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這才是璃兒的好師傅!”潤璃幫他夾起一塊銀絲八寶鴨:“師傅,你平日里不是老惦記著風(fēng)雅樓的銀絲八寶鴨嗎?現(xiàn)在你好好享受吧。” “丫頭,師傅今晚吃得太飽了,這八寶鴨都吃不下了?!蹦仙诫[叟看著那肥膩膩的鴨rou,愁眉苦臉。 “一粥一飯,當(dāng)思來之不易;一絲一縷,恒念物力維艱,師傅,好東西可不能就這么糟蹋了,我喚小二過來,包好拿回去給師傅當(dāng)宵夜罷?!?/br> “行行行,都依你,乖徒弟。”南山隱叟倒也確實有幾分醉意,嘟嘟囔囔的說了幾句,竟然就開始打盹了。 潤璃看著師傅這副樣子,向?qū)γ娴牧翰w和蘇潤璋拉長了一張臉:“看你們,把師傅灌醉了!你們得幫我把師傅送回去!” 梁伯韜也喝了些酒,看著燈下的潤璃,微微偏著頭,圓圓的眼睛瞪著他們,生氣的模樣嬌俏可愛,不由得一時看呆了去。蘇潤璋在旁邊看得分明,心中又好笑又擔(dān)憂,清了清嗓子:“潤璃meimei,這是當(dāng)然的!” 梁伯韜打了個手勢,暗云和暗雨就從外面走了進(jìn)來,扶住南山隱叟,幾個人合力把他送回了濟世堂。 夜已深,杭州的東大街上已經(jīng)沒有什么人在行走。 轎夫的腳步聲和緩慢的馬蹄聲在這深夜顯得十分的響亮,每一步都那么厚實而悠遠(yuǎn),在長街上敲響著回家的節(jié)奏,同時也一步一步踩在離人的心上。 梁伯韜騎著馬慢慢跟在轎子旁邊,看著黛青和蔥翠不時的對著轎子的軟簾說些什么,于是他一直盼望著轎子里的潤璃能掀起軟簾,希望能看到她那雙聰慧的大眼睛——可那軟簾始終就沒有掀起來過!而且,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蘇府那黑瓦粉山墻就已經(jīng)在眼前。 回蘇府的路真是太短,短到他還來不及反應(yīng)過來, 一腳跨進(jìn)蘇府,那就意味著他不能再和她多說一句話。 煙波閣離內(nèi)院很近,就在二門外面。 潤璃走到二門,看門的袁婆子已經(jīng)笑著迎了過來:“三姑娘可回來了!老爺剛剛進(jìn)園子,還問了老婆子三姑娘回來沒有呢!” “父親剛回來?”潤璃挑了下眉毛:“那我不去母親那邊了,不打擾他們。” “三姑娘好些走,仔細(xì)著腳下?!痹抛影⒄樀男χ?,從二門旁邊那個小房子里拿出一盞小小的明當(dāng)瓦燈籠:“蔥翠姑娘,拿著燈在前面照著些,黛青姑娘扶好你家姑娘了……哎,堂少爺,世子爺,現(xiàn)兒天色已晚,外男不宜進(jìn)園子里面了!” 蘇府的下人倒是不錯,連個守夜的婆子都那么忠于職守!梁伯韜心里贊許,可又卻因為被袁婆子攔阻而感到氣惱。 看著已經(jīng)走進(jìn)內(nèi)院的潤璃,此時有一種無言的惆悵浮上心頭,望著前面纖細(xì)的背影,那種惆悵絲絲縷縷不斷的被拉長,直到心里全是一種離別的傷感。 旁邊的蘇潤璋看得真切,瞧著梁伯韜這失神的樣子,心中不免暗自嘆氣。他轉(zhuǎn)臉對著袁婆子和氣的說:“這位mama,我們明天一早就返京,現(xiàn)在去向蘇老爺辭行,順便送下三姑娘回含芳小筑?!?/br> “哦,如此請便?!痹抛硬辉贁r在月亮門中間,坐回小杌子上。 蘇府的內(nèi)院很大,青石小徑蜿蜒在青草之間,春天的夜晚,空中有下弦月如鈎,靜靜的挽住飄過月亮邊緣的云彩,星辰稀稀疏疏的灑落在天幕上,忽明忽暗,就像心里說不清的情緒,那般捉摸不定??諝饫镉兄⑽⒌奶鹣?,是青草的香味,是鮮花的香氣還是少女身上的脂粉香味? 含芳小筑的院子的大門上掛著一串風(fēng)鈴,黛青上前撥弄了下,清脆的鈴音在靜謐的夜晚格外的清晰。 “姑娘回來了!”門里傳來小丫鬟歡快的叫聲,一張帶著稚氣的臉出現(xiàn)在門口:“姑娘,你可回來了!” “品藍(lán),去屋子里取盞燈籠過來?!?/br> 潤璃轉(zhuǎn)向蔥翠和黛青吩咐道:“天色兒黑,堂少爺和世子爺恐不大清楚這園子里的路,你們領(lǐng)著堂少爺和世子爺去主院見過老爺再回來,回來時這盞明當(dāng)瓦燈籠就給堂少爺罷,給他們照著路,到了二門順便交還給袁mama?!?