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我們來到了深夜的海邊。月亮很圓,從車窗里向外看去又大又明亮。海浪溫柔撫摸著沙灘,一聲一聲的節(jié)拍,應(yīng)和著從周圍傳來的鳥叫聲,安靜到令人窒息。 溫燃側(cè)過頭來看著我,溫和俊朗的臉上有著不相稱的輕浮,“你這么和我出來,也不怕我再對你做什么奇怪的事?” 我說,“隨便你?!?/br> “真沒意思?!彼麚u搖頭。 “記得你上次說要教訓(xùn)我,你想做什么,沖著我來就好,和別人又有什么關(guān)系?” 空氣似乎沉默了一會兒。 我感覺到他的手輕輕地攀附在我的身體上,本能有些反感地想要抗拒,卻生生壓抑住了這樣的沖動。 他離我很近,幾乎是附在我耳邊道,“他怎么是別人?” 我回過頭來,正好對上了他那雙深沉銳利的眼睛。 “他是我meimei相戀六年的戀人,高中校園里的模范情侶,要是他知道你一直把他當(dāng)‘別人’,心里大概不怎么好受?!?/br> 月光照在他的臉上,生出一種沉靜的力量。“蘇心,我真是羨慕你,能遇見這么好的人?!?/br> 我坐在那里想了一會兒,打算把話攤開,“哥,你想說什么?” 他笑了笑,“我只是表達(dá)自己的想法。第一次看到你們,就覺得你們站在一起很晃眼。和他接觸了幾次,才知道他和你以前那勁兒真有得一拼。你們是天生一對。” 我靜靜聽著,沒有接話。 “可惜,我最大的愛好,就是破壞天生一對?!?/br> 我的心慌了一下,等恢復(fù)過來的時候,我問他,“你還在怪我當(dāng)初破壞你和路安寧,對不對?” 他微笑地看著我。 “對不起,我不知道會讓你這么難受?!蔽业椭^?!澳愫尬遥覜]什么好抱怨的,可是你不該那樣對成頌……” 猝不及防地,他突然用手死死捏住我的下巴,強烈的痛楚傳來,我疼得快流眼淚。卻見他那張本來微笑的臉已經(jīng)覆上了冰冷,他湊近我,呼出的熱氣輕輕撲在我臉上。 “你太看得起自己了,蘇心。”他道,“這次的事不是因為你。我說過,他讓我很不舒服,一想到他在這個世界上,我就覺得不愉快?!?/br> 大概是我臉上的驚恐讓他的表情稍稍紓解,“還有,不要在我面前提他的名字,我討厭你說他的名字。” 溫燃送我回去的時候,已經(jīng)近十二點了,臨下車的時候,我轉(zhuǎn)過頭對他說,“你今天告訴我這些,就不怕我報警么?” 他無所謂地看了我一眼,“隨意。” 那樣風(fēng)淡云輕的樣子,真讓我猜不透到底是他篤定我不會報警,還是已經(jīng)將一切安排的天衣無縫,根本毫無畏懼。 我腦子里突然閃現(xiàn)過一個念頭,我說,“不對。其實車禍根本不是你安排的,你只是利用這個在嚇我,是不是?” 聽到我這句話,他看著前方的視線終于轉(zhuǎn)了過來,落在我臉上。他饒有興味地打量著我的焦慮,說,“如果你對我的話有懷疑,那我不介意再提前透露一點。沒過多久,成頌的公司會出大事?!?/br> 看著我一副愣住的表情,他微笑著補充,“結(jié)果,沒等到他送的大禮,倒是我先送了份大禮給他。” 我呆在那里,看著面前人波瀾不驚的臉,心里的感覺有些復(fù)雜。許久后,我第二次問他,“為什么?” 他視線透過車窗,穿入nongnong的夜色里。 “說真的,哥,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br> 看他沒接話,我繼續(xù),“事情都過去那么久了,該痛苦的也痛苦過了,何必抓著那些無法改變的事不放呢?” 他聽了我這話,只是輕輕笑了一聲,“蘇心。” “沒想到過了這么多年,你還是這么自私?!彼f到這里,頓了頓,“你總是強調(diào)你走了之后過得有多么不好,卻從來沒有想想,那以后我過的又是一種什么樣的生活?!?/br> “那……你過得是什么樣的生活?” 他冰冷的眼神看著我,“我為什么要告訴你。” 我心里頓時百感交集。 ☆、第九章 成頌醒了過來,終歸是好事。 白天我呆在醫(yī)院里陪他,直到很晚才回去。