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jié)
杜如風(fēng)臉上現(xiàn)出憤怒嫌惡之色,道:“數(shù)月前我外出歷練,見她落難可憐,便念在四大門派同氣連枝的份上,好心收留她至門派,又派人給禹余城傳了口信,請他們來人接回自己的弟子。哪知此女子心懷不軌,貪婪惡毒,竟趁我門人不備,潛入門派禁地,偷盜‘萬木回春’陣后潛逃。事因我一時心軟而起,自當(dāng)由我抓回歹人,追回宗門寶器。此女狡詐jian猾,數(shù)次明明已要抓到她,又被她使詐逃離。數(shù)日前我終于截住了她,本想一舉拿下,卻不料她已琢磨出開啟‘萬木回春’陣的法子,一時不察,這才著了她的道,險些命喪此處?!?/br> 曲陵南安慰他道:“算啦,她心眼多,你是君子一流,吃虧也不出奇。” 杜如風(fēng)悵然道:“我吃些虧又算得了什么,只是如今寶器已毀,我推脫不了責(zé)任,只得殺了她,取其首級再回去謝罪了?!?/br> 他拱手道:“陵南,我非那等嗜殺之人,只是此女乃毀去‘萬木回春’陣的罪魁禍?zhǔn)?,我不得不殺,你向來宅心仁厚,然此次干系重大,只盼你莫要阻撓見怪才是。?/br> 曲陵南皺眉問:“真的要殺?” “是。”杜如風(fēng)嘆息道,“我亦不愿在你面前做這等事,可我身為清微門掌教大弟子……” “哦,”曲陵南打斷他道,“她又不是我什么人,你要殺不殺與我何干?我適才只是隨便問問,畢竟她也算故人。” 杜如風(fēng)柔聲道:“我自會把她拎遠些動手……” 他話音未落,云曉夢已然一躍而起,竄得比兔子還快,霎時間跑出七八丈遠。曲陵南瞥了清河一眼,清河會意,縱身一躍,飛到云曉夢跟前,將她輕松攥住,一把丟到曲陵南腳下。 云曉夢摔得仰天八叉,轱轆一下爬起,云鬢紛亂,哪還有昔日半點風(fēng)采?她尖聲道:“陵南,我這條命是你救的,你不能讓他殺我!” 曲陵南奇道:“為何我救過你就不能看別人殺你?” “那當(dāng)日你救我豈不白救?” “可當(dāng)日我救你也是不情愿的,白救正好哇?!鼻昴险J真道,“我不介意?!?/br> 云曉夢眼珠子亂轉(zhuǎn),急道:“你不讓他殺我,我就告訴你一樁大事!” “我不想曉得什么大事,”曲陵南對杜如風(fēng)道,“殺吧殺吧?!?/br> “事關(guān)你師傅的大事,你也不聽么?” 曲陵南身形一頓,隨即道:“我已沒師傅。我被逐出師門了,你不知道么?” 云曉夢大驚,失聲道:“不可能!瓊?cè)A從未有公告天下將你逐出師門,道門正宗皆傳你以命相抵,方令太一圣君放過瓊?cè)A……” “別扯淡了,”曲陵南大聲道,“我告訴你,真相是我不愿跟左律搞什么勞什子雙修,他也同意,可我前師傅不同意,所以他把我逐出師門啦!聽明白了沒?” 云曉夢呆了呆,忽而哭道:“那你讓他殺了我吧,殺了我就沒人救畢璩那個傻瓜,我們一道死便是,我倒要瞧瞧,到了陰曹地府,他是不是還不理我?” ☆、第 106 章 一百零六 曲陵南聞言微微一愣,怕自己聽岔,又問:“你是說畢璩師兄?” “可不是那個王八蛋龜孫!”云曉夢索性丟了矜持,哭道,“自己沒本事還要強出頭,出了事害我去救他,我有什么辦法???