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jié)
“這人脾性怎如此倔強?竟比奉頡還要難纏幾分?!贝x得遠了,承寧帝才感慨道。 安平晞不由莞爾,道:“您總算記起國師的好了?” 承寧帝淡笑道:“他好?他殺人不眨眼,連我都有點怵?!?/br> 安平晞心中一動,輕聲道:“陛下可是想起俞郎了?您真的很喜歡他?” 承寧帝聽到這個名字,略有些傷感,微微嘆了口氣道:“他聽話啊,長得又合我的意,聰明伶俐,能不喜歡嗎?” 她頓了頓,遙遙望向九霄臺的方向,默默道:“可是奉頡竟然殺死了他,你知道他們什么關系嗎?” 安平晞忙追問道:“您已經(jīng)查到了?” 承寧帝點頭道:“他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弟,當年奉頡的母親懷著他時被賣入了太子府,他父親用所得銀錢發(fā)跡,多年后與新妻子生下了俞郎,可他哪里想得到,這個愛若珍寶的幼子,竟然死在被他拋棄的長子手中?!?/br> 安平晞只覺唏噓不已,一時間不知該說什么。 “也許這就是報應吧,”承寧帝嘆道:“我在這邊所查到的比你查到的還要多,當年的事實在是太過駭人聽聞。一個是我的親jiejie,一個是我的親兄長,他們怎么能做出那樣殘忍的事?若非母皇身份尊貴無法碰觸,恐怕他們會選擇給懷孕的母皇直接下毒。” 安平晞微微打了個哆嗦,輕聲道:“國師實在太可憐了?!?/br> “他固然可憐,但那不是他殘忍嗜殺的理由?!背袑幍蹞u了搖頭,嘆道:“若非那些年我誤以為他是你小舅舅,恐怕早就將其翦除了?!?/br> 安平晞又打了個哆嗦,一時間什么都不敢說了。 不知不覺走到了一座宮苑前,抬頭只見院門外有兩棵巨大的梧桐樹,樹蔭下的石桌旁坐著兩名宮女。 聽到腳步聲時兩人不約而同的抬起頭循聲望去,看到來人都微微一震,慌忙迎了過來,斂衣下拜道:“奴婢見過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承寧帝微微頷首,道:“這是大公主,你們還沒見過吧?” 兩名宮女忙向安平晞見禮,“奴婢見過大公主?!?/br> 安平晞抬手道:“起來吧?!彼闷娴乃奶幥昧饲?,道:“這是什么地方?” 承寧帝道:“文繡院,宮中的衣服以及各種繡品皆出自與此地。你若有興趣,我們進去轉(zhuǎn)轉(zhuǎn)?” “好呀!”安平晞也想讓她轉(zhuǎn)移一下注意力,別老想著如何懲治國師,便表現(xiàn)出極感興趣的樣子。 兩名宮女不敢怠慢,忙起身去引路。 “陛下,可要奴婢去通報?”前面的宮女小心翼翼問道。 承寧帝搖頭道:“朕今日不過是偶然路過,帶公主閑逛罷了,無需勞師動眾的接駕?!庇謱Π财綍劦溃骸澳阕约哼M去看吧!” 安平晞只得自己進去。 這是一座三進院落,最外面主要是種植著奇花異草的園子,第二進就是繡女們平日里工作的地方。 并不是整齊劃一的房間,而是一大片院落,期間回廊婉轉(zhuǎn),花木成蔭,欄桿旁、石桌前、秋千架上、臺階邊等等,似乎都是女孩子們工作的地方! 安平晞打眼望去,大概有幾十名服飾和妝容相同的少女,或三五成群,或獨自揮灑,好一副意態(tài)瀟灑的繡女做工圖! 不斷有稍微年長的女官逡巡期間,或駐足觀看,或俯身指點,或含笑稱贊,無不是令人賞心悅目。 這樣溫柔靜好的畫面,竟是她平生都不曾見過的,那一瞬間,她心底升起了一股子從未有過的柔情,忽然有種想要落淚的沖動,她覺得自己的心像是沁潤在春日里的溫泉中,變得好軟,碰一下都會疼! 