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語茗伸手，衣服過長的黑色袖口捂住了臉，悶聲說：“吉如，我在這兒?！?/br>
    “咦？小路你在哪兒呢？”吉如轉身，四處望。

    路語茗捂著臉再提示：“你面前黑乎乎奇怪的人?！?/br>
    吉如嚇了一跳，跑過去：“媽呀，小路，潘導和你有仇嗎？阿拉伯少女出門露出的眼睛還有睫毛，你被遮得就剩一對眼珠子了！”

    “是嘛，我沒去照鏡子。”路語茗用袖口揉了揉眼睛，舉起的手都是一塊長長的袖子。

    吉如忍笑，拉著路語茗一起去錄制現(xiàn)場。這一路，路語茗的回頭率和躲避率突破歷史新高。

    到了地方，一片青草地上已經(jīng)事先架起拍攝設備。草地中間還橫著隔板，擋住了對面的人。

    親友團已經(jīng)紛紛“易容”完畢。莫嵐在隔板后給大家指定造型。莫嵐看到路語茗出現(xiàn)，一下子就樂了，怕暴露，又不好大聲叫，就拉著路語茗在一個角落里坐了下來。

    這下好了，連身材和身高都沒法辨別了。路語茗聳聳肩，本來就是抱著玩樂心情來的?？粗車娜嗣恳粋€認出自己來的，路語茗就開始盤算等會兒進了潘昌的組，怎么搗亂給楚修寧行方便。

    惡作劇方面路語茗沒天賦，不過路雨菲一直是高手，路語茗默默在心里把小時候的惡作劇都翻了一遍。他想著楚修寧就在隔板外，等會兒認不出自己，不知道會有什么反應。心里竟然有些期待隔板快打開。

    耳邊聽到潘昌在隔板那頭的開場：“那么下面，限時一分鐘，先認出來的人先得??！”

    隔板緩緩開啟，路語茗抬起眼看去。

    突然所有聲音都消失，四周一片空白，正前方一扇閃著盈盈晶光的門。路語茗心里一沉，站了起來。

    從于茂死那夜之后，路語茗又陸陸續(xù)續(xù)被拉進來幾次。但最近幾天都沒出現(xiàn)這種情況，沒想到現(xiàn)在又來。

    這次有些不一樣，那門沒有吸引路語茗走過去。路語茗就靜靜等待，好像對峙一樣，站著看向前方。

    半晌，一聲哀嚎響起來。

    “爺，大爺，路語茗老爺！你到底對投胎有什么怨念！前幾次還能向前走幾步，這次居然完全抵制住了！”組長的聲音聽上去無比崩潰。

    這是他們第一次同路語茗說話。而前幾次，路語茗想說話，卻也從來發(fā)不出聲音來。

    不過對方顯然有談判的意向。路語茗說：“我不想去別的地方?！?/br>
    “這不是屁話嘛！”鬼工也很虛弱地罵，“你要是想投胎，還用得上重生系統(tǒng)？實話跟你說吧，你是用系統(tǒng)重生的，現(xiàn)在仇也報了，怨氣值低過標準線，想投胎就投，不想投也不可能讓你活著了?！?/br>
    “為什么？”

    “算了，2號你別說話，我來直說吧?！苯M長語重心長，“這世界很大，死得冤的人很多，怨氣大，門就不開，他們就不能投胎。但陰陽之間留著，基本熬不過三年就把什么仇都忘了。然后大家就被門愉快地接受啦！投胎啦，生死平衡嘛就保持住了?！?/br>
    “只有極少一部分，像你這樣的頑固不化！怨氣太重了，過了三年，門都不接受，只好由我們接收。給個系統(tǒng)，重生復仇去。等到你的怨氣被凈化到不被門拒絕，就可以去投胎了?！惫砉そ舆^話茬，恨恨地說，“所以這么做的終極目的是，讓你們?nèi)ネ短グ?！不是讓你還留著不肯滾蛋的??！你現(xiàn)在就是個異端，明明怨氣消失不被門拒絕，還死活不肯去投胎！給我添了一堆麻煩，你到底死不死啊！不去投胎，破壞生死平衡，我們就真的申請強制抹殺了?。　?/br>
    組長立刻補充說明：“所謂強制抹殺，就是讓你魂飛魄散，沒下輩子可活了。”

    原來真的要死啊。路語茗低頭，看向腳下，也是一片空白。即使現(xiàn)在沒身體，感覺不到疼痛，他也覺得自己被硬生生撕成千片萬片。

    “既然如此，你們?yōu)槭裁催€要這么麻煩地和我談判？”過了一會兒，路語茗抬頭問，“或者開始告訴我要回收，我至少就不會去隨便招惹喜歡的人了?！?/br>
    “喜歡？那是什么東西？”組長聽上去很迷茫，“你不要說和你那個破爛系統(tǒng)制造者一樣奇怪的話，他就是說了奇怪的話，做了這個坑爹的系統(tǒng)，才被踢去做畜生的?！?/br>
    “組長你二啦，廢那么多話做什么，”鬼工很是大氣，“路語茗，你以為強制抹殺很容易嗎？小組會被記過，甚至遣散的！所以你還是乖乖去投胎吧！”