我在宗門中就跟廢人一樣,我能有什么辦法?要不是早年聽師尊談起天下至寶,說到清微門這勞什子法陣如何厲害,如何上品,還道無需高階修士亦能啟動,我又何必冒險潛入清微門?現(xiàn)下命都搭上了,黃泉路上見了你師兄,人家還未必會領(lǐng)情……” 曲陵南聽得一頭霧水,她轉(zhuǎn)頭看向杜如風(fēng),正色問:“杜如風(fēng),莫非瓊?cè)A出了什么大事?” 杜如風(fēng)忙道:“不曾聽聞,我宗門與瓊?cè)A派世代交好,若有事,我?guī)熥饚熼L們定會知曉?!?/br> 曲陵南皺眉道:“這倒奇了,若瓊?cè)A無事,怎會累及畢璩師兄這位掌教大弟子?” “這有什么奇的,你們瓊?cè)A自己窩里斗,自然遮遮掩掩不給外人曉得!”云曉夢尖聲哭罵道,“瓊?cè)A主峰不知為何打成一片,畢璩不自量力去攔,被當(dāng)即封入法器之內(nèi),那法器又被丟入瓊?cè)A后山青岡峰下,那個地方,是瓊?cè)A歷代先祖埋骨之地,本就有靈獸把守,又有符陣把持,我一個人怎么救得了他?只好想偷個厲害法器試試……” 曲陵南渾身一震,問:“你說瓊?cè)A主峰有人做反?” “我可不知道什么做反不做反,我就知道畢璩給高階修士收拾了。” 曲陵南搖頭道:“怎么可能,太師傅坐鎮(zhèn)主峰,有他老人家在,何人敢反……” 云曉夢冷笑道:“若世世代代修士皆奉掌教若神明,那也沒那么多爭權(quán)奪利,內(nèi)亂更迭之事了?!?/br> 曲陵南腦子亂成一片,她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問:“你且慢說廢話,只告訴我,那封印畢璩的法器長什么樣?” 云曉夢道:“我告訴你,你能攔著清微門這位不殺我?” 曲陵南轉(zhuǎn)頭看杜如風(fēng),杜如風(fēng)搖頭道:“一碼歸一碼,瓊?cè)A有事,我清微門定不會袖手旁觀,然萬木回春陣因她而毀,我不能不跟她算這筆賬?!?/br> 曲陵南又看云曉夢,云曉夢睜大眼睛,死到臨頭倒顯出幾分風(fēng)骨,倔強道:“哼,什么萬木回春陣因我而毀,若不是你跟陵南聯(lián)手,這個陣如何會毀?它要這么重要,你適才就不該反抗,而該乖乖任由它吸干你全身靈力,待你死了,那陣我自會妥善收藏,何來毀不毀一說?” 杜如風(fēng)沒料到她如此強詞奪理,倒愣了一愣,隨即怒道:“你不知悔改,卻仍這般巧言令色,今次我若留你性命,枉身為清微門中人。” 他說吧手一伸,寒氣驟然發(fā)出,瞬間凍結(jié)住云曉夢的身子,云曉夢冷得嘴唇發(fā)紫,哆哆嗦嗦罵:“有本事,給個痛快,你,折磨我這個弱女子,算,算什么名門正宗?” 曲陵南手一揮,三昧真火的火球丟了過去,恰到好處溶解她身上的寒冰,淡淡道:“杜如風(fēng),你等等?!?/br> 清河在一旁已料到她要做什么,不禁不贊同地道:“主人,你要知曉瓊?cè)A發(fā)生何事,無需受此女要挾?!?/br> 曲陵南笑了笑,道:“不,我要留她性命,非受要挾,乃是因畢師兄?!?/br> 清河不解,皺眉問:“這是何故?” “她適才道,自己在瓊?cè)A主峰目睹畢師兄出事,這才下山尋救人之法。