就在她為自己心里莫名其妙的觸動而迷惑時,卻忽然發(fā)現(xiàn)那邊回廊處起了一陣sao動,原本安靜溫柔的女孩子們突然嘰嘰喳喳起來,然后呼啦一下子涌了過去,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特別稀奇的事一般! 安平晞不由得好奇道:“她們怎么了?” 隨侍的那兩名宮女都是一頭霧水的樣子,搖頭道:“奴婢也不知道,想來是有什么人來了吧!” 第60章 若不喜歡的話,沖著他姓…… “我們也去看看吧!”安平晞轉(zhuǎn)身進了內(nèi)屋, 徑自登上二樓,從窗口俯瞰,這才看清被姑娘們團團圍住的是個錦衣少年。 那少年身形瘦小, 尚未成年的樣子, 所以并未戴冠,腦后黑發(fā)用金線穗子束在頭頂, 余發(fā)盡皆散與背后,柔軟的發(fā)梢在風中輕舞飛揚。 他穿著一襲紅色窄袖錦袍,負箭挽弓立在花架前,略顯秾麗的俊秀眉目間糅雜了一種逼人的英氣和明朗, 一時間竟有些雌雄難辨。 待仔細看了幾眼,不由得失笑道:“是擷華?” 兩名宮女也認出來了,笑著道:“的確是擷華公主?!?/br> 此刻,陷身與萬花叢中的擷華也看到安平晞, 不由揚眉一笑, 朝她招了招手喚道:“jiejie!” 一時間眾人的目光都向擷華所望的方向投去,安平晞忽然間落入了那么多人的視線中, 猝不及防之下大是尷尬,忙轉(zhuǎn)身下樓去了。 她剛出門, 就見擷華笑吟吟迎了過來,拱手道:“見過jiejie。” “你怎么會在這里?”安平晞大為詫異道。 擷華揚眉一笑,道:“自然是來玩?!闭f著轉(zhuǎn)向眾繡女道:“想必你們還沒見過吧, 這位便是大公主?!?/br> 繡女們平日都在此做工, 并不得隨意走動,自然對外間之事知之甚少,只聽聞女帝尋回了失落民間的長女,并不知道那位公主長什么樣, 此刻聽了擷華的話才明白過來,紛紛上前拜見。 “大家不用多禮,都去忙吧,我就是隨便轉(zhuǎn)轉(zhuǎn)?!卑财綍勌质疽獗娙似缴怼?/br> 正好管理此間的掌事女官過來了,忙驅(qū)散圍觀的繡女們,上前見禮。 “看不出來呀,jiejie竟然對這些感興趣?”擷華驚訝道。 “我……”安平晞不好意思地掠了掠鬢發(fā),道:“我是陪母皇散步,無意間行至此處的?!?/br> “母皇也在?”擷華頓時興奮起來,拉著她的手晃道:“在哪里?” “就在門口?!卑财綍勏胫M來有一會兒了,便道:“我們?nèi)フ宜?!?/br> 文繡院門口的涼亭中,女帝正在兩名女官的陪侍下喝茶,遠遠就看到擷華拉著安平晞奔了過來,不由苦笑著搖頭道:“多大了,還這么風風火火的?” 女官們自是不敢接話,只一味賠笑。 說話間兩人已到了跟前,都在階下站定行禮。 “母皇,您帶著jiejie出來散步也不叫我,太偏心了吧?”擷華禮畢便放開安平晞的手,奔上去撒嬌道。 “朕又怎會知道你進宮了?”承寧帝笑著道。 “今日休沐,我便進宮來探望jiejie和母皇,誰知道去了朝華宮卻得知jiejie在落云軒聆聽圣訓,我又不方便闖進去,就在附近轉(zhuǎn)了轉(zhuǎn),到文繡院來歇歇腳。” 承寧帝與安平晞對視了一眼,都不動聲色地收回了視線。 “你若早來一刻鐘,興許能與我同行。”安平晞走上來,微笑道。 “既然你今天有閑暇,朕倒是想交給你一個任務?!背袑幍廴粲兴嫉馈?/br> “什么任務?”擷華好奇道。 “朕欲在當年盛元府舊址上為你jiejie建新宅,昨兒已頒布詔令,著內(nèi)廷司去勘查準備了。你有過開府經(jīng)驗,便由你監(jiān)管此事,如何?”承寧帝道。 安平晞微微一驚,昨夜倒是聽宮女們說起過,可她沒想到竟會在盛元府的舊址上重建。 擷華似乎也有些訝異,嘟了嘟嘴巴委屈道:“當初兒臣開府時提出想要那塊地,您還言辭拒絕,原來是留給jiejie的?!?