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良久,瑤音咽了口口水,只覺得不甚自在,便移開了雙眸。 “罷了,我去弄些吃食來?!闭f完花君宴站起身,離開了房間??粗x去的背影,瑤音如何也不能將他同云漠聯(lián)系起來。 “你為什么要承認(rèn)呢,你若是沒有承認(rèn),那該多好?” 手心里還殘留有他的溫度,可心里卻是結(jié)了冰一般。 房間里陸續(xù)走進(jìn)來幾名侍婢,她們端來了吃食,打掃完房間,替瑤音包扎了傷口??墒窃颇瓚?yīng)當(dāng)說是花君宴,他卻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 ********* 床前月光幽幽,瑤音很難想象自己正躺在大明宮宮的正殿里,這里是多少仙家嘴里唾棄之地,說它千萬年來都處在風(fēng)口浪尖上也毫不為過。宸輝殿不過在昊月天君登極時建立,而大明宮,卻自天地混沌初始便已存在了,自古正邪不兩立,它同碧海相伴,相生相克。 沉香木床生硬寒涼,瑤音輾轉(zhuǎn)反側(cè),在床上躺了一宿也未能入睡。 腦子里揮散不去的是紫宸決絕的身影,可是轉(zhuǎn)念一想,又是他同小青的抵死交纏。 身上的傷好了大半,可心卻落得生疼。 手心里還一直殘留有花君宴的溫度,輕柔卻不帶一絲感情。云漠別扭的關(guān)心同花君宴的冷漠相重疊,到底哪個是真哪個是假,他對自己的好與壞,真真像是那鏡中花水中月,讓人捉摸不清。 從未有過的心悸,心尖微微顫動的感覺,讓瑤音失了分寸。 “這鬼界果真妖邪得緊,還是早早離開這是非之地比較好?!?/br> 翌日清晨,梳洗完畢,瑤音將將想要離開,卻忽然聽得一陣嘈雜,一尖細(xì)銳利的女聲劃破了小院的沉寂。 “漓落大人,主上吩咐過了任何人不得打擾,您……” “我說了多少次,讓你們叫我夫人,你們還是如此‘大人’‘大人’的叫,不要將我同那群武夫劃在一起,不長眼的狗東西!” “是是,夫人息怒夫人息怒……” “那個小賤人呢?” “主上說任何人不得打擾。” “我是這大明宮的女主人,想去哪便去哪,你們膽敢攔我?” 瑤音推開房門,卻看見院子里,花漓落正插腰指著一護(hù)衛(wèi)的鼻子破口大罵,披頭散發(fā),身上的衣物殘破不堪。 “是你?”花漓落轉(zhuǎn)過頭,愣了一會,遂挑眉冷笑,怒道:“洗白凈了倒確實像個狐貍精。” 瑤音四下看了看,發(fā)現(xiàn)沒有別人,這才知道她嘴里的狐貍精指的是自己。 “說,你們昨晚都干什么了?”花漓落走過來,同瑤音面對面。 瑤音訝異,實在不明白她為何如此一問,遂怔怔道了句:“……夜晚,自然是歇息了?!?/br> “歇息?你同他……你、你真是個不要臉的賤人!”花漓落頓時勃然大怒,高高揚(yáng)起右手,眼看巴掌便是要落下,可卻在離瑤音不到半臂之時停下了。 只見她的手腕被人輕輕握住,饒是如何也掙脫不開。 “一大早發(fā)這么大火,莫不是吃大蒜了?”來人一襲綠衣娉娉婷婷,肩胛骨一枚綠藤蘿相互交纏,她面帶微笑放開花漓落的手,可漓落的手腕已經(jīng)多了幾條深紅的印記。 “她勾引主上,我有權(quán)力處罰她,關(guān)你什么事!”花漓落不依不撓。 “哦?您倒是說說,您有什么資格處罰她?” “就、就憑我是大明宮的女主人?!?/br> “是嗎?我在大明宮千萬年,可從來沒聽說過主上娶了妻,就連小妾那都是從來沒有納過呀?!?/br> 花漓落氣結(jié),憋紅了臉半晌才道了一句:“你、你……你等著,我定讓主上治你們的罪!” “哎喲,花漓落,奴家真的好怕,如果你這副樣子也敢去見主上的話,那我便不說什么了?!闭f著,十宴摸出一面藤編的小鏡,放在了她面前。 “啊——”漓落頓時神色大變,一聲驚聲尖叫響徹大明宮,“怎么會這樣——” 眾人耳邊還回蕩著她的尖叫聲,可身邊卻已然沒了她的蹤影。 “這回耳根子清凈了,”十宴滿意的笑了笑,收起藤鏡,轉(zhuǎn)過頭來對瑤音說道:“大明宮宮蓮華正殿里多了一名女子,這件事已經(jīng)傳遍了鬼族,日后你要當(dāng)心些?!?/br> “多謝十宴鬼君?!爆幰纛h首作揖,實在想不到這件事會帶來什么后果,自己和花君宴未有交集,身正不怕影子斜。 “我早已退位了,這里沒有什么鬼君?!笔缧π?。 瑤音嗯了一聲,“那我便叫你云娘罷。” 十宴怔住,看了瑤音半晌,突然轉(zhuǎn)過身,對著天空無限陶醉地大笑道:“今天天氣是真真不錯啊……” “是啊,萬里無云。” “……” 十宴轉(zhuǎn)過頭。 瑤音微笑以對。 “整個鬼族,只有大明宮城和大明宮宮可以瞥見日月星辰,藍(lán)天白云,你可知這是為什么?” “為什么?”瑤音搖頭,她也經(jīng)常疑惑,大明宮給她的感覺,就如同人間一般,她還想,這里也許本就如此。 “千萬年來,主上致力于將鬼族改造的同天界一般,他喜歡天宮,只因思念天宮一名女子,雖然這位神女已經(jīng)死去很多年,可是主上一直在等。” “所以?”瑤音思前想后,“你別告訴我我就是那位女神?!?/br> “當(dāng)日在六欲天,我見著水鏡里的你,確切說是你的前世,我便將你變作鏡中人的模樣,不出所料宮主對你很感興趣。中間我不知出了什么差錯,宮主非但沒有把你帶回來,反而自己身受重傷法力盡失。天族也應(yīng)當(dāng)損失慘重,否則不會派出那么許多追兵,花漓落帶人善后,我為了掩人耳目護(hù)宮主周全,便將他變成了孩童模樣?!?/br> “……”瑤音心中恍然,面上卻表現(xiàn)得平靜。 “蓮華殿的后院有一處禁地,禁地里掛著神女的畫像,這么多年我只見過一次,因為誤闖禁地,我被罰關(guān)在禁地一千年,那一千年里我潛心修道,出來后便在血祭上拔得頭籌,順理成章成了鬼君?!笔缯溃骸爱嬒窭铮嫷谜悄闱笆赖哪?。” “是嗎?你還想騙我到何時?我是梧桐樹的果子,我生來便沒有前世?!爆幰魤阂肿⌒闹械囊苫螅瑘远ǖ母嬖V自己果子,只是一顆果子。 “此事究竟如何,主上自己也不清楚,我也便不敢妄下論斷,但我想,如果是有緣人,一切自然會水到渠成,如若有緣無分,那也只能嘆一聲天意難違?!?/br>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瑤音心中愈加困惑。 “十宴,這里是你能來的地方么?”還不待瑤音說完,眾人腦子里突然響起一聲厲喝,那聲音冰寒刺骨,不帶一絲感情。 “落玉?”十宴抱頭,大聲哭喊:“我這不是想你們了么?我知錯了,我再也不欺負(fù)主上了,你就原諒我吧,我真的不敢了。” “那還不快滾?” “你真討厭,人家不過是好玩罷了,用得著如此生氣么,我這就走,”十宴聲淚俱下,好不惹人憐:“大姐,您替我求求情吧,這主上到底要罰我到何時啊,別真讓我殺光了血祭的人,那我可就太風(fēng)光了,一把老骨頭了經(jīng)不起折騰……”十宴說的語氣是悲壯憤慨,可私下里竟然朝瑤音吐了吐舌頭,俏皮一笑。 “那得看主上心情,你且快快離開罷?!闭f完,眾人腦子里的轟鳴聲消失了。 十宴直起腰,呼了一口氣,“還好落玉用的是攝魂魔音,本尊不在這,要不然指不定會出什么亂子?!?/br> “你是鬼君還怕小小護(hù)法?” “她的資歷比我年長許多,鬼君也是她傳位與我,不說這些前塵往事了,我還需去打掃前院呢,我先走了?!闭f著她扭擺腰肢,給了瑤音一個無限妖嬈的背影,末了天外來音一般道了句:“對了,這個送給你,想法抓住主上的心呀,他可是個絕世好男人……” 瑤音看了看憑空出現(xiàn)的小鏡子,只覺嘴角抽搐……這鬼君和傳說中的可真真不一樣! 