你可曾想過,她一個外派弟子,又受禹余城嫌棄,如何能呆在瓊?cè)A主峰?” “她鬼祟成性,自然有潛伏進去的法子。” “不,瓊?cè)A主峰我再熟悉不過,歷任仙長留下的大能禁制不知幾重,若非有人收留,她一個筑基期女修,不可能進得去?!鼻昴蠁栐茣詨簦傲裟闳胫鞣宓?,除了畢師兄,再無他人了,對嗎?” 云曉夢目光轉(zhuǎn)柔,直直掉下淚來,她一面落淚,一面笑道:“怎的,很奇怪么?自來看上我的男子,要忘了我,可沒那么容易!” 曲陵南嘆了口氣道:“行了,說實話?!?/br> 云曉夢擦擦眼淚,道:“當(dāng)一年,我自秘境中逃出后,越想越不甘心,我尋思著我所受種種苦楚,皆因畢璩那混賬王八蛋守著勞什子教派規(guī)矩,執(zhí)意與我撇清干系而起。自來唯有我不要男人,縱使我有千萬般不好,可怎輪到他嫌棄?呸,他以為自己是什么好鳥?不過好命做了瓊?cè)A掌教弟子罷了?!?/br> “我日日扮作落魄狼狽,出沒瓊?cè)A山下小鎮(zhèn),往來皆是瓊?cè)A弟子,人人曉得我的身份,自然會將風(fēng)聲傳到畢璩耳朵里。似他那等好面子又軟心腸的男子,我不知見過多少,當(dāng)然曉得如何柔弱可憐,擊中其軟肋。果不其然,畢璩見我可憐,無法不管不顧,便將我?guī)Щ丨側(cè)A,偷偷安置在主峰。可他卻死板得緊,雖然收留我,卻不肯與我說一句話,不肯過來看多我一眼?!?/br> 曲陵南問:“你自然是越發(fā)不甘心?” “是。”云曉夢含著淚笑道,“我恨不得親手宰了他,或在他跟前勾搭上哪個瓊?cè)A真人,令他悔青了腸子??晌覜]想到,危急關(guān)頭,他卻不顧自己,擋在我藏身之處前面,任由旁人將他封印了去。這王八蛋自己作死便罷了,卻非要我欠下諾大人情,你說,我不先還清楚了,怎好下手報復(fù)?” 曲陵南搖頭道:“你這是一筆糊涂賬,畢師兄救你是他自家的事,與你何干,便是沒有你,他也得被人收拾?!?/br> “是啊,可他就是擋在我跟前,”云曉夢流著淚,微笑道,“他就是讓我瞧見他如何護著我,呸,哪個要他多管閑事,可他不能管也管了,我有什么辦法?” “你說,我有什么辦法?” 曲陵南不知為何,聽到此處,心里泛起一陣酸楚,她當(dāng)機立斷對杜如風(fēng)道:“你要如何才肯不殺她?” 杜如風(fēng)為難道:“陵南,你莫要一時心軟?!?/br> “萬木回春陣金貴在于萬年靈木,這個,我正好有一截。”曲陵南淡淡道,“一截萬年靈木換她的命,干不干?” 杜如風(fēng)嘆息道:“可我派中已無能煉制上品法陣之人才?!?/br> “這樣啊,看來一截木頭不夠了,”曲陵南微微一笑道,“只能再給你加個添頭,清河?!?/br> 清河長長嘆了口氣,無奈地道:“主人,你……” “畢璩師兄往日待我甚好,我曉得些道理,都是他敦促我背書而來?!鼻昴闲α诵ΓD(zhuǎn)頭看云曉夢,輕聲道,“他一生只待此女子與眾不同,我管她自作孽,卻不能坐視她在我眼皮底下喪命。” 云曉夢呆了呆,問:“陵南,你要救我?” “是。如你所愿了,”曲陵南瞥了她一眼,皺眉道,“你那是什么表情,我救你,你還不樂意?” “我可不會感激你?!