    鬼工顯然不懂談判之道，立刻把自己的短處都扔了出去。

    “蠢貨！閉嘴！”組長立刻怒了，“媽蛋，這次他知道我們的弱點了！”

    “路語茗好人！”組長立刻換了副嘴臉，循循善誘，“你看，要是申請強制抹殺，你也最多再賺個一兩年，但失去的是下一次投胎的機會，也就是失去下輩子、下下輩子、下下下輩子什么的，輪回和一兩年比起來，哪個合算？”

    正文、第152章

    哪個合算？時間是存在的度量,和永生的輪回相比,千百年的廝守也不過是彈指須臾。

    這答案無須思量，路語茗沒有回答,眼前的門卻變得極具誘惑，彌散著原初的安寧。路語茗不禁一點點向前。

    驀然又有些迷茫,兩世為人的種種遭遇從眼前飛速飄過。遇到的人，做過的事，追求的夢想，經(jīng)歷過的情感,煌煌烈日下的奔跑,纏綿月夜里的私語。

    回憶停在一楨畫面上，耳邊響起簌簌聲,秋風落葉、海潮拍沙。四周的空白開始潰散。正前方的亮色里,一個身影出現(xiàn)，光斑勾勒出他的輪廓，熟悉而溫暖。

    路語茗恍然若失。

    “怎么回事？路語茗你干了什么，不對，系統(tǒng)，也不是，這到底是怎么了！還差一點點?。　苯M長大叫，四周的一切卻不等他，“門要消失了，等我們回來！下次繼續(xù)完成你的答案！”

    一切倏然消去，路語茗回到現(xiàn)實，依舊坐在角落里。

    前方隔板打開，入眼處，虛幻里的輪廓清晰起來，楚修寧帶著笑意走來：“這不是我家小路嘛！”

    于千萬人中，于千百萬世紀里，一眼認出你，你就是你。

    沒人知道楚修寧是怎么做到第一眼認出路語茗的，但所有人都可以理解路語茗的驚喜。

    路語茗站起來，抓著衣擺踉踉蹌蹌地跑，撲了過去。那情景看上去有些滑稽，但楚修寧卻沒有遲疑，接住了這個黑乎乎的家伙。

    他們只分開了十幾天，但卻好像很久很久不見了。

    路語茗伏在楚修寧的肩膀上，輕聲道歉：“對不起?！?/br>
    剛剛有一剎那，他差點選擇永遠不回來。

    但從楚修寧認出他的那刻起，路語茗終于看清前路，踏上歸途。

    楚修寧不知內(nèi)情，以為路語茗在說瞞著他上節(jié)目的事情。楚修寧輕笑著拍了拍路語茗的后背：“潘導太壞，居然搞這么差勁的偽裝?！?/br>
    楚修寧邊說，邊幫路語茗解開亂七八糟的衣服。等到路語茗從這套超級偽裝服中掙脫出來，耳邊響起計時器“嗶嗶嗶”的提示音。

    一分鐘限制認人的時間竟然已經(jīng)到了。

    楚修寧看到路語茗，一開心就忘了錄制節(jié)目這回事兒了。再回頭看，元希正趴在地上像楚家的骨頭一樣吐舌頭?？上M場跑累成這樣，他一個人都沒認出來。

    元希喘了口氣，抬起頭，怨恨地看向楚修寧，大聲說：“你這個混蛋，重色輕友，看到媳婦忘了節(jié)目的混蛋！這下完啦，你不管其他人，一定會被樂隊罵死噠！”

    但沒人聲援，樂隊解禁，全數(shù)圍到楚修寧身邊表達十幾天不見的思念之情。

    元希哀嚎，干脆在草地上打起滾來。唯一良心發(fā)現(xiàn)的只有瞿皓。他走過去蹲下，在元希滾到他身邊的時候伸手指戳在了元希的臉蛋上。元?！班弧币簧らT跳起來，滿腦袋枯草。

    不等元希說話，瞿皓立刻掏出一包糖塞進元希手里，動作流暢熟練。

    元希嘀嘀咕咕，接過糖，一邊拆包裝一邊明志：“不要以為幾塊糖就能把我打發(fā)了，都不知道給我個暗號認出你來嗎！等會兒你在潘昌那個壞人的隊里，一定要好好搗亂！”

    瞿皓覺得特別冤枉：“我眼珠子都快擠掉下來，也沒見你動半點心思，還對著鄭萄哥叫我的名字。我看你是故意的吧！等會兒我用演員魂打敗你，報仇雪恨！”

    “哼哼，放馬過來。”元希反而拽起來，“我們有小路，一個頂三……不，定五個！”

    《喚醒》一場戲，路語茗一人分飾五個角色堪稱經(jīng)典，至今被人津津樂道。元希一說，大家自然都明白，也就難怪潘昌要把路語茗包得嚴嚴實實了。

    “大話別說太早啊！”終極boss潘昌登場，“我可是有特殊搗亂權的！”

