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第36章 慧目 雖是暮春時節(jié),但北地的桃李卻是才開放。 一架馬車緩馳在落滿花瓣的黃泥路上,整個轱轆上都沾滿了花水汁液。 春風時不時撩開馬車窗戶的側簾,將夾帶著甜香的空氣送進窒悶的馬車內,大大紓解了幾人趕路的艱辛。 譚蜜坐在車里,心思依舊沉浸在四更天,同涂煜分別的那一幕中。當時,她都反悔說不去了,想要陪他度過幾日后那一劫??赏快蠀s說她留下會分他心,是以最后她還是戀戀不舍地上了馬車。 譚蜜聽說金峰寨的兄弟已經(jīng)全部歸入涂煜麾下。 而那些曾經(jīng)在匪圍里做雜役的女人,每人也都得到了一筆豐厚的安家費。她們可以選擇繼續(xù)留在匪圍,也可以選擇離開,都再也不是為匪寇服務的附庸品。 這樣的結果,對于大部分人而言,都是皆大歡喜的。 然這其中卻不包括田頌,不過幾夕之間,他先是得知舅舅田喬死訊的同時,又痛逝愛妻…… 這一場場噩耗使得田頌性情大變。趕路以來,他一路都保持著緘默。 阿苦一會兒給負責趕車的田頌遞水,一會兒又問他餓不餓,搞得譚菱在一旁看了都嫉妒了,不解問道,“阿苦jiejie,你為何對田大哥這么好呢。譚菱也渴了,怎么不見你給譚菱水喝。” 譚蜜敲了小姑娘腦門一下,示意她噤聲。 聽了小孩子的無心之言,阿苦有些難為情。就隔著一層薄薄的簾子,剛才小女孩的無心之言,肯定都落入了田頌耳朵里。于是為怕他介懷,阿苦接下就不敢表現(xiàn)得太殷勤了。 但時不時地,她還是會下意識地摸下裝水的竹筒,想遞卻又最終都沒遞。 譚蜜將她的動作與神態(tài)收在眼底,躊躇著該不該給她和田頌制造機會。但最后還是決定不這么做。 田頌才喪妻不久,在這時候撮合他們,恐只會起到反作用,倒還不如先順其自然。 . 三日后,四人順利到達了遙縣。 投宿客棧前,未免太招眼,田頌提議他們四人扮成一家人。不過他們四個年輕人,年紀上下差不了多少,是以到底要怎么個扮法,竟成了難題。 他們商討的結果是扮成四兄妹,田頌自然是大哥,而阿苦,譚蜜,譚菱分別是三個meimei。 四人撿了家條件中等的客棧住下。 為了方便互相照顧,三個姑娘住在一間,而田頌在住在他們旁邊的一間房。 時至傍晚,三個姑娘收拾停當,就準備下到一樓大堂里吃晚飯。 縣城的客棧空間狹小而不合理,若一間門扇開著,旁邊一間的房門若要打開,就會把這扇門往里驅趕! 正好要出門的譚蜜就這么中了招! 她額頭門撞得很痛,人也差點因重新不穩(wěn)而摔倒,幸好阿苦從后邊將她接住了。 這當兒,譚蜜對面房間打開了,一個穿茶白色長袍的男子,將這邊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并瞬間明白過來是怎么回事。 他一把將藏在譚蜜旁邊門扇后的人拽出來,指著被撞得昏頭昏腦的譚蜜,朗聲道:“靜持,嬤嬤從小怎么教你的?姑娘家舉止言行都要柔和,你怎么那么大力開門?還不快和人家道歉!” 雖出身貴胄,但靜持并非蠻不講理的小姑娘,看到自己無意舉動,給別人帶來了損傷,她倒是真的依他哥哥所言,上前幾步,客氣又抱歉地同譚蜜道歉。 這種事,誰也不想,完全是客棧門子裝得不合理,譚蜜明白這個道理,連忙擺手同靜持說:“不打緊?!?/br> 小小一樁誤會,本該就此畫上終點。 不料靜持忽然攔在了譚蜜身前,像一只小狗一樣,伸長了鼻子在譚蜜身上嗅來嗅去,“小jiejie,你身上帶得香囊好香?。坷镞呇b得是什么香料呢?你方便不方便告訴我?我也想做一個送給哥哥?!?/br> 譚蜜嚇得后退,她根本沒有帶什么香囊!難道……這個小姑娘能在她服了龍酥果的時候,聞到她身上的香氣嗎? “靜持!不得無理!”