瑤音走回房,留了一封書信在桌上,大意是盛情難受,不論金窩銀窩還是自己的窩好之類的話語,簡而言之就是她要回家了。 寫完信后,她將鏡子也留在了屋內(nèi),獨自走出了院子。 ☆、chapter 15 神女 瑤音今日最后悔的莫過于沒有同十宴一同離去,眼見長明石轉(zhuǎn)暗,大有日薄西山之象,可她在這蓮華殿內(nèi)轉(zhuǎn)了一天,到現(xiàn)在都還沒有走出去。 一路上碰到過一些使女,她們瞧著瑤音,含笑掩嘴說著些什么??僧?dāng)瑤音想要走過去同她們問路時,她們便收了笑意,板起臉孔徑直從她身邊繞了過去,步履之快,不帶一絲停留。 瑤音嘆了口氣,只得繼續(xù)一個人摸索。 “我從來沒有見過她……” “笨,她就是昨晚主上親自接回來的女人,漓落夫人現(xiàn)在可火大了。” “這蓮華殿就是漓落夫人的后花園,我們還是莫要同她接觸,當(dāng)心日后被夫人怪罪?!?/br> “就是她呀,看樣子也沒什么特別呀?!?/br> “你懂什么,看她那白衣飄飄的樣兒,同咱們這的女人可是大不一樣,改日我也去置辦幾件衣物,保不準(zhǔn)能山雞變鳳凰……” “你現(xiàn)在是山雞?” “去你的。” “哈哈?!?/br> 身后鶯鶯燕燕,嘰嘰喳喳,瑤音想裝作沒聽見,可奈何聲音太大,經(jīng)久不消。 她不得不轉(zhuǎn)過身,微笑道:“幾位jiejie可還有事?” 眾人一見她轉(zhuǎn)身,又頓時沒了話語,三三兩兩,面無表情地走出了園子。 瑤音一個人越走越遠(yuǎn),遠(yuǎn)到走了很久之后,都沒有遇見過一個宮婢,只偶爾有些飛禽走獸的嘶吼傳來,周圍的宮殿殘舊不堪,端的就是一副荒無人煙的模樣。寒風(fēng)拂過,瑤音裹緊了衣裳,仍舊覺得冰寒刺骨,身體單薄的像一張紙,隨時都有可能被大風(fēng)吹走。 就在這時,她的眼前一亮。 一座華美的神廟出現(xiàn)在她眼前。 自廟十丈內(nèi),一絲灰塵都望不見。建筑風(fēng)格與鬼族迥異,赫然是天宮界內(nèi)的產(chǎn)物。簡潔大氣的線條,給人的感覺明亮卻不失柔和。門口的石階上亮了兩盞宮燈,沒有多余的點綴卻顯得那般與眾不同。讓瑤音瞬間覺得自己回到了三十三重天。 “這是誰的寢宮?” 瑤音忍不住好奇,走過石階來到門前。門并沒有上鎖,輕輕一推便朝里打開一條縫,瑤音提著個燈籠,小心翼翼地走了進(jìn)去。 “誰!”話音剛落,一道強(qiáng)勁的掌風(fēng)便襲上瑤音面門。 瑤音堪堪避過,心有余悸地跌坐在門檻上。燈籠倒在腳邊燃燒起來,可火卻沒有燒起腳下的地毯,整座屋子,就像被術(shù)法保護(hù)起來一般,千年不動分毫。 “瑤音?”花君宴穿著一襲褻衣飛身到瑤音跟前,瞇起雙眸打量著她:“你怎么會在這里?” “呃……月黑風(fēng)高,出來散散步?!爆幰舾尚Α?/br> “是么?真真好興致,”花君宴面色一沉背過身去,冷冷道:“這里是禁地,除了我之外沒有人可以闖入,這次我便饒了你,若有下次,絕不輕饒?!?/br> 瑤音點頭,心下只覺得這人翻臉比翻書還快,之前所有的溫柔都蕩然無存,不過這幅模樣倒是讓她將花君宴和云漠聯(lián)系起來了,臭屁的模樣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瑤音站起身,下意識拍了拍身上的灰。 “別拍了,這里不會有任何塵埃?!?/br> “這樣啊,習(xí)慣性動作,不好意思?!爆幰敉V沽藷o意義的行為,卻從腰間拍下了那面水鏡,“奇怪,我明明把它放在蓮華殿了,怎么一直跟著我?”瑤音拿起鏡子,看了看鏡中人。還是瑤音的臉面,并不是那日云嶺上看到的紅衣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