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第49章 大潑猴 而且她一定做得到,還會如同今日一樣不必沾染任何法律跟道德責任,因為她的思維太縝密,也善于利用人性去讓他們自尋死路。 但他不希望她變成那個樣子。 他們這些曾經對她留有偏見,后面又被她的優(yōu)秀所震動但始終不敢承認自己錯了的人,依舊希望她好好的。 就算為了老太太吧。 錢程語重心長,并無多少虛假,至多掩不住愧疚跟尷尬。 他并不知道她的過去是這樣的。 因為強大而冷漠。 他從底層來,高高在上太久了,就無視了人間疾苦,或者也是發(fā)自內心拒絕年幼的痛苦跟荒蕪。 而老太太始終是寬容的,也看得見人間中的煉獄,終在極致的痛苦中放下屠刀,心懷慈悲。 那王九呢,可觸動?錢程看向王九,卻是一怔,因為王九伸手撫住了臉頰,說起來,是腮幫子的部位,手指從左邊劃到右邊。 她說:“別人家的小孩子,換牙是自然脫落,等松動了,大人小心翼翼替他們搖下來。我不一樣,我這里…每一顆牙齒都是被人活生生打下來的,我mama,那些大人,那些小孩子…你知道那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 她的眼眶似乎胭脂染紅了,又潤了水似的,嫣紅半化不化的,其實很多人都希望她落淚,若是落淚了,更貼近人類的本性,也許她被觸動了,尚可說服殺性,可又怕她落淚。 無論什么文明,什么時代,什么人,美人落淚總是惹人憐惜的。 可最終,她眼里沒有淚,只有深刻入骨的空洞,像是藏了一座荒蕪殘忍而失文明庇佑的村莊。 錢程一時間說不了話。 王九撫揉著貼靠牙床皮膚,說:“那時,你們對我的不喜,不僅僅源自于我的出身背景,更因為我這個人,當時的我特別丑特別土對吧,皮膚黑黃,還一口爛牙。而老太太的女兒,該是十分漂亮可愛的,你們不愿意讓這樣一個孩子替代她享受她該得到的資源跟疼愛?!?/br> 錢程低下頭,道歉了:“對不起。” 王九:“倒也不用對不起,我后來挑獵物,也都是按好看的來,太丑的我下得了手也下不了口。這是人的本性。” 有人飛快瞥過嚴宴庭跟蕭絕。 顏值是挺高的。 她眼光不低。 “不過,既然說到本性,你一面要我珍惜待我好的人,一面要我學會原諒無辜的人。” “其實很可笑?!?/br> “你看他們幾個,你覺得他們待我尚算真心。難道在你們認定是玩弄的這個過程中,他們不曾得到快樂么?” 她已經包扎好了傷口,又一顆一顆叩好扣子,似笑非笑:“你問問他們,可曾快樂。” 蕭絕跟嚴宴庭對上她的目光,齊齊一窒。 而王九好像開始釋放真正的天性,她隨意地將左腿搭上右腿,整理沾血的袖口,淡淡道:“皮囊滿足了他們的情欲,交往情調滿足了他們的意趣,如今他們從我這得到的所有不甘跟屈辱,其實都已經在這個過程中得到了回報?!?/br> “再說了,你以為我為什么要挑他們?” “不就是因為他們在男女關系上,本來就談不上什么好人,我傷害起來不用負責任,萬一將來東窗事發(fā),老太太也不會太怪我?!?/br> “就好比把別人當成獵物的人,就別怪其他人把他們當成玩物?!?/br> “煙火之后必有灰燼,爽感之后必有落寞,這種道理還需要我解釋?” “錢大叔,難道你不是因為被女人騙得只剩下了一條褲衩才痛定思痛改修心理學?可在此之前,你也是一個游戲人間的浪子,沖著她的美貌跟性感去的,命運的砝碼每次增減,愛與恨其實都是平衡的?!?/br> 她的傷感好像隨著這幾句話以天馬流星拳的速度淡化了,變得恣意且邪惡。 錢程:“???” 艸!她怎么知道這件隱秘!! “所以,不要跟我談什么珍惜不珍惜,世人愛我,但理當愛我,愛我這些年修煉出的才與色?!?/br> “但只有一個人是不一樣的?!?/br> 錢程失神,“只有老太太,只有她在你一無所有,最狼狽的時候愿意愛你。” 王九垂眸,笑:“是,只有,只有她愛我,愿意教我道理,教我學識,也愿意放我飛翔,讓我看遍山河大地,閱覽百家文明,所有她曾在我年幼時對我畫下的大餅,她都讓我吃到了。” “其實她比你更知道我本性如何,你以為她不知道我那些測試虛假的?她都知道。” “就好像所有人都嘲笑我的牙齒,她就帶我去矯正?!?/br> 王九撫著臉,“把我的牙齒弄得整整齊齊,讓我堂堂正正見人,我明白,這好比她對我的期待,希望我堂堂正正做人?!?/br> “其實她埋周善人的時候,我跟著去了,她回到周善人骸骨那兒,我就躲在不遠處的林子里,蹲在地上盯著她。當時,我告訴自己,如果她想害我,我一定去引來那頭野狼,讓它咬死她??晌铱吹剿哌旰哌曷袷?,埋完還把自己的東西扔下去了,她走后,我跑出去,把自己的發(fā)卡也塞了下去,然后趕在她之前跑下山,她回來的時候,我都把腳洗干凈了,倒是她自己一身的土,還非要騙我說她去菜市場買菜了,可惜她沒帶錢什么的?!?/br> 錢程面色一凜,可他這一次依舊判斷不出她的話到底是真是假。 “我還記得她第一次跟我說西游記的故事,她說唐三藏愿意教化大潑猴,不單單因為怕大潑猴縱容妖性過度殺生,更希望它不要越過那滿天神佛定下的尺度,如來即慈悲與法度,絕世大妖越過它的界限尚且易被形神俱滅??商迫啬芰Σ粔?,于是只能忍痛給那潑猴戴上那如同一座牢獄的緊箍咒,他始終希望大潑猴明白——在這世上,沒人能與整個世界為敵?!?/br> “我當時覺得她是在提醒我不要做壞事。” “那時我在想,如果她是那唐三藏,我愿意做那被她教化的潑猴,心甘情愿戴上緊箍咒?!?/br> 她的瞳孔里似有微弱的光暈顫抖,那是情感的動容。 第一次,錢程在這個最可怕的“病人”身上看到了關于人性的情緒化。 她坐在那,低下頭,像是對慈悲跟法度低頭。 他本以為她動容了,已搖擺殺心,但…… 低頭的她忽然說:“可那又怎么樣呢?” 然后她抬頭。 動容軟化的神色,已然陰冷無情,充滿了銳利的殺機。 “我看那個視頻幾十遍,每一遍看到的都不只是楊域的貪婪,還有其他人,其他人的懦弱跟自私,明明當時他們可以阻攔楊域,但是他們沒有,一味享受她的庇護,一面悲痛,一面又看著她被活生生吃掉?!?/br> “沒有人,沒有人站出來庇護她一下,哪怕一下?!?/br> “你看,唐僧都被一口一口吃掉了,潑猴都快瘋了,可是如來在哪里?” 她眼底猩紅,似燃燒的火焰,問了一句,然后陡然起身,手一揮,手邊的醫(yī)藥箱飛砸落地。 眾人嚇了一跳,只見她如鬼魅一樣出現(xiàn)在錢程面前,重復問了一句:“我問你,如來他在哪里?” 錢程面上悲痛,無言以對。 被吃掉了嗎?被吃掉了啊。 什么法度,什么仁慈,什么如來,都特么是虛無縹緲的教化。 總是那么遲,或者根本不來。 “她救人無數(shù),即使不算普渡眾生,起碼也算悲天憫人,可是結果呢?” “無辜?”王九站在那,目光有些渙散,像是在看遠方,又像是在看這個世界。 “作為同血脈的楊家人,享受了他們的貪婪跟罪惡而創(chuàng)造的財富跟特權,難道不該一并承擔風險嗎?” 王九撫摸自己的右手掌心,掌心倏然出現(xiàn)了小頭目懼怕的劍。 所有人一驚,齊齊戒備,如臨大敵。 也將她包圍。 一時間,劍拔弩張! 她殺意滔天。 但王九不以為意,只用指甲輕輕磨著劍刃,似在撫摸嬌嫩的皮膚,然后劍插了地,鏗鏘一聲。 “不用廢話了,我就明說了吧,如果今天我能活著走出去,楊家的命我要定了,上帝都留不住。” “也看你們愿不愿意為那些與你們無關的人用生命冒險?!?/br> “讓我看看人性到底有多至高無上吧?!?/br> 她的聲音很輕,很軟。 但眾人都聽到了,沒人再勸,也沒人呵斥。 她的性情還未定,但能力已然猙獰,更欲挑戰(zhàn)社會文明。 “其實,我有一個問題始終不明白?!崩嫱み@個搞文化的部長終于開腔了。 但在這樣即將開戰(zhàn)的時候如此,合適嗎? 他并沒有對王九率先下批判態(tài)度,因為紅塵俗世,世人最偏愛的兩種人并非小孩與弱者,而是美人與天才。 王九此人兩者兼?zhèn)?,又因為身世的復雜性,加上苗人山的特殊,讓人更多了一層審視。 他一直在審視一件事。 “老太太為什么非要遮掩周善人的死?誠然,周善人背后可能有幕后之人意圖殺她,可能還會危及王九的安全,但當時那種情況,以老太太的身份地位,又不是確切對方勢力,跟政府闡明才是最好的選擇,除非,她要遮掩其他事實,而這件事十有八九跟王九有關?!?/br> 他來回審視兩人,卻發(fā)現(xiàn)錢程的表情有些慌張,原本最擅長言論的心理學家此時保持緘默。 不過就在此時,電話忽然來了,梨亭接了,忽然表情一變,“你說什么?” 在場之人的敏捷不低,都聽到了那邊調查組的人匆匆的匯報。 眾人面面相覷,而錢程跟宋遠橋的神色變化最多。 過了一會,梨亭掛掉電話,神色不定,忽對錢程說:“那周善人的地下室被挖出來了,底下全是小孩子跟女子的尸骨,多數(shù)都砌墻里了?!?/br> 國家部門畢竟跟錢程合作過很多次,這種類似罪案懸疑的跟他探討也沒什么,何況很多人估計也都聽到了,錢程既發(fā)愣,又思索:“這么多小孩跟女子尸骨?難道他是…” 梨亭:“他很有可能就是苗人村處理尸體的那個人,也有可能他兼顧兩條線,從賣入到處理尸體,都是他一手經辦的?!?/br> 錢程似想到了什么,目光閃爍且猶豫,但另一邊,老邁的宋遠橋忽然開口:“我女兒…在不在其中?” 梨亭倒沒想到這個,被宋遠橋提醒后,他驟然反應過來,“我知道,到時候一定會做dma測試的,全部得做,但既宋先生在這里,等下采集下你的血跟頭發(fā)?!?/br> 宋遠橋還沒應,就聽到一個人淡淡的聲音。 “等你們交換血液跟皮毛,可能要耽誤好幾天,現(xiàn)在科技手段經常失效,不如我提前告訴你們?!?/br> “沒有,沒有她的尸體?!蓖蹙藕鋈徽f。 眾人齊齊看向王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