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

    “你這樣為母如何能走得心安？”

    “……”

    紫宸跪在地上，長久過后，他才接受了現(xiàn)實，緩緩輕言，“……好。”

    青衫轉(zhuǎn)身，在石壁上敲了敲，誅仙童子露出半截身子疑惑的看著她。她向他借了廚房，做了一桌簡單的家常飯，又陪著紫宸吃完。

    一頓飯下來，紫宸已經(jīng)憋得雙目赤紅。

    “母后，我想哭。”

    “不許哭，”青衫說著，自己的淚水已經(jīng)奪眶而出，她趕緊擦了擦，道：“哭可以，你要跟娘保證，這是你最后一次哭。”

    “……好。”紫宸再忍不住淚，抱著青衫哭得稀里嘩啦。

    “……只要我在你心上，死亡就不是分離。記住，你是我的驕傲。”

    青衫的身體漸漸失去了溫度，這時，她的五官也開始變化，紫宸怔怔地看著母親的臉變成了另外一個全然陌生的面孔。

    一個美艷絕倫的凡人。

    真是匪夷所思。

    細看之下，他才驚覺自己好像在哪兒見過她……

    “瑤音……別睡了，你該起來了。”

    瑤音正覺自己處在一片茫然的黑暗中，伸手不見五指，這時，前方驟然出現(xiàn)了一稀光明。

    青衫正站在圣光中朝自己微笑，“我不能再陪伴紫宸，以后他便托付給你了。”

    “您要去哪？”

    “我已經(jīng)死了，早該離開這個世界?！鼻嗌勒f完，便轉(zhuǎn)過身打算離去。

    “等等，你別走，我去求父神，他一定有辦法！最不濟也能將你送入輪回！”瑤音急忙向前跑去。

    “意識體重生的機會只有一次，如果我留下，你便永不得活。若沒有看到你的記憶，我想我不會離開，但正因為我看了，我便不得不承認，他最愛的是你。能看到紫宸未來的成就，已是我永生修來的福，就算魂飛魄散，我也無怨無悔……”

    “你不要走——” 瑤音來到青衫身前，剛伸出手將要碰到她的身體，便見她的意識頃刻間化作了繁星散落在黑夜里?，幰粢粋€踉蹌，跌入光明。

    感官瞬時回到身體，與靈魂合而為一。 瑤音雙目通紅，布滿了淚水，這一切的發(fā)生只在頃刻之間。

    她睜開眼，入目的便是刺眼的燭光與紫宸疲憊的臉，他正繞有所思的看著自己。

    “紫宸？”瑤音跳下床，仔細查探著紫宸身上的傷勢，見他除了額間有三枚血色疤痕外其他地方均已大好后便欣喜若狂，“你真的好了？你認得我了？”

    “我不認識你，但我記得你?！?/br>
    紫宸的一句話讓她跌入谷底，又從谷底爬到了半山腰。

    瑤音一臉惴惴，“你記得我？”

    “當年是你告訴我母親在離恨天等我，你果然沒有騙我。如果沒有你，我早就死了。母后現(xiàn)在在哪里？我還想見她?！?/br>
    瑤音頹然看著身后的銅鏡，鏡子里正映著瓊?cè)A那張驚世絕艷的臉，她再次落到谷底，粉身碎骨。瑤音一臉尷尬，不知如何作答，她的智商明顯已經(jīng)不夠用了， “咳咳，這個……她……她說……我們還是先離開誅仙塔再討論這個問題。”

    紫宸搖了搖頭，“我答應(yīng)了母后會在這里修習，直到生出銀發(fā)才會離開。上神如果忙就先走吧……”

    “我陪你！”瑤音想也沒想，脫口而出。 為了怕紫宸傷心，瑤音靈機一閃，下意識牽起紫宸的手，滿眼希冀道：“你母后臨走前跟我說要盯緊你的功課防止再發(fā)生魔化的情況，于是囑我陪伴你。無論多久，我都會陪著你?！?/br>
    “……好?！弊襄芬荒樺e愕，慢慢抽回雙手，“敢問上神如何稱呼？”

    “我的名字叫瑤音，你可以叫我瑤瑤，也可以喚我音音，但是你以前最喜歡叫我親愛的……”

    “……紫宸見過瑤音上神?！弊襄分t遜有加，對瑤音恭敬行禮，與她拉開了一定距離?，幰舻囊荒樏男Γ傋屗幸环N被人販子拐賣到妓院的錯覺……

    “紫宸先告退了?！?/br>
    “去哪兒？”

