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節(jié)
洛雯兒聽了半天,方發(fā)現(xiàn)這些都是國主,或者是比較大的諸侯國里的重要人物,以往只是聽說元玦天朝國家林立,也不過是一個個出現(xiàn)又消失的名號,如今親眼得見,真是……目不暇接。 聽著這些或言不由衷或居心叵測的話,令人厭煩透頂,偏偏千羽墨游刃有余,一一答對,既不失風度,又不失體面,還恰到好處的表現(xiàn)了自己的奢侈浪費與昏庸無能,卻對無涯的重要情況滴水不漏,如同打太極拳般推手過去,倒套出了別人的底線,不能不令她心生欽佩。 千羽墨,我該說你是個好演員還是位好國主呢? ========== 直到第三天,方有個小火者來到驛館,言元君天子要在雍華宮設宴,為無涯國主接風洗塵。 當然,話是這么說,若是天子為某個諸侯王專程設宴,那簡直就是個笑話,無非就是借助宴會,把各諸侯王聚在一處吃喝玩樂。 偏偏這笑話還在驛館傳了開去,于是千羽墨立即成了眾矢之的。而朝覲天子的二月二早已過去,一些諸侯王已打道回府,留下的都是等著看熱鬧或者討好處的,亦或者私下搞搞聯(lián)盟,所以驛館依舊滯留了不少人,此刻魚貫而出,見了千羽墨,冷嘲熱諷有之,趨奉阿諛有之,皆是因為他遲到多日,竟然還能受到天子的款待,而他們這些個重要人物,卻只能給他當陪襯。 洛雯兒覺得如果自己是千羽墨,這種暗藏機鋒的虛偽日子她一天也過不下去,可是千羽墨依舊一一回應了過去,既不卑不亢,又顯大國風范,時不時還表露一下自己的天真,讓對方卸下防范,簡直把這些個別有用心的家伙哄得團團轉。 雍華宮內,觥籌交錯,一派奢靡。 天子高踞寶座,冕冠垂下的十二玉旒遮住顏面,依然可見蒼白兩鬢。他似是有些喝多了,歪在扶手上,舉著金光閃閃的杯子,不停的吆喝座下貴賓共飲。 貴賓皆在玉階下分列兩側,按照與會者的地位又排成數(shù)排,大國自然在最前面。每國皆據(jù)一案,其上美酒佳肴,丹露飄香。 千羽墨風采不減,接了天子的酒,又與各諸侯王遙敬,唇角銜笑,眼眸生輝,整個大殿,雖各國國主皆器宇不凡,各有千秋,然唯他光華奪目,引得那些國主隨侍的女眷,場中舞蹈的美人皆紛紛的瞥過眸來,眼梢流媚,兩靨含情。 就連往來斟酒的宮女也愿意往這邊湊,纖指如蘭,酥胸如雪,總是有意無意的在千羽墨眼前晃來晃去。 洛雯兒便垂了眸,往后退了退,卻是被千羽墨捉住了手,握在掌心。 各方要人雖推杯換盞,然而無一人忽略這邊的動靜。見此,頓時交換視線,會心一笑,然后便有人開了口。 說話的是哪個國主,洛雯兒記不清楚,定不是五大諸侯國之一便是了。 這場諸侯歡聚,天子設宴,無非就是身份俱高一級的人物參加的席面。就像醴泉殿的除夕,各大世家均正襟危坐,貌似莊嚴,而羽翼下的小貴族則斗來斗去,其實斗的無非是世家的面子與權勢罷了。 而此番開口的這個諸侯王是誰的棋子,且看其話音落后誰的表情比較愜意便是。 “無涯國主此番雖又是遲到,可是天子專門為你擺宴接風,還要我等來作陪,當真是有面子啊,哈哈……” 只一句,可謂一語雙關,既說明元君天子對千羽墨高看一眼,引發(fā)眾人不滿,又降低了眾人的身份更將千羽墨置于風口浪尖之地,而若聯(lián)系此前因為遲到被元君天子冷落的三日,便又多了層嘲諷千羽墨與褒揚元君天子大人大量之意,真是不同尋常啊。 