/br> “知道了,姑娘,您就快進(jìn)屋子歇著罷,都累一天了?!?/br> 這時候品藍(lán)已經(jīng)蹦蹦跳跳的出來了,手里提著一盞蓮花形狀的小燈籠交給了黛青。 黛青和蔥翠打著燈籠領(lǐng)著蘇潤璋和梁伯韜往前走,梁伯韜忍不住回頭看了看含芳小筑,院子里的燈光朦朧而溫柔,映著門口的那兩個身影,略微高些的那個是潤璃,接著院門關(guān)上了,門口的人影也不見了,整個含芳小筑在這春夜里沉靜著,沒有半點聲音,仿佛未曾有人驚醒過那片沉靜。 到了主院,蘇三老爺尚未歇息,梁伯韜和蘇潤璋在清遠(yuǎn)堂向他辭行。 梁伯韜這才注意到潤璃其實和蘇三老爺長得很像,有一雙一模一樣的眼睛。 蘇三老爺今年三十一歲了,可風(fēng)流倜儻依然不減當(dāng)年。十三年前,那個御賜錦袍騎著高頭大馬游街夸官的狀元郎,把大周京都少女的芳心擄去大半,就連當(dāng)時的承平公主都想下嫁于他,只是在朝堂上被蘇老太爺推拒了,說蘇三老爺早有婚約在身,就等著他殿試后cao辦大婚事宜了,蘇府書香世家,絕不能做出這種與禮儀不合的悔婚之舉,為天下人恥笑?;噬蠠o奈,只能加贈封地來安慰哭哭啼啼的承平公主,最終把她嫁予魏國公家的旁支三世孫魏重光。 現(xiàn)在的蘇三老爺,一臉的成熟穩(wěn)重,雖然還是面容俊朗,可十三載宦海沉浮究竟讓他的眉眼間染上了世俗的風(fēng)情,昔日那意氣風(fēng)發(fā)英姿勃勃的狀元郎已經(jīng)被湮沒在人們的記憶中。 “這次能找到南山隱叟,蘇知府也是大功一件!”梁伯韜起身向蘇三老爺告辭:“明日我護送老神醫(yī)返京,定會向皇上奏本為蘇知府請功!” “請功倒不必,只要圣上安康,下官不復(fù)再有奢望!”蘇三老爺圓滑的說著場面話,心里喜不自勝,璃兒果然是個有造化的,竟然拜了南山隱叟做師傅,這可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南山隱叟治好皇上的病,自己有保舉之功,也算大功一件了! “蘇知府就不必推辭了,預(yù)祝蘇知府步步高升,前程似錦!”梁伯韜哈哈一笑,向蘇三老爺一拱手:“這些天打擾府上了,日后回京容我為蘇知府一家接風(fēng)洗塵!伯韜在此別過了!” 蘇潤璋也跟著站了起來向蘇三老爺辭行:“不知三叔可有什么帶回京的?” “一時倉促,倒也沒有準(zhǔn)備什么,今晚我修書一封,明日幫我?guī)Щ馗铣世咸珷斄T?!?/br> “那明日一早請三叔派人把家書送來煙波閣便是?!碧K潤璋點點頭:“三叔,夜深了,容小侄和世子先行告退!” 辭行出來,沒走多久他們便遠(yuǎn)遠(yuǎn)的看到了二門。 雖然明知道隔得很遠(yuǎn),可好像就在眼前。 似乎一步跨出,身后這扇門關(guān)閉以后,就便是隔世經(jīng)年。 心猛的跳得很快,有一絲絲不甘心,還有一點點盼望。 第一次突然有了想要自己能決定親事的渴望,雖然知道他的親事很難是自己能做出選擇的,可還是希望能再見到她一面,告訴她自己喜歡她。 梁伯韜停住了腳步:“潤璋,你先回去?!?/br> 蘇潤璋轉(zhuǎn)過來盯住他的眼睛:“你想做什么?夜探含芳小筑?” 梁伯韜被他看得心虛,低下了頭:“我只是想到這園子里面走走。” “你這樣做不妥當(dāng)?!碧K潤璋毫不客氣的指責(zé)他:“虞城,我素日覺得你是個穩(wěn)重的,怎么這些天看來,你毛躁一如六歲幼童?!?/br> 梁伯韜眼睛盯著自己的靴子尖,甕聲甕氣的回答:“我也知道自己孟浪了,可卻忍不住想見到她,就是在這園子里走走,和她隔得近些也開心?!?/br> “那我陪你在這個園子里走走如何?” “不必?!绷翰w咬牙道,抬腳就向二門走去。 守門的袁婆子揉著眼睛接過明當(dāng)瓦燈籠幫他們開了二門,梁伯韜一腳就跨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