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jié)
這么多年,他漸漸的明白了許多事,但是卻越來越后悔。 那綿長的細雨結(jié)束的那一天傍晚,服下了仿制凰血金丹的卿月悠然轉(zhuǎn)醒,然而她卻感覺全身無力,如身在冰窖般的寒冷徹骨。她起手,卻發(fā)現(xiàn)那修長的手指不知為什么竟然白得近乎透明,就像那快要消散的霞光般,有一種恍惚的不真實感。 她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脖頸,然而觸及之處不是傷口,不是鮮血,而是絲滑的綢布,綢布上繡著簡單的花紋,那花紋仿若是宮祺衣袍上的…… 她下意識的環(huán)視四周,然而只看見一團火焰前席地而坐的道士,道士肩上蹲著一只一尺來高的無精打采的小猴子。 橘色的火焰明明滅滅,一晃一晃的在道士臉上投上大小不一的光影。 宮祺呢? 她第一個的念頭便是尋找宮祺。 一時間她忽然惶惶不安起來,在這個陌生的世界她唯一熟識的便只有宮祺了吧。 這個與她共患難這么久,甚至經(jīng)歷過生死的同伴。 這個為了救她把自己的命魂抽出來給她的少年。 她想要起身,然而卻怎么也使不上力氣,她的身子如棉花般的綿軟無力。 “在找宮祺?”道士看見卿月醒過來后沒看到宮祺的樣子心知她是因為沒看到宮祺而不安。 “他……他去哪里了?”卿月嘶聲道,她不經(jīng)沒有動彈的力氣,就連說話也是茆足了全身的力氣。 道士理了理道袍站了起來走到了卿月跟前,卿月之所以醒來后沒有力氣是因為他在宮祺走后在卿月身上下了軟骨粉。 “他出去為你尋找食物去了。”道士笑著說道。卿月在近距離的看到道士的面容與那猴子時不由得震驚無比,她指著道士顫聲道:“你……是你……” 那猴子在看到卿月的瞬間“吱吱……”的叫了起來,而后在道士肩上蹦跶著,似乎見到了什么熟人。 “你認識我?”這回輪到道士驚訝了。 卿月皺了皺眉,這道士分明就是當初在妖帝故居落霞宮前她落入妖帝設(shè)下的陣法與宮陽一同見到的那個偷了妖帝的妖獸被妖帝打傷的道士! 而他肩上的這只猴子分明就是韓十三的那只十四! 不過這道士卻是不認識卿月的,因為當初卿月見到他時是再妖帝的記憶中,是在妖帝過去回放的暮景中,在那里的他不過只是妖帝記憶中的一道虛影罷了。 卿月抿唇不言,不知道該怎么向道士解釋。 不等卿月回答道士便兀自問道:“你身上可有七霞玉鼎?” 卿月有些茫然,七霞玉鼎?她似乎都沒有聽說過。 “別想瞞我,我在你身上感應(yīng)到了那宗寶物的氣息。”道士見卿月緘默不言以為她是想刻意隱瞞。 “我……不知道你所說的七霞玉鼎……”話剛出口卿月腦海中忽然靈光一閃,七霞玉鼎?她身上唯一與鼎有關(guān)的便是在玉池仙宮所得的玉鼎碎片……莫非…… “嗯?”道士目光一凜顯然是不信卿月的話。 “你說的是玉池仙宮的寶物?”卿月試探性的問道,那碎片在她身上這么久似乎除了在白骨地發(fā)現(xiàn)它可以規(guī)避邪物以外似乎就沒有發(fā)現(xiàn)它的其它用處了。 “正是?!?/br> 聽見道士的回答卿月已經(jīng)確定了道士所說的就是那玉鼎碎片,她說道:“你所說的那寶物確實在我身上,但是,如今不過只是一堆碎片。” 道士并不驚訝而是笑著道:“我知道?!?/br> 卿月有些不明白,這道士似乎是對那玉鼎有興趣但是呢卻又似乎并不想得到它。 “七霞玉鼎在多年前被妖帝毀于玉池仙宮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我之所以向你問起并非是想得到它?!钡朗空Z氣緩和了一些。 “那你……” “你可聽說過通天鏡?” 卿月一驚,莫非這道士也發(fā)覺了她身上有通天鏡碎片? 不等她回答道士接著說道:“傳說萬載前通天鏡嵌于玉池仙宮的后山,是天,人,妖三界第一至寶。