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朱元璋踩著敵人的尸骨登上九五,朱棣也將一樣。 朱允炆做不到,注定他要將皇位讓給叔叔。 孟清海站在人群中,看著入城的軍隊走過,臉上的神情很是復雜。 一隊青衣武官過時,他似乎看到了十二郎,想要近前再看得清楚些,卻被擁擠的人群攔住,只能眼睜睜的目送那名武官走遠。 真是十二郎? 孟清海不能確認,或者該說不愿確認。若真是十二郎,他將如何自處? 走科舉之路不成,想通過王府晉身,卻得不到賀大令的薦書。 “如此無品行之人,不堪用。” 一句話,便將他打落塵埃,只能看著杜奇劉艮等人拿著薦書走進王府。 據(jù)說,他們被世子親自召見,除留在王府,還將在北平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聽用。世子親口許諾,若表現(xiàn)尚佳,報于王爺,便可授官。 看著意氣風發(fā)的昔日同窗,孟清海只能獨自品嘗被嫉妒與憤懣啃食五內(nèi)的滋味。 他不甘心,卻絲毫沒有辦法。沒有縣令的薦書,他連王府的大門都進不去,留在縣學中也是為他人增添笑料??h學教諭明擺著厭惡他,學中訓導也漸漸改變了態(tài)度。 孟清海無法,本打算近日里回家,再想其他的辦法,不想?yún)s趕上了燕王班師。在入城隊伍中看到孟清和,更是讓他愕然。 往日的雄心壯志,豪言壯語,在這一刻都成了笑話。 地位,權力,財富,他渴望著與孟清和一樣的東西,但愿望與現(xiàn)實卻相距如此之遠。 孟清海失魂落魄的出了城,走在路上,表情中交織著不甘與茫然。 孟清和不知自己在無意間深深打擊了孟清海一把,剛隨燕王回到王府,就被朱高熾身邊的宦官王安叫住,將他領到存心殿左廡第三間廂房,“孟僉事,世子吩咐,您今日好好休息,明日再當職即可?!?/br> 領導讓休息還不扣工資,連食宿都安排好了,這種好事,拒絕的是傻子。 孟清和送走王安,轉身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室內(nèi)被一扇山水屏風隔成兩間,外間臨窗一張桌案,案上擺著筆墨紙硯,桌案后是一面書架,其上卻空空如也。 地上鋪著石磚,顯然是打掃過的。 繞過屏風,里間是床榻和一張圓桌,桌上擺著茶水,還有兩碟點心。 孟清和頓時眼睛發(fā)亮,一路行軍,除了半張蕎麥餅子,他可什么都沒吃。 茶水還是熱的,點心不見多精致,味道卻著實不錯。 吃完一盤,正打算對另一盤下手,外邊突然傳來聲音,“孟僉事可休息了?” 孟清和險些被噎到,忙灌了一口茶水,擦擦嘴,走到外間,見王安又領著兩名小宦官,提著兩只大大的食盒站在門口。 “王妃布下家宴,這些是世子吩咐給孟僉事送來的?!?/br> “多謝……” 沒等孟清和話說完,廊下又走來一行人,打頭的是跟在朱高煦身邊伺候的聽事王全。 王安和王全一照面,都是一愣,再看看對方提著的食盒,什么都明白了。 這還不算完,不到一夕的功夫,朱高燧也派人送了飯菜,連燕王都湊了一把熱鬧,有功當賞,如孟清和一般的有功之臣,雖不能出席家宴,好酒好菜卻是不能少的。 打開食盒,頓時香氣撲鼻。 看著擺在面前的四盤肘子,二十幾盤葷菜,孟十二郎卻嘴里發(fā)苦。有的時候,人緣太好也不是件好事。 這父子四個絕對是以己身的食量和喜好作為標準。不提其他,就憑這幾盤肘子的分量,一般人也撐不下去。 “孟僉事,東西送到,咱家這就回去復命了?!?/br> 王安幾人表面上笑呵呵,笑意卻未達眼底。 孟清和忙把人攔住,不能就這樣讓王安幾個回去,否則他必定會惹上麻煩。 “王聽事,先等等。”孟清和叫住王安等人,開口說道,王爺必定是顧念麾下士卒,世子,高陽郡王和三公子也一定是以父親的想法為最高行為準則,才會送來這些好菜。他替麾下兄弟謝過王爺美意,必定為王爺效死云云。 “如此,還勞煩三位聽事留下幾人,幫孟某將這些帶給弟兄們?!?/br> 王安幾人互相看看,這孟僉事的口才當真了得,將一切歸于王爺仁愛,體念麾下士卒,世子三個不過是父行子效,誰都挑不出毛病。 說他狡猾? 當真是狡猾。 可他明言效忠王爺,敢挑他話里的毛病,除非不要命了。 “既如此,咱家必將孟僉事的話帶到。小順,你留下?!?/br> 王安等人走了,孟清和擦了把冷汗,在燕王手底下做官當真是不容易。應付這一家子,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活。 “孟某這里勞煩幾位了?!?/br> 孟清和如此客氣,幾位小宦官連道不敢,提著食盒同孟清和走向了存心殿。 燕王一家正圍坐桌旁,家宴也講究規(guī)矩,能與燕王共桌的只有王妃和世子。燕王發(fā)話,朱高煦和朱高燧才能坐在世子下首,燕王的女兒和妃嬪則并未出席。 沈瑄也被燕王召到身邊,硬是安排他在朱高熾兄弟身邊坐下。 “兄長既將你托付于我,你就要聽我的話!” 燕王也不再稱孤道寡,拍著沈瑄的肩膀,說道:“你是個好孩子,叫我一聲叔叔,我這三個兒子就是你的兄弟!” 朱高熾三兄弟忙端起酒杯,沈瑄也不推辭,三杯酒下肚,燕王大笑道:“好!” 酒到中旬,燕王一點事沒有,朱高熾三兄弟卻有些撐不住了,和老爹拼酒量純粹是自己找罪受。 沈瑄也有了幾分醉意,愈發(fā)黑眸深邃,面如冠玉。 燕王不滿的丟開酒杯,直接捧起酒壇,朱高熾可不敢這么干,朱高煦想學,卻和朱高燧一樣差點鉆到桌子下邊去。 能有一戰(zhàn)之力的只剩下沈瑄, “不錯!”燕王放下酒壇,“洪武二十三年,孤親自率軍遠征沙漠,糧草不濟,靠著幾口烈酒硬是撐了下來。帶兵打仗的就要有酒量,這才是漢子!” 燕王又拍開一個酒壇,“父皇開創(chuàng)了這個天下,孤和兄弟們守著這個天下,怎么能交到一個只會讀書的黃口小兒手里!孤不服!父皇在天有靈,孤不服!” 話落,仰脖就倒,酒水順著燕王的嘴角滑下,染濕了大紅的常服,肩頭的金色盤龍似在咆哮。 “王爺醉了?!?/br> 燕王妃起身扶著燕王,又令宦官攙扶三個兒子下去,燕王還嚷著“孤沒醉。” 王妃溫柔的笑著,手起手落,一下拍在燕王的后頸,之前還蹦跶著嚷嚷的壯漢頓時老實了。 “瑄兒也回去休息吧。” “是。”沈瑄站定,規(guī)矩的行禮,“恭送王爺,王妃?!?/br> “你生下時,我還抱過你。”燕王妃扶著燕王,“如今怎么如此生分?” 沈瑄沉默,低頭,一句話不說。 誰都知道燕王不好惹,實際上,燕王妃也是相當不好惹。 月上中天,孟清和躺在床上,睜著眼睛,怎么也睡不著。 離開北平時,他曾托人給家中帶去一封書信,本希望將家人遷到城內(nèi),不想孟王氏在回信中說這樣不妥,執(zhí)意不肯離開孟家屯。 他知道孟王氏的顧慮,在這個時候舉家牽走,難免會被人說閑話??杉抑谐怂贌o其他男丁,朝廷軍隊注定會進攻北平,大軍過時,族人自顧不暇,如何顧得上孟王氏等人? 不是他將事情想得太壞,但凡事不能只向好的方面考慮。 朝廷的大軍還沒到,他若是敢說北平將有危險,擾亂軍心的罪名絕對逃不掉。別看他受世子重用,一個不好,恰恰會成為自己的催命符。 知道家人會遇上危險卻不能明說,這種滋味著實太難受。 煩躁的情緒讓孟清和難以入睡,他必須想個辦法。 不能把家人接來,也該加強孟家屯的防衛(wèi)力量,至少在大軍過時能夠自保。 可他到底該怎么做? 孟虎和孟清江在徐忠軍中,他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腦海中突然閃過沈瑄的面孔,搖搖頭,不成。 正想著,隱約聽見敲門聲,十分的規(guī)律。 這個時候,會是誰? 該不會王爺有令? 想到這里,孟清和抓起外袍,系好衣帶,快步走到門邊,拉開房門,面前站著的人卻出乎預料。 “沈指揮?” 沈瑄靜靜的站著,身姿修長挺拔,黑眸深不見底,唇紅似血,帶著微醺的酒氣。 白玉一般的手探出,輕輕壓在孟清和的肩膀上,掌心的熱度浸透了衣料,有些燙人。 怎么回事? 喝醉走錯門了? 不等孟清和開口詢問,沈瑄突然俯身,一片溫潤擦過孟清和的臉頰,熟悉的冷香染著幾許酒氣,包圍了他的全身。 僵硬的轉過頭,幾乎能聽到脖子發(fā)出的咔咔聲。 對上那雙染上別樣色彩的眸子,孟十二郎沒有夙愿達成的驚喜,只有驚嚇。 他是在做夢,還是這世界玄幻了? 第五十三章 計劃沒有變化快 美人當前,撲還是不撲? 撲了,就是趁人之危,禽獸! 不撲,讓千載難逢的機會白白溜走,有便宜不占,禽獸不如! 孟十二郎在禽獸和禽獸不如之間舉棋不定,雖說機會難得,可真做了禽獸,肯定是要付出代價的。嚴重點,說不得小命不保。 壯著膽子看向沈瑄,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 沈指揮,醉了沒?” “沒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