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動作算不上輕柔,卻很仔細(xì)。絲質(zhì)的手帕摩挲在臉上的觸感細(xì)膩,一點一點,從額頭,到鼻梁,再到被浸濕的面頰。直到他覺得干凈了些,手才撫上我的左臉,用拇指腹細(xì)細(xì)地摩挲。 我抬眼迎向他的目光,那栗色的眼眸里,有著沉凝的暗涌。 許久后,他低聲對我道,“算了,我們走吧?!?/br> 回去的路上,我還是恍恍惚惚,看著明黃的街燈,壓抑的情緒像是破了一個小火山口,慢慢流淌著釋放。也許是剛才喝了酒的關(guān)系,腦子的意識已經(jīng)有些模糊,面上卻是意外的平靜,死寂得可怕。 溫燃偶爾回過頭來,看看我的臉,欲言又止的模樣。 不知不覺間,車停在上次他帶我看的別墅前。臨下車的時候,他用手捧著我的臉,說,“別做出這種表情。” 我慢慢地抬起眼睛,看他。那一刻,大概酒意有些上來了,眼神也變得直接而放肆。我微微笑了起來,“你想看我什么表情?!?/br> “你想要什么表情,我就做給你看,只要你想。” 他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頭。我搖搖頭,挑釁似的繼續(xù)道,“要羞辱我也羞辱了,今晚的戲,您還滿意么?” 他沉默著,一邊打量著我的眼睛,一邊在思考。 我又說,“要是滿意的話,還請您高抬貴手,放過我的朋友?!?/br> 他的眉頭始終緊皺著,直到最后,隱忍就像是一根弦,猝然斷裂。他抬手捏住我的下巴,明明很用力,可我也不覺得疼,只是眼睛酸的厲害。雖然酒精讓我意識有些迷亂,可當(dāng)下的狀況卻還是清楚的,我想啊,我的尊嚴(yán)是被這個男人踩在腳下的,如果我還哭,就算完敗。 所以我拼命忍著淚水,不讓它們掉下來。大概是表情里的倔強(qiáng)透露了些信息,他突然嘴角微微一動,露出了笑意。 然后,我聽見他說,“戲還沒有演完,你朋友的事,就要看你接下來的表現(xiàn)了?!?/br> 我們路過上次他帶我去的房間,走進(jìn)別墅的主臥里,他脫下了外套,掛在衣架上,讓我先洗個澡。 洗澡的時候我沒有開熱水,冰冷的水從頭頂沖下,想讓自己清醒些,哪知道連這也無法催生內(nèi)心更多的觸感。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不過是行尸走rou,連同看周圍的食物,都是虛浮的。眼前發(fā)生的一切,只是電影拉長的鏡頭,那么不真實。 水順著我的背流下,我突然覺得這樣很好,大概麻木才是避免更深痛苦的最好辦法。 我自嘲地笑了笑。 時間過得粘稠而漫長。 浴缸邊的架子上放著嶄新的浴袍,白色的,質(zhì)地柔軟,我擦干身體后換上,又在里面仔細(xì)地吹干了頭發(fā)。出來的時候,溫燃坐在床邊,他穿著回來時的襯衫,額前的頭發(fā)微微濕潤,看起來應(yīng)該是剛才清洗過。 他抬頭看我,嘴角勾起輕微的笑意,然后輕聲叫我的名字,“蘇心?!?/br> 我只是看著他,平靜地、毫無表情地。沒有害怕,沒有逃避。 他向我伸出手,捧著我的臉,又說,“你得讓我高興?!?/br> 我淡淡地看著他臉上細(xì)微的表情。碰觸到我眼神的時候,他笑了笑,“你這個樣子,讓我很沒有胃口。不是求我嗎,那就拿出點誠意?!?/br> 看著我愣住的模樣,他又補(bǔ)充到,“來,勾引我?!?/br> 雖然早感覺自己的靈魂已經(jīng)脫離了軀殼,可聽到那令人感到羞恥的三個字時,我的身子還是忍不住微微僵硬。