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jié)
十宴眉也未抬一下,淡然道了句:“嗯,是?!闭f罷,緊隨花君宴的招式在右上角落下一子,可卻在下一秒轉(zhuǎn)而驚呼道:“糟糕?!?/br> “嗯?舉手無悔才算得真君子,”花君宴看了一眼棋盤,眉開眼笑:“你陪我下了千年的棋,而今我總算能贏你一局了?!闭f著,抬手便收了棋盤上一半的白棋。 “罷了,罷了?!笔绨晣@氣,可眼神中卻是無半分無奈。那含笑的眉眼總是讓人覺得歡喜。 “你打算如何處置她?” 十宴顧自清理著棋盤,也不看他,只輕聲道了句:“她愿意徘徊在奈何橋便由得她去罷,時日一長淪入修羅道成了修羅惡鬼,到那時,鬼族便能再添一名猛將?!笔绲?,她其實不大愿意談?wù)撃敲?,三日前的一幕還歷歷在目,她就像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花君宴看著十宴消瘦的面容,思緒慢慢飄飛回了從前。他記得,在幾千年前,有一天,地府內(nèi)來了一名女鬼,容貌約是二八年華,一雙勾魂的紫眸媚眼生生奪去了地府內(nèi)多數(shù)人的目光,也包括了他。 當時的閻羅判了她輪回,而她卻拒絕了投胎,只終日徘徊在三生石旁,喃喃自語。地府內(nèi)的鬼氣沾染上身,變了許多,而再次相見,她偷入禁地,被自己關(guān)了禁閉。再后來搖身一變已然成為夜修羅,位分在所有人之上。若非那雙眉眼,花君宴是決計認不出她來的。而現(xiàn)在,她的脾氣越來越古怪,她的面上已經(jīng)許久不見笑容了。 “十宴是越發(fā)消瘦了……” 十宴神色木然:“謝鬼君贊賞?!?/br> “你覺得這是贊賞?” 十宴笑笑,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個無臉謫仙你打算如何處置?” “且讓她待著吧,前世種種前世休,想不透誰也幫不了她?!?/br> “你認識她?” 十宴搖頭:“不認識,只是覺得她像極了從前的我?!?/br> “那她可沒有你命好了,”花君宴笑得高深莫測:“你長得美,被我瞧了去,而她連臉都沒有……” “哼,沒有臉卻還有一身氣魄不是?那分氣場放眼三界有幾人可及?” “難道一直只看背影嗎?背影確是極美,那臉可就嚇人嘍?!被ň缧π?。 十宴撇嘴:“男人真膚淺,連主上也不例外?!彼D了頓,輕聲道:“氣場與旁人不同只因她是名謫仙,氣力大得驚人,當初一眾鬼差都拿她沒辦法,最后還是被天兵打下來的,拘她的鬼差說她被翊圣上神褫奪了容顏才變成了現(xiàn)在這幅模樣!哎?!笔缫宦晣@息,搖頭扼腕。 花君宴聽到這倒是多了幾分興趣:“天界三殿之一的翊圣神君?” “鬼差確是如此交代?!?/br> “一名小小謫仙能驚動上神,此女來歷不小。” “她來的時候身披琳瑯,珠玉佩環(huán),端的是上神模樣,如若加以調(diào)教,日后前途不可估量?!?/br> 花君宴摸了摸下巴,笑道:“有意思?!?/br> “對她感興趣了?” “你且將她養(yǎng)著,本宮近日納了許多妃嬪,漓落在家里鬧得不可開交,若非焦頭爛額我也不會來尋你下棋?!?/br> “真不知你養(yǎng)著那瘋丫頭作甚!”十宴皺眉:“刁蠻驕橫,端端惹人嫌,休了拉倒?!?/br> 花君宴扶額搖頭,笑道:“不可不可?!?