眾人皆笑,然后洛雯兒便看到暉國國主北華弶微露得色。 這個靠賣棉花供給自己酒池rou林不顧百姓死活的國主,他難道不知自己身上的金絲銀線都是靠什么換來的?不過聽說暉國去歲就因為陰雨連綿而年景不好,若是…… 她不由得看了千羽墨一眼……當初見暉國往無涯大量運送棉花她就覺得奇怪,依千羽墨的脾性,他怕是早就開始打什么“鬼主意”了吧? “哈哈,遲到也罷,就怕有朝一日缺了席……”又一個小國的國主搭上了茬:“可就湊不上這一年一度的熱鬧了!” 洛雯兒眼角一跳……缺席意味著什么?豈非是視天子于無物?此人到底是何用意? 千羽墨一直握著她的手,通過那力度和溫度的變化,她竟能猜出他心中所想,他是告訴她稍安勿躁,這些跳梁小丑,只不過是快樂快樂嘴皮子,沒必要同他們斗氣。而且你不生氣,該生氣的就是他們了。 果真,有人沉不住氣了:“無涯國主,此番又是帶了什么寶貝來討天子開心了?孤記得,去歲你可是下了大力氣才得了斗香大會的舉辦權。怎么,如今為什么不帶上那位你寵愛的美人,倒是……” 目光毫不隱諱的上下刮了洛雯兒幾個來回:“這位也不錯,是你的……” 千羽墨抬了眸,雖依舊笑著,然而墨玉般的眸子仿佛凝成可以吸嗜人能量的黑冰,霎時就讓那人噤了聲。 ☆、384暗藏機鋒 更新時間:20130813 旁邊人卻沒有看到這詭譎的一幕,兀自笑道:“不過此番無涯國主究竟帶了什么寶貝還當真讓人好奇呢,若是比不過去年,可就……” 洛雯兒清楚,這些人之所以一個勁的要千羽墨展示此番帶來的寶物,其實是因為各國之間都存在個比較,比的不僅是財力物力,還有在天子心中,在別的國主心中的重量。當然,也不乏炫耀之意,更可借此來窺探別國的能力,估算對己方的威脅或可借之力。 可以說,這是場不見硝煙的較量,每一言每一語,哪怕是一個細微的舉動,都可能帶來不可估量的,難以預料的結果。 千羽墨拈了白玉酒盅,仿似細細把玩:“不過是一些小玩意,也勞各位惦記著,實在令孤愧不敢當??!” 語畢,拍拍手。 于是便有十六個壯漢抬著個巨大物件進來了。 此物有一人多高,蒙著紅綢,仿佛是座山的模樣,且看那壯漢個個肌rou緊繃,青筋暴脹,臉紅脖子粗的模樣便可知此物極重。 眾人面面相覷,都不知這到底是個什么寶貝。 千羽墨只一揮手,禮官便將覆著的紅綢扯了下去。 剎那間,所有人都閉上了眼,又趕緊睜開,不敢直視,又忍不住一看再看。 果真是座山,卻是座金山,其上鑲嵌著各色寶石,不規(guī)則得就好像是隨意丟上去的凌亂。 殿中燭光通亮,映在那金山上,便折出無數(shù)金輝,刺得人眼睛生痛。 一位國主拿帕子擦著眼角,因為光線太過耀目,他的兩顆瞳仁一時半會的還聚不了焦:“倒是好東西,可……是不是太俗了點?” “這世上的人,哪個免得了俗呢?” 千羽墨拈著酒盅,搖晃著琥珀色的美酒,于是那酒光便在他的眸底轉出無盡魅惑,看得前來斟酒的宮女差點將案上的銀盤碰落在地。 “若是此等俗物給了你,你可會推拒?”不待對方表示視金錢如糞土,千羽墨便極其咸淡的說了句:“聽說貴國在協(xié)助離宓平叛后,離宓的國庫似乎少了一大半的家底,不知這是……” “啊,哈哈,來,喝酒,喝酒!區(qū)區(qū)小事,不足掛齒,不足掛齒,哈哈……” 千羽墨點到即止,也舉了酒盅,略沾了沾唇。 