/br> 承寧帝笑著拍了拍她的腦袋,道:“長幼有序,豈能壞了規(guī)矩?朕倒是想讓你住潛邸,可是言官們能依?” 她口中的潛邸便是早年間的奉元府,當年雖損毀嚴重,但在她即位后得以重修,多年來并無人居住,只做供奉之用。 擷華這才滿意,嫣然一笑道:“母皇放心,兒臣定會把差事辦得妥妥當當。” 她說著轉(zhuǎn)向安平晞,道:“jiejie何時有空來我那里轉(zhuǎn)轉(zhuǎn),就在皇兄隔壁。聽說你先前還去他府上玩過?” 安平晞想到了那次不愉快的經(jīng)歷,尚未開口就見承寧帝沉下臉道:“那件事休要再提,堂堂平章王,竟連府上的賤婢都約束不了,不知他在外打仗如何服眾的?!?/br> 她瞟了眼安平晞道:“擷憂你也真是,受那么大的委屈竟一聲不吭?若非別人說起,朕還蒙在鼓里呢!” “母皇,不知者不罪,她們……” “縱然不知你是朕的女兒,也該知道你是朕的貴客吧?輕慢你便是輕慢朕,竟還敢縱容刁奴動手,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背袑幍埒P眸含威,冷冷道。 安平晞看出她似乎對平章王那侍妾成見極大,便也不敢再開口。 卻聽擷華不忿道:“也就jiejie脾氣好,若換做兒臣,豈會善罷甘休?” “行了吧,你也莫再這里火上加油了。”承寧帝笑著敲了敲她的腦袋。 “兒臣冤枉啊,兒臣只是看不過jiejie受委屈。”擷華嘟著嘴巴道。 “倒也不是什么大委屈,若非皇兄及時趕來,恐怕吃虧的也不是我。”安平晞苦笑道:“那件事早過去了,母皇無需再為此動氣?!?/br> 幾人又閑話了幾句,便有宮人過來,在承寧帝耳畔低語幾聲,她起身道:“朕有事要去忙了,你們回吧!” 二人忙躬身送駕,待她離開才起身出了亭子。 “jiejie,落云軒是不是有客?”擷華突然問道。 安平晞微微一驚,搖頭道:“我也不知道?!?/br> 她也不知道承寧帝有沒有向擷華說起過小舅舅的事,便不敢多言。 見她不說,擷華倒也沒多問,拉起她的手道:“走,回朝華宮,我給你看樣東西。” 兩人一起回了朝華宮,擷華突然屏退眾人,只留下一名隨身攜帶的小宮女,神神秘秘地拉上簾幔,這才興奮道:“翠浮,快來拆線,今兒第六天了?!?/br> 安平晞好奇道:“你們在做什么?” “一會兒就知道了?!睌X華笑嘻嘻道。 只見她將右手手腕探出,一點點卷起重重衣袖后,露出了一圈白紗。 “你受傷了?”安平晞詫異道。 擷華笑道:“你肯定猜不出來?!?/br> 翠浮拿小銀剪剪開了紗布,隨著那一圈圈白色紗布的剝落,玉藕般細嫩的肌膚上出現(xiàn)了拇指大小的一簇火焰,若非肌膚上劃破的痕跡尚未痊愈,就仿佛是長出來的! 翠浮瞪大了眼睛,嘆道:“太美了,公主啊,等這紅腫消退了,一定會跟真的一樣!” 擷華得意道:“還用你說?等過幾年我慢慢長大,這顏色就漸漸勻開了,會特別自然。記住,千萬不能讓別人知道!” “公主放心,借給奴婢一個膽子奴婢也不敢跟別人亂說呀!”翠浮道。 安平晞怔怔望著她肌膚上那簇榴花般的火焰,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這花樣并無什么奇特之處,甚至很普通,只不過她恰好見過。 前世她在二哥安平曜的手臂上見過,那時候她已經(jīng)死了,他抱著她的尸體一步步下山,她從他破裂的衣袖間看到了手臂上的刺青,那里本是一片傷疤,當初被她用剪刀刺破的…… 薛琬琰的話又在耳畔響起,她口中那個與她神態(tài)有幾分相像的少女是擷華吧?她從望??とチ四显?,并且認識了二哥? 可是……這也不太對啊,按理說如今二哥手臂上不該有傷疤,更不會有刺青的,所以她刺這簇火焰或許跟二哥并無干系。