/br> “那就別抱怨,人是你自己選的,”十宴嘆氣:“不知瑤音過得如何了……” 花君宴的笑容凝固在嘴邊,森然道:“若昊月待她不好,我定讓他拿命來償?!?/br> 十宴見花君宴一臉冰寒,便立刻閉了嘴。她曾偷偷溜上天去,親眼所見瑤音已經(jīng)成了天后,昊月每日侍于左右,待她如珠如寶,她已然集萬千寵愛于一身,怎會不好? 十宴一臉玩味:“別擔心瑤音了,你先想想怎么搞定你后宮那只母老虎罷?!?/br> “我就喜歡看漓落吃醋?!?/br> “你是純屬自虐。”十宴眼一橫,收好棋盤拂袖離去。 ☆、chapter 03 修羅 時間匆匆一晃,百年時間過去。 百年間,昊月與花神伉儷情深,成為天族人人贊頌欣羨的情侶,出入必成雙成對。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這么許多年過去,夜九的肚子不見絲毫變化,眾神期待的小天君遲遲沒有到來。白帝解釋流言,只道是沉睡太久,需要時間調(diào)理。 而鬼族這百年間閉門造車,斷了同外界的一切往來。傳聞是因鬼族四君少了一人,落玉百年前棄冠而去不知所終,十宴鬼君自退于輪回司不問世事,聞人通天耽于享樂對政事不聞不問,而鬼君花君宴沉迷于美色不可自拔,后宮鬧得雞飛狗跳好不歡樂??傊且环j敗之象。 這百年是鬼族與仙族從未有過的和諧期,世人皆夸贊自從花神為后,三界和睦,是福星。 十宴又陸續(xù)上過幾次天宮,發(fā)現(xiàn)了瑤音同過去大不相同,這才知曉當初立天后時所發(fā)生的故事,瑤音原來早已被褫奪了面貌,打入鬼界。 十宴并未將此事隱瞞?;ň缰獣院?,神色淡然,只道:“待血祭重選四君。” 十宴心中豁然:“偃旗息鼓原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她摩拳擦掌,靜待此次大明宮血祭,四君之位,怎可缺了她? 三途河邊,無臉的謫仙靜靜打坐。她的身體變得青紫,指甲發(fā)黑且修長,爪牙在白衣的印襯下更顯可怖,出塵脫俗的她不過百年光景已然化作了修羅。鬼差們見了她一個二個充滿了欣羨,區(qū)區(qū)百年便化作修羅,要知道在鬼族,除非天生的修羅道惡鬼,若想單憑自身戾氣化形,這萬年來做到的只有前任鬼君十宴一人。 瑤音的這分悟性和修為羨煞了旁人,可她自己似乎并不這么想,每每看到自己的身體愈發(fā)青黑,她便覺得十分厭惡。 “不喜歡么?”十宴繞到她身后,在她耳邊吹了口氣,調(diào)笑道。 瑤音頭也不抬,道:“你教我修煉,害我變成今日這副模樣,但愿你說的修成修羅便可上天入地無人攔阻是真的,否則,我要你陪葬?!?/br> “嘖嘖嘖,說的這么嚴重,瞧這皮膚多漂亮?比那些神仙漂亮多了~”十宴摸了摸瑤音的臉,瑤音面色一沉,一道寒光直射向十宴面門,十宴堪堪避過,卻還是在臉頰上留了一道不小的血痕。 “你的脾氣何時變這么大了!” “我真正生氣的模樣,還沒有人見過?!彪m然瑤音沒有五官,可十宴分明看到她冷笑,森然的面色顯得更加冷艷。 “嘖嘖~到底是靈力深了說話也變得這么有底氣,以前你在我面前就像一只小綿羊?!?/br> 瑤音低頭,不再理會十宴。 曾經(jīng)她確是一只小綿羊,在他們上位之人眼中就像一只隨時可以捏死的螞蟻??扇嘶顑墒?,她到底有了些改變?,F(xiàn)在她不似瓊?cè)A那般驕傲,那般目中無人,也不似瑤音那般任人踐踏。她想要的,是拿回屬于自己的一切。 無論是這天下,還是男人…… 十宴見她這副模樣,連連搖頭:“為了個男人弄得自己死氣沉沉毫無生氣,無趣,真無趣?!?