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jié)
孟清和退后一步,臺子架好了,戲演完了,該找個沒人的地方呆著了。 北平城外,三軍高呼“王爺千歲”。 大軍進城,路邊也站滿了百姓,頂著北風(fēng),冒著大雪,齊聲高呼“王爺千歲!” 這樣的場景,自建文帝登基以來,在南京城中從未出現(xiàn)過。 被迫走在燕王身邊的高巍,臉上現(xiàn)出一陣驚疑。 若說士卒盲從,眼前的百姓又如何解釋?人群中不乏穿著儒衫的讀書人,同樣臉紅脖子粗的大聲吶喊。 燕王竟如此得人心? “高巍?!毖嗤跄樕蠋?,看向高巍,眼中再無一絲火氣和殺意,“孤比之建文小兒,如何?” 民心至此,天下當取! 朱棣騎在馬上,向高呼的百姓揮手。 他是太祖高皇帝的兒子,胸懷天下,身負大才,這個天下,該是他的! 比起燕王的志得意滿,逃回德州的安陸侯則驚魂未定。幾萬軍隊丟在真定城下,不是幾句話就能揭過的。武定侯郭英和都督平安均是眉頭深鎖,若是李景隆以此為借口發(fā)難,上疏朝廷,吳杰必將被問罪。 出乎預(yù)料的是,李景隆一聲未出,奏疏也沒寫,態(tài)度很明確,他不會追究此事。 吳杰安心之余,感覺卻很復(fù)雜,郭英和平安也是半天沒說話。對李景隆,他們始終不能放心。 中軍大帳中,李景隆放下筆,冷笑一聲。他承認自己打不過朱棣,論軍事謀略也要差上一籌,但比起朝堂上的手段,這幾個人捏在一起也未必是他的對手。 現(xiàn)在還要用他們打仗,等到戰(zhàn)爭結(jié)束,才是算總賬的時候。 “來人!” 帳外一名親兵走入,“總?cè)钟泻畏愿???/br> “升帳,召集眾將?!?/br> “遵令!” 南京 北邊戰(zhàn)事緊張,卻絲毫沒有影響到南京城。 春闈已過,取中的貢士正全力備戰(zhàn)三月初一的殿試,是否能魚躍龍門就看這一遭了。 朝中的周禮派和太祖派仍是見面就掐,一團烏煙瘴氣。 奉天殿暖閣內(nèi),身著布衣的齊泰和黃子澄痛哭流涕,聲聲都在自我檢討,捶著胸口大哭,對不起皇帝的重視,辜負了皇帝的栽培。 齊泰比較實心眼,光顧著哭,捶胸的力度又大,砰砰作響。 黃子澄則是一邊哭一邊觀察建文帝的表情,不時哭訴幾句,為自己和齊泰開脫,希望皇帝能再起用他們。 換成往日,黃子澄絕對不會這么做,可是現(xiàn)在,他和齊泰是拴在一條繩上的螞蚱,想要官復(fù)原職再得重用,必須共同進退。 “兩位卿家,快起來。” 建文帝被感動了,當初罷免兩人的官位,是被形勢所逼,實在是沒辦法。 如今朝廷大軍在德州集結(jié),即將與燕王決戰(zhàn),繼續(xù)掩耳盜鈴根本沒必要。 北平又傳來消息,高巍已經(jīng)跳槽到燕王麾下,燕王回師時親自出城迎接,哭得萬分激動。 朱允炆不愿相信,信誓旦旦發(fā)誓用生命捍衛(wèi)朝廷尊嚴的高巍,怎么會突然改換門庭,心甘情愿的為朱棣張目? 如果高巍這樣的人都成了騎墻派,還有誰可以相信? 被齊泰黃子澄感染,建文帝也忍不住紅了眼圈。 臣子能到他的面前哭,他又該找誰哭去? 哭太祖高皇帝去嗎? 心中的酸楚無處發(fā)泄,建文帝比齊泰黃子澄哭得更加傷心。 齊泰哭一句:“陛下,臣苦??!” 建文帝接一句,“卿家,朕也苦啊!” 黃子澄哭道:“陛下,臣不能為陛下分憂,還誤了陛下的大事,臣萬死!” 建文帝擦擦眼淚,點頭,“朕同意?!?/br> 黃子澄:“……”這讓他怎么接?一樣都是哭,差別怎么就這么大? 哭過之后,建文帝舒服了,對齊泰和黃子澄的自我批評表示滿意,卻壓根不提兩人所求的官位一事。 齊、黃兩人走出暖閣,互相看看,搖頭嘆息,君心難測,想要再得重用,難??! 