白衣男子輕斥了聲,就把自家meimei揪回自己身側,淡淡向譚蜜點頭算作賠禮,即攜著靜持往樓下去。 譚蜜長出一口氣,回身對阿苦和譚菱道:“我們也下去吧?!?/br> —— 田頌沒有胃口,入住前,已告訴三個女孩子,自己晚上不會同他們吃飯。不過菜上齊后,阿苦還是從飯菜中挑出了幾樣精致而清淡的,準備等下給田頌送過去。 客棧大堂里擺了約有七八張桌子,東邊是賬房,與賬房相對的則是兩處用珠簾阻隔了視線的雅座。 阿苦因記掛田頌,胡亂吃了幾口,就說飽了,也不理譚蜜勸她多吃點的話,直接一手端碗,一手端盤就上樓去了。 譚蜜看著她的背影,正搖頭的當兒,有個身穿麻衣、頭扎白巾的女孩走進兒了客棧。 小二見了覺得晦氣,湊上前去哄趕,誰知女孩一下跪倒了地上,大聲哭著道:“小哥哥,你行行好吧!我爹他死了,我家房子被我大哥和嫂嫂占去了,我真的……不知道該上哪去了?。∏竽闶樟粑?,我都快餓死了!真的!特別勤快,多苦多累的活都能干,我不要工錢,就求你賞我口飯吃!” 聽見哭叫聲,一個身形魁壯的男子從南邊雅間里走出來。他走至麻衣女子前埋下腰,欲把女子撈進自己懷里,哪知女子卻不愿,后退了半步,道:“這位大哥,小女子只愿出賣勞力,并不賣身的。” 壯漢哈哈大笑起來,“你想出賣勞力?大爺我保管你在大爺身上也一樣能賣!” 席間有個年輕男子見女孩被欺負,似是看不過去,他一拍桌子站起身,大罵道:“哪來的混混?!大庭廣眾之下,怎敢公然強搶民女?還不快放開這位姑娘!” “呿!”壯漢的同伴從雅座中走出,“說的如此冠冕堂皇,其實你和我們有何不同?你現(xiàn)在出來裝英雄,心里打著的還不是路見不平——輕松抱得美人歸的如意算盤?” 年輕男子正值血氣方剛之年,如何見得對方如此挑釁?忿忿上前對著說話的男人就是一拳。 壯漢見同伴被欺負,即刻扔下那名姑娘不管,過來和男子扭打成一團。 客棧老板見事態(tài)嚴重,急忙上前來拉架,可他一個人根本阻止不了三個人的混戰(zhàn),于是很快又把賬房先生和小二也招呼了過來。 客棧內一時混亂不堪,大堂內吃飯的幾個客人也不吃飯了,全部圍上來看熱鬧。 …… 這際,譚蜜也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可她卻不是走向圍觀的人群,而是向賬房走去。 穿麻衣的女孩拿到了銀子,正欲從賬房內走出去,不想一回身,卻看道一截纖細身影居然堵在門口! 她瞠目結舌地望著譚蜜,不可置信地愣了好一陣,才想到要推開她逃走。 譚蜜自然不會讓她逃走,她緊緊抱住女孩,并大喊:“快來人??!有賊要偷錢!” …… 官衙的人很快趕到了客棧,將假裝賣身的女孩、青年、挑事的兩名男子全部帶走了。 客棧老板及在場客人已經(jīng)醒悟過來——這是一樁以偷竊為目的的騙局。 打起來的三個男子都是托,他們真正的目的是吸引眾人的視線,留給那個假裝賣身的女孩去偷錢。 譚蜜的舉動為客棧保住了收入,是以在那幾個騙子被帶走后,客棧老板立刻殷勤上前來,向譚蜜表示謝意,并承諾要免除譚蜜兩日的食宿費用。 譚蜜推辭說自己不過出了一點小力而已,叫他不必客氣。但客棧老板意思堅定,最后她只得笑著受了。 坐下來剛夾了兩口菜,譚蜜忽聽到身后傳來一道輕靈好聽的少女聲音—— “小jiejie,你好厲害,不僅身上香,還會抓賊!”靜持掀開北廂房的珠簾,像只小麻雀一樣蹦跶到譚蜜身邊,“你快和我說說,剛才你是怎么發(fā)現(xiàn)那個姑娘是騙子的?” 若不是她哥哥剛才攔著她,她恐早已將自己的錢袋送給那個女孩了。 譚蜜朝珠簾里看了一眼,以為女孩的哥哥會拉她回去,誰知那里邊竟久久沒有動靜。 左不過女孩的拉扯,譚蜜只得說出了自己的見解,“那個穿麻衣的女孩,說是被她大哥趕出來的,那么我就猜想她哥哥大約打過她,就算沒有,她風餐露宿了好幾天,麻衣怎可能一塵不染?