    主場組優(yōu)勢在此，如果主場組看哪個挑戰(zhàn)組不順眼，可以行使一次搗亂權。搗亂的內(nèi)容是參賽隊員回答相關問題，公平起見，問題由節(jié)目組設置。

    這次熱鬧大了，元希和楚修寧如果失了路語茗這員大將，就得成光桿團隊了。楚修寧固然會演戲，可元希卻只會唱歌。

    其他兩個組看潘昌和楚修寧不對付，樂得看好戲。

    節(jié)目組主持人上場，翠鳥林菲很是蕩漾，這家伙今天穿著寶藍外套，橘紅褲子，半長頭發(fā)腦后揪起一撮：“諸位好，又見面了啦！下面進入搗亂環(huán)節(jié)喲！要努力得三分喲！”

    一個yo字恨不得拉出無數(shù)個o來，聽上去就欠扁無比。請他來主持搗亂環(huán)節(jié)，節(jié)目策劃用心良苦可窺一斑。

    眾人面前一張圓形石凳，石凳很大，直徑約莫兩米。三人坐下，平均分了三百六十度，互相看不見答題板。

    “第一道題來自微博。問題給楚少，請小路和元希答題板作答。”林菲樂得瞇起眼睛，“請問楚少，第一次見到另兩位，說的第一句話是什么?！?/br>
    潘昌“噗”一聲樂了，誰能記得第一次見面的說的第一句話啊。這問題實在太幫他。

    元希卻得意洋洋隔空喊話：“潘導，你別捂著嘴偷樂啦，我的記性可好得很吶！”

    元希喊完，唰唰唰在答題板上寫下一句話：別去胡亂爭歌王，會死得很難看噠。

    與此同時，路語茗看了看腳邊，寫下了一行字。

    寫好亮出，楚修寧口頭作答：“第一次見元希，很久之前了吧。唔，我當時給出了忠實建議，原話是——咳咳咳?！?/br>
    楚修寧嚴肅認真地說：“別去胡亂爭歌王，會死得很難看的。”

    果然記得！元希聽到楚修寧說出正確答案，立刻拿起板擦，憤憤不平地擦掉了自己寫的話：“哼哼，要不是你刺激我，我才不會去找路語茗，結果第一次就……”

    說到關鍵地方，元希立刻捂嘴。

    吉如在場外為他點蠟：“這蠢貨，是要自曝丑事嗎？吊威亞震撼出場去嚇人家路語茗，結果半空翻個跟頭，自己把自己嚇哭？”

    元希的那一點點丑事早就被大家挖出來了。

    “小孩子糖吃多了果然不行啊?！宾酿├仙裨谠诘馗胶屯虏?。

    楚修寧笑道：“看你后來那么慘，還說我不是忠實建議？”

    “我什么都不記得了?！痹５仲嚒?/br>
    林菲拆臺大笑：“元希，剛才你的答題板已經(jīng)錄下來啦！和楚少說的分毫不差。沒想到楚少的記憶力這么好，看來這題潘導要失利了。憑楚少和小路的關系，第一次見面一定印象更深刻啊?！?/br>
    “那是當然，我想不深刻都難。華睿新人初選，我家小路用強大的校音技巧震驚全場。”楚修寧說起過去得意洋洋，“不過我對他說的第一句話不夠華麗，我居然問他——小路也是學樂器的？”

    說到這里，楚修寧懊惱無比：“怎么也該自我介紹下的，難怪小路沒理我。”

    現(xiàn)場不少人笑起來。林菲安慰楚修寧：“楚少別遺憾，小路替你彌補了。”

    “咦？”楚修寧不明所以，轉過頭去看路語茗。

    楚修寧好不容易看到的路語茗寫的答案：我叫楚修寧。

    他立刻反對：“喂喂，那是在祁叔叔辦公室外面說的啦。我在甄選現(xiàn)場可是說了好多句的，隨便選一句也好啊?！?/br>
    路語茗只是笑著搖頭，堅持己見。這就是他們見面的第一句，楚修寧還在他手心寫自己的名字，只不過那時候他還叫路語茗。

    楚修寧疑疑惑惑：“小路，難道在甄選之前我們就見過？什么時候？哪兒？為什么我不記得？”

    系統(tǒng)已經(jīng)發(fā)出警告，路語茗笑著說：“不告訴你，好好想?！?/br>
    楚修寧皺了皺眉，真的開始努力回憶。

    “楚少，楚少你等等，回去再和小路好好討論吧。我要問下一題啦。第二題給小路，請其他兩位答題板作答?！绷址频皖^自己就先樂了，“小路，其他兩位對你說過，最讓你心動的話是什么？”

    “這是在八卦嗎？”楚修寧皺眉問。

    “是啊！我和小路沒什么的！”元希捂住胸口，“我對他只是正常友誼呢。他不是我的牛奶糖！”

    眾人一臉夠了的表情。

    林菲略懂兵法，笑瞇瞇地激將：“不敢寫就直接棄權嘛?！?/br>
    這還了得。兩人立刻低頭寫寫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