    “修習?！?/br>
    “哦，好吧，那我去做飯?！?/br>
    紫宸點了點頭，起身走到蒲團上坐定，不多時便入了定，對外界一切不聞不問。哪怕他知道瑤音三不五時就跑來給他擦擦汗，洗洗手他也無心理會?，幰粢粫斫兴燥垼粫査灰人?，這些他都知道，但是他并不能回答。他有幾次很想告訴她，她這樣會讓他走火入魔的，但最終還是忍下沒有說出口。塔里就他們?nèi)齻€人，他再不讓她’玩’自己的話，那她該多無聊啊……

    太陽東升西落，日子日復一日，外面的世界里，才將將過去十日。而塔里的日子卻已經(jīng)轉(zhuǎn)了一萬年。

    這一萬年來，紫宸除了入定修煉外另一節(jié)目便是’掃塔’。八十層塔里藏盡天下書，書的內(nèi)容有好有壞，好的例如一個叫’昊月’的作者寫的《三界賦》，壞的例如《金瓶梅》，他事無巨細，盡數(shù)收之腦海。哪怕看到面紅耳赤也在所不惜，因為瑤音上神說，男人就得多看看，這樣才能造福女子。

    雖然他不太懂這其中的道理，但他相信上神說的話總該是沒有錯的。

    而瑤音的日子就顯得豐富多彩許多。她每日的任務(wù)除了做飯和寫給父神的一封信外，其余時間便伙同誅仙童子一起賭博，斗蛐蛐，斗草……總之世上能玩的不能玩的這萬年來都被他倆玩了個遍，日子倒也過得瀟灑愜意。

    今日，二人又在打雙人麻將。

    誅仙十分激動的大喊，“胡了！我終于胡了！”

    “行啊小子，終于贏我一次了?！爆幰裘嗣掳?，從身后堆成山一樣的賬本里翻出最新的一本，笑道：“還剩六十四億五千九百六十兩。”

    誅仙童子輸給瑤音不少錢，大致是國庫現(xiàn)儲金量的五倍。

    “你欠我這么多錢，你家主人知道嘛？”

    誅仙搖頭。

    “那你拿什么還我？”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闭D仙淡定一笑，“來來來，趁我手氣好，再來一把。”

    “好！”瑤音十分豪氣，開始洗牌。

    她本來十分討厭長了夜九臉的小童子，可萬年生活下來，她發(fā)現(xiàn)，他還是挺可愛的……

    這時，一道璀璨的銀色照亮了誅仙塔頂，二人被滿目銀光刺得睜不開眼，銀光過后，紫宸一頭耀目的銀發(fā)無風自動，飄散在空中。

    “好漂亮……就像雪卿大人一樣漂亮……”誅仙童子張大了嘴，喃喃自語。而瑤音則開心過度，并未將童子的話放在心上，只是快速地飛奔到紫宸旁邊，挽起他的手，笑道：“恭喜你，我們是不是可以出塔了？”

    “嗯?！弊襄芬荒樀?，看不出任何喜怒，瑤音有一瞬的錯覺，竟覺得他瞬間變得沉穩(wěn)內(nèi)斂高大上，都快趕超父神了……

    “那我們快走吧，這鬼地方我一刻都待不下去了，我要回浴仙宮泡溫泉～～”

    “你怎知我住在浴仙宮？”

    “呃，”瑤音有一瞬間的失身，擺手笑了笑，“我算出來的?！闭f著，便跟著紫宸向下飛。

    誅仙童子飛在二人身前，顯得十分興奮，“我給你們開門！”

    沉重的石門朝里大開，驚起一堆灰塵。誅仙不顧一切，沖出了誅仙塔。

    “你怎么比我們還激動？”

    “我等這一天等了好久了！” 誅仙歡快的在空氣中轉(zhuǎn)了幾個圈，呼吸著新鮮空氣。第一縷霞光照在他的身上，他居然開始冒青煙……

    “誅仙，你……”

    “我怎么了？”誅仙回頭，并未察覺異常。

    “你在冒煙?！?/br>
    “嗯？”誅仙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只見身體越來越干，就像被蒸發(fā)了一樣，他笑了笑，似乎早就知道，“雪卿大人造我的時候就跟我說了，銀發(fā)出，誅仙落，這就是我的命呀。”

    “對不起，我騙了你……一開始我就打算賴賬來著，欠你的錢我壓根沒打算還，反正，出了塔，你就看不見我了……”

