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道歉?！彼f著，似乎想了一會兒又看過來?！拔业故潜容^想知道，他那樣為你出手，是以什么身份？”

    說到這里頓了頓，話音頓了頓，“是哥哥，還是……男朋友？”

    那樣的語氣讓我覺得不愉快，“這和你沒有關(guān)系?！?/br>
    “怎么會沒關(guān)系？”他說，“我們在一起生活九年，關(guān)心一下你，不算什么過分的事。”

    溫燃一雙栗色的眼睛泛出晶亮的光，嘴角淺淺的笑意柔軟而溫和?？瓷先?，就像是一個溫文爾雅的紳士。似乎他永遠都是溫和的、疏遠的、禮貌的。也正因為這樣，一想到那深藏不露的殘忍，才讓人覺得不寒而栗。

    我看著落地窗外過往的行人，沉默了一會兒問他，“溫燃，我不太明白，你想怎么樣?！?/br>
    他沒有看我，低著頭，修長的手指不經(jīng)意般輕輕撫著咖啡杯的邊緣繞圈。

    “曾經(jīng)做了那么多錯事，讓你討厭我，我無話可說。我知道年紀小不是我推脫責(zé)任的借口?！蔽姨痤^，看進他深不見底的眼睛，“可就算我有錯，你也給過我教訓(xùn)了，我不欠你什么?！?/br>
    溫燃笑了笑，握住我的手?！笆中脑趺催@么濕？”

    “害怕我？”

    我愣了愣，不明白他有什么深意。

    “你小的時候，可是霸道又任性?！彼D了頓，“怎么現(xiàn)在成了這副畏畏縮縮的樣子。”

    我看著他臉上風(fēng)淡云輕的神色，內(nèi)心壓抑的痛楚讓呼吸變得急促了起來，我暗暗吸了口氣，試圖讓自己平靜。

    這時，他輕輕地笑了起來。

    他說，“你以前很喜歡破壞我的好事。憑你小時候那勁兒，我以為你會和我折騰到底。后來經(jīng)歷了那些事，我滿心的苦悶正打算找人發(fā)泄，你又臨陣逃脫了，真是讓我失望。”

    “我找了很多地方，甚至想過你會不會已經(jīng)死了?！彼f著，語氣平靜，“前段時間瀏覽網(wǎng)頁，無意中看到你們學(xué)校的新聞?wù)掌镉袀€禮儀小姐有些眼熟，我順著這個線索讓人去查，才找到你?！?/br>
    “蘇心，找你真的很不容易。”他說著，語氣溫柔而低緩，“才失蹤的那段日子，我經(jīng)常在想，如果能夠找到你，一定要好好給你教訓(xùn)。讓你父親看看，他的乖女兒被我管教成什么樣子?！?/br>
    “我等這一天，已經(jīng)等了很久了?！?/br>
    窗外的陽光照進來，在他臉上暈開淺淺的光暈，將他的臉襯托得極致的英俊。

    我感覺自己的心一點一點地往下沉去。

    許久之后，我問他，“為什么？”

    他抬眼看著我。

    “請你講點道理好嗎？”我說，“你不覺得你對我的敵意很莫名其妙嗎。我是破壞你的初戀，我承認那是我不對，可是這么多年過去了，我想你這么優(yōu)秀，肯定也遇見了更好的人；我也知道爸媽那事和我有關(guān)，如果你覺得這是我一手造成的，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辯解。”

    他只是冷冷地打量著我，沒有說話。

    “可是，如果你站在我的立場想一想，你應(yīng)該知道，你對我做的事情，有多么殘忍。”

    我說這話的時候，想起那昏暗的場景，仿佛還能夠聽到當(dāng)時內(nèi)心美好轟然倒塌的聲音。

    “那時我才十五歲，”我說到這里時，有點哽咽，“你知道嗎，我的人生差點毀了……”

    他依舊不動聲色。

    “現(xiàn)在的你什么都有了，就當(dāng)做你同情一個弱者也好，顧及到以前那一點兒不值錢的親情也好，放下過去的事，給彼此一個出路吧?！?/br>
    溫燃低下頭，攪動著手邊的咖啡，過了許久才笑了笑，道，“你說你的人生差點毀了，那不是還沒毀嗎?！?/br>
    我不知道他這話是什么意思，有些害怕地望著他。

    他只是溫和地看著我，“那就讓它被毀得徹底一點，怎么樣？”

    接下來我提心吊膽了幾天。之前電視劇看過不少，對折磨人的招數(shù)也有過淺薄的認識，什么殺人嫁禍、陷害栽贓。不過那些又高深又有技術(shù)難度的活兒，估計和我搭不上邊。我蘇珊一窮二白，也沒拖家?guī)Э诘暮眠B累，想到這里，又安心多了。

