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這么說來,醫(yī)院有人認識他?”我旁敲側擊地問道。 “不是?!?/br> “那怎么會知道他是捐獻者?”我順理成章地問出了憋在心里的這句話。 “在救護車前往救治死者的時候,救護車驚動了那幢辦公樓的門衛(wèi),門衛(wèi)認出了死者正是辦公樓里的員工,聽說名字叫毛文杰。” 沒錯,就是這個名字,記憶中我聽妻子提起過他。 “已經查出了死者的身份,我看我也沒什么可以幫忙的地方了。那我就先回去了?!?/br> “你不跟我一起去七樓嗎?”左庶話中有話。 “可我得回家了?。《歼@么晚了?!蔽抑钢缸呃葔ι系膾扃?。 “那好吧?!弊笫鼣傞_雙手,冷不防問我道,“這掛鐘可能不準,我手機也沒帶,你能看看你手機幾點了嗎?” 我下意識地去摸口袋里的手機,拿出來后,才知道中計了,急忙解釋:“我手機沒電關機了?!?/br> “啊!原來這樣,難怪你剛才需要找人求助。你不是不能帶手機嗎?況且關機也不需要卸下電池板!”左庶遺憾地聳聳肩,“算了,我還是問醫(yī)生時間吧!再見。” 左庶說完,頭也不回地自顧自走了。 這么多年以來,醫(yī)院所獨有的氣味總讓我不舒服,可能是小時候打針留下的心理陰影,我一直沒有從中走出來。 景泰市立醫(yī)院由藍白兩幢建筑所組成,藍色的樓為急診部,高為八層。另一幢白色的則是住院部,足有二十多層,左庶想去的正是這幢樓七層的心血管內科病房。 我繞過醫(yī)院的保安室,爬上住院部后方的鐵柵欄,那上面掛著“小心高壓電”木牌的電纜線只是擺設,這是醫(yī)院里的電工偷偷告訴我的。大學時苦練引體向上,現(xiàn)在終于派上了用處,我輕松地越過了鐵柵欄,踩在一排空調外機上,一直走到了一扇磨砂玻璃窗前。 輕輕撥了下鋁合金窗框,它被打開了,透出節(jié)能燈的白光。 我撐著窗臺爬了進去,雙腳穩(wěn)穩(wěn)地踏在了地磚上。四周冷色調的墻磚上,傳來輕輕的流水聲,我轉身合上了窗戶,扳上了鎖窗的搭扣。 這里是住院部二樓的公共男廁所,由于每間病房都有獨立的洗手間,所以設在走廊上的廁所專供探訪的家屬使用,而住院部在十點以后禁止家屬探訪,所以這間廁所到明天早上都不會有人進來。 我用最快的速度脫下外套和外褲,露出了里面藍白相間的條紋衫,我對著鏡子拉緊腰帶,忽然看見自己臉上似乎有什么東西。 用手一摸,黃黃的,帶著顆粒感,這才回想起來可能是在辦公樓下面不小心碰到的鐵銹。梳洗干凈后,我把脫下的衣褲搭在手臂上,從男廁所走了出來。 我并沒有去坐電梯,生怕遇到上樓的左庶,我打算從緊急通道的樓梯間走上樓,從那里上樓,可以直接避開電梯的位置進入我的病房。假設左庶要去詢問一些志愿捐獻的相關情況,一定是跑去護士站或者醫(yī)生辦公室,完全不可能經過我所走的樓道。 自己體力不佳,每一級臺階都耗費了我不少體力,不過今晚的一系列巧合,讓我的腦細胞興奮不已,巧的是那個死者被送進了距離最近的這家醫(yī)院,而他竟然還是在這家醫(yī)院簽署的捐獻文件。 瞬間,腦海中閃出一個可怕的念頭,如晴天霹靂,我突然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愚蠢的錯誤。 我氣喘吁吁地走出樓梯間,七樓空曠的走廊上一個嬌小的身影,急躁地來回踱著步,那種不安的情緒蔓延到了走廊的一盞燈上,它不安地閃爍著,隨時都有熄滅的可能。 燈光下若隱若現(xiàn)的女人不時往護士站那邊張望著,像是在等人,又像是在期待著什么事情發(fā)生。 我猶豫了一下,把腰帶緊緊纏在手掌上,悄無聲息地靠近那個女人。 208, 237, 248, 194, 227, 197, 244, 230, 248, 199, 230, 188 chapter 4 “老婆!我回來了?!蔽易呦蚺耍p喚道。 妻子回首,滿臉的疲憊卻還是擠出了微笑,替我擦了擦汗,關切地問:“你怎么不坐電梯上樓呢?” 護士站那邊響起了一聲清脆的電梯到達提示音,我立刻推著妻子進了711病房:“我們先進去再說?!?/br> 病房里的其他三位室友,已是鼾聲雷動。他們陪夜的幾位親屬也是筋疲力盡地趴在床沿,累得連我和妻子的開門聲,他們都懶得抬一下頭。 被腰帶纏繞的手掌已經發(fā)麻,疼痛感也不如剛才那般強烈了。