    話音剛落，誅仙童子再撐不住笑意，化作了一片雪融花蒸發(fā)在空氣里。他身后的誅仙塔也隨之轟然傾塌……

    ☆、chapter 10 祥云

    瑯軒宮里，雪卿猛然吐出一口鮮血，染紅了胸前的白衣。

    他強忍住胸口的痛楚，拖著疲憊的身子，走到窗前。只見高聳入云的誅仙塔轟然傾塌，天邊燃燒的紅蓮鋪天蓋地，滾滾而來，大有蔓延三十三重天的趨勢。

    門外傳來童子的敲門聲， “啟稟白帝，天君急召。”

    雪卿似乎早已料到，并不覺得意外， “知道了?！?/br>
    離恨天本就透著一股淡淡的疏離的氣氛。此時天光將將放亮，清晨時分更顯冷清，一切顯得莊嚴肅穆，一絲不茍。

    大多數(shù)的仙人此時還在睡夢中，只有值夜班的低階仙婢正忙著打掃各自的院落，她們打掃完畢便可回去睡覺，日復一日都是如此。她們中大多數(shù)可能一生都無法見到上位的神君，可今日，神君們就像集體打了雞血一般，要么頂著亂糟糟的頭發(fā)，要么穿著睡衣，急急從她們頭頂飛馳而過，尖叫聲此起彼伏，仙女們幸福得快要暈過去。

    而神君們的表情就不是那般好看了，大多是灰頭土臉，面色緊張。

    白帝在許多年前就曾頒下《神君法典》，其中洋洋灑灑數(shù)萬字，總結(jié)起來就是一句：上位先神當以身作則，嘔心瀝血，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雞早。但離恨天上大多懶散慣了，連天君也覺得苛刻，于是便將朝會定在了巳時，白帝成日忙于政務(wù)，也沒閑功夫一個個查考勤，于是一般也沒人會起得比雞早。

    而今日，天君居然提前開朝會，辰時還沒到，啟明鐘便敲響了十二下，沉悶的鐘聲驚醒了睡夢中的諸神。 衣衫不整最多是罰抄書，遲到……估計就是降階了。于是，他們拉起褲子便飛上了株晟宮。

    天界誰人不知白帝最是冷情冷血，對待同僚絕不手軟，且位越高刑越重。就算是位高如戰(zhàn)神，只要落了錯處在雪卿手里，免不了都得脫一層皮。

    翊圣就曾經(jīng)栽在他手里。

    彼時，翊圣剛受圣封，帝位加身，顯赫一時，風頭險些超過慕君上神。本來白帝之位已經(jīng)非他莫屬，可就因一次早朝遲到，被當時剛剛飛升上界且明不見經(jīng)傳的雪卿當朝痛批。翊圣面上掛不住，一怒之下，同雪卿打了個賭，賭注正是白帝之位。誰也沒看清雪卿是如何出手，以不敗戰(zhàn)神揚名的翊圣便雙膝一軟，再也起不來。

    他在凌霄殿外跪了三日。三日里，他飽受眾人非議和恥笑，眼睜睜看著雪卿榮登帝位，同慕君兩分天下。

    而短短千年過去，名不見經(jīng)傳的雪卿已經(jīng)一手遮天，包攬了天界大小事宜?？涨嗵挥涌粗匮┣?，將自己的獨女送入瑯軒宮，表面是學習，實則是為了賜婚。大家都知道，下一屆天君必是雪卿無疑，大婚之日，就是他登極之時。

    凌霄殿上，天君太一神色凝重，端坐帝位之上。他掃了一眼下殿眾神，發(fā)現(xiàn)獨不見白帝，免不了有些驚訝， “三帝呢？”

    眾神面面相覷，皆不知其所蹤。

    “稟天君，三帝想是有事耽擱了，吾等稍待便是?！?/br>
    眾神附和，齊刷刷地點頭。

    太一擺擺手，“不等他了，此事我再私下同他們說一遍便是。”

    “今日我召眾卿家前來是為了’瓊?cè)A’帝君歸來之事?！?/br>
    “瓊?cè)A？”

    “長公主瓊?cè)A？”

    “她不是羽化了么？”

    眾神聞言，議論紛紛，皆一臉震驚。

    ‘瓊?cè)A’之名在天族是一個傳奇，從不曾被遺忘。創(chuàng)世神君帝宴在她身上集結(jié)了世上所有最美好的事物，本是天君第一順位繼承人，卻不幸夭折，身形俱滅。帝宴想盡辦法也尋不回她，導致一夜銀發(fā)，生無可戀，沒熬過一個冬天，也跟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