    不得不提的是，在這段日子還是有好事發(fā)生，比如印小柔通過了al的面試，比如我的申請材料終于準備好，滿懷希望地投遞了出去

    我打算好好休息一陣，再準備接下來的面試。

    那天剛從教室出來，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我一看是成頌打來的，猶豫了幾秒，還是接起了電話。里面的他撂下句，我在教學(xué)樓外面等你，便掛斷了。

    我以為他找我有什么重要的事。直到上了車，才看他有陰謀似的笑了笑，從口袋里拿出一個不大的禮盒，遞在我手上，一邊道，“生日快樂?！?/br>
    我沒怎么驚訝，端詳著手里亮藍色的禮盒，過了一會兒，聽成頌又補充到，“別那么緊張，放心，不是戒指。”

    我白了他一眼。將禮盒拆開，發(fā)現(xiàn)里面是一條銀白色的項鏈，墜著一朵盛開的花，花蕾鑲嵌著藍色的寶石，光芒絢麗而奪目。

    我怔怔地看向成頌。

    他似乎察覺到我神色里的猶豫，“就算我們只是普通朋友，送你生日禮物也不算過分，是不是?！?/br>
    直到在第三個路口轉(zhuǎn)了彎，我這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正被他帶到不太熟悉的地方，問，“這是要去哪兒呀？”

    他笑了笑，悠悠地說，“既然禮物你收下了，怎么說，也應(yīng)該請我吃頓飯吧。”

    成頌把車停在鬧市區(qū)的時候，我心里有些不高興，他看見我有些生氣，愉悅地拍了拍我的肩，“下車?！?/br>
    我坐在那兒沒動，說，“不帶你這樣的，那禮物我不要了行不?！?/br>
    成頌的眉頭皺了起來。

    我又道，“剛才你給我，我也沒來得及好好考慮不是。按理說來像咱們這樣的關(guān)系，禮物什么的都是敏感話題。還有，誰像你啊，送個禮物還要逼著人家請吃飯，真沒道理。”

    我也沒想到這番話不小心讓成頌怒了，他朝我爆發(fā)了，“蘇珊，讓你請吃個飯會死?。俊?/br>
    空氣靜默了幾秒，我看著他面前帶著怒氣的臉，用雙手捧住他的臉，在他臉上的驚訝還未來得及消散的時候，伸手用力地揉了揉他的頭發(fā)，直到將他的頭發(fā)弄得亂蓬蓬的才停手，也算是為自己出了口氣。

    約莫六點鐘的光景，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下來，街上一片絢爛的霓虹。我和成頌并排走在大街上，我一邊留心著周圍有沒有吃飯的地方，一邊轉(zhuǎn)過頭沒好氣地對他說，“可是你說讓我請吃飯的，別后悔啊?！?/br>
    成頌沒說話，臉上帶著笑意看向我，城市的霓虹映照在他的眼睛里，有微微的溫暖。

    我找了家便宜的麻辣燙。店很小，因為年歲的關(guān)系，墻壁已經(jīng)變成淺淺的灰色。意外的是，像成頌?zāi)菢佑休p微潔癖的人，竟然毫無怨言地坐了下來。我很大方地對他說，“別客氣啊，隨便點。”

    他頗為認真地研究了會兒鍋里的食物，然后說，“我以前沒吃過，你吃什么，給我也來一份吧?！?/br>
    吃東西的成頌很安分，偶爾覺得什么特別好吃，也會給我夾一些。走出店門的時候，我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肚子已經(jīng)鼓了起來，有些犯困，正打算回家好好睡上一覺，成頌卻二話沒說地拉起我的手，一邊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我掙扎了幾下，看他緊握著沒放開，也隨他去了。我問，“這又是要去哪？”

    他道，“去看場電影吧，我好久都沒看電影了?！?/br>
    過了一會兒，可能是感應(yīng)到了我的不悅，他回過頭來好心情地看著我，“最近不是上映《變形金剛》嗎，正好去看看?！?/br>
    我說，“我只說了請吃飯，可沒說還要請你看電影啊?！?/br>
    他也沒管我語氣里的不情愿，拉著我的手便大步走開，“誰說讓你請了？剛才你請我吃飯，看電影算是我回請。”

    看電影的時候，我和成頌坐在靠中間的位置。周圍很安靜，所有的人都張大著眼睛看著熒幕。成頌看得很入神，不知道什么時候，我的手被他緊緊地握在手里。

    我突然想起我們第一次看電影的時候，我坐在位置上，感受著身邊人的氣息，心就莫名其妙地躁動了起來。旁邊有情侶在接吻，我就在想，他會不會也像旁邊的人那樣吻我呢，那個時候我是應(yīng)該接受還是拒絕呢。一場戲就在這種糾結(jié)的小心思里度過了，成頌一直端坐著，眼睛出神地望向大屏幕。直到電影落幕，我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沒看明白電影說了些什么。

