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節(jié)
按說,“香凰”在此,本不應(yīng)該詢問他二人,莫非……此香出自她手? 二人交換了下眼色,正要開口,卻見洛雯兒忽然上前,拾起了地上的碎片放在掌心,又把來不及散去的香料撮起,然后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云彩……”千羽墨驟然驚呼。 他上前一步,想要將她拽回來,可是…… 洛雯兒蹲在獅籠前,將托著碎瓷和香料的手,向籠內(nèi)伸去…… 不知是誰,驚叫一聲,然后便像被卡住了喉嚨。 于是,滿場靜寂,只聽得見輕風(fēng)拂過樹梢,窸窣作響。 那頭獅子大概流血過多,沒有搭理洛雯兒。 洛雯兒又換到豹籠跟前…… 豹子似乎嚇了一跳,往里躲了躲。 再換至老虎的籠子前,黑熊的籠子前…… 她回了頭,目光平靜的看著眾人,最后定在二位調(diào)香師身上,那意思是在說,看到了嗎? 眾人的臉色已嚇得慘白,雖說恨不能她立即就死,但是這樣大膽,若當(dāng)真血rou橫飛……她是想嚇?biāo)浪齻儐幔?/br> “尚儀的膽識,穆某真是佩服,佩服……”二人連連作揖。 東方凝冷哼一聲,也不知是甩給誰的,隨后扭身便走了。 相比下,淑妃的臉色更難看些。 她見千羽墨似乎要轉(zhuǎn)過身,急忙走上前,哀哀道:“王上……” 怎奈千羽墨根本沒有看她,只一把將洛雯兒撈起:“你在做什么?你要嚇?biāo)牢覇幔俊?/br> 不管千羽墨如何寵愛這個女人,在眾人面前,還是有所矜持的,可是現(xiàn)在,他抓住這個女人的手翻來覆去的看……方才大家都目不轉(zhuǎn)睛,這個女人根本毫發(fā)無損。 這算什么? “王上……”淑妃跺跺腳。 然后,終見千羽墨睇向她。 可是,那是什么眼神? 冷,陰,還帶著不屑掩飾的嘲諷,霎時將她凍在當(dāng)?shù)亍?/br> “淑妃還有什么事嗎?” 唇角勾起她最愛的笑意,只是,她怎么覺得,那和煦的溫度離她越來越遠(yuǎn),就像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他叫她什么? 淑妃? 不是湖陽,不是湖陽…… “哦,淑妃若是還有疑問,不妨親自試上一試……” 僅是這么簡簡單單的一句,就讓她倒退一步。 而千羽墨似乎已不想再同她多說一個字,攬著洛尚儀便走了。 那個女人倒是格外賞了她個注視,只是那目光…… 她忽然記起,當(dāng)時這個女人已經(jīng)可以全身而退,卻是在遭到阻攔時主動提起那瓶香。她還在想,這個女人怎么會如此愚蠢?雖然她是懷疑那瓶香有問題,可也不至于“不打自招”。 于是她懷疑她做賊心虛,于是信心滿滿的請來了調(diào)香師,卻不想,這個女人竟然會出其不意! 故意的,這個女人一定是故意的! 這個女人故意引她入局,就像誘使茹妃一般…… 她錯了,錯得好離譜! 她一向是善良的,溫柔的,無爭的,超凡脫俗的,可是如今,王上是不是認(rèn)為,她才是那條臥在身邊的蛇? “王上……” 她已看不清那個背影。 干澀的口唇微微蠕動,忽的身子一軟。 ========== 十三公主立在廊下,遠(yuǎn)遠(yuǎn)的望著這邊的動靜。 柳葉一般的眸子緩緩瞇起,薄如紙片的唇更加抿緊,如同一條直線。 ========== 剛踏進殿門,千羽墨便一把扯過洛雯兒緊緊抱在懷里。 