旁邊又有人“不知趣”:“也幸虧無涯國主此番又遲至涼閾,否則你我的俗物,豈非不好意思奉上?如此,千羽國主,您這是不是有心成全啊,哈哈……” 雖然依舊不懷好意的提及千羽墨的遲到,然而話語間亦不無嫉妒討好之意,已是落了下風,正應了千羽墨對洛雯兒說的那句……遲至?不必擔心,待孤拿銀子砸過去,才是他們怕的時候! 洛雯兒便垂了眸子,聽眾人言不由衷的奉承,笑。 而當聽到有人抱怨:“無涯也不知怎的就出了位能人,好像姓莫,據(jù)說是無涯商會的會長,上天入地,似乎無所不能,這些年搶了我們那里不少的生意。上回戚國的茶葉,就是被他攔了去,也不知用的什么手段,當時我們的戶部已經同戚國談好了……” 她不由得瞧了千羽墨一眼,而后者正在“欣賞”白玉酒盅,好像那上面有什么奇妙之處,時不時“天真”的插上一句,引導眾人繼續(xù)憤慨下去。于是那位叫莫習的年輕商人很快就被各位國主神奇化,妖魔化,每個人提起時都是忿忿不平,卻又無可奈何,然后再生出希望……“如果這樣的人才是歸我所有便好了”,結果又引發(fā)了下一輪的爭論,好像真的能獨得此人一般。 千羽墨亦參與了搶奪戰(zhàn),比誰都積極,弄得那些人幾乎要打起來,他卻抽空回頭沖她擠擠眼。 她急忙抿緊唇角,心里卻道……臭美! 當然,如此天降之才,只能讓人仰天興嘆,終有一人將此等才華歸結為無涯乃神龍降臨之地,自是人杰地靈。 如此,便惹惱了一個人。 無夜國主西門垣因為“風水寶地”一事,這些年一直看無涯不順眼,他就覺著,如果能把自己西門家族的人葬在那塊寶地,那么如今富甲天下,能搬出那么一大座金山打人臉的就是他無夜了。 可是好端端的一個墓地,卻是被千羽翼給弄壞了,耗時十載打造的金棺也被他運了走,倒成了無涯的寶貝,理由竟是……在無涯發(fā)現(xiàn)的東西,自是無涯之物。 真真氣死人! 就算不論此事,單說千羽墨自打登基以來在無夜搞的那些手段……如今的無夜,后宮不寧,公子間兄弟鬩墻,朝堂上一團混亂,百姓亦遭池魚之殃,對西門家族怨聲載道。 一切都是拜他所賜啊!而自己身為一國之主,卻是無能為力。 一個在明面,一個在暗面,這兄弟倆,干嘛都和他過不去? 最可惡的就是千羽墨,不過是乳臭未干的毛頭小子,居然同他平起平坐了,幾年的時間,也沒見他做什么,就是大把大把的花錢,無涯倒富得流油,說什么有能人經商,該不是打腫臉充胖子吧? 于是趁眾人語氣稍歇,便輕哼一聲,就要開口,千羽墨恰好啜了口美酒,然后開始搖晃酒盅:“其實生意嘛,只是金銀來往的小事,孤倒是聽說無夜前段時間做了件大善事?” 善事?無夜還能做善事?就算不是無夜,哪個諸侯國能做善事?當然,這些都是不好宣諸于口的,于是皆停了杯箸,等著聽千羽墨說話。而那些美人們則拿眸子一下一下的睇著他,順便暗送秋波。 洛雯兒忽然覺得諸侯會盟似乎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嚴肅,這些國主也似乎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般高貴。說白了,她現(xiàn)在看他們就像一個個穿著錦衣華服的潑皮無賴。拉幫結派,處處攀比,時時陷害。