因為腦部受到了震蕩,他清醒的時間不長,很容易就疲憊,且一昏睡就是好幾個小時。最開始幾天,即使醒著也大多是醫(yī)生護(hù)士在繞著他忙,兩個人真正獨處的時間并不多。 剩下我倆的時候,一般是我在說話。他的聲帶受了傷,一段時間不能發(fā)聲。偶爾我們也會神交,他想喝水,想吃東西了,一個眼神我就能明白過來。 有天我和他說著話,空氣突然陷入靜默,我看面前的他用極度懇切的目光看著我,臉上蒼白而白皙的皮膚顯得虛弱,我很少看見他這樣純良無害的樣子,更覺得好欺負(fù),便湊上前說,“你想對我說話?” 他緩緩點了點頭。 我也點頭,“你說?!?/br> 他停了下來,用那被磨掉了殺傷力的眼神看著我,過了一會兒,做了個“筆”的口型。 我翻了會兒手提包,發(fā)現(xiàn)沒有帶筆,便把手伸了過去,“就用手指寫在我手上吧?!?/br> 他輕輕地拉過我的手,然后低下頭,很認(rèn)真地在上面一筆一劃地寫著。 我一邊感受著他的力道,一邊念,“你——考——慮——好——了——” 寫完,他抬起頭來,看著我的眼睛。 我覺得他那樣乖巧的樣子真是好欺負(fù),又想著錯過了這機會不知道何時能再讓他任我蹂躪了。我眨了眨眼睛,作出不懂的表情。 他應(yīng)該是知道了我的心思,皺起眉頭瞪我。 我作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哦,你說那事啊,我知道了。”頓了頓,我很正經(jīng)地說,“你千萬別誤會啊,我現(xiàn)在在這里,是替成叔叔照顧你,和你本人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你不要胡思亂想?!?/br> 看著他眉頭越皺越深,我又說,“還有啊,你這病怏怏的樣子我一點兒也不喜歡,真是遜斃了?!?/br> 他眼睛里露了那么點兒殺氣,毫不含糊地拉過我的手,在手心里寫著,“你小心,等我好了——” 面對我愕然的表情,他非常鄭重其事地用食指在上面戳了六個點。 白天他睡覺的時候,我便回到家里研究各種粥的做法,偶爾也熬熬湯。 第一次送過去,成頌還一臉嫌棄的表情,我把碗挪開,說,“你不喜歡就算了,我還不稀罕呢?!彼詈诘难劬纯次遥@過我的手就拿走了盛湯的碗,自顧自地喝了起來。我看著他,總覺得他虛弱到隨時都可以把碗掉下來。于是接過他手里的東西,一勺一勺地把湯吹涼了些,再喂到他嘴里。 喂了好幾口,一抬頭,發(fā)現(xiàn)他正不懷好意地笑著看我。我也不知道哪兒來的主意,右手騰出空來,揉了揉他的頭發(fā),像幼兒園阿姨一樣親切地叫他,“成頌小朋友?!?/br> 偶爾成頌只是躺在那里,臉色很虛弱,看上去真的挺讓人心疼的。那天我在他身旁坐了一晚上,偶爾和他說不句不咸不淡的話。他清醒著,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聽我絮絮叨叨。 過了很久,他突然輕輕笑了一聲。 我只道,“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還笑得出來。” 他臉上的笑意越發(fā)明顯了。 我被他這種笑笑得莫名其妙,一時也有些不好意思,只道,“不準(zhǔn)笑?!?/br> 他似乎更開心了。 看見傷得這么重的人還這么囂張,我忍不住威脅他,“你要是再笑,我就把你這樣子發(fā)到微博上去,明天大早上讓你的粉絲掉光?!?/br> 我這話聽起來,對他而言就像是撓癢癢,他也絲毫沒有畏懼我,慢慢摸索著從我的旁邊拿過手機,對我拍了張照。我還愣愣地沒反應(yīng)過來他要干嘛,就看他皺了皺眉頭,似乎不太滿意,又緩緩抬起手機拍了張。 “喂,你在干嘛?” 他沒說話,艱難地按著手機鍵,過了一會兒把屏幕攤著我面前,上面顯示著最新一條微博是我的照片,背景是病房,就是剛剛拍的那一張。說明那欄是空白。 我真是無語了,出了車禍剛醒來幾天還有心情發(fā)微博,這和那些上個廁所就要拍三十二張照片的人有什么區(qū)別。 