又忽的推開她,仔細(xì)打量,終確定了她的安然無恙,再抱緊,顫抖的聲音裹著止不住的憤怒:“你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 洛雯兒似是被嚇住了,自從被千羽墨從籠子旁邊扯回來,她就始終一言不發(fā),此刻一動不動的靠在他懷里,眼睛望著靜靜飄擺的帷幔,眸底一片平靜:“你都知道了?” 懷抱一震,卻是將她抱得更緊:“以后要做什么,一定先通知我一聲,我真的……” 可是懷中人忽然環(huán)住了他的腰,語氣發(fā)顫:“你是不是……討厭我了?” 他一怔,不禁想笑,卻繃起臉:“是。我討厭你自作主張,害我擔(dān)驚受怕,又不敢打擾你半分,結(jié)果從頭到尾都沒有用武之地……” “你……不恨我?她們畢竟是……” “在這后宮,你不去害她們,她們便要來害你。她們目的很簡單,是要置你于死地,而你,還想著為她們留一條活路。這分寸的拿捏,毫厘的計算,相當(dāng)不易……” 洛雯兒勉強牽了牽唇角:“你倒當(dāng)真會安慰我?!?/br> “不是安慰。身在其中,不能自保,方是大錯。有些人的自保,是讓別人活不成。的確,斬草除根,以免后患,是最利落的法子。然而若心中有鬼,世間豈無不可殺之人?到最后,只能困獸猶斗,作繭自縛。而有些人的自保,是在自己的領(lǐng)土上辟開一片土地,供人生存。然而,只能容其固守在那片土地,因為人,是有底線的,而妄圖突破那層底線的人,便等于丟失了屬于自己的那層被拒絕亦是被保護的外殼,自尋死路。所以云彩……” 扳住她的肩,認(rèn)真看她的眼睛:“你做得沒錯。這一天遲早會來,壓得越久,無論對于誰,最終的損失都會越大。而你,將自己亦壓在這場局中,此等膽量與付出,又是她們可能比得?” 見她終于有些笑模樣了,方松了口氣,轉(zhuǎn)而又肅了神色:“倒是對我,很有些不公呢……” 疑慮的睇向他,但見他很是有些不平:“自始至終,就把孤隔離在外,尚儀是否該有個交代?” “我說過,這是我自己的事,我要親自為自己,以及念青討個交代。” “可是你忘了,夫妻一體?!鄙钌畹目粗骸坝肋h(yuǎn)不要忘了,我們是夫妻!每每有事,無論大小,我都會與你商量,縱使不能共謀對策,也要你先安下心。我知道,你是不想把我牽扯其中,怕我難做,更怕我因此遭到諸侯國的攻殲甚至是天朝的指責(zé)??墒窃撇剩艚袢漳悴荒茈S我回碧遲宮,我照樣會不顧一切……” “阿墨,”握住他的手,望著那雙墨玉般的黑眸,一直努力平靜的目光終起波瀾:“對不起……” “現(xiàn)在知道錯了?”千羽墨頓時得意非凡:“噫,孤好像很少聽尚儀說自己錯了。看你認(rèn)罪態(tài)度尚算良好,孤就不嚴(yán)重懲罰你了……” 擁住她,往簾幔深處便走:“折騰了一個上午,真是心力交瘁。尚儀陪孤歇歇,順便給孤講講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還有,以后若再有什么決定,一定要事先通知我,如果再敢擅作主張,把我蒙在鼓里,看我怎么收拾你!” ☆、498望風(fēng)使舵 更新時間:20131102 長樂宮,占地寬廣,一派恢弘之氣。 然而平靜,蒼涼。 一排排鴿籠樣的房子,在這樣的季節(jié)都敞著門,遠(yuǎn)望去,如同一只只空洞的眼。 有些空洞里會傳出喑啞的聲音,像是夢中囈語,又像是戲臺上的唱詞,偶爾,門口會有人影一閃即過,形同鬼魅。然而更多的,是靜寂,與來人對視的靜寂。 洛雯兒凝望了許久,終于向前邁進一步。 “姑娘……”婉瑩捉住她的胳膊:“還是讓奴婢陪你進去吧?!?/br> 洛雯兒搖搖頭:“你待在這,有些事,我需要單獨對她講?!?