    后來我們再去看電影，看得是斯皮爾伯格導(dǎo)演的《逍遙法外》。我淡定多了，一門心思地想著劇情，看到坐在飛機上的弗蘭克聽說自己父親死去的消息時，竟然忍不住流下了淚。

    走出電影院的時候，成頌還取笑我，“蘇珊啊，整個電影院恐怕就只有你一個人哭了?！?/br>
    我瞪著他。

    他突然湊近，轉(zhuǎn)移了話題，很認真地對我說，“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看的電影么？”

    我有些疑惑。

    “那部電影講了什么，我到現(xiàn)在都還沒弄清楚?！彼D了頓，小心隱藏起此刻的緊張，“因為，那個時候，我一直就想這樣。”

    說完，他便靠近輕輕吻了我。

    這么一回想，我突然覺得自己雖然和他的感情亂七八糟，但總還是有些美好的時刻。

    ☆、第八章

    成頌送我回家的時候，已經(jīng)很晚了。

    我向他道別后準備下車，突然感覺手上溫暖的力道，轉(zhuǎn)過頭一看，他的手掌緊緊地將我的手握在里面。

    外面月光清冷，一片安靜。在這個狹小的空間里，兩人的呼吸聲格外清晰?？諝饫锷鲭鼥V的曖昧。

    成頌湊上前，要來吻我。

    那一刻光從側(cè)面投在他的臉上，交匯出俊朗的曲線，深黑的眼睛閃著淡淡的光亮。我愣愣地看著他，直到他的唇快碰到到我的，溫?zé)岬臍庀⒂鎿鋪淼乃查g，我反射性地別開臉，柔軟的觸感輕輕擦過唇角。

    成頌眼里的光暗了暗。

    之后的氣氛有些尷尬，沉默了一會兒，他才開口，“蘇珊，我認識你已經(jīng)六年多了。”

    我看著前方，沒有說話。

    “認識了六年，也喜歡了六年。第一次知道你的時候，我以為你是爸的私生女，恨不得讓你消失掉。即使后來事情清楚了，我對你還是有成見?！彼D了頓，“從小到大，我爸一直都在忙。三天兩頭就出差，有時候一連幾天夜不歸宿。我媽有時候忍不住問他幾句，被他一句在公司就敷衍了。在我上高中以前，幾乎沒有什么關(guān)于父親的印象?！?/br>
    “他不管我，我也不怪他，可是我媽生病的那段日子，他也沒能盡到一個丈夫的責(zé)任。媽去世那天，他在美國，沒來得及見最后一面。”

    說到這里的時候，成頌的聲音有一些艱澀。

    記得很早以前，成頌給我看過他和他母親的合照。那是個溫柔而美麗的女子，有著恬靜的笑容。照片里，七八歲的成頌從身后抱著母親，笑得很開心。

    他接著說，“看見你的時候我就在想，我的親生父親，怎么可以對一個沒有關(guān)系的人比對我還要在意？”

    我打斷他，“不是這樣。成叔叔對你也好。只是你是男孩子，方式不一樣?！?/br>
    他笑了笑，“我后來長大一點，才明白他的想法。這幾年，我越來越覺得自己在心里感謝他。一直以來他都是把最好的東西留給了我，包括你。”

    聽到這話，我有些驚訝。

    可隨即，我的思緒沉淀了下來，心里浮現(xiàn)了些復(fù)雜的情緒。我想起我遇到他那年，我十五歲，他十七歲，正是青春熱血的年紀。從一開始的厭惡到不知道何時萌生的吸引，就像不可抗拒的磁石，懵懵懂懂地談了人生的第一場戀愛。

    那個時候幾乎什么都不懂，戀愛寶典沒有暢銷，論壇文化沒有普及。身邊也有戀愛的朋友，大多吵吵鬧鬧分分合合，時間也不算長久。我以前就不是什么很有毅力的人，成頌脾氣又是那么火爆，卻也沒想到這場戀愛能維持下去。后來回頭看看，想到能在自己最美好的年華里，遇見那么一個人，一起走過那么漫長的歲月，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而面前的他正懇切地看著我，“蘇珊，我們在一起六年，又是初戀。我不想放棄?！?/br>
    他頓了頓，問我：“你呢？”

    我愣住了。

    在他這樣炙熱又仿佛帶了點請求的眼神里，我的心意外地平靜了下來。

    我說，“你錯了?！?/br>
    他目光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