二來,她口口聲聲說自己‘餓了好幾天’,但卻話聲洪亮,句子講得極為流利,根本不似個挨餓之人……” 只有真正挨過餓的人,才會知道挨餓到底該是什么樣子。 譚蜜徐徐說完,不再多看少女一眼,而是拿起筷子繼續(xù)慢條斯理地吃飯。 伴隨著“啪、啪、啪”的掌聲,靜持的哥哥也從珠簾后走了出來, “姑娘真是聰慧!” 譚蜜檀唇旁攏起淺笑,輕輕說了聲,“過譽了?!?/br> 譚蜜不想和這兄妹二人產(chǎn)生太多牽扯,她看譚菱也吃得差不多了,索性為其擦了擦吃得油乎乎的小嘴,拉著她站起來。 “姑娘,鄙人姓孫名昭,相逢即是有緣,不如我們交個朋友如何?”男子話音里含著笑聲,松松淡淡,但眉宇間卻隱著一股不尋常的霸烈之氣。 “我叫孫靜持,小jiejie,我也想和你交朋友?!毙」媚镆嗌锨鞍氩降?。 作者有話要說: 由于梅曳凡暫時……那什么了,就先拉酷帥狂拽霸的孫昭出來溜一下。 下章譚蜜他們就返程了,等到譚蜜他們回去時,局勢會再次,改變。 那個……35、36章明天會合并,然后36的位置添加梅曳凡的番外。具體更上來的時間不定,還要看我速度。^^更了外邊會標注。嗯。 第37章 南豐 “兩位姓孫,又是檀州口音,言表出眾,莫非是檀州孫氏?”田頌不知何時從樓上走下來,擋在了譚蜜前面,“我們兄妹都是來自小戶人家,貴兄妹身份非同一般,我們恐怕高攀不起。三妹,走吧——” 譚蜜應了聲,不等孫氏兄妹有何反應,即牽起譚菱跟隨田頌上樓。她不知道田頌的推斷是否合理,但從他這一席話,譚蜜感到田頌好像長大了。別說,他這強硬的回絕方式倒真有幾分涂煜的影子。 回到屋里,譚蜜發(fā)現(xiàn)阿苦正窩在床的最里面低聲哭泣。 譚蜜輕輕拍了她一下,問她怎么了?阿苦嗚咽著說沒事,只是心情有些不好。 譚蜜心道一定和田頌脫不了干系。她知道再問下去也沒結果,故嘆了口氣,拉阿苦起來說話。有譚菱這個活寶在場活躍氣氛,阿苦很快就破涕為笑。 —— 因不便同阿苦他們解釋自己回譚家取龍酥果的事情,故第二日,譚蜜只讓他們留在客棧等候,獨自前往了譚家。 說來可笑,她雖在譚家生活了十五年多,但由于只出過一次譚家,也還是被金峰寨的人拐走的那次。而在那之前,她并沒有出過譚家大門,是以她并不認得去譚家的路。但幸好遙縣縣城不大,譚蜜一路跟人打聽著打聽著,并沒耗費多久時間,人就已經(jīng)站在譚家大門前了。 過來途中,有個熱心的老婦人告訴譚蜜,譚家人一夕間死了太多人,戾氣太重還鬧鬼,讓譚蜜別去。譚蜜哭笑不得,心道自己怎可能不去,別說鬧鬼了,就算被官兵占領,她也得想辦法進去。 不過她倒是還要感謝這個鬧鬼的傳言。因著這個傳言,譚家并沒有被乞丐占領。而且她娘曾住過的院子,僅是家私和物什被拿走了,地上大部分龍酥草尚且保存完好。 譚蜜從身上取出一個布囊,蹲到地上,輕輕用手搖動干枯的草穗,讓一顆顆飽滿的果實落到自己手里后,才裝入布囊里。很快地,她裝滿一個布囊。然正欲從腰上取下第二個,她卻聽到了一陣奇怪的聲音。 可能是離的太遠,這聲音有些像笑,也有些像哭。 譚蜜全身汗毛無不立起。適才那位老婦人神神鬼鬼的勸誡的話,也仿佛在耳邊響起。 她嚇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轉身,當看到來人竟是孫靜持時,微微愣了下,道:“你,你怎么會在這里?” “我在客棧外的街上逛,看小jiejie你神色匆匆,以為你是有什么要緊事。故才跟著你,想著你等下若需要人幫忙,我也可以順道施與援手?!睂O靜持理所當然地說著,面上嫣然笑意,仿若綻放得剛好的月季。 饒是對方這番話看起來符合年齡,動機也無可挑剔,不過譚蜜卻依舊不能放下警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