他們在用男人的方法使用著后宮女人的陰謀詭計,能咬上一口,便是一口,真虧得千羽墨能夠穩(wěn)坐泰山,應對自如。只是如此這般,還哪有一點昏君的樣子呢?也便難怪那些女人的目光總是離不了他。 想到這,便有些不自在,打算抽回手,卻偏被他攥得緊緊的,還得空拿指在她手心搔弄一下,氣得她瞪了他一眼。 千羽墨倒是渾不在意,既是眾人都等著聽,他便悠悠的開了口。 這邊的人都聚精會神,所以,誰也沒有注意到元君天子身后那十六扇百蝶穿花的大屏風后有一雙怨毒的目光,直直射向洛雯兒。 “……無夜附近新興了幾個小國,我想各位都知道了。那幾個小國竟然也搞了個聯(lián)盟,我想各位也知道了,西門國主自是更清楚……” 千羽墨沖西門垣點點頭,態(tài)度誠懇 西門垣倒白了臉,有意學著前一個人拿酒打諢,怎奈眾人都被他的“善舉”吸引,沒一個響應的。 “其實無論按地勢還是按權威亦或者是按資歷,西門國主才當是那個聯(lián)盟的盟主,可是那幾個小國偏偏不服氣,竟然敢跟西門國主挑戰(zhàn),于是越界來攻。你們說,以弱犯強,這不是自討苦吃嗎?” 眾人紛紛點頭。 “于是西門國主便充分展現(xiàn)了大國的氣度,眼睜睜的看著聯(lián)軍橫渡赤水……” “不對啊,怎么能看著他們過江呢,該就地攻打?。俊币粋€小國國主提出異議。 然而有些國主已經開始笑了。 “不,”千羽墨豎起一根手指,煞有介事的搖了搖:“咱們大國,怎能做那等趁火打劫之事?一定要等他們全部過江再打!” 也不知是誰,率先笑出了聲,于是笑聲連成一片。 這場戰(zhàn)爭,洛雯兒聽千羽墨提起過,結果是因為無夜不肯半渡而攻,名將昌黎又在三年前死于千羽翼刀下,所以泱泱大國竟是被幾個小國殺得落花流水,后來不得不割讓三座城池平息戰(zhàn)事。 當時,千羽墨還說西門垣只會對敵人仁慈,卻對百姓殘忍,因為就在半年前,由于天旱,西門垣還下旨拿活人祭祀…… 千羽墨附在洛雯兒耳邊:“你瞧瞧西門垣的臉,是不是比你那只寫街頭巷尾閑事的《京城彩韻》要精彩得多?” 洛雯兒忍不住想笑,若論腹黑,當是沒一個人比得過千羽墨,如此既諷刺了西門垣,而他的語氣表情又是極盡夸贊與欽佩,看不出一絲虛假,在人看來,若非大智,便是大愚。 這個人啊…… 有人笑得開心,向千羽墨敬酒,候在一旁的宮娥急忙上前獻殷勤。 洛雯兒便刻意回避了目光,然而就在此際,她突然打了個寒戰(zhàn)。 殿中溫暖如春,這股寒意從何而來? 她目光一掃,落在斜對過一名始終不發(fā)一言的男子身上。 亦是一身雪袍。只不過這種顏色穿在千羽墨身上就是風流寫意,穿在他身上,卻是冰冷肅殺,而且他始終沒有向這邊的熱鬧看過一眼,他垂著眸,靜靜的啜飲美酒,所以留給她的只是個側影。 仿若刀削的輪廓,絕對是把鋒利的刀,且每一刀都是一削到底,不留余地,于是整個人顯得極其凌厲,就好像冰雕,令人望而生寒。 ☆、385波詭云譎 更新時間:20130814 千羽墨沒有向她介紹過在座的任一人,她只是通過他在路上的描述一一猜測,那么這個人,她覺得應該是雪陵的國主??v然有人傳說雪陵國主南宮苑早已死了,現(xiàn)在是他的異母meimei南宮綰冒充了他??墒莻髀劊哪鼙M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