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5節(jié)
待眼底熱燙漸漸被雪花浸潤,她方抬了頭,仔細(xì)打量這個園子。 居然沒有梅花…… 記得在無涯的宮中,瓊?cè)A苑的梅花開得最好,那個冬天,他抱著她在梅樹下旋轉(zhuǎn)。 雪花在飄,梅花在怒放,紅白相映,交織成最美麗的畫卷…… “洛掌柜,別來無恙……” 身后傳來一個聲音,如同陳年佳釀?wù)迦胗癖K,無論是氣味還是聲響,皆傲慢而香醇。 洛雯兒轉(zhuǎn)了頭,但見冰天雪地中不知何時立了個女子,一襲厚實的雪狐鑲邊青紅染金舍利皮鶴氅,狐毛尖端呈現(xiàn)銀灰的冰冷,在風(fēng)中成片的抖動,仿若麥浪輕拂,仿佛漣漪微蕩。 她端端的立在那,兜著風(fēng)帽,又有雪花迷眼,以至于洛雯兒根本認(rèn)不出她是誰,但這聲音分明又是極耳熟的。 關(guān)鍵是…… 自己已經(jīng)易了容,而軒轅尚的手法較千羽墨不遑多讓,方才,怕是連千羽墨都沒認(rèn)出她,更何況是他人? 可是這個人,分明是極熟悉她的,不僅認(rèn)出了她,還知曉她的身份。 那么,此人是誰? 而且,這個人來到此處,毫不避諱的揭穿了她,到底做的是什么打算? 這個人,會不會就是隱在屏風(fēng)后,跟隨她來到這里的人? 耳聽得那人輕聲一笑…… 這笑聲…… 她立即心頭一跳。 那人移動步子,款款向她走來。 即便鶴氅厚重,亦難掩曼妙身姿,婀娜步態(tài),更何況,是一定要將所有優(yōu)勢展現(xiàn)出來,讓所有男人動情,讓所有女人嫉妒? 洛雯兒便定在原地,等著她走來。 她一步三搖,仿佛游花逛景,然而洛雯兒深知,她不過是在揣測,在思量,在謀求屬于自己的最大利益。 想不到,失蹤了三年的人竟是藏在天子皇宮,難怪那些人遍尋不著。 想不到,自己此行竟有如此收獲。 可是這收獲,與己何干? 而且此人出現(xiàn)在這里,怕不是因了那個魅惑之人,早年她不就說了嗎?但凡有他的地方,她便在。只是如今,她沒有了雪陵國,要拿什么做陪嫁呢? 思及當(dāng)年情景,不覺反胃,當(dāng)即轉(zhuǎn)了身…… “怎么,舊友重逢,一句話不說就要走嗎?” 那個聲音重又響起。即便已是一無所有,依舊帶著得天獨厚的優(yōu)越與倨傲。 “我與你有什么好說的?”洛雯兒斜睨了她一眼:“甘夫人?還是雪陵國主?亦或是……雪陵公主?” 她的語氣不無嘲諷:“但不管您是哪種身份,若想尋人聊天,便是找錯人了!” “哦,若是聊無涯國主千羽墨,也是找錯人了嗎?” 洛雯兒腳下一滯,幾乎就要轉(zhuǎn)過頭來,然而她捏緊了拳,不動聲色。 “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你心里想的,我都明白……” 一只手輕輕搭在她的肩上。 大約是因為有了手爐的呵護(hù),帶著暖和的溫度,然而沁入肌膚,便是滑膩的涼,如毒蛇,如跗骨之蛆。 可是她沒有躲開,因為她實在太想知道那人的消息,太想知道南宮綰到底有什么陰謀。但凡有關(guān)于他的,她都想知道。 “我真是沒有想到會在這里見到你,”南宮綰的語氣有些感慨,似是在回憶曾有的風(fēng)光歲月:“我?guī)缀跻涯阃四亍?/br> 這句便是言不由衷了,洛雯兒冷笑。 “不過你既是來了,我就明白了……” 上下打量她,目光停在她被裙擺遮住的右腳上:“雪陵的雪域斷續(xù)膏不錯吧?” 不提則好,她這般一講,洛雯兒頓時再次想起那個寒冷的初春之夜,繆香殿內(nèi)燈光昏暗,氣氛曖昧,這個女人將雪域斷續(xù)膏夾在高聳的雙峰間,無限妖嬈的蹭著千羽墨的手臂:“能讓她開心的東西就在這,你親手來拿啊……” “能讓他開心的東西,我知道。你,難道就不想知道嗎?” 當(dāng)年勾引的聲氣如今軟軟的落在她耳畔,帶著幽香的氣息輕輕撩動她耳上的絨毛。她仿佛成了千羽墨,在身中春藥的情況下忍受這種勾魂誘惑。 心里忽然泛起難言的滋味,如海水一寸寸浸入傷口。 “不僅能令他開心,還能解他如今的危困……” 什么? 洛雯兒長睫一顫,立即轉(zhuǎn)過頭。 如是,如此清晰如此近距離的看到了南宮綰。 依舊是當(dāng)年的美艷,依舊是當(dāng)年的妖嬈,依舊是風(fēng)情萬種,但是……滄桑。 