再看他眼睛里瘋狂的光芒,那些微不足道的情緒又漸漸平息。 我解開了浴袍上的腰帶,白色的柔絲順著軀體的輪廓滑落在地上。 我□地站在他面前,淡黃色的燈光鋪下來,將一切都照得格外清楚。我沒有心思也沒有勇氣去想別的事,只是認(rèn)真地觀察溫燃的表情,像是在經(jīng)歷一場血淋淋的暗戰(zhàn),敵人的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至關(guān)重要。 他眼眸里的光閃了閃,神色卻依舊安靜。 我向他走近,手搭在他肩上。這個時候的我,是有些無措的。我不知道怎樣在一個男人的面前表現(xiàn)得風(fēng)情萬種,只有笨拙地依照直覺,小心翼翼地試探。 手滑到他的襯衫前,解開他胸前的紐扣。 猝不及防的是,手腕一把被他握住。直到他開口,才暴露出呼吸里輕微的紊亂。 他幾乎是命令地對我說,“吻我。” 我一愣,然后手環(huán)上了他的肩,低下頭,輕輕地吻著他的額頭,唇順著鼻梁一路下滑,落到他的唇上。 接吻這種事我很少主動,除了以前心情特別好的時候,我會親親成頌。我恍惚地想著,不知不覺間,他的舌頭竄了進(jìn)來,主動的地位逆轉(zhuǎn)過來,變成了我對他被動地回應(yīng)。這一吻吻得昏天暗地,還來不及細(xì)想,突然間感覺到一股力道欺上來,等我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被他壓在了身下。 纏綿了好一陣,我才感覺到他的唇離開。他俯視著我,波瀾暗涌的表情只讓我死寂的心有些慌亂。 我避開了他灼熱的目光。下一秒,他的手卻撫上了我的臉,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說,“看著我。” 見我沒有動靜,他又補(bǔ)充到,“蘇心,聽話?!?/br> 這應(yīng)該是多么親切的字眼,可從他口里說出來,卻總讓人感到寒冷。我不再反抗他,轉(zhuǎn)過視線,對上了他沉靜的眼睛。腦子里有些迷糊,大概是睡意和酒精一起作祟,那雙眼睛里炙熱的瘋狂驀然讓我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個晚上,那個十五歲的女孩,在自己哥哥的身下無力地哭著。 我已經(jīng)流不出一滴眼淚。心里覺得難過而無奈,卻低低地笑了起來。 他一邊輕撫著我的臉,一邊問,“你笑什么?!?/br> 我搖了搖頭,“哥,你知不知道,我一直想對你說三個字?!?/br> 他聽了,挑了挑眉,“哦?” 見我臉上浮現(xiàn)的是酒后欣快的表情,又問,“哪三個字?” “你變態(tài)。”我的聲音不大,每個字卻說清楚。 他也笑了起來,低下頭吻了吻我的臉,喃喃低語,“你喝醉了?!?/br> 那天晚上我迷迷糊糊的,溫燃吻我的時候,皮膚上留下了炙熱的溫度。這樣的溫暖讓我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另一個人。那個人倔強(qiáng)而霸道,經(jīng)常讓人難過傷心,絲毫不顧及別人的情緒;可就是他,在大多數(shù)的時候都在周到地照顧我,雖然自尊心強(qiáng)得要死卻會低聲下氣向我示弱,重要的是,他是真的喜歡我的,我能感覺到那種深深的、純粹的喜歡。 迷茫里,他的臉一直出現(xiàn),生動而活躍,讓我有種自己是在他懷里的錯覺。 直到最后,低沉的男聲傳來,對我說,“蘇心,你準(zhǔn)備好了嗎?!?/br> 沒等我回應(yīng),炙熱的觸感便緊緊地包圍了我。