這些日子,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自我治療,哪里痛就將它死死扎緊,把屈辱的病痛從我的世界里隔絕起來。 之所以對這所醫(yī)院結構如此了解,是因為我正是景泰市立醫(yī)院七樓心血管內科711室的病人,因為嚴重的心臟病,我已經在這里住了三個月。 今天避開所有醫(yī)生護士的耳目,從二樓的男廁所偷溜出去跟蹤妻子,想去證明自己對妻子出軌的推測只是胡思亂想。但像我這樣一個病魔纏身的廢人,能為妻子做什么?這樣的日子已經讓她不堪重負,我又怎么能對她要求那么多呢? “今天身體感覺怎么樣?你氣色看起來不太好?!逼拮痈┥碣N在我的胸口,我急促的心跳聲令她擔心起來,“我去給你沖個燕麥片吧!吃纖維素多的東西對你的心臟有益?!?/br> “不用了?!蔽依×怂?,嘴里的話實在不知應該如何啟齒。 “你怎么了?” 黑暗中妻子的輪廓如此真實,始終如一堅守在我身旁的女人,隨著我許過的承諾,最終離我而去。 “沒事?!蔽颐銖娨种谱∵煅?。 “會好起來的,醫(yī)院很快就會有匹配你的移植器官了,你相信我!”妻子堅定地道。她一定還不知道自己離開現(xiàn)場之后發(fā)生的事情。 “嗯。”我違心地應允道。 “無論發(fā)生什么,只要你在我身邊,多大的困難都要微笑著面對它。”妻子還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因為懷疑她,而跟蹤了她。 深深的愧疚和自責包圍了此刻的我,妻子付出的所有,已是我傾盡全力也無法報答的。 我不想再隱瞞妻子了,我打算把今晚的實情全部告訴妻子。 “其實,我剛才沒有去一樓喝茶,而是去……” 就像電視劇里插播的廣告,有人在最重要的時刻推開了711病房的門,打斷了我。 “殷瑋,有人找你?!弊o士用冷硬的口氣沖著我病床的方向說道。 在她身后,我看見了一頭蓬松的頭發(fā),逆光下顯得有點兒蒼白。 “殷先生,能和你私下談談嗎?我還有幾個問題想要請教一下你?!惫皇悄俏幻麄商阶笫?。 “他是誰?”妻子問道。 “一個朋友。”我拍拍妻子的肩膀,平靜地說。 妻子替我拉了拉藍白色的病服領口,說:“去吧!我在這兒等你,快點回來?!闭f完,給了我一個甜美的微笑。 好似一縷晨光,一瞬間的溫暖。 這個讓我沉醉的迷人微笑,在知道真相后,還會存在嗎? 腦中響起妻子剛才說的一句話:無論發(fā)生什么,只要你在我身邊,多大的困難都要微笑著面對它。 我伸出雙臂環(huán)抱住她,頭埋在她的頭發(fā)中,耳垂后淡淡的清香依然這么好聞。 “傻瓜。”妻子在外人面前有點兒不好意思,輕推了我一把。 “走啦!”我微微揚起嘴角,輕快地說道。 來到亮堂堂的護士休息室,人也頓時精神了起來。 護士用手指點點辦公桌上的兩份文件,惋惜道:“殷瑋,今天搶救了一個病人,他正好是rh陰性ab型血,不過沒救回來。聽急診室的護士說,那人最近才來醫(yī)院簽了志愿捐獻的文件,可惜心臟被人捅壞了?!?/br> 我恍然頓悟,我的病想要治愈,必須有一顆匹配的心臟來實施心臟移植手術,但因為我的血型比較特殊,焦心等待了許多年后,一直未能如愿。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的病情越發(fā)嚴重,隨時都有可能病發(fā)身亡,妻子擔心我一個人的時候發(fā)病,所以讓我住進了醫(yī)院,順便碰碰運氣。妻子一定是做了多日的準備工作,找到了她身邊有個rh陰性ab型血的同事,便施展出女人的魅力,誘使他來醫(yī)院簽了文件,最后選擇在今天動手?,F(xiàn)場地上的腳手架鋼管,是妻子想偽裝成被高空墜物砸在頭上的意外事件。 細細想來,整件事經過了周密的策劃,是未來的美好希望讓她不顧一切地砸下了甩棍。 她的計劃都是為了今天能有個好結果,妻子一定還在等待醫(yī)院急救室里能給她一顆好心臟。 只是她的計劃被我破壞了,現(xiàn)在只剩下了最后的一線生機。 “殷瑋,你左邊肩膀還痛嗎?”護士在我的病歷上寫著什么。 我沒有回答,而是轉向左庶,說道:“對不起,之前沒有和你說有關我的病的事情,是因為不想被瞧不起,得了這種病,幾乎和廢人差不多了?!?/br> “我理解。難怪你說自己不能帶手機。”