與此同時,孟清和正收拾包袱,準備再休一次探親假。 燕王回師,孟清江與孟虎在德州和大同城下立功,孟清江已升任總旗,孟虎軍職未變,卻得了不少賞賜。兩人主動來找孟清和,族中的事情最好盡快解決,不如趁著近日回去一趟,以免除后患。 幾次戰(zhàn)場拼殺,死里求生,孟清江和孟虎的心都硬了起來。 孟清江舉起少了兩根手指的左手,“爹娘若是繼續(xù)護著他,也怪不得我不孝了!” 孟清海捅出的簍子,他們是用命給補了回來,這一次燕王放過了孟氏一族,若再有下次……他們也只有一條命! 三人打定了主意,孟清和求見世子,解決了高巍,又送出了兩份功勞,好歹該給點好處吧? 朱高熾答應(yīng)得很痛快,還賞賜下不少糧食和寶鈔。 看著這疊寶鈔,孟十二郎總覺得有點不對勁,他告假時,世子未免答應(yīng)得太快,態(tài)度也太熱情了。 總覺得,像是有點心虛?良心受到譴責(zé)的那一種。 是他想多了? 一陣敲門聲傳來,孟清和放下收拾到一半的包袱,繞過屏風(fēng),打開了房門,抬起頭,正對上一雙漆黑的眼睛,熟悉的冷香涌入鼻端。 “沈指揮?” 第七十二章 解決后患二 看著手中的房契,孟清和半晌無語。 料想過多種沈指揮來見他的理由,就是沒想過這一種,上門送禮,禮物還是一棟房子。 北平市內(nèi),絕對的地段好,采光佳,精裝版。隨著燕王靖難成功,存有無限的升值可能。 捏著房契,孟清和的表情很復(fù)雜,推辭?還是留下? “怎么,不和心意?” “不是?!泵锨搴蛽u頭,“卑職不明白?!?/br> 房子若是燕王給的,還能解釋得過去。單憑收拾了高巍,這樣的賞賜也算不得過分,完全可以當做員工福利。 燕王本質(zhì)上很摳門,但也分情況。對于一心跟著他靖難造反的,一向都表現(xiàn)得很大方。除了分房子分地,升職加薪,鐵券幾乎人手一張。雖然信用程度有待商榷,至少比洪武朝要好上許多。 房子是沈瑄給的,意義則完全不同。 孟十二郎有種很微妙的感覺。 侯二代,三品指揮,身高腿長,長相一流。 如果再拿一疊寶鈔……好像場面有點不對? 孟十二郎的嘴角忍不住的抽了一下,從沒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腦補能力是如此的強大。 “不明白?”沈瑄露出一絲疑惑,“可是不滿意?” “不是?!泵锨搴蛿Q眉,“無功不受祿,這個卑職不能要。” “為何?” “太貴重了?!?/br> “貴重?”沈瑄挑眉,手指擦過孟清和的領(lǐng)口,“不過是座宅院。” 玉都收下了,一棟宅子算什么? 孟清和:“……”果然是他還不夠高富帥? 房契給出,沈指揮心情不錯。 “路上小心些,早去早歸。” “恩。” “還有……” “???” 沈瑄單手搭在孟清和肩上,微一用力,孟清和倒退兩大步。 抬起頭,房門已然合攏,溫?zé)岬暮粑鬟^面頰,停在了他的唇角。柔軟的觸感,下唇被輕輕咬住,眼前的眸子黑亮,像是要把人吸進去一般。 “下次記得,喚我子玉。” 聲音消失在唇邊,扣在肩上的手移到頸后,輕撫過發(fā)尾,孟清和的頭有些暈。 “今日沒用藥?” “用過,漱了口。” 這樣說很有引申含義,偏偏沒法解釋,更顯得欲蓋彌彰。 掌心覆上孟清和的額頭,黑眸染上了笑意,“回來后再請趙大夫診一診?!?/br> 孟清和有些愣神,下意識說道:“卑職遵令?!?/br> “遵令?”沈瑄眼眸微瞇,“如此,令出即行,記牢了?!?/br> “卑職……” “恩?” “遵令?!?/br> 沈指揮很滿意,孟十二郎迎風(fēng)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