/br> 瑤音臉色一沉,又是想要教訓于她,十宴連忙告饒:“姑奶奶,我現(xiàn)在打不過你,欺負我沒意思。今日我來是通知你,下月是花君宴重掌鬼族之后的第一次血祭大會,屆時會將鬼族四君重新洗牌,你若當上四君,屆時冤有頭債有主,你大可帶兵打上離恨天,找昊月理論理論?!?/br> 瑤音這才抬頭,輕聲道:“知道了?!甭曇衾锫牪怀鱿才?,冰得如三九寒天。 “真可憐,好好的一姑娘,不知要花多長時間才能變回去~”十宴轉(zhuǎn)身離去。 瑤音看著三途河,怔怔發(fā)呆。 曾經(jīng)她雙目不辯,無口不能言,如今初具神識多年,卻對周遭的一切感到陌生,多少年都無法習慣。她心心念念的,是天宮界內(nèi)浩茫連綿的繁星似錦,是接連成片的白玉上的精雕玉琢,而不是這鬼氣森森的無間鬼獄……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昊月送給她的!瑤音緊握雙拳,鬼氣從她周身發(fā)散,腐蝕了周圍的土地。 瑤音嘆了口氣,松開雙拳,笑道:“呵,只怨自己癡心錯付……”并且不止一次,是兩次。都說同一個坑里摔倒兩次,第一次可以怪坑,第二次就只能怪自己蠢鈍了…… 大明宮血祭如期而至,鬼君不日前頒下法典,鬼族四君將重新選舉。這是他重掌大權(quán)后第一次出現(xiàn)在眾人的視線中。高臺之上,花君宴將將坐定,主會場上便出現(xiàn)了一名穿戴斗篷的女子,她揚起手中的金質(zhì)小牌,指了指端坐在上位的花君宴,整個會場頓時安靜下來。 花君宴站起身,淡然的順了順頭發(fā),欣然應(yīng)戰(zhàn)。 人群頓時炸開了鍋,花君宴本就為世人所不多見,今日一見,發(fā)覺端端是個大美人,好奇他之余更有神秘女人出現(xiàn),大家紛紛猜測這名女子是誰,可終是得不出結(jié)論。 金質(zhì)小牌本就難得,多是歷屆比武逐漸積累而來,也只有持金牌的人有資格直接挑戰(zhàn)上位者,如若贏了,自己便成龍成鳳,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如若輸了,演武臺上不計生死,下場定是相當難看??梢哉f這是不成功便成蝦仁,一場賭局,無名小輩若想一戰(zhàn)成名,這是最快的途徑。 身處下位的十宴嘴上浮現(xiàn)一抹深深的笑意,“她居然直接挑戰(zhàn)花君宴,這可真真有趣?!闭f罷,頓時失了耐性同蝦兵蟹將們搏斗,一把青藤柳葉鞭使得出神入化,頃刻間便解決了同組的一干人等,遂起身飛往主會場,穩(wěn)穩(wěn)落在斜靠在椅子上的聞人憐生身旁。 “有好戲看了。” 聞人笑:“不是每個穿斗篷的人都似大姐那般彪悍,也許這個只是扮老虎反被豬吃?!?/br> 十宴哼了一聲:“結(jié)果尚未可知,你言之過早了。” 正在大家竊竊私語,討論這位神秘人之際,花漓落端坐一側(cè),一錘定音,淡笑道:“又一個不自量力的想博得主上的注意力罷了。哼,嘩眾取寵的把戲?!蹦锹曇魞?yōu)雅孤傲,儼然將自己擺在了宮主夫人之位。 十宴掃了她一眼,推了聞人憐生一把:“這里哪輪得到一朵花說話,快去煞煞她的威風?!?/br> “你們女人真難養(yǎng)?!?/br> “特別是一群漂亮女人。”十宴狡黠一笑,接道。 聞人憐生瞧著她,輕笑出聲,遂搖頭無奈地站起身,收起折扇,緩緩走向花漓落。