厚重的胭脂掩蓋不了面色的灰暗,一個細(xì)微的表情都會牽起眼角的紋路。 甘露萱,曾經(jīng)的天朝第一美人,老了…… 也難怪,不僅是因為時間,還有……一個人被從高高的位子上丟下,不僅要東躲西藏,還要伺機(jī)復(fù)仇,卻時不我與,又如何不會憔悴? 大概是因為被人瞧見了窘迫,南宮綰面上有一瞬間的懊惱,可不知又想起了什么,眸子一亮,唇角旋即一彎。 洛雯兒立即提起警醒 南宮綰這等人物,既然不顧危險的暴露在自己面前,定是有所圖謀,而她,自認(rèn)不是這種人的對手。于是,眼尾的余光掃著四圍,又不動聲色的后退一步。 然而南宮綰就勢逼上前來,鼻尖幾乎要貼到她的臉上,紅唇輕啟,芝蘭般的香氣就落在她的鼻端:“你,難道就不想知道嗎?” 洛雯兒忽的記起,她方才說過,有什么法子能解千羽墨的危困…… 見她眸子忽凝,南宮綰嫣然一笑:“如是,也便算還了你騙去我雪陵圣藥的情了……” 洛雯兒眉心一蹙:“據(jù)我所知,南宮綰已經(jīng)被逐出雪陵,更有人說,她已經(jīng)死了,所以雪陵和她再無關(guān)系,夫人這般講,似乎有些不太妥當(dāng),而且……” 定定的望住她,眸中難言厭惡:“雪域斷續(xù)膏可是夫人自己送上的!” “哈哈……”南宮綰忽然大笑起來:“雪陵和我再無瓜葛?哈哈……想得倒美,過了今日,我倒要看看,雪陵到底同誰再無瓜葛?!” 洛雯兒不想看她發(fā)瘋,轉(zhuǎn)身欲走,她的聲音便在身后慢慢響起:“不想知道解除千羽墨危難的法子了嗎?或者……” 聲音輕緩,但足以震落枝間積雪:“不想知道,十三公主究竟為誰所害?” ========== 瑤仙殿,觥籌交錯,一派奢靡。 千羽墨頻頻盯向殿門,轉(zhuǎn)動酒盅的指越來越緊,酒盅開始發(fā)出輕微裂響。 軒轅尚看了他一眼,說不出是生氣還是同情,然而更多的,是對那個久久不歸的人的擔(dān)心。 隨同洛雯兒出去的小宮女倒是回來了,說她停在福昕園,然后便捧了披風(fēng)急急趕出去。 他稍稍放了心,可是這會,他實在坐不住了。 怎奈他剛剛身子一動,殿中人忽然安靜下來。 他如有所感的循著眾人的目光望過去,忽然寬肩一震,渾身僵硬。 九級玉階上,站著一個人。 不同于殿中女子為了展示身段而打扮得輕薄,她穿著煙水色月華錦衫,領(lǐng)子扣得嚴(yán)實,只露出中衣的一道小白邊,下系撒花芙蓉緞長裙。那花都是小雛菊,上疏下密,行動間,仿佛將春天開遍。 說起來,這是套很簡單的宮裝,然而相比于平日,對她而言已算隆重,可是穿在她身上,是那么的妥帖而曼妙。 ☆、644最終抉擇 更新時間:20140316 此刻,她立在那。 那個位置,是御座的左前方,恰恰是她當(dāng)年做尚儀時經(jīng)常站的位子。 此刻,她微抬了眸,目光一掃,落在千羽墨的身上。 與此同時,她聽到一聲裂響…… 他指間的酒盅碎了。 雖是如此,她不禁笑了。 南宮綰說得沒錯,他早就認(rèn)出她了,即便她易了容,即便她用了平日不用的裝扮,即便流蘇的光華足以亂人視線,可他,依舊認(rèn)出了她。 “除了你,還有誰可以讓他緊張?”南宮綰如是說。 “你難道就沒發(fā)現(xiàn),但凡他出口為難,皆是因為軒轅尚對你太過在意?” 他還是那般愛胡亂吃醋。 笑,眼底有熱熱的濕潤,只要他念著她,就好。 數(shù)載的牽掛,數(shù)日的擔(dān)心,只為了他,念著她,記著她。 這一刻,忽然無限輕松。 若是…… 能換你平安無憂,便好…… 此刻,除了兩個人,殿中人無不驚愕,因為他們不知道,這個軒轅尚身邊的女子如何站在了那么尊貴的位子上,她是瘋了嗎? 而那兩個已猜曉真相的人,一個血氣翻涌,強(qiáng)力克制,只一雙墨玉般的黑眸死死盯住她,魅惑的唇角再無往日的悠閑不羈,而另一個則還保持著想要起身的姿態(tài),單手撐案,仿佛入定,只一瞬不錯的看她。 而見首不見尾的十二折翹金壓翠的長春屏風(fēng)后,一個女人彎起了妖嬈的唇角…… 殿中太靜了。 洛雯兒深吸了口氣,微抬了下頜。 此一番,是認(rèn)真將殿中人看了一遍,竟發(fā)現(xiàn)段玉舟亦在其中,坐在西門垣的身后,正微張了嘴,不可置信的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