我恍然驚醒了過來,睜開眼,面前是那張陌生的臉。英俊到極致的五官因為興奮,帶著那么點讓人害怕的情緒,眼睛瞇著打量我,深邃而沉靜。在那一瞬間,十五歲的夢魘,仿佛又重復(fù)了一遍。 直到這個時候,我才怔怔地落下淚來。 ☆、第十三章 早晨醒來的時候,身邊的位置是空的,被窩里的溫度已經(jīng)冷了下去。窗簾將落地窗封得嚴(yán)實,房間里很暗,看不出已經(jīng)幾點的光景。 大概昨晚喝了酒的關(guān)系,腦子還有些昏昏沉沉。我從被窩里爬起,伸手摸索著床頭,上面有溫燃的襯衫,帶著淡淡的香味,是昨晚我在他身上聞到的那種。 我踩著拖鞋跑到客廳時,溫燃正坐在中央的沙發(fā)上,手里拿著咖啡杯。早晨金色的陽光鋪灑進(jìn)來,他迎著陽光,微瞇著眼。大概是聽到了身后的動靜,下一秒轉(zhuǎn)過頭來,看著我有些狼狽的模樣,嘴角微微扯動,淡淡的笑意漫開。 我沒來由覺得有些慌亂,別開視線,一邊低聲問他,“我的衣服呢?” 他笑了笑,“我看有點臟,就讓阿姨拿去洗了?!?/br> 我覺得他的笑意里有著不懷好意的成分,心里有著沒來由的害怕,低聲嘟噥了句,“我得回去了?!?/br> 溫燃放下手中的杯子,抬起頭來,定定地打量著我。沉默了一會兒,說,“回去,我同意了?” 我愣了愣,“什么意思?” 逆著陽光,我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只感覺他對我做了個手勢,“蘇心,你過來?!?/br> 見我沒有動靜,他又用手指了指他身邊的位置。 經(jīng)過那么多事情后,我心里對他有種敬畏,下意識地變得不敢忤逆他的意思。愣了一會兒,還是走到他身邊,他一把攬過我的肩將我抱在懷里,湊近我臉的時候,我?guī)缀跄芨杏X他鼻尖的碰觸。 “我同意你走了嗎?”他喃喃道,有些曖昧。 “昨天我們不是說好……”我聲音低了下來,“我已經(jīng)做了我該做的?!?/br> 他輕輕一笑,“可是還不夠,怎么辦?” 說著,他卻低下頭,輕輕吻了我的眉心,“蘇心,你昨天來這里,就應(yīng)該有所覺悟。你的好朋友現(xiàn)在只能依靠你了,你懂我的意思么。” 他表情風(fēng)輕云淡,我卻感覺到心頭一緊。 下午溫燃叫了幾個人陪我去印小柔的房子收拾東西。我的行李不多,這樣的陣容反而有種興師動眾的感覺。車從印小柔家樓下開走的時候,我站在一邊,看在他們風(fēng)風(fēng)火火忙著,突然有種恍惚。想來與那個男人的抗?fàn)?,從十五歲開始,經(jīng)歷了那么多波折,最終的結(jié)果還是逃不過。 搬來的第一天,我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看著頭頂?shù)奶旎ò澹睦镉X得空蕩。透過落地窗能看見外面冷冷清清的燈火,墻上的時鐘已經(jīng)指向了十點。一個人坐在偌大的屋子里,下意識地希望能聽到些人聲,卻又害怕那個人回來。 我從冰箱里拿了些愛吃的水果,然后將電視的音量調(diào)大,怔怔地看著屏幕,想著最近發(fā)生的事情。 成頌訂婚了,印小柔出事了,而我企圖以妥協(xié)的方式,同那個人得到暫時的和平共處。 這么多事交織在一起,讓人看不清通往未來的方向。 快十一點的時候,電話響了起來。那頭的溫燃語氣平靜,告訴我今晚有應(yīng)酬,不打算回來。周圍似乎有隱隱的嘈雜,隱約中旁邊有溫柔的女聲叫他的名字,他聲音微微一頓,卻又風(fēng)淡云輕地掩飾了過去,低聲告訴我,“你先睡,明天我再來看你?!?