左庶說,“我沒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一直在想一件事情,但始終沒有想明白,所以想再向你核實一下。” “什么事?” “時間?!弊笫蛔忠活D地說出這兩個字,“按照你對我說的情況,從你發(fā)現(xiàn)尸體到遇見我,這個過程需要花費十二到十五分鐘。我剛才問了救護車的急救人員,從醫(yī)院出發(fā),最快也要二十分鐘才能抵達現(xiàn)場,再加上撥打急救電話,調度中心中轉的時間,最快也要二十二分鐘。換而言之,在你發(fā)現(xiàn)尸體之前就有人撥打了救護電話。” “這也有可能,也許是打了電話不想惹麻煩所以就先走了?!蔽壹僭O道。 “但來電就是從那幢辦公樓里打出來的,那時候,整幢辦公樓里只有門衛(wèi)一個人了?!?/br> “會不會是門衛(wèi)打的?” 左庶搖著頭說:“不是他,因為辦公樓在九點關閉了。來電是從辦公樓里的辦公室打出來的,但是只顯示了總機號碼,無法查出是哪路分機撥打的,也就不知道報案的人是哪間辦公室的?!?/br> 一身冷汗的我,在心里直呼好險。 “不過,”左庶殺了個回馬槍,“由此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問題。門衛(wèi)說毛文杰是最后一個離開辦公樓的人,他是在走出辦公樓之后遇害的。那么誰能夠在他還沒有遇襲之前,就先替他叫了救護車呢?只可能是兇手!” 短短的時間內,他的推理已經十分接近真相了,我沉默不語,只是絞盡腦汁想找出他的破綻。 但他沒有給我機會,很快他使出了撒手锏。 “有一件事,也許你還不知道,也不知道我該不該對你說。”左庶像是在征詢我的意見。 “有什么事是你不能對我說的?你說吧!”我爽快地答道。 左庶低頭摸了摸后脖頸,為難道:“其實,今天和死者一同最后離開辦公樓的還有一個人,就是你的妻子?!?/br> “你懷疑人是我妻子殺的嗎?”我一下子拔高了聲音。 “有這個可能?!?/br> “她一個女人,怎么可能搬起一根腳手架鋼管去砸一個比她高的男人呢?” “剛才我問過了醫(yī)生,擊打死者頭部的可能是短棍之類的鈍器,從傷口上判斷,襲擊死者的鈍器應該沒有鋼管那么粗。從提前打救護電話這件事上來看,應該是有預謀的謀殺,鈍器很可能是兇手事先帶在身上的,諸如警棍之類的?!?/br> “你倒給我說說看,我妻子無緣無故為什么要殺人呢?” “因為你。”左庶伸出細長的手指,往我的心臟處輕輕戳了戳。 我的心就像在冰天雪地里被澆了一盆涼水,連說句話都變得艱難起來。 “死者的血型和你一樣,是特別的rh陰性ab型血,他健康的心臟如果移植給你的話,是治療你心臟病最好的方法了。從動機上來說,你妻子已經具備了?!?/br> “我想一定是你哪里搞錯了。我妻子絕不可能殺人的?!?/br> “我沒有搞錯?!弊笫料履?,“我只說你妻子襲擊了死者,但是殺人的不是她。死者真正的死因,是被銳器刺穿心臟而死的。所以你妻子不是真正兇手的可能性變得非常大?!?/br> “是嗎?”我完全跟不上他的節(jié)奏了。 “很明顯,你妻子事先打了救護電話,然后用鈍器敲擊死者的頭部,是為了在死者還活著的時候被救往醫(yī)院,讓他的器官不會衰竭而死。很明顯這是深思熟慮后的犯罪行為,你想想,她又怎么會把死者的心臟刺穿,壞了自己的計劃呢?” “那兇手又會是誰呢?”在妻子的事情上左庶毫無證據(jù),我自保的本能開始作祟了。 “真正的兇手想偽裝成搶劫殺人的現(xiàn)場,為什么要這樣做呢?”左庶自問自答道,“因為兇手看見了你妻子襲擊死者的場面,為了替她洗脫嫌疑,才會把死者值錢的東西掠奪一空。也許就在兇手翻死者口袋的時候,遭受重擊的死者并沒有死,也許他向兇手求救了。為了滅口,兇手刺穿了他的心臟?!?/br> “除了我,世界上還有誰會這么保護我妻子呢?”我以攻為守,我只能賭一把左庶現(xiàn)在手上沒有任何證據(jù)。他說的所有話,權當聽了一個虛無縹緲的推理故事。 左庶晃著一根手指,說:“除了你,我想不到別人?!?/br> “那就請你逮捕我吧!”我亮出兩只手腕。 此時,左庶那種始終惺忪的表情一掃而空,目光變得犀利無比:“殷先生,我就當這是你的挑戰(zhàn)。目前最大的問題是還沒有找到證據(jù),我認為刺穿心臟的銳器是關鍵?!?/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