痹茣詨綦y得良心發(fā)現(xiàn),正色道,“而且我還要去救畢璩,可能轉(zhuǎn)眼就沒命,別怪我沒提醒你,你換我性命的好東西,可能轉(zhuǎn)眼就打了水漂?!?/br> “是啊,你知道自己不值,就給我努力活著,”曲陵南平淡地答,“活下來,對畢璩師兄好點,懂嗎?” 云曉夢眼中再度涌上淚霧,卻笑道:“我愛怎么待他,可不聽你的?!?/br> “你先哄得他愿意跟你說話再說吧?!鼻昴喜荒偷剞D(zhuǎn)身,伸手向清河道,“拿來?!?/br> 清河好笑地搖搖頭,猶如拿她沒辦法一樣,自原地消失,過了片刻,身形又漸漸明晰,手上已多了個玉盒。 他將玉盒遞過去,杜如風(fēng)狐疑地接過,打開時一陣清香頓時沁人心脾,他目瞪口呆地道:“這,這,這是玄……” 他猛然閉上嘴,看向曲陵南,目光激動,既慚且愧,語無倫次道:“不不,這太過珍貴,我,陵南,你……” “我記得那次咱們?nèi)朊鼐?,你曾目不轉(zhuǎn)睛看著這玩意發(fā)呆,我雖不曉得緣故,但想你定然很想要它。”曲陵南微笑問,“我可記錯?” “不,你記得很準(zhǔn),我確實,確實需要它……”杜如風(fēng)語帶哽噎,低下頭,狼狽地道,“大恩不言謝,陵南,往后你若有差遣,為兄赴湯蹈火,在所不辭?!?/br> “這本來就是給你備的禮,”曲陵南不甚在意擺擺手,“我要你赴湯蹈火作甚?靈木與靈草皆給了,換一條人命你不虧?!?/br> 杜如風(fēng)深深點頭,啞聲道:“聽你的便是?!?/br> 曲陵南看向云曉夢,道:“我又救了你一次,你可拿什么來與我換?” 云曉夢笑道:“只要我有,你隨便開口,可惜我怕我孑然一身,就算有什么東西你也瞧不上?!?/br> “你先別拿話堵我,”曲陵南道,“我只問你一件事?!?/br> “請講?!?/br> “主峰作亂,為首何人?” 云曉夢搖頭道:“我一直躲在暗處,不敢看那人是誰?!?/br> 曲陵南皺眉,又問:“封印畢璩的法器,長什么樣?” 云曉夢道:“這個我知道,那人將法器朝青岡峰一拋,我追了過去,倒是看清了是個菱形柱體,上有八角圖案,狀似燭臺燈盞一流。” 曲陵南微微一顫,隨即道:“我先走了,二位保重?!?/br> 杜如風(fēng)還待說什么,曲陵南卻抓起清河的胳膊,兩人飛上半空,頃刻間無影無蹤。 “主人,那可是兩葉玄云草!”清河見他們遠了,禁不住抱怨道,“不知要過多久才能長回去的!” “它愛長不長?!鼻昴系鼗氐?。 清河將她心不在焉,忍不住問:“主人,你可是在想瓊?cè)A主峰之亂?” “是啊,”曲陵南長長嘆了口氣,黯然道,“若云曉夢沒撒謊,封印畢璩師兄的法器,我還真認得?!?/br> “是什么?” “那東西名為四象歸土盞,當(dāng)年……”曲陵南愣愣出神,腦子里一閃而過當(dāng)年在上古冰洞中,孚琛以此盞將她罩住,卻只身迎向上古兇獸時的情形。 清河并不出聲打斷她,過了良久,曲陵南才問道:“清河,當(dāng)日我執(zhí)意離開瓊?cè)A,如今卻要自己送上門,這算不算出爾反爾?” “不算。”清河柔聲道,“只要你想,天下之大,無一處不能往?!?/br> ☆、第 107 章 一百零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