/br> 睡覺的時候,我在床上翻騰了好一會兒,一直想著過去溫燃對我說的那些話。他要對我不好,卻又以這樣莫名的溫柔來掩飾,到底是顧及多年的兄妹情分,還是在這樣平和的外表之下,隱藏了更鋒利的禍心。 對于這個男人的心思,我已經(jīng)不敢再多揣摩,只想著等我拿到了簽證,能躲多遠(yuǎn),就躲多遠(yuǎn)。 那天醒來的時候,手機(jī)里有兩條短訊。一條是溫燃發(fā)來的,說印小柔的事他今天去解決,后天人就可以出來。另一條來自一個陌生號碼,里面寫著:“蘇小姐,你好。我是成頌的未婚妻宋藍(lán)玉,不知道有沒有空一起出來喝杯咖啡?!?/br> 我心里有些疑惑,想了想還是刪掉了,那邊也再沒有發(fā)來消息。下午坐在沙發(fā)里玩電腦,驀地又想起“未婚妻”三個字,想起那天和成頌站在一起的女子,美麗平靜,淡然優(yōu)雅,和他站在一起,真是一副和諧的畫面,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后來去了趟超市,回來的時候家里沒有別人。我順手打開電視,把買來的零食一一放在冰箱里,又從網(wǎng)上搜索了一下有關(guān)排骨和蘑菇的搭配,研究了一會兒,到廚房里忙活去了。折騰了一兩個小時后,我將煲湯的鍋一打開,nongnong的香味迎面撲來。嘗了嘗味道,還算清淡,正準(zhǔn)備拿到餐廳里去享用,卻聽到外面響起了腳步聲。 大概是溫燃回來了。 漸漸地,腳步從門口傳來。廚房的門被推開,他右手撐著門框探進(jìn)頭來,“你在?!?/br> 英俊的臉上泛起微微的笑意,栗色的眸子落在我面前放著的砂鍋上。然后直起身子,朝我走了過來,“在這里干什么?” “做了些湯。”我問他,“喝么?” 他沒有回答。我轉(zhuǎn)身去后面的櫥柜里拿出碗和勺,給他盛了一碗。見他拿著勺要往嘴里送,下意識地說了句,“剛做好的,還有點燙?!?/br> 溫燃又將勺放回碗里,微微攪動里面的食材,問我,“什么時候會做飯的?” “上大學(xué)以后,搬出來一個人住了,才開始研究這些。不過一直做得不太好?!?/br> 他低低笑了笑,“還真是意外?!?/br> 我琢磨不透他話里的意思,便沒再搭腔,低下頭對著湯勺里的熱湯吹了吹,喝了幾口。這時旁邊響起了他的聲音,“味道還不錯?!?/br> 溫燃吃飽喝足后準(zhǔn)備去洗澡,進(jìn)浴室前像是想起什么,對我說,“對了,你現(xiàn)在閑著也沒什么事,有空就做做飯,中午可以給我送到公司里去。也順便走動走動,不然一天到晚都悶在家里?!?/br> 語氣雖然平和,卻讓人分不清是建議還是命令。 溫燃整個晚上都留在樓上的書房里工作,我洗完澡后坐在樓下的沙發(fā)里看電視。約莫十點的時候,我窩在枕頭上,蓋著空調(diào)被覺得困得厲害。迷迷糊糊睡了一覺醒來,也不知道是幾點,感覺到自己被一個異常熟悉的氣息擁著上樓。安頓在自己的臥室后,人一直暈暈乎乎的,只想著他大概是一直躺在我旁邊。 半夜有點冷,他身體溫暖,我會下意識地往他身上蹭蹭。 第二天我想到了溫燃讓送湯的話,覺得這個時候讓他高興點兒還是有必要的,便在廚房里忙了起來。湯做好送去的時候正好是中午,公司里人不多。溫燃也不在,我把東西交給了他秘書便準(zhǔn)備回去。 走出大廈的時候,恰好看見溫燃站在一輛黑色的車旁,一個女子從另一邊走下來,兩人站在一起說了會兒話,因為有些距離,女子的臉并不是看得十分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