我正琢磨著要把那條微博刪掉,卻看見突然彈出了消息提示,似乎是個大學(xué)的學(xué)弟回復(fù)他了,簡單的四個字,“嫂子威武!” 我看著,用他的賬號沒好氣地寫道,“不是嫂子?!?/br> 過了會兒成頌?zāi)萌ナ謾C,把我寫的回復(fù)刪了,又重新寫道,“也不看看她男人是誰?!?/br> 寫完之后,他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我看他是病人,不打算和他計較,只是道,“行了,再睡一會兒吧?!?/br> 沒多久交警那邊就出了結(jié)果,把成頌這事鑒定為意外事故。我想起溫燃的那些讓人不安的話,便對成叔叔道,“成頌這事,讓人覺得有些奇怪。聽您說出車禍的緣由,好像太巧合了一點,像是警匪片里殺人嫁禍似的。” 成叔叔到底是縱橫了這么多年,一聽便知道了我話里的意思,他笑了笑,“這商場上的事情,大家都是沖著利益二字而來,有時候為了利得罪人是難免。我也派人查過,要是有人故意做的,可以說是毫無破綻,即便查下去也不會有進(jìn)展。只希望這是意外,而不是成頌遇到了什么難纏的對手。” 之后,他接了個電話,稍稍走開了一會兒。我坐在原地,直到成叔叔接了電話回來,才猶豫著告訴他,“成叔叔,我哥前段日子找了我。” 面前的長輩動作一滯,卻馬上恢復(fù)了他慣有的平和?!坝袥]有為難你?” 我頓了頓,只是說,“他變了很多,感覺就像個陌生人?!?/br> 他低聲嘆了口氣,幾不可聞。 “聽說ada集團(tuán)有意向在本地發(fā)展,我只是覺得,如果在業(yè)務(wù)上有什么沖突和競爭,還希望您要多多小心?!?/br> 他愣了愣,才笑著拍拍我的肩,“傻姑娘,什么時候輪到你擔(dān)心起我來了?” “我……” 他打斷我的話,“好,不用多說,我明白的?!?/br> 這時林秘書走了過來,說公司開會的時候快到了。成叔叔和我道了別,和他一起走向了電梯間。 那天晚上躺在床上的時候,我還在想溫燃的話,在想他說的究竟是真的,還是為了嚇唬我。 成頌漸漸地恢復(fù)了起來。白天已經(jīng)不會再無緣無故的昏迷,只是每天睡得比一般人要多些。我則隨手帶本課本,眼看考試周快來了,雖說大四的考試都是應(yīng)付,總歸還是得看幾眼。兩人在一起的時候,我說話說累了便看書,他在一邊要么休息,要么搗亂,時不時摸摸我的臉,弄弄我頭發(fā)。 我大部分時間都容忍他,但也有煩的時候。我瞪他,他就笑著看我,我看這么一病號,說話都說不順暢,欺負(fù)起來也沒意思,也不打算和他計較,把凳子挪開了點,到了他夠不著的地方。他的腿骨折了,下不了床,看著我在遠(yuǎn)處安詳?shù)刈?,只能干瞪眼?/br> 一連在醫(yī)院待了三四天,那天從學(xué)??荚囃曛北坚t(yī)院的時候,也不知道怎么,突然想起成叔叔這段時間一直沒來過。 我打電話給林秘書,那邊只是告訴我,這幾天公司很忙,他可能要等過段時間才能空閑下來,才能去探望成頌。 可是,我沒等來成叔叔,第二天卻等來了他因為心臟病再度入院的消息。 林秘書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成頌已經(jīng)睡了,我把他搖醒,看著他睡眼惺忪的樣子,稍稍猶豫后,對他說,“成頌,有件事我得告訴你,成叔叔心臟病又犯了,現(xiàn)在正在外科樓三樓搶救?!?/br> 成頌最初的意識還有些朦朧,然后那雙逐漸清澈的眼眸,浮現(xiàn)了我在很長一段時間都不知道該怎么形容的痛苦。 我的心也跟著狠狠地痛了一下。 成頌是坐著輪椅來到的手術(shù)室外面,看見站在門口來回踱步的林秘書,他試圖問他什么,嗓子艱難地發(fā)聲,好半天只出來一個沙啞的音調(diào),“他……” 林秘書倒是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這幾天公司有很多的事要處理,因為工作時間長,壓力又大,成先生心臟的毛病又犯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