傳說在那通天鏡前生有三物,分別是七霞玉鼎,神兵樹,玉貓雕像,這三物皆是在無盡的歲月里天然形成的,都沾染了通天鏡的部分神力……”道士頓了頓,接著道:“玉池仙宮為了防止這三物被盜于是命一條神龍看護著,后來妖帝闖入玉池仙宮在奪十大天兵的時候毀掉了七霞玉鼎,擊碎了通天鏡,打傷了神龍,并且將那神兵樹與玉貓雕像帶走了,后來不久玉池仙宮便覆滅了……” 道士神情凝重的講述著,卿月聽著一頭霧水,她還是不明白這道士問起那玉鼎碎片到底意欲何為。 “傳說妖帝帶著十大天兵回到妖界后曾預(yù)言自玉池仙宮取走七霞玉鼎碎片的人,會顛覆整個妖界?!?/br> 道士淡淡的一句話卻似驚雷響徹在卿月的耳邊,取走七霞玉鼎的人不就是她么? 顛覆妖界?妖帝的預(yù)言? 這句話若是在她來到妖界前聽到她一定會嗤之以鼻,當做笑話的,然而在見過了妖界那么多光怪陸離的事后她卻不得不信服并且感到震驚了。 她去過落霞宮,親眼目睹過妖帝的記憶,她深知妖帝是怎樣的強者,更何況,一個“帝”字又是誰人敢隨意冠名的? 第八十六章:暗滋情愫 “很意外嗎?其實我也是,我怎么也想不到妖帝預(yù)言中的那個人竟會是個女子……” “至于預(yù)言什么的,不一定會是真的吧?!鼻湓逻€帶著一絲期許道,她不想成為那個傳說中可以顛覆整個妖界的人,一點也不想。她只想回到她的親人身邊,與至親平靜而安適的生活著。 那原本就是她應(yīng)該去過的生活難道不是嗎? 不知道為什么,忽然從靈魂深處緩緩升起了一絲倦怠,就連這百世輪回的靈魂也厭倦了么? “你難道一點也不渴望成為像妖帝那樣受盡敬仰的強者嗎?”道士看到卿月的反應(yīng)有些奇怪道。 “不想,那樣太累了,更何況成為強者就是最好的嗎?要知道站在那樣的位置,該是會多么的孤獨?!鼻湓?lián)u了搖頭,她想起在妖帝記憶中看見的那一幕幕,妖帝經(jīng)歷了那么多,那么的努力才成長起來最終爬上你頂峰,然而從始至終他也不過孑然一身,身邊除了妖獸與仆人以外便沒有其他人了。 得到再多的寶物又如何?力量再強大又如何?身邊連一個可以說話的人都沒有,就連那些曾經(jīng)的敵人也一個個被他打敗,抹殺,到最后,就連足以匹敵的人都沒有了。 “沒出息?!钡朗亢眯Φ狞c了一下卿月的額頭,他第一次見到如此沒野心的人,是這丫頭太單純無知還是將一切都看穿了? “你是不會明白的,那種曲高和寡的孤獨與凄涼。”卿月沒好氣的白了道士一眼而后說道。 “不管你到底是否想要做那個顛覆妖界的人,我都希望你能答應(yīng)我一件事?!钡朗坎辉倥c卿月廢話說起重點來。 這才是他對卿月用軟骨粉的用意,他要卿月的一個承諾。 “什么事?”卿月問道。 道士微微彎下腰附在卿月耳邊小聲的說著。 聽罷道士的話卿月駭白了臉,而后厲聲道:“我不會答應(yīng)你的?!?/br> 道士笑了笑像是早就料到卿月會有這樣的反應(yīng)一般,他淡笑道:“殺了你們兩個對于我來說應(yīng)該不是難事?!钡朗筷幮χ?,臉上表情便得猙獰恐怖。 “你不怕一會宮祺回來后我將一切告知于他么?” “只要你到時候有力氣對他說話……” 卿月面色頹然,她感覺自己的聲音越來越小,身子也似懸浮般的越發(fā)無力了起來…… 道士的軟骨粉會讓卿月明明醒著但卻有口不能言,四肢無法動彈,并且讓宮祺無法察覺卿月是被他動了手腳。 卿月瞪著道士,然而卻沒有別的辦法。 她沉吟了半晌,而后深吸了一口氣鄭重道:“我答應(yīng)你。”她想,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以她的力量想必足以擊殺道士了吧,到時候她就算不履行承諾那道士也一定拿她沒有辦法。 “希望你會遵守承諾?!钡朗筷庩幍男χ湓碌哪抗馑坪跤橙肓饲湓碌膬?nèi)心,將她的想法看了個透徹,但是他卻并沒有揭穿。 卿月瞳孔微縮,她知道道士絕不是那么好騙的,正當她還要問些什么時洞口出現(xiàn)了一道頃長的身影,卿月偏頭望去,頓時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欣喜。 看見那道身影后道士一回頭對卿月吹了口氣,而后卿月感覺身上那種無力感如潮水般褪去了…… 那個身影走到火堆前將三只掙扎不休的灰色兔子扔在了地上而后大步流星的朝著卿月走來,缺了一角的衣袂被洞口輾轉(zhuǎn)而入的微風吹動,隨著他的步伐在空中劃過一道道美好的弧度,他唇邊含笑,俊美的臉龐上看上去那么的柔和。 “你們在說些什么?”宮祺看著卿月與道士臉上古怪的神情有些奇怪。 “沒什么,只是卿月丫頭一醒來沒看到你正著急呢?!钡朗颗牧伺膶m祺的肩膀,臉上帶著一抹曖昧不明的笑容,而后起身回頭望了卿月一眼后便朝著火堆走去。 “丫頭,記牢你的承諾?!钡朗堪抵袀饕魧η湓碌馈?/br> 原本因為道士那一句話而面色有些緋紅的卿月聽到道士的傳音后身子一僵,她想道士手中一定還有什么強大的底牌,強大到即使她強得可以顛覆整個妖界也足以逼迫她兌現(xiàn)承諾。 然而,到底是什么呢? “卿月,怎么了?”宮祺看著卿月臉色不好問道。 “沒……”卿月尷尬的笑了笑,微斂的目光中閃過一絲慌亂。 方才她與道士的話她是不會告訴宮祺的,因為現(xiàn)在的宮祺還不足以與道士匹敵,被他知道了只會給宮祺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宮祺明顯察覺了卿月的不對勁,但是呢他卻沒有追問,既然是她想要隱瞞那么他便配合她吧。他下意識的余光望向蹲坐在火堆旁給將兔子清理干凈后架著烘烤的道士,心想找個合適的時候避開卿月找道士問個清楚吧。 “傷口還疼嗎?”宮祺看了看包著綢布的卿月的脖頸問道。 “不疼了。”卿月笑了笑,像一個孩子一般干凈澄澈的笑容映在宮祺靜如清潭的眸子中,那么真切的觸動了宮祺的心,那原本模糊的感覺一下子清晰了許多。 宮祺下意識的揉了揉卿月的頭,眼中露出了微不可見的寵溺。 他陪伴這個女子從東陸到南陸,再從南陸到人間界再到西陸,一路上不知不覺竟然積攢了這么多的回憶。盡管她很弱,都是在被保護與被拯救,但是在她有力量時卻也從未拋棄過他。 初見時沉靜的她,在暗室頹敗的她,在分宮即使重傷也要帶著他一起走的她,在月凌寨翩若驚鴻的她,蘇醒后如孩童般童稚天真的她……這一幕幕一重重的她的剪影在他的腦海中不停的浮現(xiàn)著,交替著,不知何時她的身影早已在他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 卿月微微一愣,她似乎是第一次看到宮祺露出這么讓人窩心的表情,心里莫名的涌起了一股從未有過的悸動,那顆尚未成熟的少女之心似乎在這個傍晚,在少年的一個細微的表情中一點點被觸動了。 然而此時的他們卻并不知道那種感覺究竟因何而起,更不知道會就此沉淪…… 看著宮祺和卿月親密的樣子道士淺銅色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慘淡的笑容,他的目光似乎透著宮祺與卿月看見了另外兩個身影…… 似乎,是他記憶中曾經(jīng)的自己與那個人。 一瞬間他感覺自己身邊環(huán)境迅速的變幻著,宛如時光倒流般回到了最后那日…… “玉修,你快走……”那個人一身金絲孔雀羽衣華貴無比,然而衣襟卻滿是鮮血,她絕美的臉上猙獰無比,滿口鮮血的沖他吼道,一股濃烈的血腥氣味充斥在空氣中,似乎帶著沉重的壓迫力。 那鮮紅的血順著她的下巴流淌至她的脖頸,鎖骨……如綿延的溪流般,緩慢而不停的流動著。 他捂著脖頸出深可見骨的傷口,面色蒼白,看著眼前幾近失控的她,面色沉痛無比。 這時門外一個男子走了進來,將一柄長劍遞給了他,長劍上花紋繁復(fù),劍刃上染上了深藍色的不知名的液體。 “殺了她!”男子昂著下巴冷著臉指著她對他下令道。 他咬著唇,一動不動。 驀地她跌坐在地上,自己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口中含糊不清的念叨著:“不行……不能再錯下去了……” 那對鮮血猛烈燃燒的欲望卻不停的撕扯著她的理智。 她的華服此時被鮮血染得失去了原本顏色,那雍容的華美被動的被殺戮的血腥牢牢的掩蓋了,就似她被心魔控制了一般,身不由己。 她苦苦掙扎著,她不想再傷到他了。 她望著男子手中那沾染著深藍色液體的劍,臉上出現(xiàn)了一抹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