他的身形漸漸變得虛無,待他再次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之時,錦衣華服,儼然已經(jīng)變成了聞人通天。沒有了那把折扇,俊逸不減,更平添了幾分邪魅,饒是同樣一張臉,卻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人將他二人聯(lián)系起來。 只見他信手拈來一只玉質(zhì)茶杯,遞給花漓落,微笑:“口渴了罷?喝杯茶吧?!闭f罷,將茶杯遞與漓落,然后在她身旁坐下。 花漓落接過茶杯,臉上一會青一會紅,憋了半晌愣是沒敢說句反駁之語。于是喝了口茶,呆坐在藤椅上,不再多話。 花君宴緩緩落在演武場正中,穿斗篷的女子隨之落下。 “姑娘莫不是生相丑陋,不敢見人?”花君宴撫弄青絲,盈盈淺笑。整個主會場頓時爆發(fā)出一陣驚呼,在場之人當即暈倒的也不在少數(shù)。 “廢話少說,接招便是。”說著,只見她斗篷翻飛,兩枚手刃同時離手,直奔他面門而去。飛刀破空之聲直指花君宴,勁氣所到之處空氣中儼然被割裂了幾道光束,他不疾不徐,拂袖便將兩枚劍氣重又投向?qū)Ψ剑放衽硇我粶?,立在場?nèi)沒了動作。 人群爆發(fā)出一陣叫好聲。 “好!”聞人通天耐不住性子脫口而出,被十宴瞪了一眼后便咳嗽了兩聲,連道:“好、好冷……”說著裹緊了衣服,擦了把冷汗。 花君宴輕笑,揚起下巴,挑眉看著斗篷女。 “莫小瞧了我?!倍放衽鋈患莱鲆话验L劍,轉(zhuǎn)瞬間便出現(xiàn)在花君宴面前。 花君宴愣住,滿目不可置信。只見那斗篷下是一張沒有五官的臉,周身的鬼氣與仙氣交相呼應(yīng),上天入地,擁有夜修羅本尊的謫仙只有瑤音一人。 瑤音趁此機會,長劍一揮,花君宴突然反應(yīng)過來,身形一閃,險險避過了一劍封喉的噩運,可肩膀卻仍是被帶出一道血口,鮮血涓涓流出,浸透了他的衣裳滴落在地,更是染紅了四周圍觀人群的眼,群情激奮恨不得將斗篷女碎尸萬段,可卻沒有一個人敢突破比武臺的界限,只因尚武大會流傳了幾千年的法則——比武二人不計生死,任何人不得干預(yù)。 花君宴面露驚懼,神色略顯慌亂:“你是何人?” “故人,”瑤音嘴唇上翹,“只要贏了你,我便是鬼君?!?/br> “你是瑤音?”花君宴聽完,忽然變得不再緊張,釋然地笑道:“我們何必自相殘殺?嫁于我為后,鬼族自當聽命于你?!?/br> “與其寄希望于他人,不若靠自己,永不會失望!”瑤音說罷,忽然飛身而起,黑色的裙擺隨著旋轉(zhuǎn)向四周擴散開來,在場之人這才看清,斗篷下的女人根本沒有實體,不過是只死靈。 隨著瑤音周身發(fā)散的鬼氣,空氣中彌漫起一陣濃郁的花香,在場之人聞到后,眼神多變得迷離,儼然一副沉浸在幻想中,飄飄欲仙不可自拔之象。 花君宴嘴角浮現(xiàn)一抹輕笑,看著瑤音一系列的法術(shù)施展,這百年的她成長得令他驚。 她當真用了十分的努力啊…… 可當了鬼君又如何?自己當了千萬年的鬼君,統(tǒng)領(lǐng)的終只是十方寂寞,而不是天下蒼生。 “這女人在搞什么鬼?弄得會場里烏煙瘴氣……”十宴捏著鼻子,走到聞人通天身后,從他懷里摸出一把折扇扇著,好半晌才緩過氣。 聞人笑看她道:“原來你也有夢魘?” 十宴回了他一記白眼,懶得說話。 瑤音從腰間抽出一把軟劍,便是想結(jié)束這場比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