老子的不會教訓(xùn)他? 燕王妃臉色有些發(fā)白,她明明教訓(xùn)過兒子,別在他老子的眼皮子底下玩花樣,他怎么就是不聽?! “陛下,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誤會?”朱棣搖頭,“起初朕也不愿相信,可證據(jù)確鑿,容不得朕不信。鄭和!” “奴婢在?!?/br> “把楊鐸叫來,還有那個紀(jì)綱。” “是?!?/br> 燕王妃知道朱棣此舉是讓她明白,朱高熾已經(jīng)觸及到他的底線。之所以還沒處置朱高熾,只因?yàn)樗侵扉Φ拈L子,嫡長子! “陛下,世子一時糊涂,臣妾有失察之責(zé)。” “責(zé)不在你。”燕王搖頭,咬牙,狠聲道,“在朕。” “陛下?” “依朕看,還是鞭子抽得不夠多,才讓這混小子如此大膽!等朕騰出手來,給他幾頓鞭子,不老實(shí)也老實(shí)了?!?/br> 燕王妃:“……” 還愿意揍,說明沒失望到底。 不過,這頓揍能不能捱得過去,就要看世子自己了。 燕王妃暗自舒了口氣,心下琢磨,是不是該多備些傷藥?還是給兒子通個氣,哪天他老爹甩鞭子抽他,千萬別躲? 聞聽燕王召見,楊鐸不敢耽擱,立刻動身。 在宮門前見到紀(jì)綱,楊鐸心頭一動,對朱棣此番召見的原因有了猜測。 世子在燕王身邊插了釘子,事情可大可小,單看朱棣如何處置。 人是紀(jì)綱發(fā)現(xiàn)的,也是他帶到楊鐸跟前的。有沒有人幫忙,楊鐸不清楚。但明著把功勞送給自己,實(shí)際上,卻有把世子怒火往他身上引的意思。 目前天下局勢尚不穩(wěn),仍有建文舊臣逃逸在外。 一日不坐穩(wěn)皇位,燕王便不會徹底廢掉朱高熾,最多是小懲大誡,給兒子一個警告。 紀(jì)綱想得到這點(diǎn),楊鐸自然也能想到。 想踩著自己上位? 楊鐸冷笑,目光如刀子一般刮在紀(jì)綱身上,小心摔得粉身碎骨! 朱棣父子之間的官司不是一般人能插手的,連燕王妃也不行。 朱高煦和朱高燧眼見老爹對世子冷淡,意外的沒有趁機(jī)落井下石,反而在朱棣面前說了不少世子的好話。朱棣愈發(fā)喜歡這兩個兒子,對朱高熾?yún)s越來越不待見。 消息傳出去,文臣武將對朱高煦兄弟有了新的認(rèn)知。不過,朱棣尚未舉行登基大典,現(xiàn)在也不是站隊(duì)的時候,朱高熾兄弟間的爭奪還要過一段時間才能擺上明面。 兄友弟恭,父慈子孝,仍能維持一段時日。 比起皇宮里的暗潮洶涌,到南京后,堅(jiān)持住到寺廟里的道衍卻躲起了清凈。 造反的追求已經(jīng)達(dá)到,燕王登上皇位,大和尚突然變得清心寡欲起來。除了朱棣宣召,大部分時間都在寺廟中念經(jīng),唯一的娛樂活動就是同孟十二郎探討佛學(xué)。 雖然孟清和很想擺脫道衍這個大號蜜蜂,無奈燕軍上下一致認(rèn)為他是道衍的高徒,連朝中官員都有耳聞,孟清和腦門上早就蓋上了鮮紅的大戳,想擦?已經(jīng)來不及了。 坐在大和尚面前,孟十二郎很是郁悶。 看樣子,當(dāng)真是甩不掉這塊牛皮糖了。 實(shí)在不行,等鄭和下西洋的時候他也跟去?最好把沈瑄也拉上。 公費(fèi)旅游,順便撈錢,再度一下蜜月…… 越想越覺得這主意可行。 不過,鄭和出海要等到永樂三年,在那之前,他還要繼續(xù)忍受道衍的嗡嗡。 要么,請調(diào)去邊防衛(wèi)所? 大和尚跟去的可能性很低,沈瑄同去的可能性更低。 孟清和捧頭,這日子沒法過了! “好徒兒,有何煩惱?可向?yàn)閹煹纴??!?/br> 孟清和望天,眼前就是最大的煩惱,要么大和尚把自己解決掉? 道衍微笑,將茶杯推到孟清和面前,“萬事皆有因,有因便有果。徒兒乃豁達(dá)之人,為師看人從未錯過?!?/br> 孟清和端起茶杯,看著碧綠的茶水,大和尚不是反諷?當(dāng)真不是? “大師過譽(yù),孟某不敢當(dāng)?!?/br> “徒兒豁達(dá),謙虛,人品極佳,貧僧果然很會收徒?!?/br> 孟清和:“……”他果然不應(yīng)該說話。 “不過,徒兒做事卻有些魯莽?!钡姥茉掍h一轉(zhuǎn),“有些事不當(dāng)插手,徒兒可明白?” “孟某明白。”孟清和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做事謹(jǐn)慎的道理我清楚??墒碌脚R頭,被人欺負(fù)到頭上,哪怕目標(biāo)不是我,只是倒霉被牽連,該出的氣也不能忍。” 在軍中散布流言,試圖引燕王猜忌沈瑄和自己,是不是出于世子的意思,他不敢確定,人是世子的,毋庸置疑。 該感謝他的好記性,只是在世子身邊見過一次,就記住了那名千戶的面孔。 是人都有底線。 孟清和輕易不愿惹麻煩,卻不意味著他膽小怕事。 被人欺負(fù)到頭上還能忍,就不是男人! 第一百零二章 新時代的序幕 道衍的辯才一流,卻無法說服孟清和。 “徒兒需知,一葉障目,意氣而為非智者所為?!?/br> “大師的話,我記住了?!泵锨搴偷溃暗掠胁粸?亦有必為。孟某終究是俗人,做不到超脫物外?!?/br> 道衍搖頭,不等他開口,孟清和又道:“忍字頭上一把刀,孟某自認(rèn)不是挨刀的材料。誰讓我不痛快,我也不能讓他好受。一報還一報,種因得果,剛剛大師不是也這樣說?” “阿彌陀佛?!钡姥茈p手合十,“即便此人不該惹?” “大師,是別人先惹我?!?/br> “位高權(quán)重亦不懼?” “不怕叫大師知曉,孟某只忠于今上,何人能重于今上?” 風(fēng)過庭院,院中的古木枝葉在風(fēng)中沙沙作響。 道衍垂下雙眸,宣了一聲佛號,“要下雨了?!?/br> 孟清和愣了一下,“大師?” “天色漸晚,徒兒早些回城吧?!钡姥苣砥鹆朔鹬?,“徒兒靈臺清明,是為師障了。” 轉(zhuǎn)頭看向窗外,果然,風(fēng)起時,天空已有烏云聚集,遠(yuǎn)處云層中隱有閃電爬過,又將是一場雷雨。 孟清和起身,向道衍告辭。 此間寺院建在山里,離城中有一段距離,他可不想中途淋雨。身上的傷沒好利索,再受了寒,怕是再離不開趙大夫的苦藥。 “徒兒?!?/br> 正跨出房門,背后又傳來道衍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