/br> “可是,”婉瑩為難的咬咬唇:“王上……” 好說歹說,千羽墨才算放洛雯兒出來,卻又要婉瑩貼身保護,萬一出了什么事…… 洛雯兒回視低著頭不知在想什么心事的盼云,目光重落在婉瑩身上:“這種人跡罕至的地方,會有什么危險?你同盼云在外面等我,我一會就出來?!?/br> 語畢,拂開她的手,踏進宮門。 院內(nèi)幾乎沒有什么人,只兩三或年老或因受罰在此勞役的宮女稻草一般歪在陰涼處。 一個穿著與蒼白宮墻的顏色差不多衣裙的宮女正在井邊汲水,口中叨叨:“什么人呢,還以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娘娘?使喚誰使喚慣了?大熱天的要洗澡,還偏要燒熱了水,再晾涼,怕?lián)p了她的嬌嫩。她還以為王上會來看她?” 一個年老的宮女走上前,幫她把水桶搖上來:“其實有些話尚言之過早,我在宮里待了多年,看慣了這里的風(fēng)云變幻,起伏不定。誰也說不好誰就一夜飛上高枝,誰也說不好誰就一夜跌下地獄。總之,謹(jǐn)言慎行,即便是在這無人問津的長樂宮,有好處……” “嬤嬤說一夜飛上高枝的,是那個洛尚儀吧?她倒也真本事,可是有幾人有她這樣的好運呢?而且不就是因為她,這個茹妃才被發(fā)配到這里?好像淑妃也受到了王后的申飭,禁足關(guān)雎宮,也沒有說禁足多久。對了,你說茹妃來了這,卻依舊頂著‘妃’的名頭,是不是說,王上還對她有一些顧念?畢竟寵了那么多年,如果她將來真的重蒙圣寵,那個尚儀豈不是死得很慘?” “所以啊,若是沒有根基,就不要自作聰明,你小心著點!” “謝嬤嬤提點!我啊,還真是因為話太多,才被弄到這來受罰。想來沒死倒也是幸運了,也不知什么時候才能離開這鬼地方!” “要記住,凡事給人留三分余地。與人為善,她總會記得你,萬一她得了福氣,你不是也跟著沾光?人說患難情真,得意的時候,大家都是一樣的,看不出高下,可是落難了,就不同了,人總會記得誰在她最冷的時候送上的一盆炭……” “那我現(xiàn)在就給她燒水去!” 宮女立即轉(zhuǎn)了身,卻冷不防撞到一個人,當(dāng)即往后一蹦,捂著胸口:“嚇?biāo)牢伊恕阏l啊?誰讓你到這的?有腰牌嗎?” 見對方一身素淡,不由揚了下頜:“是來受罰的吧?去,到旁邊那屋把你這身衣服換了,跟我干活去!好啊,說到瞌睡便來了個枕頭……” 嬤嬤老眼一打量,放開轆轤,緩緩跪倒:“奴婢……長樂宮常娥見過洛尚儀……” 那宮女尚滿臉的不屑,聽聞此言,表情還來不及撤去,只聽“咣當(dāng)”一聲響,人已經(jīng)丟了水桶跪下去:“洛洛洛洛尚儀,奴婢春暉給洛尚儀請安?!?/br> 洛雯兒看著兩個跪在腳邊的人,想著她們剛才的話,若說心里毫不以為意,是假的,可也不能說她們錯了。她們說的都是實話,這個世上,能夠讓人不愉快的,就是實話。而且她們是宮中之人,正如千羽墨所說,她們都需要自保,只不過自保的方法不一樣罷了。 她深吸了口氣,盡量語氣平靜道:“都起來吧?!?/br> 春暉看看常娥,見她謝過洛雯兒,自己方跟著謝了起身,又忍不住開口:“洛尚儀,其實剛才奴婢們……” 常娥不動聲色把她擠到一邊,再施一禮:“尚儀貴足臨賤地,不知有何貴干?” 春暉這會腦子活絡(luò)了,當(dāng)即白了臉色,扯了扯常娥的袖子……莫不是來賜死茹妃的? 的確,得罪了人,斬草除根方絕大患。 常娥瞧都沒瞧她一眼:“長樂宮雖然鄙陋,然清茶還是有一杯的。尚儀若不嫌棄,就請移步暖蘭閣。此時日頭正大,小心傷著尚儀……” “我是來看望茹妃娘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